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上铺满绿色的草被,想来纵使奋力一跳也不会摔成重伤。
柳倾城不能再犹豫,拉着欧阳溪的手走到窗边,扶着她跳上窗口,紧接着自己也站了上去。
察觉到欧阳溪的掌心在冒冷汗,柳倾城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掌心,微笑着安慰道:“没事,别害怕,就当这次也是跳出去偷玩好了。”
欧阳溪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正准备点头回应时,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原来是是房间的木门被大火烧得再也无法支撑。
“这里快塌了,我数一二三,一起朝那边的草地跳,明白吗?”
柳倾城紧握着欧阳溪的手,见她凝重地点点头后,她不再犹豫,脆声喊了三下,奋力向不远处的山丘跳去。
月光熹微,看不清地上的情形,快要落地时的刹那间,柳倾城才发现土丘上有一堆零散的碎石。
她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欧阳溪拉入怀中,奋力拧过身体,硬生生地承受了两人坠落的力道,在后背撞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快要吐血了。
有了她做垫背,欧阳溪并无大碍,她连忙移到一旁,扶起柳倾城,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疼不疼啊?”
还没等她回答,欧阳溪已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哭出声来。
柳倾城拧着眉头勉强地撑起身体站起来,将一手搭在欧阳溪的肩膀上,道:“你先搀着我离开这里,再去找你亲爱的哥哥痛哭一场,好不好?”
经她这样调侃,欧阳溪意外地乖巧听话,懂事地点点头,扶着柳倾城一瘸一拐地绕过已经被大火吞噬的阁楼,走到人声嘈杂的前院。
一群被火光惊醒的下人纷纷衣衫不横地提着水桶,手忙脚乱地在救火,还有人不听呼喊着郡主,突然有人发现拐角处出现了两个相互扶持的姑娘,急忙上前询问。
走近些,那小斯才发现两位被烟雾熏黑面庞的姑娘竟然是郡主和近日才搬进来的柳姑娘,他欢喜地向身后所有人宣扬这个好消息,又急忙跑去请大夫。
正在欧阳溪扶着一瘸一拐的柳倾城向羽林轩外走去时,已收到消息的欧阳璟快马加鞭地从刑部赶了回来,见到她两人面部皆被烟火熏黑,而且柳倾城的腿似乎还受了伤,心中顿时一沉。
他疾步冲过去,关切地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火有没有烧到你们?”
欧阳溪摇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喉咙因哽咽而发不出声音。
柳倾城淡笑着摇摇头,给了欧阳璟安心的答案。
“放心,我们都很好。”
听到她的声音,欧阳璟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伸开双臂将两人一左一右全数拥入怀中,柔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而,心底的弦在短暂放松过后又紧绷起来。
得知柳倾城为避免欧阳溪被地上的碎石磕伤而强行将她护在怀中,导致磕伤了后背与小腿,欧阳璟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路来到自己的寝殿。
欧阳溪受惊不小,只是如同害怕迷路的小孩般紧紧牵着欧阳璟的衣角,不肯松开。
见到她害怕的模样,欧阳璟觉得又愧疚又心疼。
他让欧阳溪合衣躺在榻上,亲自给她盖好被子,一直拉着她的手哄她睡着。而柳倾城则懒懒地侧卧在另一张软榻上,看着他们兄妹二人发呆。
等到欧阳溪满含泪光的闭上眼睛睡去,欧阳璟才转头看向柳倾城,道:“今日又是你救了小溪,大恩不言谢。”
“没关系,这是举手之劳。”
柳倾城报之以微笑,但见他眸光阴沉,她能体会他的心情,所以沉默着没有出声。
而经过一段冗长的沉默后,欧阳璟突然抬起手将面上的乌金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惊艳的俊美面庞。
他抬头看向柳倾城,面色平静地道:“我对现在的这种情况痛恨极了。”
柳倾城明白他的意思,尽管有所防范,但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人恐惧受惊甚至受到伤害,任凭谁都不会喜欢这样的感觉。
欧阳璟垂眸看着手中陪伴自己多年的面具,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遥远。
“从前我因害怕被人议论容貌,而选择了这张冷冰冰的面具,选择以这样的方式面对所有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欧阳溪,温柔地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小溪她也曾多次要求我要摘下,她说她害怕我带给她的陌生,可是我仍是畏惧旁人的议论纷纷,害怕自己因那些言论受到本不该有的威胁,所以我强硬拒绝了她的要求。”
柳倾城看着他略带悲伤的侧脸,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静静地聆听。
只听欧阳璟继续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似乎都习惯了我的面具,都认为我就是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懦夫,被人戏称‘丑王’也不会替自己辩解的胆小者。”
“你不是懦夫,容貌不可改,男生女相又有何关系?再说你的五官很精致,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又何必去遮?”
“是啊,我何必去遮?”
欧阳璟苦笑一声,继续道:“太子最初便是因我这张面具而瞧我不顺眼,为皇帝将兵权交给我这样一个都不会为自己辩解的怪人而感到不满。后来,他听闻军中将士多与我亲厚,又忌惮我手中兵权,更是变本加厉地在朝堂上排挤我。”
说着,他看向柳倾城,俊美的脸庞上虽然带着笑容,但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闪着冷冷的寒光。
“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有所顾忌,不该选择戴上这张面具,不该任由别人打压与排挤?”
柳倾城见到他神色有些激动,知道他是在为纵火之事而气愤愧疚,她撑着疼痛的身体走过去,接过那顶乌金面具,道:“那就扔掉面具,重新来过。为了你要保护的人,不要再忍气吞声。”
“上次我已经给过欧阳祁警告,他却一意孤行,铁了心要毒害我身边的人。我自然不会再忍,这样心狠手辣之人根本不配东宫之位。只是……”
“你是怕打压太子,你会走上乱臣贼子的道路?”
柳倾城记得当初曾与欧阳璟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是他们两人还势如水火,动不动就会吵架,所以未曾深入探讨过。
但对于欧阳璟的心思,她还是很了解。
欧阳璟沉默得点点头,剑眉美目间蕴藏着深深的忧思与纠结。
柳倾城知道方才的话已戳中他的心事,她轻叹口气:“太子不贤无能,将来即便成了皇帝也只是个断送王朝前程的昏君,你如果真的以天下为重,就不要畏惧。更何况,又不是说你拉太子下马就一定要自己上位?”
欧阳璟被她一语点醒,心中豁然开朗。
回头看了一眼欧阳溪安静的睡颜,欧阳璟握住了柳倾城的手,站起来将她拉入怀中,附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今日幸好你们都没有大碍,否则我真的会冲到太子府一剑砍了他。”
“放心,我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
柳倾城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转而问道:“今晚大火着起来时,我瞥到院子里似乎有一个人影,但月光太暗,我没有看清楚。”
“此事是简阳做的。”欧阳璟的回答斩钉截铁。
柳倾城挑挑眉,满脸疑惑:“你怎么知道?”
“说来也奇怪,我本来在刑部准备连夜审讯慕容甫,只是觉得突然心慌,觉得府中好像要发生大事,遂派月黛回府上瞧一瞧,正撞上简阳急匆匆地从羽林轩跑出来,紧接着那里就起了火,此事自然与他脱不了关系。”
“那月黛把他抓起来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出乎柳倾城意料的是,欧阳璟摇了摇头,道:“我让月黛放了他,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这是放虎归山,只会让欧阳祁更加嚣张。”
柳倾城蹙起眉头,对欧阳璟的做法很是不解。
欧阳璟扶着她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轻声解释道:“小溪对那个简阳用情不浅,若只是今日之事,恐不能绝了她的念头。我只能让她以一种更好理解、更为简单的现实来看清简阳不是值得依赖的人。”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先是蹙着眉头沉思片刻,随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想将计就计,让小郡主知道简阳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只是,这样会不会对小郡主有些残忍?”
“那也没办法,总比错付终身要好得多。”
“希望小郡主能明白你这个哥哥的用心良苦。”
柳倾城淡笑地看着欧阳溪,心中竟有些羡慕,能被这样一个男人无条件的关心与爱护,是很幸福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她与欧阳溪一样拥有他的关爱,甚至更多了甜蜜的爱意,只是她却多次选择拒绝。这样想来,自己还真是傻的可以。
见到她在出神,欧阳璟用手在她眼前晃晃,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柳倾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违背初衷,竟生出几分想要与他在一起的渴望。她连忙尴尬地转移话题,问道:“我在想,你会怎么处置简阳?难道任由他给太子传递消息吗?”
欧阳璟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倏然凑近她的面庞,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低沉的声线沙哑而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