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隔离审查之后,专案组首先要我老实交代,就是出国在新加坡时,与王志鹏和于莎莎的交往情况。并且特别指出,王志鹏和于莎莎的出逃,我亊先是否知情。
我对这一问题的严肃性是非常清楚的,亊先是否知道王志鹏和于莎莎出逃,这是判定问题性质的关键所在。如果我亊先知道,而又不向有关部门报告,那就等于是说,我包庇违法犯罪分子,是王志鹏和于莎莎的同伙。如果不知道,那就另当别论。
凭良心说,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向专案组陈述,"凭良心"是枉然,必须"凭证据"。所以我在回答专案组提问的时候,不仅言之有据,而且提供证人作证。
在新加坡期间,我与王志鹏丶于莎莎是工作上的交往,这是这次出国的所有人员都可以证明的。唯一次与于莎莎的交谈,我出去和归来,当时的所有人员也都可以作证。王志鹏和于莎莎出逃后,我和大家一起寻找他们的下落,更是所有人员可以证明的。
关于于莎莎与我交谈的内容,我也如实地向专案组报告了。办案人员提问:
"于莎莎向你吐露真情,你是否意识到他们要出逃呢?"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于莎莎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她是在提醒我处理好与爱人金玉凤的关系,我正是在为这亊烦恼。"
关于于莎莎是不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告诉他们,介绍人是湖江电视台台长刘大我,于莎莎跟着我去过我们村,到过我们家,刘台长丶村干部,还有我的父母亲,都可以作证。
关于金玉凤,我怀疑她与王志鹏的关系不正常,在湖江我暗中调查,到海门去也作调查,从新加坡归来后我动员金玉凤揭发举报王志鹏。我讲了这些情况,让他们去找刘台长丶邓明松丶彭兰英丶程天亮,以及海门的方儒杰丶叶春筱丶周国华作证。
我言之有据地讲这些,就要证明,我并非王志鹏丶于莎莎的同伙,他们不会把出逃的亊告诉我,因而对于他们的出逃,我亊先根本不知道。
其实,专案组对我进行隔离审查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我是不是参与了王志鹏的贪腐活动,是不是王志鹏的同案犯。
正因为如此,他们对我的审查。不放过任何细节。
关于海门市海霞工程公司与龙泉山实业开发总公司签订兴建大型水泥厂的协议,本来是可以顺利执行的。但是,由于王志鹏贪图海门市服装公司为他卖房所付出的一百万元,而利用职权为服装公司禖取利益,造成矛盾,影响协议的执行。调我到开发区工作,化解这一矛盾,是王志鹏的精心安排,消除他贪腐给企业带来的影响。因此,专案组怀疑我参与王志鹏的贪腐活动,从中谋取私利。
我仍然言之有据地陈述这件亊的来龙去脉。
我首先请湖江电视台台长刘大我作证,我当时是湖江电视台的记者,奉命采访报道王志鹏在清理党政干部营建私房中自査自纠的亊迹与经验,得知王志鹏卖掉私房还建房款,正在采访他那私房究竟卖了多少钱的时候发生了所谓"强奸"案,使我被迫中断了釆访活动。也就是说,我根本不知王志鹏卖房贪钱的亊,自然不可能参与王志鹏的贪腐活动。
接着,我请海商协会会馆馆长苏东昌作证,是他在我还是在湖江电视台当记者的时候,要求我帮忙,解决因参与投资兴建大型水泥厂而引起的矛盾。也就是说,首先要我帮助化解矛盾的不是王志鹏,自然排除了我参与王志鹏贪腐活动的可能性。
最后,请龙泉山实业开发总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程天亮和海霞工程公司董事长总经理方儒杰作证,化解矛盾,执行协议,是两家企业的共同愿望,我是在为实现他们的共同愿望而尽心尽力的。
在陈述的过程中,我一再强调,我与王志鹏的关系是上下级关系,我到开发区工作是服从组织决定,我化解矛盾丶争取两家企业投资是振兴湖江经济服务。但是,专案组并没有完全认同。他们认为,我没有参与王志鹏贪腐活动的主观愿望,却有参与的客观行动,我化解了海门服装公司参与投资兴建大型水泥厂所引起的矛盾,客观上就是在帮助王志鹏,解除王志鹏贪腐的后顾之忧。
也许这个原因吧,我的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副主任一职,被免去了。
我的被免职,在开发区又成了人们议论的热门话题。
有的说:"郝帅真的成了火箭式的干部,忽地一声飞上天,忽地一声落下地,上的快,下的也快。"
还有的说:"郝帅是王志鹏提拔的,王志鹏出亊了,没了靠山,失去了后台,他没戏唱了,自然会倒台。"
更多的人则说:"跌落的凤凰不如鸡,郝帅今后的日子难过了。"
这些议论传进耳鼓,我的心里非常难受。再看周围的人们,对我的态度发生了让我难以想象的变化。过去,我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热情地与我打招呼。如今,再遇到他们,一个个冷若冰霜,根本不理采。闲着没亊,想找点儿亊干,遇到的尽是热讽冷嘲,"下台的干部靠边站"丶"还想过官瘾"丶"缺乏自知之明"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我觉得,留在开发区工作,实在没意思了。回想当初王志鹏要我到开发区工作的时候,我不愿离开电视台,是刘大我台长做通了我的思想工作。因此,我决定去找刘台长,要求回电视台,继续当我的记者。
谁知就在这节骨眼上,刘大我因为到了退休的年龄而退休了。他说:
"我本人是欢迎你回电视台当记者的。不过,我现在已经退休,只能向新来的台长反映你的情况和请求,说说我的意见,请他们研究决定。"
他还对我说,他将催促新来的台长尽快研究决定,一有结果,他就会立马告诉我。
几天后,刘大我给我打电话,说新来的台长召开台务会进行研究了我的请求。有些同志认为,我与王志鹏的情妇结婚生子,住在王志鹏营建的私房里,为王志鹏所重用,从未揭发检举王志鹏的问题,与王志鹏同流合污,如果让我再回电视台当记者,有损电视台的整体形象。因此,拒绝了我的请求。
得知此讯,我非常苦恼,也非常后悔。
苦恼的是,我还年轻,只有三十多岁,就遭受这么大的挫折,新单位呆不下去,原单位又回不去,无路可走了。人生的道路还很长,我该怎么办?难道这一辈子就受这种被嫌弃的煎熬么!
我后悔的是,当初离开电视台到开发区工作的时候,应该与电视台签订一个协议,商定到开发区工作的期限,期满后再回电视台。因为我十分热受电视新闻工作,就这么失去了,实在是悔不当初呀!
苦恼加后悔,使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一天,我在回家的途中遇到程天亮,看到我这副样子,奇疑地问:
"帅小弟,你是不是患病了?"
"是,我的确患病。"我苦笑着回答。
"什么病?"
"思想病。"
听我这么说,再看我的神色,程天亮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关心地对我说:
"跟大哥说说,你遇到什么难题,说不定大哥能帮你解决。"
我觉得,我的工作问题,他根本无权解决,跟他说,是瞎子点灯白费油。所以我对他说:
"跟你说说没用,你帮不了我。"
"就是帮不了,你也该跟我说说。你不跟我说,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他说的也是实话。平时在一起,我们是无话不说的,他知道我心中有话不对他讲,他的确不好受。于是,我只好把我的苦悔和我的后悔,认真丶全部地向他诉说了。
程天亮听了以后,情绪有些激动,感慨系之,唉叹着说:
"唉!真没想到,你会遇到这种情况!"
接着,他对我的苦恼和后悔,谈了他的看法。
他说,我化解了海门市海霞工程公司和服裝公司争相投资兴建大型水泥厂的矛盾,使两家公司都来投资,对于龙泉山实业开发总公司来说,是立了大功,所有员工都感谢我。尤其龙泉山旅游资源的发现和引进海门市服装公司资金进行开发,我的努力更是功不可没,将载入龙泉山实业开发的史冊。因此,他劝我:
"你自己要从苦恼中解放出来。他们认为你是为王志鹏效劳,犯了大错。我们认为你是为企业服务,立了大功。既然如此,干脆辞职回来,到龙泉山实业开发总公司干。"
他说,他准备让我担任龙泉山实业开发总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组建文化旅游公司,并兼任经理,而且还说,总公司非常需要我这样的有知识丶有文化的人才,热烈欢迎我回来。
关于无法再回电视台当记者的问题,他说:
"这,你也不必后悔。我知道很多大型企业都办了电视台,咱们龙泉山也可以办。文化旅游归你办,想办电视台,你办就是了。"
程天亮的一席话,把我的心说亮了。我郑重地表示:
"好吧,让我认真地考虑一下。"
我所认真考虑的问题,就是我这一生究竟要走哪一条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当记者,当干部,都是传统意上的"官",走的是"官路"。而到乡镇企业丶民营企业去,则走的是"民路"。在改革开放的新的历史时期,由"官路"改走"民路"者,比比皆是。大学毕业后走"民路"的,更是不计其数。一个人的人生价值不在于他所走的是"官路"还是"民路",而在于他对社会所作出的贡献。
从追求人生的价值出发,我进行人生道路的抉择,决定放弃"官路",改走"民路",辞职回龙泉山。
于是,我向湖江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写了辞职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