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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距离

满天的星子如同破碎的钻石,明亮光耀。

抬头仰望,总觉得它离我们并不遥远。只要蹬上屋顶,再搭一张梯子,伸出手臂就能够采摘到闪光的果实。

事实证明,那只是一场美丽的错觉而已。

我们于是哭着说,星星是骗子。

在长大以后才渐渐明白,欺骗我们的,从来不是星星,而是自己那颗被欲望填塞的看不清真相的心。

华丽的宫殿,美仑美幻的场景,水晶杯盛着琥珀色的酒水随冰块与杯子的敲击泛起层层气泡层层迷离的光影。

为庆祝救国天使的现身,查理陛下当晚在宫廷召开庞大的舞会。贵族青年小姐们成双成对的身影随处可见。

被视为神的使者的贞德,理所当然地与位高权重的大贵族同席。从来没有参加过舞会,更别说是参加皇家排场的宫廷舞会的她心中充满忐忑不安,有很多的迷惑和问题,想找查理问清楚,却又见不到他。只好垂着头,手指因莫名的烦躁揉搓着裙带,紧张得不得了。还好坐在她左侧的是她之前见过的布鲁克尔,他似乎对贞德很有好感,每当有人走过他们面前,他便轻声帮她介绍,多少缓解了她的局促。

可是……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单独和查理见面?眉毛不由得蹙着,眼睛迫切地向人群中投去梭巡的视线。

“你在找什么?我亲爱的天使。”轻柔的语音带着一丝戏谑从身边响起。当然不可能来自持重的将军。她疑惑地歪头望向右边,有着蜜色头发的俊美青年正单手托腮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打量着她。

“请叫我的名字好吗?”被他轻浮的笑容所激怒,她坐直身体,倔强的眼睛闪起凛冽的光。

“啊,”青年拍拍额,“你的名字?我想想……有些忘了呢……”

“是贞德小姐。”布鲁克尔的声音适时插进来,打破两人间隐隐的火药味。

“赛瑞雅,你不去陪那些专门为你而来的贵妇人吗?”

“呦,将军阁下,你是在赶我喽?”赛瑞雅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又一脸为难地说:“我们的天使可是要保持纯洁的呢。你可不要动不该动的脑筋啊。”

“你不要当着年轻的女士胡言乱语!”布鲁克尔闻言气得把手中的酒杯差点儿捏碎了。

“嘘——陛下来了。”赛瑞雅向外指出。

顺着他的指尖,贞德望过去。

镶着华美浮雕的宫门敞开着,自前廊至宴会厅都铺着庄重的红色地毯。四处散布着或坐或站相互私语的男男女女们,大家都在等待着国王来跳开场舞。此刻,人群分散,自那边款款行来身披白色锦袍的俊美男子正是众所瞩目的查理陛下。

淡金色的长发用象牙白的扣环理成一束,柔顺地自颈背垂下,长长卷卷的睫毛微掀,温宛的目光礼貌性地环视周边,一视同仁,温柔淡漠,即使看到贞德充满期待的眼神也好像只是见到陌生人般的蜻蜓点水一闪而过,随后,落定在与他挽手一同进来的女子的脸上。

深情的目光,只凝视一个人。

温柔的手臂,只拥抱一个人。

而这个人……不是她。贞德失魂落魄、不可置信地望着在人们自觉退让开的场地中,在掌声与喝彩中,那衣香鬓影美丽般配的两个人。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呢?

不,是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地方呢?自己根本只是一个土里土气,不合时宜的乡下丫头而已啊。怎么能和有着那样精致美貌的女人相比?

可是、可是……是查理让她来的呀!

委屈的泪涌了上来,不敢让它落下,只好努力地噙着……大大的眼睛因而闪烁着潋滟的水光。

在那晚的月光下,他曾经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对她说,只要她能以救国天使的身份被认可,他们就能相守在一起。

只是为了见到他,自己才会不惜一切冒着危险来到这里。

查理……查理……为什么你都不看看我,为什么你都不对我笑……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许多不安……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天使小姐,不不不,瞧我又忘了,贞德小姐,你眼睛瞪得好大啊,怎么,你也觉得她很漂亮?我看你一直在盯着她看啊。那是皇太子妃啦。”右边传来“好心人”的解说,“啊,其实应该叫王妃了。咦?”赛瑞雅话说到一半,身边的少女突然站起身,从添酒布菜的侍从中间跑了出去。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赛瑞雅扯了扯嘴角,一仰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哎?贞德?”猛然转头,才发现身边空了,布鲁克尔怀疑地盯住赛瑞雅,“你、你对她干了什么?”

“将军阁下,我呀,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了。”赛瑞雅单手托腮歪着头慵懒地看着他,“知道是什么吗?”

布鲁克尔没有接话只是皱起了眉。

“就是……”他忽然微笑着伸出空杯与布鲁克尔的杯子相撞,“为你的没神经,干杯!”

“搞什么?”

“反正你总会知道的。”小声叨唠着,赛瑞雅执起空酒杯装模作样地放在唇边,垂下的眼帘顺着透明酒杯的边沿正好瞄到跳过开场舞的陛下技巧性地消失在人群里。

天上的月亮发着微红的光,投射在干净整齐的皇室花园里,长长的纱裙裙摆因急促奔跑而发出与青石板地接触的沙沙声,春天的夜风携带着清甜的花香吹过她的耳畔,却只能让她联想到宴会场上衣饰华美浓香郁郁的贵妇人们,眼前的道路在被眼泪充斥的眼睛里变成一片朦胧。

穿过蔷薇花丛,绕过有浮雕装饰的喷泉,提起裙摆,甩开精致小巧的鞋子,没有目标,不知道想要去哪里,可以去哪里。敞开手臂拥抱她的只有黑暗的夜色……内心中有什么在猛烈地燃烧着,仿佛不这样大力奔跑她马上就会被疯狂的火焰焚烧成丑陋的黑灰。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痛苦呢?是因为被冷落?被忽视?

不……之所以会如此失望、心痛,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存在太多不该有的期盼罢了……

按照查理的年纪,有王妃也是很正常的。她有什么立场去嫉妒?她只是个卑微的平民女子罢了。为什么即使这样不断地问着自己,她还是觉得内心有着要窒息般的疼痛?

浓浓的夜雾湿湿冷冷 侵袭着皮肤,一个人,便觉得如此寒冷,这宫殿华美绮丽,却与她如此不合拍……

努力想变成坚强的女性,一切都按查理的期望去做,想得到他的肯定,想和他在一起。尽管知道这也许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执着,也还是满心满意地做着期待的美梦。

没有想到查理竟是高贵的国王。

是即使她再怎样努力也无法与之并肩的人。

从那一刻起,心就开始惶惑了,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是完全在事先没有料想到的事啊。对!他暗示过,可她是个笨蛋,她没有想到,不敢去想……不愿意去想啊……

查理只是地位高贵的普通男子而已。这样一遍遍说着自欺欺人的谎言,在通向王宫的道路上,连脚都走得起泡时,不断地想象那间小屋中,两人相处的温柔画面,以此来鼓励自己继续前进。可是为什么?终于来到了这里,查理他却好像变得更遥远了呢?

既遥远又陌生……她甚至开始怀疑,在查理适才用像面对陌生人般的眼光淡漠地扫过她的脸时,她就忍不住怀疑,会不会,小屋中的一切只是她的梦而已?会不会,其实她遇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存在于这里的查理?

反复压抑着的不安、惶惑以及种种复杂难言的感情,被王妃两个字点燃了。那火苗倏地自心底窜升,使她不顾一切就冲了出来,多一秒也没有办法再待下去。

不想看到查理对别的女人温柔,不想听到查理他已有妻子。

因为……因为站在查理的身边,是她仅有的惟一梦想啊。

仰头,脚步不觉停下,月光透过粗大梧桐树的叶片洒落下来,照在她的额头上,像水一样,冰冰凉凉。

春天的夜风吹来,像温柔的手轻拂她的面孔,眼泪扑簌扑簌地划过脸颊,不管了,她不要坚强了,反正,想要坚强的理由也已经不存在了……

“唉,你跑得这么快,我差点儿追不上你了啊。”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在她回身的同时,一双手臂紧紧地拥抱住她。

她不敢抬头,不敢睁眼,只怕睁开眼睛发现这只是幻想……就像分开后常做的梦一样……

“查理……”

终于还是软弱地哭泣着埋在他的胸膛上,在他的衣服上流下眼泪的印迹,哭得连话也说不清楚,“真的……真的是你吗?”

“傻娃娃,当然是我啊。”他强硬地抬起她的小脸,迫使她面对自己,小小的脸孔上大大的眼睛正在不停地涌出眼泪,月光下,妖精般的少女不停地哭泣着,让他坚硬的心也悄悄地被触动了,每一次,她的眼泪都能让他失常,做出一些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适才,见到她冲出去,明知不妥却还是设法摆脱周边的纠缠,追了出来。如果不管她,她一定会躲在某处伤心地哭泣吧……

为什么呢?她只是自己用来设局的一枚棋子罢了。可以假装对她温柔,可以为了让她听话而甜言蜜语,但,胸腔里真实的心,却为什么会为了她的泪,而感到真实的痛楚与不舍呢?

会为偶尔不能看透她水蓝色眼眸中所包容的全部情绪而焦灼,会因为她的来到而欣喜,会喜欢拥抱住她时怀中相互依偎的感觉,这样的情绪似乎不仅仅只是因为想要顺利地利用她实现自己的计划吧,好像,在某处,正在滋生着不可思议的柔软的感情……

那感情太危险、太脆弱,他摇摇头,试图将它否定。

软弱的、真诚的、纯洁的感情,他——不需要……

捧起她的脸颊,漾起已经扮演的、熟悉的、温柔的笑,用她最喜欢的表情凝望她,以她最喜欢的角度迷惑她,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摸她的卷发,对,就是这样,他只是……他只是在利用她而已……这样一遍遍对自己说着,拥抱她的手却轻轻柔柔,有着他尚没有察觉、无法作假的、真实火热的温度……

“为什么?”他的手架起她的脸,眼睛对上她的眼睛,淡金色的长发有几绺跳脱而出,从额头垂下,洒在她的脸颊上,以最诱惑的姿态用最蛊惑人心的温柔,轻声低问:“为什么每一次看到你,你总是哭成这样子,像我在欺侮你。”

“就……就是你在欺侮我!”她红着脸从他手中挣开,退后一步,靠在四人粗的大树上,不甘地咬住嘴唇,委屈地望着他,“你都没有说你就是国王……”

“可是……”身前的男子没有了在大厅时温和淡漠的表象,他漾起一缕妖邪的笑容俯下身体,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柔软的语调,软化她的意志,“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是啊。我没有说谎呢,贞德……”

“你、你都不曾去看我……上次见面时,你也都没有告诉我考验什么的,害得我好吃惊、好害怕……”她垂下头,想避开他一点,手腕却被他紧紧握住,心怦怦地跳起来,思维也混乱了……

“我也想你啊,贞德,我很想你,”语言无需成本,他不在乎多说几次,弯下腰,对上她水蓝的眼睛,红唇浅笑,甜言蜜语,“不然我怎么会偷偷冒险跑去见你?之后不能再去,只是不想让人怀疑。毕竟作为国王的我,要是认识作为救国天使的你,那我们的计策不就失败了吗?”

“我们的计策?”她讷讷地问。

“对啊。”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两弯清透的水波,“你作为护国天使,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啊。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明白吗?”

“可是……”她终于忍不住小声说出其实她最在意的那个问题,“你有王妃了……”

“那又怎么样?”

嗯?她霍地抬起头,月色下,笑着望向她的男子神色无波。

“我有妻子你便不爱我了吗?你曾经说过不管如何你都会爱我啊。”

“但是……”她大脑混乱成一团,不知道怎么表达。

“我根本不爱她呢……”

咦?她瞪大眼睛,映入瞳孔中的男子慢慢收敛笑意,俊美的脸变得忧郁沉静,眼神冷漠起来,“贞德,你不用在意,我根本不爱她,那只是摆设而已。”

“为什么要娶不爱的女人?”自然而然,问题直接自心底涌到了她的嘴中。

“因为我是个没有权力的国王吧……”他转个身,与她一同背靠大树,茂密的梧桐树枝叶四下舒展如一间小屋挡住外界的光线,四周寂静,只有月光自树冠洒下,照亮他略显寂寞的容颜。

“贞德,你知道吗?自从父皇死后,法国有一大半的土地落在英国人手中,另一半则被北派柏艮第公爵掌控,支持我这个前皇太子的就只有南部的贵族而已。我不能失去他们的支持,联姻也不过是政治的一种罢了……你说,我不告诉你我是谁,可是你知道吗?”他忽然侧过脸,幽幽的目光望着她,“偶尔,我也希望有一个人,不因为我是国王,只因为我是我,而选择和我在一起……”

落寞的话、寂寞的表情,男子背靠着树,用凝望着渴求着的眼神望着她呢。好像在说:他需要她……

不可思议的,心通通地跳着却慢慢地平稳下来,在他的身边,好像无论将要发生什么,她都有种安心的感觉,不再害怕了……只要在他的身边……

想起那个月夜,她曾哭泣着拉住他,毫无理由地任性,就只为不想和他分开,他温柔地俯身在她的手腕上系上手帕,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爱上了这个男子啊……

在小酒店里,给一个不认识的穷人姑娘一枚金币的善良的他……

在睡梦中因为她所不知的事流下眼泪呼唤妈妈的脆弱的他……

认真地倾听她讲诉过往,一边摸着她头发的那个温柔的他……

有一双骄傲美丽的近乎恐怖,让人看不透、摸不清的深蓝色眼睛的他……

她想要与之相恋的人……

“对不起……”不知为何,她小声地道歉了,冷静地想一想,查理根本没有错。他是国王,他有王妃,这些事怎么可以算是错呢。果然,是自己又在任性了呢。只是,有些悲伤罢了……两个人,这样并肩站立在同一片月光之下,却无法成为最接近的人……

“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他不解地看着她,瘦削娇小的少女,因为剪了头发而像个小少年般,明明软弱的她,却又有那样一双倔强的眼睛,不时闪烁出清冷凛冽的光,让他都会在不觉中被迷惑了。

“因为……”她缓缓地垂下头,卷发垂下挡住了半张脸颊,半晌,下了决心般地霍然扬起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因为我又哭了呢。明明约好再也不哭泣的!贞德要变得坚强一点!要坚强!我一定会变得坚强的!就算现在还不行,但总有一天,一定会改变的!”

看着她含泪微笑的样子,他不觉怜惜地伸手摸摸她耳边的卷发,“不用那么着急也可以啊……”

“不,我要变坚强。”少女侧着脸,笑望着他保证,“我要坚强,坚强到可以承担查理所有的悲伤,坚强到可以保护查理!所以,请让我留在你的身旁吧。”一点点的以不同于妻子的方式,成为与他并肩的人,成为最接近他心灵的女子……

他不觉动容,虽然一直控制着自己所有的情绪,却忍不住被她含泪的用力的微笑诱惑了,单手撑住树,他俯下身,轻吻她的唇,那是像夜风一样冰冰凉凉又柔软的一个吻。

“傻瓜,我是男人,我才不要你保护。”

嘴唇移开后,看到满面潮红的少女低下头,却还是小声地说:“不,我要保护你。”

他有些失笑,“好吧,那我们互相保护吧。在你还没有变得更坚强时,就让我先来照顾你。你可别像刚才那样突然逃走让我着急哦。”

“好的!”少女抬起头,伸出细嫩的手指,大眼睛闪闪发光,“我们来拉勾吧!查理!约好了!反悔的人是小狗!”

“小……”他反手捂住嘴,好像看到不可思议的事物般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打勾勾嘛。”少女失望地望着他,催促道。

深邃的目光幽幽地望着娇小的天真的少女,傻娃娃,约定那种事之所以存在,就是用来等着被打破的呀。他望着她,有些踌躇,但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明明,是像笑话般的约定,为什么,手指相联的地方炽热了起来呢?

细嫩的手指与纤长的手指紧紧相联,在月光下,好像一枚闪光的戒指。

意识到也许在自己的许多并非真心的话里,实际上包含着某种尚不确定是什么,但真实存在的感情时,他突然补充道:“不可以背叛我哦。”

“当然。”她柔声地说,“我为什么要背叛你呢?那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就算我会死掉,也绝对不会背叛你。只要你不讨厌我,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便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一再地在心里重复着告诉自己:美丽的语言是用来骗人的伎俩。为什么一直运用各种招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却毫无理由地就相信了面前这个少女这句美丽的誓言呢?

明明知道誓言如烟,却还是想要相信一次……

不想再问为什么、不想再怀疑、不想找理由说服自己……

他望着她,有某种陈封的感情正一点点地自心底涌出,打破封印的禁忌,慢慢的,唇边扬起一个微笑,美丽得连天上的月亮也比不上,他俯下身,在少女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贞德,虽然晚了几天,但我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

梧桐叶沙沙作响,少女的卷发被风吹乱,她慢慢低下头,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他还记得呢。只是听到他这样一句话,她就觉得好快乐……

两个人的距离也许很遥远,但是,如果不放弃的话,也一定会一点点拉近的吧……她望着夹杂在斑驳树影中两个人长长的重叠在一处的影子,微笑起来。

仰起头,她撒娇地抱住他,“给我生日礼物吧!”

“好!一定!”他保证。

“把星星装在水盆里就是抓住了星星!”她转了一个圈,笑着把手伸向他,“查理陛下,教乡下丫头跳支舞吧。这就是我要的礼物哦!”

“你真是没有野心的家伙啊,”他笑着抱住她纤细的腰,“不过前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是我老家的歌而已。”她闭上眼睛,拥住他的背,至少这一刻,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查理呀。

月光流离,远处传来宫殿中悠扬的乐声,梧桐叶轻轻摇荡,与迷离的月色互相纠缠,虚幻的光影中,也总有些什么,是真实不变的吧……

抱住松软的枕头,不舍得被梦乡抛离。而一声声礼貌的、压抑不住的、急迫的、催促声越来越焦急地响在耳畔。

“小姐,贞德小姐,快点儿起来呀。”

“唔……好困……”不要来吵她呀,她好倦,连日来情绪紧张,难得睡得这么香呢。

“小姐,陛下来见你了呢。”

“好烦哦……”为什么总有人来见她呢,一个个倨傲地摆出审视者的样子打量她……她好累啦。嗯?等等……

“你说谁?”顶着一头乱乱的卷发,她迟钝地愣了三秒钟后才猛地把脸从大枕头中拉出来,因动作过大,差点儿掉到床底下去,睡眼惺松的眼睛半眯着,努力挣扎着快速调整聚焦,“你说谁要见我?”

负责照顾贞德起居的侍女慌忙递给她衣服,“是陛下呀,小姐,你快点儿起来吧。陛下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呢。”

查理来见她?半月形的眼睛霍地瞪圆,光洁的脸颊猛然放光,她七手八脚地抓过衣服,套进左手才发现衣服上有许多繁杂的带子,“又是新衣服?”来这里后最不能适应的除了神情傲慢的审视者们之外就是这些样式繁复搞不懂怎么穿的衣裳了。

“陛下说要和贞德小姐一起去骑马,所以才准备了最轻便的衣服。”侍女不无艳羡地说着,性格温吞的陛下虽然欠缺赛瑞雅大人流转全身如银白色刀刃般的冷冽魄力,但那无上的身份和天生的美貌也足以抵消其他一切小小的遗憾了。

皱眉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号称最轻便的衣服,贞德随手抓耙了两下短短的卷发,便推门直冲而去了。

“简直是像乡下来的粗鲁男孩子一样呢。”叹息着抱着换下的床单退出的侍女尚在小声唠叨着,“为什么这个样子却能受到陛下的青睐呢。啊啊,我也好想成为救国天使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玛丽安。”从对面的房间出来的侍女闻言对她露出耻笑的神情,“你以为救国天使在陛下心中是以女性的身份存在吗?所谓救国天使早晚是要上战场的呀。”

“贞德小姐上战场吗?”玛丽安迷惑地甩甩头,“可是我认为她并没有传奇小说里那些女英雄们该有的强壮啊。”虽说对于她能够经常陪伴陛下这点感到羡慕与嫉妒,但她并不希望已经相处一段时间除了不懂礼仪还算是可爱的贞德小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受到有可能的伤害啊。

“天使们应该是不会受伤的哩。”

“真的吗?”

“喂喂!”穿着比她们的裙子要更长一些的侍女长迎面而来,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议论主人们的事情!”

“是的!”两位还年轻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小侍女连忙曲膝行礼,捧着自己要晒的被单从侍女长狭长的眼皮下急急告退。

四月的阳光干燥充沛,青草一茬接一茬地长出来,骑在高大俊马上身着月白锦衣的金发青年有着经过特殊加工打磨而成的玻璃工艺般的精致美貌。

长长的眉毛斜飞向两侧,深刻的轮廓使得眉眼处拥有天然的眼影,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瞳的转动而上下轻掀,如扇子般诱惑着人的视线。

上好的白色锦缎暗嵌着细碎的旋转花纹,高束起的外翻型衣领下紧系着的棕红色丝带正随着跨下纯黑色骏马的缓步,而在风中轻轻飘摇出引人绮思的划痕。

与他并骑前行的贞德,不觉中忘了因初次骑马带来的紧张,只顾偏头看着俊逸的查理。察觉到水蓝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查理微微一笑,“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是啦,”小心地瞄向周边,发现前后左右五十米内都没有任何人影,她才迟疑地说出心中的疑问:“查理,我以前并没有发觉你有这么漂亮啊……”

“真是让人伤心的话呢,”美丽的青年闻言,故作伤感地挑起长眉,“原来你一直当我是丑八怪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她急急地解释,以前是知道查理很俊逸,但是,他的身上有着远比容貌更为醒目的气质会压倒性地先一步夺去他人的注意力,比美貌更危险、比暗夜更深邃,是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尽管温柔却还是会让人感觉到有一种压迫的凌厉,对上他的眼睛便无法顺畅呼吸宛如会令人窒息的魔力……

而现在,却好像是故意展现出水晶般澄澈纯粹的美丽,以绝对无害的表象让人忽略其潜伏性的杀伤力呢。

“我……我不晓得怎么说,总之,我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她搔搔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表现她的感观。

“哦,”他饶有兴味地追问,“比如说?”

“嗯……嗯……比方我们刚刚遇到别人,他们向你行礼,然后你向他们点头招呼……”

“这是礼貌不是吗?”

“可是,”她不好意思地浅笑一下,“我就忍不住觉得怪怪的。好像不是我认识的你似的。”

“呵呵……”身侧的人低低地笑了起来,突然揪住缰绳向她俯身,精灵般空灵的面貌漾起一抹妖邪的微笑,“你是说这样的我才是你认识的我吗?”

慵懒低沉的声音如此接近,她的心脏难以承受地、怦怦地跳起来,慌张地向后缩,忘了是在马上,要不是他伸手握住她的臂,她几乎就要掉下去了。

“小心!”他板起脸,“掉下去怎么办?”

“是……是你突然变脸吓我的啦!”她用抗议掩饰加剧的心跳。

“嘻嘻……”他眨眨眼睛退回安全距离,“你是第一个看穿我面具的人喔。”

“面具?”她呆呆地下意识反问。

“就是说啊……”弯指敲敲自己的颊,再度恢复成空灵美青年的查理陛下露出微笑,“我在宫中都是一直用这张脸面对他们的啦。”

“为什么要这样呢?”她不解,这个样子虽然更加纯美,可是像是假的呀。

“因为我不信任他们啊。”他目视前方,林木寂寂,树影婆娑,阳光直射而来,洒下璀璨的金光,将他淡金色的长发点缀得更为耀眼,“笨一点儿、呆一点儿、软弱一点儿,这样的帝王才会让想掌握实权的贵族们放心拥护呢……这是,你不需要明白的政治。”

“可是……”她担心地蹙起弯弯的眉毛,“难道他们看不出来这不是真的你吗?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那些人会因为国王变强就不支持他?不会吧……至少她认为布鲁克尔将军一定会因此高兴的呀。

“他们不会有机会看到真实的我。”好像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他停下马,认真地侧过脸专注地凝视着她,凝视着那双水蓝色的偶尔会在阳光下发出绿色炫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接下来的话敲入少女的心灵:“我真正的样子只在你一个人面前展现,我所信任的人只有你,只有你才能看到真实的我……”

马背上的白衣少女怔怔地微张着唇,直到温热的东西抵上她的唇,在她还来不及回应时,又轻柔地离开她的唇,视线无法调转随着身前男子的移动而移动,他的眉、他的唇、他的指尖、他的一切一切……

胸膛中有什么经过瞬间的炸裂变成温柔的粉尘通过血液蔓延周身……以为是无足轻重的小小的自己,和他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距离的自己,竟然会是他心中惟一能予以信任的人吗?

呆愣中,身前的男子已经向前行出十几米了,他微笑着调转头招呼道:“贞德,跟上来呀!”

“……好的!”她迟钝地愣了一下,才用力地回答,一夹马肚,跟上去。

有风吹来,分不清方向,满头短发都成了翻飞在风中碎碎的赤金色小卷,卷卷的刘海下,水蓝色的眼睛有着风吹不去的坚定,注视着身前淡色金发与束发的莹白结绳一同飘飞的秀美背影。

通体不含丝毫杂色的白色骏马眨动着如夜晚寒星的眼睛。即使是对马的品种没有丝毫概念可言的她也觉得它非常漂亮。

翻身下马,查理牵着贞德的手走近栅栏,月神也跟着跑过去,与栏内的白马亲昵地引颈磨蹭,彼此喷出湿热的气息。

“咦?它和小黑感情很好咧。”

月神闻言愤怒地回头向贞德投去含恨的一瞥。

“哇,我又忘了。是月神,月神,查理,月神在瞪我呢。”明明叫小黑比较合适嘛,她暗自吐舌,悄悄向后退,扯住查理的衣角,以防月神生气之际给她一马腿就糟了。

“没关系。”查理低声笑着,伸手摸了摸白马光亮的皮毛,“它叫寒星,和月神一样都是我最喜欢的马哦,它不但跑得快,性情也比月神来得更加温顺。”

“喔。”

“你喜欢它吗?”

“嗯?”贞德不明所以地仰起头。

“送你的。”

“啊?”半晌过后,她才反应过来,“送……送我?”小小的脸上嘴巴张得大大的,都可以塞进拳头了。“对啊,说好了嘛,你十七岁生日的礼物。虽然是晚了不少天,但还是请你收下它吧。”他笑容亲切地弯下腰,毫无预兆地抱起她放在寒星的身上。

“哇呀!”被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连忙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

“放心,不要怕,寒星是很乖的。”

感觉身下的马儿果然静静的很温驯,贞德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地降落原位,“可是……不是你喜欢的马吗?”她不安地抬眼看向他,“送给我没关系吗?”

“正因为是我喜欢的马才会送给你啊,难道你会送别人自己都讨厌的东西吗?”他笑着向她眨眨眼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她急得小脸一下子又红了。

“我知道!”他笑起来,握住她一紧张就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没关系!我就是希望把它送给你!喜欢吗?”

白马上的白衣少女,眼睛一点点向下弯,嘴角却提了起来,漾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喜欢!”

这是查理喜欢的马呢!是查理送她的生日礼物呢!忍不住伏身将脸贴在马颈上,伸手抚摸它,干净的长毛被阳光照射得温暖滑顺,贴着手心,干燥又舒爽。

马儿略略回首,清澈的大眼睛里映出头发短短的少女,漂亮的眸光真的是像夜晚划破天幕的流星呢。即使它是这么的高大,也不会让她觉得害怕。

“呦,这不是陛下吗。”

听不出是在诧异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以确定的语调说出疑问句,有着蜜色头发紫黑色眼眸的俊美青年正骑着棕黑色的骏马站在不远处的树阴下。

“赛瑞雅?”查理不用回身只听声音就知道是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回过身,却已经换上了纯澄如水的表情,“你也是趁着今天阳光不错,来这边骑马的吗?”

“我可没有陛下这么悠闲好命呢。”青年扬起头,信手理了理散落到肩膀的头发,“我只是为了快一点儿到达办公区,才选了骑马的方式。会遇到陛下完全是偶遇啊。”

“这么说起来,”查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们很有缘分呢。经常会在这么大的地方偶遇耶!”

“是啊。”赛瑞雅爽快地点点头,“不过能同时遇到您和救国天使就只能证明是我赛瑞雅的运气比别人好了!陛下,其实您不必纡尊降贵亲自来的,陪贞德小姐挑选出征坐骑的这种小事交给我办不就好了吗?”

“出征?”贞德困惑地睁大眼睛,望向查理。

“是啊,”赛瑞雅微笑着道,“一周后,由贞德小姐为统帅出征奥尔良的事不是几天前就已经决定了吗?军队已经聚集在布洛瓦准备随时领命了。不顾少数人的反对,硬是舍布鲁克尔不用,而坚持非救国天使不能胜利的陛下这个大胆的举策,还被愚蠢的不能领会圣意的臣子认为是莽撞的表现呢,而即使如此,也还是把军队交到您的手里,真是让我羡慕陛下对贞德小姐的信心啊。啊啊,我何时才能得到陛下如此的信任?”

“瞧你说的,我对你们每位臣子都是很信任的。”查理笑容满面地回答,“让贞德带队,只是因为她是预言中会给法国带来转机的少女啊。这可不是我的决定呢,而是天主的旨意。”

“说得好,”赛瑞雅扬了扬薄薄的唇瓣,“我可不敢质疑天主的旨意,老百姓们自从亲眼目睹了天使的神迹后,也都在诚心期盼着天使的远征,谁敢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和民众们的意愿相违背呢?天使小姐,请你一定要胜利啊。这也是一直想着出兵却只能遗憾地留下来保护陛下的布鲁克尔将军托我转达的话呢。”

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赛瑞雅纵马骑过他们身边,还对贞德眨了眨眼睛。

直待赛瑞雅扬起的漫天尘烟完全消散,查理皱着的眉头才慢慢展开,这个麻烦的小子专门以破坏他的计划为乐,低头望向身边的少女,却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张着嘴巴,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一副惊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嘴唇轻提,扬出浅浅的笑意,放在她肩上的手紧了起来,“听到要出兵,你这么害怕吗?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不是说要帮我打到兰斯城,为我加冕吗?这可是救国天使贞德说过的话呢。”

“啊,对,可是……”她结结巴巴地张着口,的确曾经当着众人扬言,但那些都是查理教她说的呀。无论是解奥尔良之围,还是打到兰斯城,对她一直以来都是没有具体概念的事情啊。

“可是我……我真的行吗?”她疑惑得手足无措。

“你害怕了吗?”他垂下眼帘,被长长的睫毛所遮掩的眸光骤然变冷。

“当然害怕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少女惊惶地回答,“你说过奥尔良很重要呢,要是让我这个笨蛋当带兵队长的话,万一失败,你和法国不是就危险了吗?”即使她再怎么笨,这个直接因果她还是推得出来的呀。

“这样呀……”一点点弥漫起浅浅的微笑,他伸臂温柔地抱住了她,原来她是为他担心呢。

“我不是在说笑啊,查理,”她急得涨红了脸,转身推他,“我真的不会带兵啦!”

眼波柔柔地注视着纤细的少女,赛瑞雅打破他的安排,直接告诉她出征的事,他本来担心她会生气他之前没有告诉她,担心她会联想到送她马也只是在利用她,而她的心完全没有在考虑这些呢,只是天真单纯地想着如何保护他的事……

呵呵……贞德啊……也许真的是个天使呢……

“你还笑!人家都急死啦!”她一拳打过去,却稳稳地落在他扬起的掌心里。

“放心,”阳光下,清丽男子仰起端正白皙的脸庞,神态悠闲地说:“我怎么会舍得让你独自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不是约好在你还不够坚强的时候是归我保护的吗?贞德,你以为我是那种不遵守约定的人吗?”在计划完成前,她可都是他最重要的棋子呢。

“嗯?”她露出迷惑的神情,眼睛因迎着阳光,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查理笑了笑,“我保证你与奥尔良都不会出事,会有一位超级的影武者随行保护你哦。”

“影武者?”她露出懵懂的神情。

他无言地蜷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脸颊。

“啊?”

身披特制的小号银色盔甲,有着赤金短发和坚定眼神的少女,宛如清秀少年般身姿挺拔,跨坐在白色骏马之上,手持国王御赐的旗帜,在城内的民众夹道欢呼声中威风凛凛地率领身后蜿蜒的军队,背负起人民的期待踏上前往奥尔良的征途。

四月炽白的阳光直射而下,配合肩膀上尚无法适应的重量,压迫感令她尚未出城额头上就已密生出细小的汗珠。两侧传来的声浪包含着人民的期许与对她的信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单薄的肩膀也会有承担起别人的期望与信任的一天。也从来不知晓,原来被期待并不是一件只会给人带来快乐的事情……

想要低头躲开阳光的照耀,想要垂眸,不去看被战争折磨的充满疲惫的人们投注在自己身上那怀抱最后希望般的目光,好热、好刺眼……好想缩起身体避开这一切……但是理智混杂着某种奇妙的由身体内部涌出的细小却无法违背的感情,命令她挺直腰身,瞪大眼睛,强迫她做出不可动摇的自信神态!

她是——救国天使呢!

尽管对战场是什么样的地方充满未知,尽管对自己能否统领军队取得胜利感到怀疑,但此刻,在她的背后凝聚着的是一双双老百姓和军人们信任着她的眼睛,她只能压抑下心中的迷惑不安,握紧手心抬头向前看!

“贞德……把手放开……”

身边最靠近她的亲兵侧过脸,压得低低的头盔,使浓密的淡金色刘海几乎完全遮挡住眉眼,只能依稀看到深蓝色的光闪烁其中,挺直的鼻梁下,略显稍薄的唇轻扬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做出调整马上装备的动作,却是偷偷地握住她的手。

因过度的紧张而紧攥的拳,一点点被他打开,汗水****的手心悄悄地与骨节纤长的手背紧紧相握。

安定的气息随着相连的地方慢慢涌入她的身体,无法自控地望向身边的这名亲兵,她漾起一个温柔的微笑。他知道呢,他连她紧张时所特有的小动作都知道呢……

嗯,不用害怕,有查理在这里。

温柔的查理、体贴的查理,作为国王,应该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的查理,却因为担心自己,特意化装成亲兵陪她到危险的战场上去。

而自己,能够保持镇静,装出坚强的样子,也一定是因为知道查理就在自己的身边吧……

只要和查理在一起,是皇宫、是战场,在哪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两个人肩并肩地像伙伴般前行,在人群中用衣袖作掩饰偷偷地十指交缠,竟会让她有种莫名的温馨与感动……至少此时,她与他如此接近,将为同样的目标一起奋斗。这是,连他的妻子都无法参与其中的事,而她,可以……

想要独占他,哪怕只一秒……

在所有的人都把关注力投注在如何攻克奥尔良的思绪上的时候,却只是想着自己小小心事的她,一定是个好狡猾的女人吧……狡猾,自己好狡猾啊……口口声声说着想要保护他,却也许根本只是个给他拖后腿的存在呢……

抬起温柔的略含哀伤的水蓝色眼睛,不怕被灼伤般地望向挂在天空的艳阳,太阳啊,请将我变得更坚强些吧。让我坚强到足以去保护查理,让我坚强到足以面对自己这颗因自私卑怯的感情而产生丑陋想法的心……

“哇,你有没有看到!救国天使竟然笑了呢!”

“对着太阳在笑呢!好美丽的微笑!她一个小女孩却一点儿都不害怕!”

“果然是天使啊,太阳代表胜利!她全身都反射着胜利的光芒!一定会带着胜利与荣耀回来的!”

城边的民众喧哗的语声,不可避免地落入站在高处观看军队缓缓出城的赛瑞雅与布鲁克尔的耳中。

“哼,”讽刺地扬了扬唇瓣,赛瑞雅斜靠着城墙,“还真是振奋人心的场面呢,可惜我们伟大的陛下却又躲到了他的神秘祈祷室里,无法给这个场面增辉啊。”

较之他的轻松,布鲁克尔的脸上充满了忧虑的神色,显得阴晴不定。

“哟,将军阁下,你不开心得这么明显,让侯爵大人看到可是会笑的哦。”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赛瑞雅拍拍他的肩,“你不必太担心,天使出马,我们会输吗?”

“这种话很难相信是从你的嘴里讲出……”布鲁克尔遥望着渐渐出城的队尾,皱起浓眉,贞德全无战斗经验,这场仗却是既重要又凶险,如果自己可以一起出征就好了……

不甘心地挥拳向土墙打去,却被赛瑞雅伸手握住,抬眼望去,俊美青年的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严肃郑重,寒星般的眼睛似挑衅又似警告地直直地射来,透露着某种诡异的信息,“布鲁克尔,万一那小姑娘得胜归来,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咦?”布鲁克尔不解地挑挑眉。

赛瑞雅却微微一笑松开了他的手,转身而去。

“赛瑞雅!”他忍不住出声唤他,“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贞德得胜,他要小心?他比所有人都更盼望法国能赢来一场久违的胜利呢!

“哈哈,我早说过的,对你的没神经,我一向心服口服啊。”背对着他的高挑人影却只是挥了挥手,又恢复了平素惯用的戏谑语气。

风静静地吹来,布鲁克尔骤然抬起头,太阳好像也随着军队的步履消失了。风,带来淡淡的腥气,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

而这场风雨,是属于法兰西,还是属于……

垂下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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