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终于商议的差不多了,黛玉方道:“若说救急,如此行之,应无大碍。但是终非长久之计,待灾情解除后,还得另思良策为要。”皇上听罢看着黛玉道:“言之有理,你有何见解?”黛玉笑道:“熟话说‘居安思危’,如今正在危时,若只是苦于救危,如此头痛治头,不究本根,他日必定再犯,到时又是劳命伤财。我以为,一遇灾害便背井离乡,多半是过于贫困所致。若稍能熬过去的,试想有几人愿受那背井离乡之苦,且被迫出走之人更是仓皇,比不得为官贸易之人,风光安逸。如今世道,外表看来花团锦簇,其实脆弱不堪。即便是外祖母家那样的世贵,亦是早已捉襟见肘了,不敢说别家就能比她好到哪里去。因此,待此事平息之后,当乘机做些变革,若能使得国富民强,百姓安乐,才算有些功德呢。”
贤亲王道:“师妹卓识远见,我自愧不如啊。”皇上道:“是啊,总不能总这样东补西凑下去。虽说如今世道看视清平,到底算不得盛世,是该努力才好。”黛玉谦虚道:“我无甚卓识,不过偶尔有点儿想法罢了,平时我可不管。”想想又娇笑道:“等哥哥有钱了记得给我还钱呢,我要算息的。”皇上点着黛玉鼻子笑道:“小财迷,你什么时候看上钱了?到时哥哥将府库银钱一半都给你如何?”黛玉笑道:“哥哥算计我呢,那么多我没处放还得放到府库里,弄了半天还是你的。”贤亲王笑道:“不如交给师兄替你保管如何?我找地方放去。”皇上瞪了他一眼道:“想得倒好,妹妹连我都信不过,还会相信你?自然还是放我这儿的好。”
众人正说笑间,太监来回皇太后来了,就都忙站起来见驾。皇上道:“儿皇不孝,这么晚还劳动母后。”太后笑着坐在黛玉身边,道:“史良娣大致与哀家说过了,又说你们已经谋划好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母后尽当尽力而为的。”皇上道:“儿皇不孝,连累母后。此次蝗灾十分严重,儿皇与众大臣连商数日不得良策,不想妹妹竟解了儿皇之急,救万民于水火。朕想损膳三日,以示朕之惶恐以谢天。”太后听后道:“如此明日便下旨,宫中损膳三日,若能为皇上分忧为万民祈福,亦是应该的。”皇上道:“儿皇明日早朝便下旨。”太后道:“后宫之事,还是母后下旨的好,你至今后宫无主,让母后下旨意思不同,亦算是昭告天下尽恭顺之意,亦算得是哀家一份怜悯之心。”皇上站起来给太后行了大礼,道:“儿皇替天下谢过母后。”太后忙扶起他道:“你妹妹都能为你分忧解难,你谢谢你妹妹才是。”
太后并不知黛玉到底做了些什么,但她能猜到必定非同一般,因为先皇就曾说过,这孩子并非凡辈。听得太后如此说,皇上当真又站起来给黛玉深施一礼,道:“哥哥为天下苍生谢过妹妹,不仅是粮银之事,不仅是层层画策,为的是妹妹的心意。”太后按住黛玉硬是让她受了一礼,又不让她还礼,听了皇上的话疑道:“何谓粮银之事?”皇上道:“国库银钱不足,妹妹拿了二百四十万两出来,旁的姑且不论。”太后搂着黛玉,看着她道:“难为你这么好的孩子。”皇上想起来又道:“妹妹后天要随怡亲王一同去救灾。”太后吓了一跳道:“这如何使得?”但转念一想,既然他们都说出来了,必定商议好了,又点头道:“外面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只一定要照顾好玉儿。你们三个都要好好保护她,不要委屈、辜负了她。”黛玉在太后怀里撒娇道:“母后,哥哥欺负我呢。”说的众人都笑了,太后笑道:“明儿咱们都别理皇上,好不好?”黛玉得意的点点头冲着皇上扮鬼脸。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去了。
次日的早朝,倒十分顺利,张丞相和刘御史果真不愧是老姜,皇上下诏,两人便站出来请罪,怡亲王倒是省却许多力气。只是张刘二人奇怪昨日一直苦无计策的皇上怎会突然有此一出。之后便议定钦差代天救灾,怡亲王为主,户部兵部两位侍郎为副,次日出发,便宜行事,直商议到将近午时方罢。百官见皇上素服损膳,回去后少不得稍从之,暂且不表。
且说次日一早,黛玉便叫雪雁出宫找林叔叔要银子,两个时辰后雪雁竟带回五十万两银票,还说已收到苏州来信,今年进益比往常还多,等下个月就会带来,黛玉为此着实高兴了一阵儿,一颗石头落了地。虽等皇上回来用膳等了很久,心里却一点儿也不饿。紫鹃等正在给她收拾明日出行之物,由于只带雪雁白露如蓝紫竹秋荷她们五人,紫鹃正絮絮叨叨的吩咐各样细节呢,最后晴雯硬要去,说她小时候就是逃难出来的,很有同感,想去,众人见她伶俐,便又带了她,忙去收拾东西去了。
此时后宫则是另一番景象,太后懿旨一下,众人不知所措,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事情。偏吴贵妃头日想吃狮子头没吃上,今日要问御膳房做呢。御膳房不知所措,皇上和太后的旨意都很明确,但自贤德妃被贬后,服侍皇上的只有吴贵妃位份最高,素日又是个娇惯厉害的主儿,两头都不敢得罪。最后还是那个太监想得法子,还是去问问太后吧,此事能得皇上和太后同时下旨,非同小可,得罪吴贵妃可能就是被骂被打,若是错了大事惹了两位圣人,怕是就没那么简单了。于是那司官便去问太后去了。太后一听正一肚子火没找她算账呢,此时自己撞上门来了,于是忙下旨召宫中所有主位儿的人包括皇太妃及公主都到慈萱宫去。
一早来请安的李充容及周贵人见事有不妥,忙正襟危坐打起精神来。那离得近的,一盏茶功夫就到了,稍远的,亦是顿饭功夫,亦就来了。偏传旨之时已近早膳时间,吴贵妃正在宫里等着用膳呢,听见皇太后懿旨,想着用完早膳过去不迟,眼下又无正经大事儿,皇上除了慈萱宫,后面这些宫他几乎不去。不是皇上的事儿,太后那里能有多少事儿,左不过都是整日价在宫里呆着的,不过就那么些事儿,不年不节的。再者那狮子头一会儿凉了味儿就不同了,没那个香气儿。正想着呢,见太监回话说御膳房只给送来一份清粥两样小菜。吴贵妃怒道:“你没去传话?”那太监跪下磕头道:“回娘娘,奴才去了,不过御膳房说了,皇上的圣旨和太后的懿旨不敢违。等过了这三天就给娘娘做了亲自送来。”吴贵妃看了一眼那粥,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一把扔到地上,早有人上来收拾了。贴上宫女忙过来劝道:“回娘娘,还是更衣先去见皇太后吧。这么些小事儿回头再收拾他们不迟,娘娘凤体要紧,为这些个奴才生气不值得。”吴贵妃一听更为生气,又无可奈何,便气哼哼的更衣往慈萱宫来了。
此时后宫人众除吴贵妃外都到齐等了约有半个时辰了。太后一直阴着脸等着,每多等一刻,脸便多阴了一分,等吴贵妃来时,已是怒火中烧了,脸色反倒涨红了,不见阴冷。几个明眼的早已瞧见明白了,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心里紧张的等着。吴贵妃本就是带气儿来的,一脸的不快,见了皇太后还带着三分气,请安时依旧如此。待那些个品级比她低得行礼过后。太后才缓缓开口道:“如今北方五省蝗灾,百姓流离失所,皇上自责,素服损膳。”说着拿眼睛慢慢扫视众人,说到此处更用了凌厉的眼神看着吴贵妃:“后宫就无罪过吗?抗旨不尊,算不算罪过?”可怜那吴贵妃还是一脸的无辜,竟未听出来,许是她不觉的有什么错吧,不知者,如何怪之?太后原本压制的火气,一下被点着了,猛然站起来道:“传哀家懿旨,自即日起,不论有无过错,后宫损膳半月,每日请安皆免,无召各自在宫中念经保佑生者超度死者。另自行悔过,反省自己,不得有违。”太监忙应声去了。
太后慢慢坐下,想着黛玉尚且还要去敖仓放粮,心中颇为不忍,思量片刻又缓缓开口道:“你们在此都是很有体面的,哀家从未苛求过你们,皇上和先皇亦是如此,为何不知尊重,要自损颜面?法有明文,后宫不得干政,不得与外臣交通,为何屡禁不止?既然沟通,为何不见规劝家属尊规守法,反纵容家人子弟仗中宫之势而欺凌他人?原以为你们能被选入宫必是德才兼备之人,如若不能谨受规矩,骄横跋扈,奢靡浪费,坏了自己品德,到时别后悔别求情。”底下众人都忙站起来唯唯应了。娴公主听后跪地道:“启禀母后,儿臣知错了。以前骄纵无礼,以后定以林姐姐为样,好好改过。”太后叫她起来赞道:“你已经改过了,母后很高兴。圣人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是个好孩子,既能知错,更能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