我离开家以后,爸爸妈妈陷入尴尬的境地。
妈妈问爸爸:
"儿子走了,咱们怎么办呀?"
爸爸不胜感慨,和颜悦色地对妈妈说:
"咱们的儿子,到底是上了大学当记者的人,懂的知识多,说的话入耳,入心,在理,合情,让人开窍。你想想看,想当年,咱们为他订婚,现在催他完婚,为的是什么呢?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儿子一辈子幸福。咱儿子现在是记者,他这一辈子会缺衣少食没钱花吗?不会。所以,我明白了,如今这时代,要真正为儿子的一辈子幸福着想,就让他自己去追求,咱们定的幸福指标太低了,早过时了,连我都有点儿瞧不起了。"
"彭家那边,咱们怎么说?"
"好说!如果彭大松再来,我就把儿子对我们说的话,对他说一遍。让他知道,我儿子上了大学当记者,就是了不起!他如果凭他有钱来炫耀,我就真的瞧不起。你家有钱,別人家就难道没钱了吗!"
"你这么说,我听出来了,你和儿子是父子同心呀!我这当妈的,当然也要为儿子着想,母子也要同心嘛。不过,彭家对咱们确实不错,儿子读书,花的是人家的钱,这分恩情咱们不能忘。再说,彭兰英这孩子,虽说不漂亮,但是也不丑,又有文化,又很善良,又是村干部,我很喜欢,有点儿舍不得她。"
妈妈这么说,爸爸很同情,安慰妈妈说:
"这件事,咱俩都别说什么了。我的意思是,你抽时间到电视台去一趟,找他们台长,说明情况,请领导帮忙,问问咱儿子到底有沒有对象。如果没有,就说咱俩都老了,入土之前想抱孙子,请领导做咱儿子的工作,让儿子与彭家姑娘完婚。你觉得怎么样?"
"好,太好了,就这么办。"
我妈妈高高兴兴地答应。不久,便到我们电视台来了。
那天,我外出采访去了,台长刘大我热情地接待了她。
台长把我妈妈领进他的办公室,请我妈妈在沙发上坐下,送上一杯茶水,然后和蔼地问:
"老妈妈大老远地从乡下来,是找你儿子郝帅的吧?"
"不,我来你们电视台,不是找他的。"
"你要找谁呀?"
"要找你这当台长的领导呀。"
"为什么事找我呀?"
"为我儿子的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
"你先告诉我,我儿子的麻烦事,你管不管?"
台长一听,马上搬了个椅子在我妈妈面前坐下,诚恳地说:
"你儿子是我们台的人,不管是不是麻烦事,我都会管。"
"好,那就给台长添麻烦了。"
接着,我妈妈按照与我爸爸商量好的内容,首先向台长介绍了当年为我和彭兰英订婚的情况,彭家为我上初中丶高中丶大学所提供的资助,我要求解除婚约的情况。然后,向台长陈述了她和我爸爸对这件事的态度和愿望,以及请台长出面帮助解决的问题。
台长听得很认真,而且边听边紧锁眉头思考。听我妈妈把话讲完之后,他说:
"你说的这些,都是你儿子的私事,我虽然是台长,但是也要尊重他的权益,不能强迫他听我的。所以,我要打电话给你儿子,向他了解情况,问明他的意愿和态度,才能考虑怎么帮你。"
说罢,便给我打电话。
台长在电话中向我了解三个方面的情况:一是我究竟同意不同意与彭兰英结婚:二是对于彭家对他上学的资助,我怎么对待,打算怎么办:三是我究竟有没有女朋友,尤其是在高中丶大学读书的时候,有没有相好的女同学。
当我从电话中得知我妈妈到我们电视台找台长帮忙的时候,我先是惊慌,后是喜悅。
让我惊慌的,是家丑外扬。我一直觉得,新中国成立之后还实行"娃娃婚"是很丑的事,是愚昩丶落后的表现。所以,关于双方父母为我和彭兰英在幼时订婚这件事,我从未讲过,台长和同志们谁也不知道。我妈妈这么一闹,一下子就会传扬开去,叫我怎么不惊慌!
不过,当我镇静下来仔细地想了想以后,又觉得妈妈这么做,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我也可以借助台长的声望,做好我爸爸妈妈的工作,解除我与彭兰英的婚约,使我放下思想包袱,轻松愉快地去处理个人的婚姻问题。所以,我又喜悅起来,对台长的提问,我逐个地加以认真回答。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说,我和彭兰英的婚约,是双方父母在我们小时候包办的,必须解除。我不愿意与彭兰英结婚,并不是瞧不起彭家,也不是瞧不起彭兰英,根本原因是我不爱她,没感情。因此,请台长帮忙做我妈妈的工作,尽快解除婚约。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说,彭家资助我上初中丶高中丶大学,我时刻铭记于心,从来没有忘记彭家的恩德。知恩图报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我会传承这一传统来报答彭家,对于资助我的学费,我将用我参加工作后的个人收入来偿还,并且承诺,彭家若有困难,我将全力相助,决不计较个人的得失。
关于第三个问题,我说,我确实没有女朋友。我在高中丶大学读书的时候,是有一些女同学,但是那时候学校不准谈恋爱,我不敢谈。我喜欢的几个女同学,都在毕业之后结了婚。所以直到今天,我还是单身。
台长把我说的情况和我的态度,对我妈妈讲了,末了还说:
"你儿子的思想品德是不错的,对个人问题的处理,合情,合理,又合法。他的想法和做法,我完全支持。"
台长夸奖我的话,我妈妈听了很高兴。但是她说:
"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体谅他的父母。我和他爸爸都老了,都想在入土之前抱孙子。可他呢,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所以我和他爸爸商量着,麻烦你做他的工作,让他和彭兰英结婚。他硬是不肯,我们怎么办呀!"
妈妈说着,伤心地落下眼泪。
台长一见,急忙安慰她说:
"老人家,你不必伤心,也不必操心,我会帮你找个儿媳妇,让你和郝帅他爸爸高兴的。"
"你是哄我的吧?"我妈妈将信将疑。
"谁哄你啦!"台长一本正经地说。"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让你马上见到她。"
台长说着,打开摆在办公桌上的电视监视器,播发本台播出的节目磁带。屏幕上出现一个女播音员的形象,台长对我妈妈说:
"就是她,我准备把她介绍给你的儿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妈妈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那女播音员,情不自禁地赞叹:
"漂亮,真漂亮,我儿子肯定喜欢。"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那位女播音员,名叫于莎莎。台长要把她介绍给我,是我从外地釆访归来之后才知道的。
那天,我刚刚回到台里,台长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讲述他接待我妈妈的情况,特别告诉我,当着我妈妈的面,他说要把本台最漂亮的女播音员介绍给我作女朋友,我妈妈看到了于莎莎播音时的形象,非常高兴,不仅打消了让我与彭兰英结婚的念头,还对他表示感谢。
我以为,台长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我妈妈伤心所釆取的权宜之计,所以我对台长说:
"我妈妈是乡下人,又没文化,不懂事理,哄一哄她也好。"
"你妈妈说我哄她,你可不能这么说。"台长认真地说。"我已经找于莎莎谈过了,她说她愿意和你交朋友。"
闻听此言,我愣怔了,因为我根本想不到于莎莎会成为我的女朋友。台长觉察到我的神态,真诚地说:
"是你爸爸妈妈对你的真情感动了我。你妈妈说,她和你爸爸并不是非要你和彭兰英结婚不可,而是因为你沒有女朋友,才要这么做的,才不辞辛苦来找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我也是作父亲的人,将心比心,无限同情,决心为你父母分忧,这才动了为你介绍女朋友的念头。你年纪不小,早该成家,这是你父母的期望,也是我的期望。"
台长的这番话,让我深受感动。他不仅帮我消除了苦恼,使我不再为解除与彭兰英的婚约而困扰:而且给我送来了喜悦,使我光明正大地有了女朋友。我激情难耐地说:
"台长啊,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好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