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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王夫人听了,自然并无异议,便扬声唤了在外间侍候的丫鬟,命其去请贾赦、邢夫人、贾琏,有要事相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三人便陆续到了。因分体己之时,闹过一场,邢夫人的脸色极难看,声音亦淡淡的,没有任何温度:“二太太唤我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没事自然不敢打扰,”王夫人站起身子,请贾赦、邢夫人在窗下坐了,命湘云亲自斟茶,赔笑道,“王、史两家被陛下下旨处置的消息,想来大老爷、大太太也是知道的。我们这四大家族里,薛家早已败落,如今,史家、王家又同时被抄,今后,我们贾家便孤身而立,再无所依了。形势如此紧张,大家还是心平气和,早些想个主意应对,两位意下如何?”

贾赦、邢夫人吃了一惊,脸色俱变,贾赦瞪着王夫人,皱眉道:“二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件事情会波及到我们贾家吗?”

王夫人敛了笑容,肃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如今三家出事,难免会牵扯到我们这边,这是无可厚非的。”

邢夫人闻言,不由脸色发白,跳起身子,失态叫道:“怎么会这样?我们家有百年根基,岂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呀,我们这边,都是没能力的人,如今却遇上这种事,怎么得了?”

见邢夫人如此激动,贾琏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她,低低劝道:“太太别急,且看看二太太怎么说。”说着,便看向王夫人,作揖道:“二太太将我们请过来,又说了这么多的话,想来心里必定已经有安排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眸中明光荡漾,坦然道:“不错,我的确有主意了。”抬起头来,看着贾琏,似笑非笑地道:“琏儿,这里没有外人,你觉得凤丫头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贾琏闻言,因心知她与凤姐儿日益疏离,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她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心眼儿太小了,连妾都不许我娶,常常为了女人,与我闹得不可开交,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你这评价很公道,”王夫人淡淡一笑,面上闪过一抹寒意,轻描淡写地道,“既然你心里并不怎么喜欢她,不如将她休了罢。”

寥寥数字,淡淡吐出,却是石破天惊。

贾赦、邢夫人、贾琏皆满面震惊,互看一眼,再怔怔地看着王夫人,不解其意。

王夫人唇角轻扬,划出冷冽的弧度,将方才自己与湘云叙过的话细细重复一遍,最后道:“只要将凤丫头休了,赶出我们家,以林丫头的性情,绝不肯坐视不管。只要她插手,我们这个家,自然会稳稳当当,大家也能够安享富贵,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邢夫人听了,细细忖度了一会儿,心生赞同,颔首道:“二太太所言极是。”

贾赦点了点头,附和道:“倘若以凤姐儿一人,能换来我们合家安宁,便很值得。”

王夫人听了,便放下心来,含笑道:“大老爷、大太太都没有异议,如此说来,我这主意还是可行的。”

湘云笑了一笑,连忙道:“太太素来聪慧,见多识广,想出来的主意,如何会出错?”

侧过头来,看着犹自沉吟的贾琏,唇边含笑,添油加醋道:“琏哥哥,我知道,你与凤姐姐多年夫妻,心里难免会不舍,这是人之常情。凤姐姐是太太的内侄女儿,不到万不得已,太太也不会走这一步。太太一心为这个家,琏哥哥该多多体谅才是。何况,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琏哥哥的年纪,也快到三十了,却只有巧姐儿这个丫头,实在有些凋零,长此下去,可怎么好呢?”

“湘云言之有理,”邢夫人连连点头,盯着贾琏,继续撺掇道,“凤姐儿一直不肯让你纳妾,依我说,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你年轻,将她休了,另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重新过日子,又逍遥又自在。何况,这件事情,还能让我们家避过一劫,实在是一举两得。”

贾琏本是花花公子,素爱拈花惹草、游逛青楼,因娶了性子好强、爱吃醋的凤姐儿,一直不能随心所欲,心中早有怨怼之意,又因凤姐儿迟迟未能生下男丁,更是气恼,也曾有休妻之念,却因王夫人的关系,并不敢露出来。如今听了这番话,不由正中下怀,暗自欢喜。

当下贾琏轻咳一声,低低答道:“凤姐儿是二太太的亲侄女儿,二太太为了大局,肯做出如此牺牲,何况,太太、老爷也都赞同了,我自然不会有异议。”

“很好,就是这样,”贾赦眸中彻如冰雪,冷冷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既然大家都赞同,不如今儿个便将凤姐儿叫过来,将事情办妥罢。”

贾琏听了,忙站起身子,掩住眸中的欢喜和兴奋,应允道:“儿子遵命。”

贾赦见状,自是满意,点了点头,满不在乎地道:“既是这样,这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说着,便站起身子,扬长而去。

房中之人听了,忙都站起身来,恭送贾赦离开。直到他去远之后,贾琏定了定神,便行到书房,写好休书,方转身回来。

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王夫人立刻唤了丫鬟进来,命她去传凤姐儿。之后,四人便依礼落座,一面品着茶,一面静候凤姐儿到来。

彼时,凤姐儿正在赵姨娘住的偏房里照应,闻知此讯,情不可却,只得起身辞了赵姨娘,取路折到王夫人处。

及进得房中,见了满满一屋子的人,还来不及吃惊,贾琏已经将一纸休书扔了过来,拂一拂衣袖,冷声道:“这是我写的休书,你收好之后,即刻离开贾家。”顿了一下,盯着凤姐儿,加重语气,一字字地道:“今后,我们夫妻情尽,再无干系!”

凤姐儿惊愕到不知所措,怔怔望着神色清寒的贾琏,默了良久,方颤声道:“好端端的,你竟说起这种话,莫非疯了不成?”

贾琏冷笑一声,看着凤姐儿的目光里带着鄙夷倨傲之色,寒声道:“怎么,你当我在开玩笑吗?你天性悍妒,背地里,不知做了很多坏事,我早就看不顺眼,不过是念着夫妻的情分,尽力忍耐罢了。今儿个休妻的举动,老爷、太太、二太太都已经同意了。今后,你不再是贾家人,你做的那些事,也连累不到我身上,大家一拍两散,落个轻松自在!”

凤姐儿不由脸色煞白,心神激荡,眸光流盼,缓缓从邢夫人、王夫人、湘云身上划过,见三人神色相同,目光中均是清寒和冷漠。

见了这副情景,凤姐儿心中不由冰透,原来,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亲人,为了这些人,她百般付出,到头来,得到的,竟是一纸休书,这叫她,情何以堪?

当下凤姐儿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住心神,直直盯着贾琏,沉声道:“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十载,虽然不能说是伉俪情深,但好歹也有些感情,今儿个,你当真要休我,不肯回心转意了?”

贾琏重重地点头,没有半刻迟疑,一字字地道:“不管之前怎么样,今天,我一定要休了你,一定要将你赶出贾家!”

凤姐儿身子发颤,忍了很久的泪水,如洪水决堤一般,一点一点地落下,再也抑止不住。

众人愕了一下,便一起抬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凤姐儿,神情淡漠,不为所动。

半日之后,王夫人勾起唇,淡淡地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凤丫头也该哭够了,还是收拾一番,尽早离开我们家,出去找个安身之所罢。”

贾琏冷笑一声,接着道:“正是这话呢,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你这个女人,你还是趁早走,别让我下逐客令,那就不好了。”

凤姐儿听了,立刻止住泪水,哈哈笑了几声,仰起头道:“你如此薄情寡义,一点都不顾念夫妻之情,你这样的男人,我还会死皮赖脸地求你不成?今儿个,我王熙凤被你伤透了心,才会失态,不过,你放心,今后,我绝不会再掉半滴眼泪!就算再哭,也绝不是为你!”说着,便将休书折好,收进袖中,才盯着贾琏,拂袖道:“我会走的,不过,巧姐儿是我的女儿,我得将她带走才行。”

王夫人听了,心念如飞,虽然巧姐儿继续住在贾家,吃穿之类,须得消耗不少银钱,但是,这个女孩是凤姐儿的软肋,有她在,凤姐儿便会受制于贾家,永不能与贾家洗脱关系。如此一来,黛玉也会拚命保护贾家,使贾家平安无虞。

权衡之下,王夫人自然不肯答允,便冷冷道:“你也忒会异想天开了,巧姐儿是我们贾家的子孙,如何能让你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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