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黛玉便叫人去请怡亲王,一边回到暖阁间里,见那自鸣钟都快酉时了,今日似乎都未见师兄呢。因黛玉早膳是未初刻才用的,因此晚膳倒也传的晚。怡亲王刚过来时,正遇见晴雯来回是否摆晚膳,怡亲王生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传饭?”晴雯倒是和怡亲王等都熟悉了,因此也不惧,回道:“姑娘未初刻才用的早膳,御医让晚些再用晚膳的。”怡亲王听罢也不理论,道:“赶紧传饭吧,我的亦传的师妹那里,多添些饭过来,有馍亦使得,饿坏我了。”说着进了黛玉的屋子。黛玉在里边儿听得清楚,拍手笑道:“师兄是讨吃的来了。”怡亲王本要过去拧她脸,被黛玉躲开了,便说道:“今日可是忙坏我了,且都是场面上的应酬,不过敖仓的粮食送来了好些,且都是做熟的。”说完停下来看着黛玉,黛玉笑道:“首先要将流民遣回去,生的他们如何吃啊?待他们都回乡后再送生的不迟。对了,师兄该调都司人马出来准备熟食,一应流民遣返的,最好都能给熟食,路上临时救助的暂时可以多设立一些,限定时间要求他们早些儿回去。”怡亲王点点头认同了。
晚膳摆上来,黛玉的那份儿与早膳一样,都丰盛了不少,怡亲王这才满意,偏黛玉有些不乐意,又一定要分给怡亲王一些儿。怡亲王道:“你还是好生吃些儿吧。皇上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若是知晓你昨儿晕倒或者回去瘦了,皇上必定不好受,我们都受累不说,皇上亦得受累,皇太后也得心疼好一阵儿。再者,若是下次有什么事儿你想出来,怕是不行了。”黛玉听了他一串啰里啰唆,到底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不理他,自个儿吃好了,到底吃了不少。怡亲王才将剩下的吃了些,丫头们看着直笑。
吃过饭后黛玉与师兄商量如何灭蝗,商量来商量去,亦无佳策,黛玉道:“既然如此,不如火攻,倒也干净。”怡亲王迟疑道:“火烧倒也是个法子,不过如今久旱不雨,各处太过干燥,很容易着火的,万一牵连起来,岂不是火上浇油,到时候就更难办了。”黛玉道:“可到底总得有个的法子才行,总不能因噎废食啊。”忽而想到土埋之法,眼睛一亮,蹦过来拉着师兄的衣袖道:“这样子就可以了,你看让他们将田里分成安全些的小块儿,四边将土挖起来,堆在旁边,用得是土埋之法,中间用火烧,边上有高高的土堆儿,且有深沟,火势总不好过去的,若是不放心就将土堆弄高一些,挖的深一些,或是宽一些,你看好不好,好不好嘛?挖出来的虫卵立刻打死,这三管齐下,哼,要是还绝不了它,哼……”怡亲王听着黛玉这一串急得炒豆子似的迸出来的法子,听来似乎是很不错哦,反正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似乎还比较省时省力,也来了兴致,忙唤来太监命人传话下去,先试了来再说。
这里黛玉高兴的无可无不可的,这么好的法子亏得她能想得出来,这么难的事情都解决了,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于是高兴地和师兄白活起来,说若是能将蝗虫都灭掉就好了,绝种最好。怡亲王一愣,忽而笑起来,一阵儿大笑,很是过瘾,黛玉奇怪的看着师兄,师兄指着她道:“刚才还算装大人呢,到底还是个小丫头!这蝗虫千百年来都这般猖狂,你如何让它绝迹?只要它不再称为祸害就行了。”黛玉嘟着嘴生气道:“为什么不可以,就让它绝迹,哼……”闹了一阵儿,黛玉见师兄眼露疲惫,看时候不早了,便都收拾准备歇息。
次日一早,整个县衙就都醒了,由于头日得了好主意,黛玉和怡亲王都睡得不错。怡亲王一早去大堂理事儿去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回说昨日让去灭蝗的人回来了,怡亲王问他情形如何,那人说很多田地都光了,根本烧不起来,而且若只烧一块地,那蝗虫势必跑到别的地上去。早膳时怡亲王便将该消息告诉了黛玉。黛玉听了,早膳亦未曾用心吃,最后胡乱让怡亲王几个喂了了事,到底吃了多少吃的什么都未看明白。
待漱口洗手毕,怡亲王正要走,黛玉拉着他道:“师兄等等。”此时御医又送来药让黛玉喝了,方开口道:“不如一垄一村或者一大处一块烧,地里光了,周围的柴草树木必定还是有的,割了来铺在上面,照样可以烧。且若是沟深些儿蝗虫一时未必能飞的过去。他们这样快就来回话,都不肯多想想法子,肯定未试。不如让他们这两日回乡,且都有粮,且开始先挖着,准备着,三日后荥阳全县一起举火,其他地方都做好准备,待荥阳火烧一日后看情况,若能将蝗烧灭大半,则连夜通知其他地方,次日从四围开始,全部举火,那蝗虫飞来飞去都是火,估计亦能消停些儿。”怡亲王道:“此事责任重大,不如这几日再商议商议。”黛玉倏然站起道:“商议可以,只此事一定要从速准备,若有他法,自是好事,若无良策,三日后举火,一应后果,我来承担。”怡亲王见状,亦慨然道:“师妹即言及于此,为兄定当全力为之,至于后果,为兄决不推辞。”黛玉方点点头道:“若有良策,我不管,若无良策,便是调西山十万兵来,至多亦是五日时间。”怡亲王见她意已决,不再说什么,自去安排去了,那些果然害怕责任的,被训斥一顿,亦收敛些儿了,有什么问题,都商量着想法子去了。
黛玉见师兄去后,坐下来端着茶碗,良久,才两行热泪,滴落碗中。她并无相逼之意,只是事况紧要,再拖不得,她私开敖仓,若不能灭灾,后果严重,之所以不让哥哥下旨,是唯恐稍有差池,哥哥将背上不世骂名,江山危矣。试想想,蝗虫都开始吃人了,还会怎样……
哭过一阵儿,如今这些丫头越来越不明白姑娘都为什么哭,就只能由着她,好在姑娘不再像从前,哭起来就没完,如今是事儿过了,就好了。又坐着想了一会儿,出了一会儿神,便见林安回来了。黛玉忙收了神,站起来让座。林安行理后笑道:“见过姑娘,有个好消息。”黛玉林安一身轻松,又有好消息,便急道:“快说来听听。”林安坐下喝了口茶,才开口道:“那几个侍卫都是实诚的,说的亦不错,打探的消息亦不错,就是不知如何请那兄弟俩。不过如今那二人已经来了,你看如何处之。”黛玉道:“那你可问明白为何他们地里蝗虫不食庄稼?”林安道:“他们并不告诉我,只说不知,我见他们似乎并非普通农民,是以告诉他们说钦差有请,他们只得来了。”黛玉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别的法子都不行?”林安一愣,笑道:“别的法子他们都不吃,又不敢硬逼。”黛玉好笑道:“你这不算硬逼哦。”林安笑着不理他,反正她要的是人,如今两人好好的来了,他亦是别无他法嘛。黛玉想想,也不和他计较。便让他将两人领至偏厅内,并设屏风一架,她要亲自问话,别人怕是传不明白。
林安将人领来后便下去歇息了,刘仁将偏厅安排好,扶了黛玉过去,又奉上茶,方叫人请了徐家庄那兄弟俩。黛玉见他二人虽至钦差行辕却不卑不亢,一个是国字脸,儒雅淡定,浓眉大眼,分外有神,模样三十出头;一个是瘦长脸型,神情刚毅,眉眼与先前那个却是一般,似乎略微年轻些。黛玉见此二人,虽有三分清世,却都有些面善。进的厅内后,黛玉道:“今日相邀二位此来,却是劳动了。”
那二人见一架荷花插屏后似有人,待听得黛玉款款歉意,却又非完全客套,声音更是袅袅绕绕,似水如风,兼之一阵淡淡的幽香,似兰似馥,如入仙境,皆吃了一惊,不想这钦差行辕,竟有此等人物。忙开口道:“草民鲁莽,失礼之处,还望海涵。”黛玉一听,此话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偏语气之中亦极其尊敬,不觉动容。因开口问道:“今日相请,原是有事求教,敢问二位尊姓大名,仙乡何处?”那徐家兄弟回道:“不才徐氏后人,乡村草莽,不敢当‘教’字。”黛玉道:“听闻你二人乃是兄弟,不知谁长谁次,如何称呼?”那兄弟俩见黛玉抓着不放,只得到:“我痴长二岁,是为兄,贱名一个德字,我兄弟贱民一个利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黛玉轻笑道:“小女愚鲁,不足以污贵人耳目。”
停下喝口茶,黛玉接着道:“今日却是有一事求教,不知贵庄庄稼为何能避过蝗灾?”那二人听说,对视一眼,那徐德道:“意外之事,许是天意,实不知之。”黛玉口气凌厉起来说道:“听得贵庄之人皆夸尔等良善。”说完先停下了,徐德忙到:“乡野草民,不足采信。”黛玉才明白为何林安问不来消息,原来这二人不松口,于是便冷笑道:“不知尔等有何德,却得乡民如此吹捧?难道竟是他们眼瞎耳聋不成?又或者他们所言非虚,竟是我等鄙陋不堪,不配与尔等相交?即便如此,尔等既能假手救得一庄之人,奈天下之民何?我等既无德无能,天下百姓何辜?得遇此天灾而有人知而不救,尔心安乎?”黛玉的牙尖嘴利,岂是常人能比的,否则如何会落得小性儿爱刻薄人的名声。当下兄弟俩便无词以对,再亦不好推脱了。片刻后那徐利道:“原是我兄弟无德无能,乡民错爱。再者蝗灾非我等之过,朝廷当救之,不知姑娘缘何责难我兄弟二人,却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