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喧闹繁华的市区相隔约二十千米的距离,便是岱城的老城区。破旧衰败的居民楼摇摇欲坠,低矮建筑的上空像是终日被灰濛濛的雾霾笼罩着,渗不进一丝日光。
每往巷子里踏进一步,甘恬的心就跟着下沉一分。
她拢了拢额前的刘海,天气愈发寒冷,一阵阴风刮过,脸皮几乎要剥落了一般,生疼生疼。远远就看见两个女人像两人三足似的同手同脚紧挨在一块儿,走近了,才看清她们正吃力地提着一桶水。
较为年老的穿着灰色马甲,瞧见一身职业装的甘恬,干裂的嘴角歪了歪,露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表情。像是在笑,又似是被风吹得脸部肌肉一颤。
“这不是老甘家的闺女吗,今儿个怎么舍得回来了。”女人的声音苍哑得紧。
甘恬应了一声,绕过她们就往楼梯道走。没走几步,几句咕咕哝哝的话随着呼啸的风飘进她的耳朵。
“有文化就是了不起啊,囡囡看见没,好声好气凑到跟前和她说话,人家梗着脖子不理你。你争气点念书,我面上也好看……”
“再有文化不也和我这不识大字的寡妇一样,挤在又小又破的老房子里……”
她的脚步一停,唇角上扬笑了声,夹枪带棒的话远比市井粗话更让人郁结。转过身,二人已提着水桶颤巍巍地走远了。甘恬在风中站了会儿,才抬脚走进楼梯口。
住宅楼一共七层,自家在四楼。
接近晚饭时间,每一层楼梯道的食物香气都不同,这一闹,甘恬肚子也饿了,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到达四楼,生了锈的铁门半掩着,甘恬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即将步入客厅时,一不小心把横在玄关的鞋架绊倒了。
还未拾起一只鞋子,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嘹亮的女声在客厅响起。
“谁?!”
甘恬回头就看见孔淑华一手握着沾有零星血迹的菜刀,一手叉腰,正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她胡乱地揉了揉吐着舌头在脚边打转的萨摩耶的脑袋,颇感无奈地喊:“妈。”
孔淑华有些不甘心地“嘁”了一声,沾满油渍的右手在围裙上抹了把,说:“我当是哪个贼胆包天的人偷偷跑进来,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还没过年呢,回来干嘛?”
她略显局促地说:“找点东西。”
孔淑华上下打量着她的黑色制服,嘟囔道:“这么点布料,也不怕冷。”顿了顿,又扬声问,“你明天上班?”
“嗯。”
“那吃完饭再走。”
“嗯!”她求之不得。
眼看母亲进了厨房,甘恬又蹲下身抱着暖融融的大型犬惬意地叫道:“大白。”
仿佛是在回应她,大白一连汪了几声,粗重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鼻子一时痒痒的,她捂住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母亲的声音登时从厨房传来:“看吧,叫你多穿点,你偏不听!非得感冒了才知道后悔,我说多了你又嫌我啰嗦。你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让我省心。”
她若再不出声制止母亲的高谈阔论,话题的重点很可能会从“衣服穿得太少”说到“大学专业不好”,再引申到“工作工资不高”。
“我也想多穿点,但公司要求形象统一,我也没办法。”
隔得老远都能听到母亲说:“你们公司福利差,要求倒还不少。”
甘恬不再多言,悄无声息地走进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