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毕业典礼,操场站满了毕业生,校长的讲话淹没在嘈杂声中,同学们交头接耳,兴奋的迎接暑假的狂欢。陈大钊站在我后面,悄声说:“你家同意了吗?”我点头。
“欧!爽咯!一会儿结束了去我家吧,楼下新开了一个街机厅,人少。”
“我得回家。”我实在没心情玩。
“你不去拿我的画了?”他脱口而出。
“什么画?”我紧张起来。
“你得给学校看画啊!前十名也得学过画画呀,你还以为老师愿意重头教你?”他又开始得意的笑。
我有点懵,这不是明摆着作假么,很容易被揭穿。
“去吧去吧,没问题。”陈大钊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根本搞不清这些画都是什么名堂,陈大钊把画铺了一床,悉心给我介绍。“这是素描,这是速写,这是水粉。那天我妈去见校长的时候就只拿了几张水粉,你拿素描,他们就看不出来了。”
“能行吗?都没上色,一看就是初级的。”我半信半疑。
“什么呀!根本不分等级!只是不同类而已!”他急了,越说越专业,“素描最能体现一个人的造型能力,是基本功。素描画不好,其他都没戏!我还后悔没让我妈给他们看素描呢,她啥也不懂,其实我素描比水粉牛逼多了!”
我如获珍宝,把几十张素描和学校主任的名片装进包里。
“听说艺术类学生全是美女!你看那个五中,专业的美术高中,一个比一个漂亮。”陈大钊充满憧憬。
“那你怎么不去上五中?”我走到门口穿鞋,急着回家汇报消息。
“进不去啊!他们要求可高了!那儿的学生都是从小就专业训练!艺术类专业升学率是省里的第一。”陈大钊抠出一坨鼻屎,继续说,“哎?你觉得咱要去的这个学校怎么样?”
“好不到哪去,刚办第一届,估计没什么经验。”我兴奋不起来,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是问美女多不多!”陈大钊开始幻想。
“应该多吧,你不是说他们分数都很低么。”现实中,美女大都是差生。
陈大钊突然神秘的看着我,嘴角微笑:“钱馨好像也会上那个学校的美术班,到时候就是同班啦。”
“不认识。”我心不在焉的系鞋带。
“六班那个小美女,你怎么不认识!好多人追的,学习很好,还会画画,好像也是班干部,你肯定见过!”陈大钊不信。
“六班我不熟。行,我撤了,那个……谢谢啊!用完给你送来。”我有点不好意思,对他从没这么客气过。
“我想追她,你觉得怎么样。”他拽着我不放手。
“我靠我哪知道!”我笑了笑,又说,“那得看她多高了。”
“妈的我弄死你。”他笑的比我还欢乐,抓起我胳膊就想咬,我赶紧跑下楼。
“高中我要谈恋爱!你别跟我抢啊!”他打开窗户冲我喊。
“没兴趣,谢谢!”我骑上自行车抬头看着他。他咧着嘴,笑的很灿烂。
我和父母坐31路公交车来到城市边缘的经济开发区,沿途有一些大型工厂和几片冷清的别墅区,除此之外便是一望无际伸向远方的的荒地,遍地杂草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金光,公路无比宽阔但少有行人和车辆。下车后我们走了很久却依然不见学校的影子,甚至碰不到一个人。主路开始下沉,两侧升起高高的墙,我们顺着下坡路走了很远才意识到前方是一个露天隧道,向前无尽延伸,我们站在隧道外的入口处,看着两旁高耸的墙壁,仿佛站在峡谷之中。父母开始争吵是不是早下了一站,不一会便开始指责对方的失职,对生活的失职,对教育的失职,当然最终也免不了指责我。我倚着被太阳烤的发烫的墙,听着墙壁传来他们叫嚷的回音,四周寂静,显出他们的声音更加刺耳。我看着父亲手里提着的白酒和两条香烟,自问这算是完了吗,我们像荒漠里的三个小丑,这一幕简直预示着今后失败的家庭、失败的人生,我暗念不再让这种窘状在我生命中出现。
一条阴凉的小马路通往学校的大门,两旁的人行道上整齐的种着桦树,直直通向前方,枝叶茂盛的快要挡住天空,我们就像走在一条绿色的长廊,阳光透过枝叶在青蓝色的柏油路面上打出暖暖的斑驳。路两旁有几个看来是未开业的门面房,装修了一半,门都是开着的,里面堆满了装修材料。前方不远处是几个精致的小商铺和快餐店,四周点缀着几个悠闲的学生。虽不热闹,但一股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全无刚下车时的荒芜。我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何暑假还有不少学生呆在这儿。他们只是坐在路边台阶上发呆或淡淡的聊天,有些女生手挽手散漫的走着,他们也不时的看着我们,像在看着异类。
学校占地面积很大,远远看见学校门前空地上坐着一块儿长长的巨石,上面刻着四个墨绿色的大字:九州中学。入口处是一排很长的电动门,拉开后足够十辆轿车并排进入。大门一侧是一个电子设备齐全的传达室和一个专为步行而设的小铁门。一个保安从窗口探出头询问我们找谁,母亲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想推开门,门却纹丝不动。保安说现在是暑假,只有补习班和住校的师生可以进,暂时不开放参观。母亲再三解释我们是和学校主任约好了的,保安说没听过这个主任的名字。与保安的争吵开始了,几个路过的学生纷纷扭头望向我们,尴尬持续了一阵儿,直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路过大门。
“是李鲸的家长吗?”中年男人突然站在我们面前,直冲冲的问。他有点驼背,像农民一样皮肤乌黑,穿着旧得发黄的帆布夹克,一条深蓝西裤下面是一双老式运动鞋,那种鞋在90年代被俗称为旅游鞋。他眼睛很小,眼珠转个不停,脸上皱纹不多但每条都很深,软软的头发贴着头皮,像带着顶帽子。
我妈和他通过电话,认出了他浓浓的北京腔,急忙说:“您好您好!是贾主任吧?”
“跟我走。”贾主任摆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