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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七年,她未曾见过花蓉一面,只知凤烨庭和何应钦将她藏在了一家妓院,但是具体哪家,她始终查不出来。

七年,她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性格如何?她,一无所知。就好似,没有这么个妹妹似的。

她该恨她。

长乐宫。

一身龙袍,凤烨庭的神色淡然。低头,迅速批阅着桌子上的奏折,蓦地一阵慌乱的脚步上响彻偏殿外的长廊,蹙眉,他不悦的抬起头。下一瞬,但见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喘气结巴着:“参见皇上!恕奴才礼数不周,有要事禀报,骄阳公主……咳……骄阳公主出事了!”

闻声,凤烨庭身子一颤,手里的毛笔倏地掉在了桌子上,半响回不过神来,但闻那太监激动道:“她不知怎么了,在宫里大哭了一顿,便奔到千楼阁去了,看样子……好像要跳楼!”

跳楼?!

立时坐起身来,凤烨庭惊慌的向千楼阁奔去,一路上撞倒了无数的宫人,等到了千楼阁的时候。下面已经围了好几层的宫人,顶楼以下的各个楼层也聚满了宫人,焦急地劝凤骄阳下来。

“公主,您快下来啊,不要吓我们啊!”

“公主,您小心啊!”

“公主,下来啊!”

七层顶楼上,凤骄阳直直的站在楼边上,苍白的脸颊因过度激动涨得通红,微微喘着气。高处风急,吹得她的衣裙猎猎作响,好似要被风吹走般。低头,她很容易看见那一抹疾奔而来的黄袍,一脸惊慌的凤烨庭,她的哥哥。

“骄阳,你胡闹什么,给我下来!”

来不及推开人群,凤烨庭抬头望着随时可能摔下来的凤骄阳,恼怒的大喊着!惊慌至极间,甚至忘记了自称“朕。”

闻声,宫人们扭齐齐头看见了他,立时全部跪在地上请安,而后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跨过跪着的宫人,凤烨庭大步进楼,焦急的向七楼跑去。等到了七楼后,他喘着粗气,弯腰看着凤骄阳,恼怒道:“你给我过来!”

“哥哥。”没有叫他皇兄,而是儿时的称谓。凤骄阳恍惚的看着不远处的男子,眼神复杂,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半只脚已然虚空。见状,所有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生怕她摔下来,必死无疑啊!

“骄阳,乖,你过来,到哥哥这里来,乖。有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见状,凤烨庭立时软了下来,不敢再刺激凤骄阳。强忍住剧烈的心跳,他伸开双手,语气轻唤诱哄的说着,但心下却恨不得立刻冲到凤骄阳跟前,将她抱离危险!

“不要,我不要过去!指不定,你也会杀了我!”蓦地回神一喊,凤骄阳眼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身子踉跄欲向后摔倒,小小身影凄凉得让人鼻酸。“哥哥,有人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可是,我宁愿不知道这样恶心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不明所以地问着,凤烨庭蹙眉看着凤骄阳的神色,立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蓦地一阵寒意倏地爬上背脊。她到底知道什么?到底是什么叫她如此受刺激,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痛苦的看着凤烨庭,凤骄阳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一字一顿:“我知道了母后和父皇,晏哥哥和花容他们是怎样死的!”

怎样死的?

心房陡地一窒,凤烨庭周身的血液霎时变得冰凉,宛如木雕般的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这样肮脏恶心的内幕,骄阳怎会得知?!

耳边,凤骄阳痛苦的追问立时将他逼入万丈深渊,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先是哥哥杀了母后?再是父皇杀了希晏哥哥和花容,再后来你又杀了父皇?告诉我,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大声喊着,凤骄阳脸上的泪痕衬着眼底的寒意,以及她的哭喊,一直刺到凤烨庭的心里。风吹动他华丽的龙袍,他的身子也在轻轻颤抖,紧盯着凤骄阳那冷漠绝然的神情,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心下一阵激荡混乱,声音亦跟着颤抖:“骄阳,不要……乱听信别人的胡话。你过来,哥哥慢慢向你解释好吗?”

“解释?”泪眼模糊地凝望着心虚的凤烨庭,那张俊美的脸在凤骄阳的眼前渐渐变得狰狞可怕。眼里,全是防备,她再也不相信他了!这个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没人可以相信了!

空蒙蒙的眼神,悲痛与绝望占据了她身体的每一寸,那绝望的气息,令人战栗而疯狂,即使老远处的宫人也能感觉得到。“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骄阳!……”袖里的手蓦地握紧,凤烨庭挫败的看着凤骄阳,挣扎撕扯的灵魂,不亚于她的痛苦。疲累,恶心,脑海里全是不断反复的画面,满是血腥,死去的母后和父皇,以及更多的人……这些画面迅速的闪过,险些将他击溃!

低吼一声,他痛苦的揉捏着混乱的大脑,终是无法回答。

只这样,也足以叫凤骄阳心肺俱颤!一声痛苦的呜咽,尖锐的痛楚宛如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划过了她的心脏,将柔软的心割得血肉模糊。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心好痛,这就是她的家人,这样的家人啊!舅舅没有骗她,是她愚蠢无知,一直活在这么肮脏的家里!

“骄阳。”伸手,凤烨庭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却换来了凤骄阳的向后一步,惊得他不敢再乱动。

眼前,凤骄阳的身子已近在半空中,看着一脸惊慌的男子。她突然止住了哭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悲哀的笑容。平静却隐忍的目光,叫凤烨庭一惊,身子更加战栗。

“哥哥,你是不是一直都认为我很傻,很好骗?所以,你也可以喜欢花容。然后,不阻止父皇将我嫁给志浩表哥?我……是只踢来踢去的物品吗?”

“可是哥哥,人是会变的,不可能总是像傻瓜一样循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现在,我其实该高兴才对,因为你,我不再是那个胆小任性的骄阳了。不再是了……”

“母后和希晏哥哥才是真正爱我的人。父皇和你,都是魔鬼。也许,你们已经不是我的父皇和哥哥了。”

痛苦的听着,凤烨庭模糊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斜阳如血,照在她粉色宫装上,在夕照里染上了淡淡的血色。心,裂,痛。却又不能言语,他没有说话反驳的资格。

“哥哥,你其实根本不爱我这个妹妹吧?”

苦涩的声音,在飒飒秋风里飘晃。凤骄阳的身子有些踉跄,胸口因为强忍紧绷的情绪而裂开,她勉强支撑着,很快,她就可以远离这一切了呢。

“就算你不爱,也会有人爱。母后和希晏哥哥,一定在某个地方,在某个年月……等着我,爱着我……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的幸福吗?或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死去,有时候,能死也是一种幸福……”

闻言,凤烨庭倏地瞪大了眼睛,轰地一下,思维好似都离他而去,剩下一片空白,心下一阵惊恐,已经感知到了凤骄阳的决裂!伸手,他顾不得后果,想要将凤骄阳强制抓回来。

然而,终是迟了一步,晚了一生。

“哥哥,如你所愿,我也死去……”

七层的高楼,所有的人猝及不妨,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女从翻身直直躺向虚空。惊叫声,慌乱的脚步声——

“咚!”的一声响,骨肉尽裂!

地上,直挺挺的躺着的少女。血,像一朵朵黑色的花儿般,在她的身下绽放,很快将她娇小的身子尽染鲜血。睁着眼望着天空,她的眼角滑出滴滴泪,落入发髻。

“哥哥。”双手微微挣扎,少女嘴里的鲜血丝丝涌出,奋力的睁大眼睛,她模糊的看着那抹明黄色跪坐在顶楼边上,怔怔的望着她残破的身体。

哥哥,我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了。你会哭吗?你会为了我哭吗?你还有眼泪吗?

其实,一想到我就要离哥哥你而去了。也会觉得心好痛,像是要……裂开一般。但是,母后,晏哥哥,花容……他们呢?哥哥,我好恨你,那就惩罚你一个人留下来吧。

母后告诉我,人死后是有来生的。来生,我要天天开心,一生一世都快乐。和母后,晏哥哥在一起……不要……不要再遇见哥哥你了。

不要。

血污满布,一抹虚无的笑扯动嘴角。少女一直痉挛的身子终是不再动弹。呼吸,离她而去,双眼安然的阖起。

此一刻,天地俱寂。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幸福?”

正值初春,花园里的花开得极盛,细碎的花朵像棉缎般覆满了整个园子。少年倚在爬满野蔷薇的墙壁上,周身阴韵在一片水雾光晕之中,他宠腻地看着年幼的妹妹,脸上自使至终,都挂着抹温暖的笑。

“等到哥哥坐上皇位,当上最厉害的皇帝,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那时候,骄阳就会像一个真正的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哥哥又不是太子,那样,我是不是要等好久好久啊?久到……我都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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