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仙儿背后的黑衣人挑了眉眼,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杀了那两个便衣人所表现出的狠戾,就冲这一举动,兴许还会认为他是一个温和谦谦的君子,可惜如此温良的表面下,是杀意。
该君子的时候,他不需要装,即便是杀人,也同样是温良的模样,这样的人说成是君子中的君子,倒也不为过了。
“如果阁下是想来阻止我杀人的,那么,请。”浅白衣男子笑容可掬,做出了手势,看似亲和,却是在挑衅着那背后之人。
那黑衣人绕过络仙儿,走到了庭院中央,笑意不浅:“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我倒是有兴趣想猜一猜你的身份。”
浅白衣男子轻抚了扇子:“阁下请说。”
不多不少的三个字,从那黑衣人口中悠悠吐出:“慕容佑。”
“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那黑衣人抬了抬眸子,看着浅白衣男子忽白的脸色,笑意又高了几分。
“阁下说的——”慕容佑一闪温文的脸色,展开的扇子伴随着他最后两字出口:“极是!”
扇子里一排银针,瞬既射出,迎面朝那黑衣人而去,那黑衣人飞旋躲过,慕容佑的攻势却是不减,一把小小的扇子,在他手里玩出了所有的花样,可却愣是没有碰到那黑衣人分毫。
看着沉睡一旁的络仙儿,慕容佑毫不犹豫趁自己离她近的空挡,飞旋的扇子朝她脖子上抹去,而那黑衣人微微一惊,手腕上紧箍的红线抽出,绑住了络仙儿的手腕,将她拉向了自己怀中。
慕容佑的扇子,落了一个空,再度飞回了自己手中。
眼看着有这人在,今夜不能得手,何况那两人可能已经在回府的途中,自己不能久留,折了折扇子,慕容佑远离了院落,消失在屋檐后。
看着慕容佑走远,傅花隐才微微松了口气,扯下了脸上的黑色面巾,看着怀里睡得沉的人儿,有些无奈:“除了小黎夜,你可是第二个这么靠近过我的女人。”
当然,他更希望他此刻抱着的人,是单黎夜。
小黎夜不放心络仙儿,自是只有让他当几日的护花使者,不然以他的性格,他才不会穿这么讨厌的黑色,还得蒙上自己绝色的面容,想想都不甘心。
想了想,傅花隐将她放到房门口,算算时间,小黎夜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便闪身隐进了黑暗中。
一路上没有过多的话,她走在前方,叶南翌跟在后面,似是很有默契一般。
单黎夜停留脚步:“我房间到了,你还要一直跟着?”
“我只是想找个睡觉的地方。”他的声音懒懒,但话却说的有些道理,这两****并没有吩咐人给他安排一个房间,他总是神出鬼没一般,她从来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又是什么时候会回到这刺史府。
即便是今夜在路家镖局遇到,应该也只是偶然。
只是——他睡觉,又关她何事?
单黎夜走到院落中,看到仙儿却是沉沉的睡在了她房门口,似乎一直在等着她,自个儿睡着了。
她抱起仙儿,进入房中,将自己的床借给仙儿睡,轻轻的给她盖好被单,才走到了窗边。
叶南翌储在门口,仍未走。
“难得看见你这么细心照顾一个人。”而且还是仅相识两天的人,他瞧着沉睡的仙儿,在瞧向她,一个雪衣如仙,一个紫衣入魂,脸容倒还是有一两分相似的。
她笑了笑:“我若不照顾好她,掉脑袋的可就是我。”
“看来你把她的身份查的一清二楚了。”叶南翌仰着脸,没有质疑。
络仙儿的身份,刺史府大半人知道,但络仙儿为何接近她,怕是只有络仙儿以及络仙儿背后人才知道。
她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的将一个陌生人留在身边,除非,她已经将那个人身底查的干干净净,确保不会妨碍到她。
而仙儿,只不过是单纯想跟她学武的孩子,武动并不怎么好,连轻功也只是学了个五分,所以她才敢留她。
如果是一个武功高强,时时刻刻不在想着算计她的人在身边,她未必会留,未必那么好心。
就譬如,对他。
说到底,是她心软,看见弱者,理所应当怜悯,看到强者,理所应当防备。
单黎夜点亮了灯火,恍惚间,看到他的手上的伤疤,脸色皱了一层。
昨日秦楚潇不小心烫伤他的手,如今,水泡已经消去,还未开始结疤痕,曾经她认为好看的双手,被水一烫,已经破败不堪了。
“手伸出来。”
叶南翌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居然这次乖乖的听话,伸出了手。
白色的瓷瓶落在了他掌心,她道:“这药虽然比不得半夏紫苏水,至少也可以消肿解毒。”
半夏紫苏水如此珍贵,叶南翌怕也是只有一瓶,上次给了她疗伤,约摸着是那黑衣男子拿走了,并没有还给他。
琢磨着白色的小瓷瓶,他莫名的一笑:“难得你如此关心一个人。”
“若是让别人瞧见叶大楼主这副样子,还以为是我亏待了叶大楼主。”她行至桌前,倒茶,细抿。
“难道不是?”他看着她,也坐下:“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这一只手,好像不太方便抹药。”
白色瓷瓶,正正经经的递到了她眼前,特别的耀眼。
“还有一句俗话,父债子还,恩师如父,所以你师父的债,理当由你来还。”他又伸出了那只被烫的手,同样递在了她眼前,他一副自若的表情。
她笑了,掩饰着复杂的笑:“不知道叶大楼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不能太得寸进尺,否则就是引火****了。”
“如若我自愿呢?”自愿引火****。
她无奈摇头,却是拧开瓶盖,细心的帮他——擦药。
她的动作很慢,将药在他烫伤的手背上抹匀,又道:“我师父有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个人脾性向来如此。”
“你指的是哪一句?”叶南翌看着她,闪过一丝笑意。
单黎夜停了停手中的动作,看着那烫伤的地方,有些紧张的抬起了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该不会……真的……”
喜欢她?
他看着她:“你师父说你嫁过人了,你说我该不该相信?”
他紧紧的盯着她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不过是一句他喜欢她,却能让她如此紧张。
说到底,她是并不喜欢他这个人,才这么紧张,明明可能是敌人,她又怎么可能生出情愫。
可他更在意的是,秦楚潇说她已经有人了,是龙云?还是那夜出现在她房间给她送过萤火虫的花隐?亦或者,是那个一直神出鬼没的澈?
徒然听到他扯开的话题,单黎夜微微一怔,忽即笑了笑:“师父玩笑开得有些过了,你有听说龙怿山庄的大小姐嫁过人吗?”
“明面上没有,但也不代表暗地里没有私定终身,你身上——”叶南翌不自觉的顿了顿,想起她醉酒那一夜,他将她身子看了一遍,他面容有稍微的皱紧:“没有守宫砂。”
守宫砂,是每一个大家女子十六岁成年之礼时点上的。
可她,没有。
那也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已经有人……
单黎夜缠好纱布,打了一个结,没有说太多的话,对这件事,她显然不想多解释,没有就是没有。
她起身欲走,却被他抓住了手腕,身后他的声音清凉:“你还欠我一个问题,我现在想要听到回答。”
单黎夜冷静了一瞬:“不知道叶大楼主想问什么?”
“你身上的守宫砂,是不是因为,那一个叫澈的男人……”
看得出来,他的目光也在隐忍着,连说话都如此直接。
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有澈这一个人,她闭了闭眼,睁眼的时候换了一副清冷的面容:“这是女子的私密之事,叶大楼主,一定要知道?”
“我只要你回答。”几字,坚定有力。
气氛,闪过一丝的诡异沉默。
醒了很久的络仙儿也是瞬既紧张了起来,她能听到骨头磁磁咧咧的声音,叶大哥抓着乐姐姐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也不会忘记,乐姐姐说的那一个字的回答——“是。”
她看得出来,乐姐姐对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在她回答的那一瞬,络仙儿看出她眼眸一闪而过的凉意,意蕴着很多的悲清。
那个叫澈的男子,与乐姐姐,莫不是有很多的故事?那故事的结局,应该很苦吧,不然乐姐姐一提到澈又怎会表现得如此不安?
可是叶大哥——是不是有点太逼迫乐姐姐了。
守宫砂,也意味着一个女子的清白,要一个未婚女子自己亲口承认没了清白之身,若是她络仙儿,再怎样,也惭愧得说不出口。
叶南翌忽察觉出身后床榻上的目光,凉凉的向络仙儿看了一眼,络仙儿心里微微一震,那目光——太平淡,太平静,以至于她看不清他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可她觉得,他一定有一种杀她的冷意,她不知道只一眼的眼神,为什么她可以感觉出那么多,只是一看到他,她便害怕而已,害怕他的眼光,害怕他的冷。
络仙儿随即慌乱的下了床,边走向门口,边警惕说道:“叶大哥……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溜烟,络仙儿早已没了人影。
叶南翌又看向了她,从未想到她竟会如此痛快的承认,是的,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她认的如此爽快,肯定了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秦楚潇说她已经有人了,他以为那是玩笑,他是不相信的。
可是,不是。
如今,她亲口承认,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又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一切都只是个笑话而已。
他渐渐的松开了她的手腕,灯火摇曳的房间,并没有太多的温情。
他起身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随口问:“凌门在宿松城,离江舟城并不远,你是打算启程去愉门还是凌门?”
随口的一问,好像是在探查她的行踪,好方便跟着她吗?
久久沉默,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幽幽开口:“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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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
络仙儿坐在假山小石上发呆,不断的用手砸着自己这颗猪脑子,想起昨晚的事,真恨不得把自己给砸晕了算了,偏偏什么时候不醒,就在那个时候醒,醒就醒了,还偏偏的听到不该听的。
可是——要是让五哥知道乐姐姐她已经有喜欢人,甚至还……
唉,不行,还是不能告诉五哥,她络仙儿再怎么把守不住秘密,也不能把这件事到处说,再说,乐姐姐这样也挺好,再不济,她可以撮合乐姐姐和叶大哥,总之,不让乐姐姐夹杂在五哥与嫣姐姐之间便好。
想了想,络仙儿又恍惚想起昨夜那个‘白衣鬼’,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她怎么记得是有人从背后敲晕了她?莫非真的有‘鬼’?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的往四周瞧了瞧,这一瞧倒是把她心肝儿都给吓出来了,她坐着的假石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一个人,正冷冷的看着她。
一惊之下,络仙儿连滚带爬的摔到草上,顾不了自己身上有些脏乱,立即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只是——才走出一步,一把剑已经横在了她眼前。
如果她见识不短的话,应该知道这把剑,是烈火剑,剑鞘着的龙纹看着很养眼,不过至于拿剑的人——有些凶狠了。
“叶大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用这样对我——吧”络仙儿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剑鞘,立即找个了个安全的假石紧紧背靠着,生怕眼前的男子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叶南翌走近她,冷了眼色:“你很怕我?”
废话,见了你现在的脸色,谁不怕!
络仙儿心里这么嘀咕,面上却是笑的有些和蔼:“怎么会呢,我觉得叶大哥你挺和蔼,如果你笑的好看——那么一点点的话。”
络仙儿收回手势,吞了吞口沫,似乎又触到了不该触的话题,自从昨晚那事之后,他的脸色似乎,一直都是硬蹦蹦的,没有好看过。
叶南翌抬了抬手中剑,又走近了她几步,络仙儿一震,忽然猛的一下抱头蹲下,害怕了他的靠近:“叶大哥,你能不能别过来,别拔剑……怪吓人的。”
“你昨天晚上听到了什么?”
“昨晚,我听到了……”络仙儿猛的一惊醒,频频摇首,立即改口:“不,不,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记得我醒的时候,叶大哥你正拉着乐姐姐的手,你们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络仙儿见他没什么防备,正打算起身开溜逃走,那把剑愣是再次横在了她眼前,挡了她的去路。
她转身,垂头丧气,几乎是有些哀求了:“叶大哥,你就放过我吧,我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真的,我保证,要不,你让我发誓也可以。”
右手的三根指头才伸出来,徒然听得他冷冷的声音:“我只相信只有死人才会保密。”
络仙儿稳定了自己一刻的情绪,平稳了呼吸,才正正的看着他:“你一定要杀我,是不是?”
叶南翌不多说话,默认。
她努力的保持自己激动的情绪,生怕他的剑不长眼,一出鞘她的命就呜呼哀哉了,看着他正一步步的走近,络仙儿可是一千万个不想死。
想了想,忽即看向他身后,笑着往那个方向指去:“乐姐姐,你怎么来了。”
想也没想,叶南翌忽然微微偏头,看向身后。
好不容易有个逃命的空挡,络仙儿哪还顾得了自己骗叶大哥的后果,撒腿就跑,跑了几步,躲到假石后面,感觉有些不对劲,依照叶大哥的警觉,应该早发现她那句话是说谎才对,怎么还没有追上来?
络仙儿想了想,又悄悄的踱了回去,透过假山,看得见叶大哥的背影,他的对面,是乐姐姐。
络仙儿一拍自己脑袋,敢情自己说话还成真了,乐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你又何必这么吓唬她?”
听到单黎夜的话,络仙儿在暗处很肯定的点头点头,附和——就是,叶大哥一点也不通情达理。
“我只是告诉她,哪些话该说,哪些话应该永远闭嘴。”
“区区一点守宫砂,在你眼里,便如此重要?”
“这件事传出去,对你并不好。”他冷了声音,别了头:“我也只是可怜你,既然那个男人敢要你,就该娶你。”
“可怜?真是可笑,叶大楼主要一个死人来娶我吗?”单黎夜看向他的眉眼,也是冷了一瞬:“叶大楼主这么想看我的笑话,那很好,你如今已经看到了,请以后别在过问我私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