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他：“那晚，圣上于寝宫缘何摔碎玉器？”
暗风看我一眼，眸光略微游移，支支吾吾，语意不详。
我停下抚琴，身子懒懒靠向椅背，眼眸瞟了瞟床榻那边，道：“你怕什么？圣上不会听见。圣上被本宫金针刺穴，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暗风大惊：“刺穴？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不，公主千岁，您如此，会坏了圣上的大事……”暗风猛然住声，只是神色颇多焦虑。我眉毛微微掀了掀，果真如我所料，我那皇帝侄儿于今晚，定然布置了什么大事。
我只当不知，轻笑出声，道：“圣上既是允了今日陪本宫来相国寺，自是至明日三更前的所有的时间都是属于本宫的，朝堂上横竖也就是那么些事儿，晚个半日的再处理也不至于天塌下来。”
暗风喉结上下滚动，神色愈显急虑，问我道：“公主千岁，圣上他何时会醒？”
我低眉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淡笑道：“说不准，不过，最早也得子时了，圣上他太累了，本宫想让他好生歇息。”
“子时！？”暗风这下是完全急得不行了，猛然朝我跪倒。
我问：“暗风，你这是做什么？”
暗风道：“公主千岁，这万万不可啊，月上中天时，圣上是非得回宫不可的啊，不……不然，会坏了大事啊。”
我猛然站起身来，惊问：“月上中天！？”
暗风点头。
我复又慢慢坐下来，缓了口气，正色道：“暗风，现下本宫命你，将今晚之计，一五一十告知本宫，若有遗漏，本宫绝不轻饶你。”
暗风先是犹豫不绝，我面色微沉，一字一句道：“暗风，你若是想让圣上今晚之计落空，那你可以选择缄默。”顿了顿，道，“不过，本宫要告诉你的是，圣上他，今晚子时前，哪里也不会去，只会在这小禅院里。即便是天真个塌下来，圣上也只会在这小禅院里，一步不离。”
“公主千岁，圣上他不会肯。”
我冷然一笑：“今晚，一切都由不得圣上。”
暗风大惊：“公主千岁，您……”
我抬睫看了眼透洒于轩窗的光影，问暗风：“真不说？若是误了圣上大事，暗风你有几个脑袋承担？”踱至暗风身前，“还是，你信不过本宫？”
我轻叹口气：“若非为了圣上，本宫何至于重回这豺狼环伺伺之地？”
“为圣上！？”
我看向暗风疑惑的神色，问暗风：“暗风，本宫问你，你是否亦是觉得，本宫权欲熏心，意欲图谋帝位？”
暗风忙摇头：“卑职从不曾如此认为。公主千岁若是图谋帝位，当初便是不会千万里赶至漠北边城只为救圣上。”
“本宫再问你，若是圣上有难，这个世上，最有能耐救圣上者，是谁？”
暗风这一次无所犹豫，道：“是公主千岁您。”
我沉下脸色：“那你还不将今晚之事，原原本本告知本宫？”
沉香袅袅，我慢慢的，坐回床榻边，在暗风缓声说着那堪可定乾坤大计时，始终不曾开口。
许久，我问暗风：“此计，唯有圣上知，你知，慕容相知？”
暗风点头，道：“公主千岁，还是让圣上醒来吧，不然，真是……”
我摇头：“暗风，圣上有他的千秋大计，而本宫，也有本宫不得不为之的道理，你只需记住，本宫今日之不得不为之，只是为了圣上。”
暗风不解。
我叹口气：“罢了，圣上千秋大计，总归还有你与慕容相知。本宫今晚所为，除了莫寻，本宫亦也只得详细说于你听，但是，你必须记住，本宫今晚所言，过了今晚，你必须一字一句全给忘得一干二净。纵然是死，亦是不得泄漏了一字半句去。”
示意暗风附耳来，我简单将事情始末说于他知。暗风半响未回神来，只是愣愣看我。
我拍了拍暗风手背，道：“放心罢，最迟明年八月初八，本宫会为圣上彻底解了蛊毒。”又正色道，“暗风，本宫今晚与你所言，你必须烂在肚子里。”
暗风亦是正色：“卑职可向公主千岁发誓，今晚之事，绝不泄漏，如有泄漏一字，不得好死。”
我点头，转眸看了眼床榻上的帝王，手指慢慢滑过他的五官，许久，对暗风道：“趁着金针刺穴之效尚未消散前，点了圣上的睡穴。”
暗风愕然：“圣上他不是……”
“金针刺穴也只能让圣上昏睡半个时辰。”我耸肩一笑，“本宫若非如此夸大言辞一番，暗风你又怎会将圣上今晚之计如实相告？”
暗风无奈，想想亦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依言，点了我那皇帝侄儿的睡穴，点罢，不免忧虑的对我道：“圣上是习武之人，这种睡穴，对圣上并无多少制约，圣上很轻易便是能够挣脱开来。”
我递给暗风一小瓷瓶，吩咐他：“去外室兑点温水来。”
待得暗风捧了茶碗来，我接过，以牙齿咬破食指，滴了两滴血在温水中，示意暗风扶起昏睡帝王，倒出小瓷瓶中两粒浅褐色药丸，扔在浅红色温水中，见着浅红色温水倏然变成褐红色，递给暗风，道：“喂圣上喝下。喝下了，你自是不必担心圣上会醒来。”
我站在轩窗处，思虑今晚之事。
半响，传来暗风挫败的声音：“公主千岁，圣上他不肯喝啊。”
我走过去，接过暗风手中的茶碗，对暗风道：“去外室守着。”
见暗风走出去，如同对待幼时的承烨，我轻声对我那昏睡的皇帝侄儿道：“烨儿乖啊，来，张张嘴，不然，姑姑可要生气了哦。”
这一招果真好用，他纵然陷入昏沉睡眠，亦是微微启唇，我含了一口苦涩药茶，凑至我那昏睡的皇帝侄儿唇边，踱至他口中。如此这般，数个来回，终是喂他喝下那碗药茶，一滴不见浪费了去。
暗风果真守在外室，见我出来，忙看向我，问我：“今晚之事，公主千岁有何打算？”
我在木椅上坐下，抚了抚额心，道：“还能有何打算，圣上先前怎么行事，便怎么行事。”
“可……”暗风探眼看向内室，道，“圣上他不是……”
我笑：“本宫难道还变不出第二个圣上来？”横竖是易容，又有何难。
暗风恍然明白，想了想，道：“公主千岁，让卑职来吧，至少，卑职懂武……”
我挥了挥手，阻止暗风说下去，只问道：“圣上的语气腔调音色，你亦是能学得出？”
暗风便是泄了气，终是不放心我，道：“可，卑职若是不守在您身边，若有万一，卑职难以向圣上交代。”
我眉心拧了拧，甚是不悦：“暗风，本宫先前与你说了那么多，难道都白说了不成？”顿了顿，“本宫身边明里暗里自是有人护着，无须暗风你来操心。你唯一职责所在，便是好生护住这小院子，本宫将圣上安危全数交于你与你那三万暗卫，你必须好生给本宫守住圣上，容不得半点差池。”
“药酒在地窖内，月上中天时，伺候圣上沐浴泡药酒，直至正子时。”
“正子时过后，每隔两炷香喂圣上一粒白色药丸，药丸就在本宫方才给你的小瓷瓶内。”
“须得喂四粒白色药丸。待你喂了圣上第四粒白色药丸后，本宫想，圣上也该醒来了。如若无甚万一，本宫亦是能赶得回这里。若是有万一，暗风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暗风垂首：“卑职明白，请公主千岁放宽心。”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离日暮时分也不过隔了两个半时辰，我对暗风道：“那就依本宫所言行事吧。”我从袖中取出一只玉佩来，递给暗风，“先且让你的人帮本宫将这只玉佩去送给一个人。”
“送给谁？”
“京城锦绣酒楼老板娘。”
暗风问我：“可是要捎话？”
“不必，只需将玉佩给她即可。”我挥了挥手，“暗风你暂且退下，日暮前勿得来扰了本宫。”
暗风离开前，还是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没好气道：“想说什么便说，磨磨蹭蹭干什么？”
暗风问我：“莫大哥他，不在京城？”
我点头：“是，莫寻他不在京城，本宫让他去了江南。”不过，也许，不多时，莫寻便是会寻了来。
“那公主千岁身边，还有谁明里暗里护您？”
我瞥了眼暗风，笑道：“难不成，暗风你以为，本宫身边，就莫寻这么一个暗卫？”摆了摆手，“退下吧，本宫行事向来自有分寸，你无须烦心这些本不该你考虑之事。”
见暗风离开，我单手支额，只觉颇多疲累。
一双手，轻轻巧巧的按在我太阳穴处，轻柔拿捏，我满足的叹口气，并不睁开双眸，只探手过去，摸了摸身后的手背，轻轻摇晃，问道：“你都知道了？”
“在江边遇到亲自来报信的沈老爷子，将前后之事连贯起来细细一想，便是知晓出其中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