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沛华没心思理会他,慌忙弯腰抱起了托尼哥,却只见他的喉咙被冯默然的手术刀划开,创口深可见骨,托尼哥双手死死按住伤口,可鲜血仍然狂涌而出,眼见是绝无活命的可能了。
“嘿嘿,好徒弟,你别怪为师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和这狼崽子走得太近了。这小子欺师灭祖,刺我一刀,和他在一起勾勾搭搭的人,统统得死!”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俞沛华立时两眼充血,睚眦欲裂,缓缓抬起头来,果然瞧见一个瘦高个儿的黑衣人慢悠悠从冯默然身后的林子里走了出来,一双三角眼在黑夜里兀自闪动着慑人的寒光,脸上颧骨高耸,嘴巴细长得如同蛇吻,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正是他与托尼哥向日的师傅,穆桑昆!
穆桑昆踱到冯默然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冲俞沛华笑嘻嘻地说:“狼种啊,为师可真有些失望啊,你怎么连你的师弟也斗不过呢?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学习啊?你这样的学习态度,到了六一儿童节,为师可没有小红花给你哦。”
俞沛华缓缓起身,死死地盯着二人,断指处流出的血,已经将他的衣裤染得一片殷红。
冯默然得意地嘿嘿一笑,说:“只怕师兄已经活不到六一节了,还是待到来年的清明节,小弟再到师兄的坟前供上一束小白花吧。”
穆桑昆眼前射出两束寒光,冷冷地说:“别在师兄面前说些废话,还不赶快上前,让师兄指教你两招。”
“谨尊师命。”冯默然冷哼一声,欺身上前,径直飞起一脚攻向俞沛华的胸口,动作快如闪电。俞沛华身形稍稍偏转,却未能避开这一脚,右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冯默然顿时大喜,心中得意万分,只觉得传言俱是夸大其词,这狼种不过如此,哪里会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他脚下劲力方吐,立时便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了:俞沛华挨了这么重的一击,身体却晃都没有晃一下,两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似乎对他的攻击早有准备。冯默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只觉腹部一阵剧痛,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直飞出了五六米远,才“扑通”地一下跪倒在地上,肚子像是被刺穿了一个大洞,浑身的气力全都被抽空了。
原来,自由搏击中本有一招反击拳,要领即是在对手发动攻击的同时予以反击,未必要躲过对手的攻击,但务必要使对手遭受到更大的伤害。使用这一招时,往往以胸部、背部等较为结实的部位领受对方的攻击,并对对手的头、颈、腹部、双脚等柔软或是关键的部位发动攻击。这一招本是三岁小孩打架时使的赖皮本领,可是在高手使来却也是一个极为厉害的杀招,在顶级的搏击比赛中也时常出现,往往能够在一瞬间决定胜负。
俞沛华胸口挨了一脚,虽然伤重,却依然拥有十分的战斗力;冯默然腹部挨了一击,顿时百骸欲散,气力全消,再也无力战斗了。
穆桑昆一时惊得呆住了。俞沛华和冯默然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顶尖杀手,他很清楚这两人的杀人本领在伯仲之间,他本想袖手旁观,瞧瞧这两人到底哪个稍胜一筹,却不料俞沛华使出这样的怪异招数,只一个回合就将冯默然搞定了。
“这是师兄教你的第一招,也是最后一招,对付你这样的废柴,百试百灵。”俞沛华目光森然,猛地向前迈出了一步。穆桑昆竟被惊得向后退了一大步,他慌忙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正要一枪将俞沛华击毙,却忽然感到有一抹银光从他眼前晃过,穆桑昆的心脏“突突”地急跳,两眼逆着那道银光望过去,顿时被惊得魂飞天外——伤重垂死的托尼哥,拼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举起了手中的轻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直直地指向他的面门!
枪声震天响起,冯默然动弹不得,一时被射成了马蜂窝,穆桑昆身形如电,狂奔逃避,却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一旁的一棵大树,这一下直撞得他颅骨欲裂,眼前金星四溅,仰面栽倒在地上。穆桑昆心中不甘,不由得暗叹:“想我穆桑昆纵横江湖二十余载,杀人无数,不想今日竟这样稀里糊涂地栽在了一个垂死之人的手中,实在是窝囊啊!”
穆桑昆躺倒在地上,头脑里昏昏沉沉的,几乎都要睡过去了,枪声却没有跟过来。原来托尼哥瞧见俞沛华遇险,拼死一击,可是他的颈部大动脉被割断,浑身血液几乎流尽,这一动弹很快便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气力。
俞沛华顿时心头一动,误以为托尼哥生机尚存,正要上前将他扶起,却瞧见托尼哥扭动着身子脑袋向后翻转,颈部的伤口被拉扯开,几乎断裂开来,他两眼翻转,已经只有眼白,瞧不见黑色的部分,他嘴里“咕咕”冒着血水,咝咝地吐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跑……”
俞沛华心头一颤,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孔,许多往事在脑海中翻腾激荡了起来。他第一次执行任务,便救了托尼哥一命,自此托尼哥便当他是救命恩人,处处照料帮衬着他,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托尼哥为人豪爽大气,幽默风趣,那时候帮会的小杀手们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听托尼哥讲笑话。俞沛华不喜欢说话,托尼哥却总是黏着他,所以托尼哥的每一个笑话他都躲不开,他面上不爱嬉闹,心里却每次都被托尼哥逗得乐开了花。
这些念头,俞沛华以前从来没有细想过,一直都只是将托尼哥当做一个工具来利用,直到这生死离别的时刻,他才心如刀绞,暗恨自己为何要如此不择手段地寻找哥哥,托尼哥就是他的亲兄弟啊!他的脑子里一时冒出了无数的话,只想要和托尼哥坐下来好好地喝酒聊天,叙叙旧,却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穆桑昆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正在摸索着找寻自己的配枪。俞沛华强忍住泪水,咬碎了一口钢牙,转身向林子的深处逃去。穆桑昆找到了枪,朝俞沛华逃走的方向开了两枪,没能够击中目标,他飞快地追赶了上前,却已经失去了俞沛华的踪影。
穆桑昆料定俞沛华没有逃远,必定是躲藏在了附近,一时不敢大意,慌忙凝聚心神,缓缓挪动脚步,嘴里阴阳怪气地说着:“嘿嘿,我的好徒弟,你这是想要逃到哪里去?你和为师一样,都是天生的煞星,走到哪里,哪里便血流成河。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花这么大的气力,在帮会里安插间谍,挑动巴猜与托尼反目呢?你害死了那么多昔日的兄弟,难道还嫌不够吗?”
夜色深沉,林子里一片死寂,偶有微风吹过,树木枝叶发出阵阵“沙沙”的轻响。穆桑昆几乎都要怀疑俞沛华是不是已经逃出了这里,他稍稍顿了一顿,又紧接着说:“乖徒弟,你是想要找回你的哥哥吗?为师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你若是找不到他,他或许还可以好好活着;你若是找到了他……”
穆桑昆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人影如同猎食的猛兽从一棵大树后窜了出来,穆桑昆举枪正要射击,握枪的手却已被对方死死按住,枪口朝向地面。
俞沛华抬手握住枪身,用力一拽,想要将手枪夺下。穆桑昆却顺势移动身形,脑袋重重地砸在了俞沛华鼻梁上,同时握枪的手食、中二指一并,戳中了俞沛华的断指。俞沛华惨呼一声,松开了夺枪的手,穆桑昆趁势欺身上前,肩膀一晃撞向俞沛华的胸口。
这一撞力道极大,俞沛华被撞得“噔噔噔”退后了十几步,与穆桑昆拉开了三米的距离。穆桑昆心头大喜,举枪连连扣动扳机。这样的距离,俞沛华就算是神仙附体,也休想躲过他的射击。
眼见俞沛华已是必死无疑,却不料穆桑昆手中的枪忽然“砰”地一声巨响,炸裂开来,穆桑昆只觉得右手一阵说不出的剧痛,再瞧时,整只手掌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五根手指被炸断了三根。
原来,俞沛华早已经料到自己贸然出手,绝无可能从穆桑昆夺下手枪,这只不过是虚晃一枪,他早已摸了一枚弹壳握在手中,趁着抢夺手枪之际,使出全身的力气,硬生生将弹壳塞进了枪管里,堵住了枪口。穆桑昆连开了两枪,第一颗子弹被弹壳所阻,其势不止,将枪管撞击得变了形,此时第二颗子弹又至,枪管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便炸裂开来。两颗子弹和弹壳的碎片四散飞溅,不少击打在了俞沛华的胸口,虽不足以致命,却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细小伤口,俞沛华的上衣很快被鲜血浸透,触目惊心。
“俞沛华,我穆桑昆若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我誓不为人!”穆桑昆举起碎裂的右手,两眼充血,如同暴怒的野兽发出阵阵嘶吼,然后用左手拔出腰间的短刀,朝俞沛华猛扑了过去。俞沛华浑身上下伤痕遍布,动作一时迟缓了许多,勉勉强强避过了几处要害,根本无力进行反击,不多时,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口,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几乎都要流尽了。
穆桑昆的攻击却是更加得迅捷凶猛了。俞沛华左右闪躲,很快便觉得胸闷气短,浑身酸软无力,穆桑昆迅猛无俦的一刀冲他的喉咙劈了过去,俞沛华眼见已是躲不过去了,可是他性格坚毅,不死不休,仍是拼死向后退去,却不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仰头摔倒在地上,却恰好躲过了这一击。他扭头一瞧,原来是托尼哥的尸体,托尼哥居然在死后又救了他一命。
穆桑昆冷哼一声,刀锋急转,朝俞沛华的胸口猛刺下来。俞沛华见他这一刀来势凶猛,忽然心念一动,身形稍稍移动,避过了要害。穆桑昆一刀刺中了俞沛华的肩窝,其势不止,直至没柄,竟将俞沛华死死钉在了地上。俞沛华却似浑然未觉,猛地抬手搂住了穆桑昆的脖子,和他死死抱在了一起,另一只手则飞快地从托尼哥的腰间摘下了一枚手榴弹,用大拇指挑落了拉环,一时间火花“滋滋”地冒了出来。
俞沛华一口咬掉了穆桑昆的左耳,满嘴的血水,在他的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徒弟孝敬您一颗地瓜,万望师傅笑纳!”
穆桑昆惊得肝胆俱丧,死命地挣扎,可是俞沛华的手臂却如同一把铁锁,将他死死锁住。穆桑昆急中生智,又故技重施,用手指猛戳俞沛华的断指,俞沛华吃痛,松开了手臂。穆桑昆像一只泥鳅从俞沛华的腋下钻出,扭头飞奔逃命,刚跑出了几步,便只听得一声巨响,一股大力从背后涌来,穆桑昆顿时如同一片风中枯叶,在半空中飞舞了起来,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脑子里随即一片混沌,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穆桑昆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只见俞沛华方才所躺之处,满是碎肉与染血的落叶,俞沛华已然没了踪影。他心头一阵欢喜,一阵得意,正要上前瞧个究竟,头脑里却是一阵晕眩。他低头一瞧,身上的衣裤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伸手一摸,脖子上一处硬币大小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血,隐约还能摸到嵌在肉里的弹片。
穆桑昆心头一阵慌乱,想到自己刚刚抓住了李雷和烂人雄,立下了大功,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绝对不能稀里糊涂地死在这里。一念及此,穆桑昆迅速转过身,一边高声呼救,一边跌跌撞撞地村寨的方向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