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松是向省纪委举报王志鹏的。
由于王志鹏是省纪委通报表彰的在清理党政干部营建私房中自查自纠的先进典型,因此,省纪委在收到举报材料之后,格外重视,立即立案,由省丶市丶县三级纪委组成联合调查组,进行调查。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联合调査组的调査重点,并非王志鹏的贪腐问题,而是他在清理党政干部营建私房中自查自纠的情况是否属实。
王志鹏作为自査自纠的先进典型,首先是县纪委推荐的,然后由市纪委向省纪委推荐。如果调查结论证明,王志鹏通过变卖私房而谋取私利,不是自查自纠的好典型,而是借机敛财的坏典型,那么,推荐他作为好典型的市丶县纪委,就无法向省纪委交待,难辞其咎。
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在联合调查组开展调査之前,县纪委的人员便先走一歩,秘密地进行所谓的"调查"活动了。
购买王志鹏私房的经手人,是海商协会会馆馆长苏东昌。县纪委的人已经找他作过"调查",当联合调查组前来进行调查,提出问题,让他回答的时候,他胸有成竹,对答如流。
调查组问:"王志鹏同志在担任县委书记的时候,营建了一座三层小楼房,卖给了你,是吗?"
他答:"是。不过,不是卖给我个人,而是卖给我们单位,我只是具体的经办者。"
"你知道王志鹏同志为什么要卖这座小楼房吗?"
"当然知道。当时,你们省委丶省政府作出了关于清理党政干部营建私房的決定,制止党政机关干部在城镇自筹自建私房。王志鹏说,他是县委书记,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所以,他就毫不犹豫地把这座小楼房卖了。"
"房价问题,你们谈过沒有?"
"沒有。当时他说,他没有线,本来不该建这座小楼房的,现在建起来了也不属于他。只要我们帮他还了建房款,这座小楼房就属于我们了。"
"你们出了多少钱?"
"三十万元建房款,全是我们出的。"
"有人说,你们出了一百万,这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真的只出了三十万。不过,出一百万,这话我也说过。"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我们经商的人,讲宄的是钱。王志鹏是县委书记,讲究的是党风。他那座小楼房,可以卖很多钱,但是他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党风,所以只让我们还建房款。等于说,这座小褛房名义上是他的,实际上是建筑队的。沿海地区到这里未经商的人很多,实话实说不行,不能让他们揭老底,所以我对他们说,出了一百万。这话传来传去,就传开了呗!"
苏东昌的这番话,引得调查组的人们呵呵笑了起来。
关于对王志鹏卖私房问题的调査,就这么一笑了之。
调査组对于莎莎的调查,就不像调査苏东昌那么顺利,那么高兴了。
他们调查于莎莎的目的,是要从于莎莎的口中证实,于莎莎是否真的与王志鹏同居过。因此,调查伊始,调查人员便直截了当地点明问题:
"有人举报,你与王志鹏的关系不正常,是王志鹏的情妇。希望你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说明情况,以便于我们澄清事实。"
于莎莎一听,便怒发冲冠,开口骂道:
"这是哪个王八蛋在信口雌黄,满嘴喷屎?你们告诉我,我要当面问问,他是听谁说的。挖出造谣者,到法院去告地。"
于莎莎的态度,激起调查人员的愤慨,斥道:
"请你端正态度,接受调查。"
"我的态度坚定不移,威武不屈,非常端正。"于莎莎高声辩驳。
"你老实点儿,认真交代问题。"
"你们这是在搞逼供信!"
"有人举报,我们要调查取证。"
"好哇,那就让举报的人向你们提供证据嘛,找我干什么!"
于莎莎对举报的问题矢口否认,拒不接受调查,而且态度蛮横。调查组的人拿她没办法,唉声叹气起来。
关于对于莎莎和王志鹏关系问题的调查,就这么一叹了之。
调查组在找我进行调査的时候,提出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与金玉凤是怎么结婚的,另一个是我是怎么到开发区来工作的。
这两个问题,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此,我早就做好了回答的准备,而且特别注意了言之有据,意在让调查组去调査取证。但是,他们只是听听而已,把我所说的话作为证人证言,不再去获取其他的有关证据。
譬如,我在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谈到我认识金玉凤丶向金玉凤求婚丶与金玉凤结婚的过程,有意提及初识金玉凤时的那次采访活动和舞会,提及我的"娃娃婚"和我爸爸妈妈催我与彭兰英完婚的情形,提及刘大我台长和王志鹏副市长协商为我和金玉凤结婚举办婚礼之亊,其目的就是请他们去调查取证,而他们却不怎么感兴趣。
我在回第二个问题的时候,谈到我被调到开发区工作的原因,有意提及海门市两家企业争相投资兴办大型水泥厂而引起的矛盾,提及程天亮的烦恼,提及我在开发龙泉山旅游资源方面所做的工作,提及两家投资企业矛盾的解决,其目的同样是请他们去调查取证,而他们同样是不怎么感兴趣。
奇怪的是,他们在我的面前,并没有问及金玉凤与王志鹏的关系问题,只是对我提出要求说:
"我们将约谈金玉凤,进行调查,请你支持,配合。"
我当然满口答应,希望他们把问题搞清楚。
金玉凤临近产期,大肚子,行动不便。调查组约谈的时候,我陪她前往,扶她进屋。由于调查组规定,要单独谈话,他人必须回避,我只好在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据金玉凤后来对我所说,调査组与她的谈话,一开始是这么说的:
"有人举报说,你不是王志鹏同志的外甥女,是为他敛财的,与他的关系暧昧。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举报的这些情况,是不是事实。"
金玉凤听了之后,气愤地问:
"这是谁举报的?"
"不能告诉你,我们要为举报者保密,保护举报的人。"
闻听此言,金玉凤激动起来。气愤加激动,使她无法忍受,肚子突然疼痛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应调查人员:
"你丶你们,去问丶问王志鹏,他丶他说什么,就是丶是什么。"
她边说边捂着肚子,痛苦地"哎哟"着,脸色变青了,汗珠儿从额头上冒出来了。调查组的人们急忙开门喊我:
"快来呀,送你爱人去医院!"
我急忙跑了过去,进门扶起金玉凤,问调查组人员:
"你们调查完了没有?"
"调査完了,不再调查了。"
关于金玉凤是不是王志鹏外甥女的调查,就这么不了了之。
据说,省丶市丶县三级纪委联合调查组成立之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集体找王志鹏谈话,告诉他,有人向省纪委举报他的问题,并就举报的内容逐一对他进行询问,要求他正确对待组织的调查。
王志鹏首先表示,欢迎联合调查组对他进行调査,他保证积极配合,随叫隨到。接着,对调査组提出的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否定了所有对他的指控,但是他本着有则改之丶无则加勉的精神,正确对待群众的举报。最后,他希望联合调查组按照事实求是的原则,对举报的问题进行广泛丶深入丶细致的调查,作出结论。并且表示,如果查明他确实有问题,他心甘情愿地接受组织处理,绝无任何怨言。
联合调査组对王志鹏的态度非常满意,而他们对调查的情况也很满意。因此,他们迅速作出调查结论,认定举报的内容失实,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对王志鹏的指控能够成立。
联合调查组结束了对王志鹏的调查,在向市委通报调查结论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讲了这么一段话:
"王志鹏同志刚刚走上市委常委丶副市长的领导岗位,就遇到了被不实举报所困扰的问题。我们作为纪检机关,有责任站出来为他排难解纷,支持他大胆地开展工作。"
这样的结果,对于王志鹏来说,实在是喜出望外。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与兴奋,特地给我打电话,把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论告诉我,还向我讲述了他本人接受调查的情况。他对纪检机关为他排难解纷丶支持他的工作特别感兴趣,嘱咐我说:
"有纪检机关保驾护航,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工作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我知道,他的后顾之忧解除了,消失了。但是他不知道,我的后顾之忧则更忧了。因为这么一来,我要想弄清楚金玉凤与他的关系,就更加困难了。
唉!面对这样的调查结果,我实在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