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和善一点,我们大多数人的思想也很贫乏。自己以为是在思想,其实只是把原来已有的偏见换换花样而已。我们不会下工夫去多学一点实际的东西。我们的心灵总是闭塞的,不接受新的观念。既不学新东西,又不忘记老东西,这种徒有其表的思想状态,实在可悲。
浪子回头的譬喻,刚好抓住了人类的缺点。它像一架照相机一样,真实地反映了人生的实况。这一故事,如此真切,毫无伪饰。
浪子变得撒野,恣意放荡,最后把钱统统挥霍尽。罪恶就常常是如此败坏、落魄、肮脏的东西。其实那个留在家里的哥哥也不是好人,看起来好像道貌岸然,可是他自私、残忍、冷酷、阴险,没有手足之情。尽管他可以一下子把周围的人都蒙蔽住,可是他本身仍旧是一种粗劣的假货。
再谈另一个关于藏金的譬喻。有一个人得了一块金子,他不将之好好运用,却把金子藏了起来。他说:“我怕丢掉。”他的一生被恐惧所震慑。这个故事现在仍具有真实性。恐惧是一个勒索钱财的歹徒,瘦小,卑鄙,随时准备害我们的生命。
自从有人类以来到现在,人类外表的生活变了很多,可是凡心的生活却仍保持着原状。一个人可以穿得很华丽,他太太也穿着貂皮大衣,可是这一对夫妇的心灵,也许正同街上来来往往、衣衫褴褛、伸手讨饭的破落户一样贫乏。
大卫·葛莱森写过好几本又美又充满智慧的好书。其中有一本书,写到他在公园长凳上碰到一个穷困潦倒的家伙。他同那家伙谈话,根本没有反应,他没有办法从那家伙身上迸出火花来。可是他却从这个人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
一个生活贫乏的人,往往自己付出的少,而攫取的多。不管他是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或是乘最高贵的轿车,他只是一个流浪汉,行尸走肉,就凭着仅有的一点点男人气概的幌子在行敲诈。他认为这个世界欠他这欠他那,他对这个世界却毫无亏欠。换句话说,他没有一点怀恩图报的感觉。对上帝赐予他的天赋,对殉国先烈和开国功臣的牺牲与辛劳也毫不动容。对国家的将来,和后世子孙也没有责任。这种人予取予求,认为理所当然。他非但对取自他人者一点不感激,还常常抱怨,因为他觉得所享受的还不够。美国国父华盛顿使美国有一片自由的土地。林肯总统使南北统一,释放黑奴。如果美国国民对这几位伟人不脱帽致敬,那么这种人的思想也可以算是贫乏的。
几年前,有一位作家邓·布罗米特写了一篇很尖刻的小说《劣货》。这篇小说以教会行政作题材,使许多人瞠目,许多人为之局促不安。政治舞台有时表现得很恶劣,神圣的宗教有时也会极腐败。我们承认有些宗教很腐败。莫斯科红场上,用大字写着一句口号:“宗教是人民的麻醉剂!”其实这口号并不是俄国人叫出来的,第一个说这话的是大布道家金斯莱。可悲的是,他说得很对。有许多号称宗教的,都是恶劣不堪的假货。多少年代以前,这是大先知们早就看到的。他们看到机械的,形式化的宗教,使大家昏昏入睡,让他们看不见社会上的残酷和不义。耶稣基督也认为当时的宗教领袖们都不很真实,不够圣善。他曾用严厉的言词责备他们,我们如果这样批评,也许会太苛刻。
很奇怪,我们的宗教也会如此自私,只顾自己,只求明哲保身,而不讲求服务人群。不求赎罪,只是让罪恶任意放纵。圣雄甘地说,他需要一种宗教来洁净自己的心灵,不仅仅把过去的犯罪记录抹掉。这话很值得深思。
可叹的是,我们大多数人都只是虚有其表的基督徒,我们的宗教只是安慰性灵的蜜糖,而不是力量。可是我们都住在花园的温室中,谁有权对他人谴责,说他的生活如此贫乏呢?德国诗人海涅说过:“宽恕是上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