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苏婉儿冷笑一声,然后用这甜得起腻的声音,道:“夫君回京城当是高兴的事情,为何如此愁眉苦脸啊?婉儿看着都心疼了”
贾政一脸尴尬的样子,婉儿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
苏婉儿继续说道:“终于没人能约束我们了,你终可以把我接进贾府,我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成为你的妻子了。”
看到贾政不吱声,苏婉儿接着说道:“你答应过我,迟早有一天会接我进贾府的,我不奢望什么正妻的名份,还是那句话,哪怕做你的侍妾我也心甘情愿。”说罢,苏婉儿起身,将自己的头埋到贾政的怀里,大颗的泪滴无声的顺着苏婉儿的眼角留下来:“可可虽然已经故去了,但我还要给她贾家的名份,也能让我们可怜的孩子终能闭上眼睛。”
贾政看着怀里的苏婉儿,长叹了一口气,道:“婉儿,以后我会寻个机会将你接进贾府的,不过现在恐怕不行。”
“为什么?”苏婉儿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是她还是不要相信:“不要说以后,你当初就是这么说的,这一个以后,就推出去二十年,可可已经走了,我还有几个二十年?”
说罢,一向娴静的她竟然瘫坐到凳子上,嚎啕大哭。看到苏婉儿的样子,贾政竟然想到了赵姨娘,这个样子同当初的赵姨娘有何区别。心下不觉一阵悲凉,当初收了赵姨娘在房里,也是因为想着苏婉儿,想着赵姨娘像苏婉儿,虽然自己也讨厌赵姨娘有时候的样子;可如今苏婉儿怎么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如同赵姨娘当年撒泼一般呢?
(只能说命运弄人啊,正如莫泊桑的《项链》中的那个女主角一样,在痛苦的生活磨砺下终会变得世俗起来,而什么又是高雅呢?我无言以对)
看到苏婉儿哭的样子,贾政有些心烦。
苏婉儿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贾政的脸,猛然抬起手来,清脆的给贾政两个耳光,打得贾政直发愣。苏婉儿什么时候像一头发疯的狮子了?这还是当初那个羞涩的苏婉儿吗?
只听苏婉儿突然大声骂道:“贾政,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你只给了我一个空许诺。”
贾政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苏婉儿,只见苏婉儿用手指着贾政的鼻子说道:“当你得到你那个什么玉的儿子中了探花消息之后,当得知你又官复原职之后,我就看出来,你对我的态度变了。”
“婉儿,怎么可能呢?我对你的感情什么时候变过呢?”贾政嗫嚅着,明显底气不足。
“你这话去骗二十年前的我吧,你当我看不出来吗?”苏婉儿喘了口气,继续指着贾政的鼻子道:“当年你骗我说,迟早要将我接进贾府,我不奢望别的,只想给自己一个名份,给可可一个名份,哪怕做最低贱的侍妾,或者侍奉你的丫环,我都愿意,可到如今你给我什么了?”
“婉儿,你知道我有我的苦衷啊。”贾政仍是低声的哄着贾政。
“是,我当时体谅你的苦衷,我不计较,我等,我等着你的承诺,等着你接我进贾府,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啊,可我等来了什么?”苏婉儿越说越气,满脸是泪水。
“婉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贾政仍是低声下气的说着。
“不会等太久,哼哼,”苏婉儿冷笑两声,道:“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二十年前你就说过吧。当初是因为你那老子娘不让我进贾府,如今那个老太太已经归西了,我还要等什么呢?”
“你看,宝玉刚刚中了探花,贾府刚刚有所起色,我这么带你回去不合适吧。”贾政低声劝着。
“不合适?什么叫不合适?是嫌我的身分给你丢脸吧?怕丢脸当初别沾染我啊?别在我耳边甜言蜜语的哄我呀?”苏婉儿拿过贾政倒满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呛得咳嗽了几声,贾政上来给苏婉儿拍打后背,被苏婉儿拿手推开,然后继续说道:“当初我是妓,不假,可我是歌伎,我卖唱,我不卖身。是你许诺给我一个家,一个名份,否则,我怎会把清白之身给了你?”
“婉儿,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不过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我会补偿你的,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拿什么来补偿我?我的一生都毁到你的手中,你补偿得了吗?”说罢,苏婉儿又是大声痛哭。
“婉儿,你怎么这么小孩子气呢?我没说不回来接你啊,你得让我回去准备准备啊,怎么说也得同宝玉商量一下啊,这么大的事情。”
“多大的事情?当初是你有母亲,母命难违,现在她死了,怎么又改儿命难违了?”说罢苏婉儿冷笑几声,然后双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不停的流了下来。
说贾政不心疼是假的,这个女人,自己确实是倾注了真心和爱,可是,现在自己就要回京城了,带上她,的确不合适。
贾政俯下身去,将哭着的苏婉儿搂怀里,满怀痛惜的说道:“婉儿,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不好吗?我回去接了官职,然后每年寻个机会来苏州陪陪你,不好吗?”
“不好,我不要,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我受够了,受着人家的白眼。”苏婉儿,一把拉住贾政,说道:“答应我,你不回贾府好吗?我不要求进贾府了,行不行?我只要你别走,一直在这里陪我,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就这样子生活,一直陪着我到死吗?”
“婉儿,你看我不回去,就不能官复原职了。我当了官,有了俸禄,我们的生活才会过得更好。”
“别拿这些话骗我,我们不缺钱,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攒了那么多的银子,本来打算留给可可的,可惜她用不到了。这些足够我们一生的花费的,求你别回去,陪着我,一直陪着我,好吗?”苏婉儿近乎祈求的说着。
贾政站在桌边,并不应答。
苏婉儿见贾政不语,随手拿起酒杯,再次填满酒,一饮而尽,随后,只听“啪”的一生,苏婉儿将酒杯扔至地上,酒杯四分五裂。
苏婉儿恨恨的说道:“你要敢离开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好吧?”贾政扶着苏婉儿向床榻走去,苏婉儿拉着贾政的手,不肯松开,口里喃喃着:“别走,答应我,一直陪着我。”
第二日,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苏婉儿睁开了眼,“头怎么这么痛啊”,苏婉儿轻声嘀咕着。
“政,贾政”苏婉儿好像想起来什么,疯了的在屋内转着,喊着,竟没有了那个男人的声音,竟嗅不到那个男人的气息。
桌子上留下了贾政的一封信,说是一封信,只是寥寥几行字:
婉儿:我回京城了,别过来找我,我回到贾府就准备些银两给你送过来,给你换个大点的房子。相信我,我还会回来陪你的。
下面没有署名,这是贾政的一惯作风,现在想来是怕留下什么把柄吧。
苏婉儿想到这里,不禁又是一阵冷笑,笑声中带着凄凉,带着一丝让人发冷的感觉。
苏婉儿将自己梳洗得光光鲜鲜的出了门,去了趟妙玉的坟墓,看到那个守墓的男子,看到墓碑上赫然写着的‘爱妻之墓’自己竟然不再恨他,心里反倒平添了一丝感动。
然后苏婉儿将自己的家产全部送给了昔日的那些歌妓,那些人现在大都过着潦倒的生活,平时苏婉儿也是常接济她们的。
然后,苏婉儿离开了苏州,从此以后苏州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名唤苏婉儿的女人了。
话说贾府晚上的时候,大门是关着的,有些守护的人则在院内守着。第二日,看门人打开大门,猛然发现,门梁上赫然挂着一个东西。不对,仔细一看,是个人,是个女人,就像有些人家晾晒的干鱼一样悬挂在贾府的房梁上,舌头都伸出了很长很长,红红的要吃人的样子。那个守门人吓得“妈呀”一声,腿一软,跌坐到地上。而另一个看门人,连声都没有,倒头晕倒在地上。
出了事情,自然得有人打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而且王夫人不用去看就知道那个女子是何人,昨天贾政刚回来,今日门口就挂了这么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谁,还用去问吗?
所以王夫人急急忙忙的吩咐人快点把这个女子抬出去,找个乱坟岗给埋了。
贾政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口口声声的说着:“这哪里来的疯女人,死也不找个没人的地方。不过看着也怪可怜的,去拿些银子,买口棺材,找个地方给葬了吧,花些银子,也算除除秽气。”
王夫人冷眼看了一眼贾政,贾政则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转身进屋去了,王夫人分明看到贾政用手擦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