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于庄上下一夜无眠,因为于洪收到一张拜贴,红色梅花印记,如修罗地狱的血色,帖子的内容,于洪一看便震惊,连夜让人托信捎至各地,于庄上下也开始警戒。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这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各地,四大门派的掌门就在第二天中午齐聚在于庄商讨。
莫焰帮帮主莫颜锦事先发话:“我看这只是恶作剧,你们想想,她之前杀人有发过这样的拜贴吗?会提前告诉你们她要杀人吗?”
“你怎么知道没有发过,兴许是那些人并不想让人知道,才没有告诉我们,以至自家门派被灭。”寻雪门蓝萱沫一脸不屑的开口。
御熙跃也缓缓道来:“不管是真是假,总得提防。”
于洪也开口:“诸位说的不错,可怎么提防?就算我们连起手来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大家总要想想办法如何对付她?”
莫颜锦锤眸不言语,御熙跃冷冷的喝茶,蓝萱沫也是皱眉,一旁从未说话的夏雨杨也仍旧不说话。
于洪一阵冷笑,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说是商讨,却是来看他如何死在她手里的。
求他们还不如求自己,于洪再次打开话匣子,多了几分气傲:“你们别忘了,当年的事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我死了,你们以为她会放过你们吗?”
“我不知道于庄主在说什么,什么当年的事,如果于庄主只是为一封恶作剧的拜帖就叫我来,那很抱歉,帮内还有很多琐碎事,先告辞了。”
莫颜锦提剑起身,准备走。
“莫颜锦。”于洪忽然起身大喊,眼中火苗子有意窜动:“你只要敢走出这里一步,我敢保证她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莫颜锦冷冷大笑,手中长剑秒动间指向于洪:“那你信不信现在就杀了你,那你就吐露不出任何真相了?”
在莫颜锦拔剑的时候,其他坐着的三人也纷纷起身,围在了于洪身边,手中兵器蠢蠢欲动。
“你们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能平安无事了?”于洪清冷的目光一扫而过,冷意蔓延双眼:“我送了那么多信,偏偏就你们四个来了,就冲这一点,不定他日,她也会找上你们。”
四人听他这么一说,瞬时明白了什么,之前雪刹女从没发过什么拜帖,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仇人,但是现在她查到于洪这里就没有什么线索了,所以她用这招借助于洪引出那些还没有现身的仇人。
就譬如他们四个已经中招了。
房间,瞬时安静下来,久久没有声息。
嗖的一声,莫颜锦的剑回入剑鞘,声音冰冷:“照你这么说,我留与不留,不都一样是死?但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话毕,一挥披衣,黑色身影转身离开,于洪的眸子瞬间烧的火红。
于洪目光撇向其他三人,蓝萱沫微微抬头,眸光中一丝丝暗淡:“如果她来找我,我便接招,最终也不过是个死字而已,于庄主,保重。”
话说完,一袭深紫衣也离开了房间,御熙跃不留一句话跟在蓝渲沫后面一脸不屑的离开了。
“莫颜锦和御熙跃是不怕死,而蓝渲沫是准备了死,而我……”微微顿了顿,夏雨杨看了于洪一眼,眼中虽有惋惜,却也无能为力。
“既然于庄主做了当年的事情,应该有理由承担后果。”
于洪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离开,只能退几步软软的趴在椅子上。
这次,谁也救不了他。
承担后果?
夜幕悄然来临,于洪就这么一直坐着,手上的剑冷冷的插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门口。
是的,等着人。
“被同伴抛弃的滋味可好?”
一声突然的声音,一抹白衣无任何征兆的出现在在房中,那人身子微侧,背后的剑透着无限的凉意。
于洪看着来人,突然睁大了眼睛,将剑哆嗦的护在身前,提防着突然出现在房内的她。
单黎夜面若冰霜,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的表情,但眸光中的杀意一抹抹透向于洪。
于洪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向屋外跑去。
然而,打开门,他便傻眼了。
那些围在他屋旁所谓保护他的人,全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外面,各样的人,摆着各样的姿势,不知是死是活。
围绕着躺在地上的人转了两圈,于洪握剑的手不禁更颤抖了起来,回头一望,她正缓缓的从屋里出来,妖人的身姿透着无限的寒意与冰冷,眼底全是严寒。
于洪吞了一下口沫,艰难的扭动身体试图移开她的视线,却奈何腿已经颤抖,软到快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为什么要杀叶书柔?”单黎夜走进一步,逼近他。
她过于平静的相问反倒让于洪汗湿衣衫,身体竟然从后面倒去,艰难的用手撑着往后爬。
“龙夙雨呢?为什么对她动手?”她再次逼近。
于洪已被逼到了墙壁角落,汗如雨下,透出心慌,头缓然低下,不敢看她,也令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秦楚潇呢?”这一声,带着怒,这一次,她没有前进,背后的寒冰剑直跃而出,剑尖不差分毫的从于洪眼前划过。
这一剑,力道够大,离于洪脚下几分的位置,一条剑痕突显,地面碎裂成沟。
这一次,于洪不像前两次问答那般害怕,低着头,眼神不安闪烁着:“秦楚潇,不是我……”
单黎夜微微低眸,异样的感觉在心底燃起,等蹲下看到于洪的脸色时,面容刹那变化。
于洪的脸色苍白,嘴角溢着鲜血,那是妖异的黑色血迹,而他的心脉,已不再跳动,已是个死人。
难怪于洪对她没有反抗,任由她逼问,是自己服毒,还是别人给他下毒?
这又是个谜题。
她起身,待转身时,却见姬阳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姬阳清幽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复杂,凝望着她却没有开口问。
她足尖轻点,移离于庄,向深谙树林边窜去。
姬阳随意的阅过那躺地上的横七竖八的人一眼,也随她而去。
这些人,并没有死,不过是她用迷药迷晕了而已,这点足以说明,她的手段,还不够狠,对人,她还存着仁慈。
可那些所谓的武林白道,可不会对她仁慈,于庄已死,这一条罪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会算到她头上。
因为她给于庄发了那一张红色梅花贴。
夜晚的树林中,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一段很大的距离不断的飞梭着,她突然迅速降落,精锐的眸子扫过周围树林。
手中已接住暗中人送她的纸条,缓缓摊开手掌,一支梅花,一个名字,她的下一个目标。
“龙儿。”
突然熟悉的呼唤,令她下意识的把手中东西隐藏在身后,纸条被她轻揉成粉碎。
她这才抬眸,望着前方:“络阁主,有事?”
“龙儿,你为什么出现在这?”络轩的眼中,有了疑问。
她随意的瞧向后边,不得不佩服姬阳的隐藏术和轻功,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急的刹脚,络轩却没有发现他。
“我想去哪,无需向你过问。”她回眸轻哼:“何况这儿,是我该来的地方,而不是络阁主该来的地方。”
她对他的态度,再次恢复了从前的冰冷,这一点,络轩能深深的感受出来。
是的,她开始复仇,便会离络轩越来越远。
络轩想保护的其中一个凶手,她也不会放过。
“龙儿,我只想听你说一句,龙怿山庄,于洪,不是你做的,是不是?我不相信你真的会做。”
明显的问句,可他却又想听她亲口说不是,他只是想要她的解释,哪怕不真实。
而她却只是淡淡扫了络轩一眼,“你若相信我,便不会问我,你问了,证明我在你心中还没有足够信任的地位,而你那个信任的地位终究不属于我。”
“我相信,我相信我认识的龙儿,是不会那么做的。”
“如果我说是我做的呢?”
她盯着络轩的眼眸,悠然的面容此刻突变,“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我,你有想过我的感觉吗?凭什么你认为我不可以杀人?凭什么我只能任人摆布,不能反抗?我不过是替自己的亲人报仇而已,有错吗?”
为什么人人想的都是质问她,质疑她,那有没有人想过,她也需要安慰,她也不是所谓的强者,面对那么多人离去,她就不心痛?
而那些质问她的人,无疑是在她的痛上又扎了一刀,现在她才看明白,真正信任她的师父,曾经信任她的龙云,已经不在了。
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认识的龙儿已经死了,络轩,收手吧。”
她第一次免去了阁主或王爷的称呼,直呼他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况,也将会是她最后一次。
忘了七年前那个所谓的承诺,忘了她这个人,不然,她终会害死他,她不想络轩成为下一个因她而死的人。
“龙儿……”络轩微微垂头,暗淡的光芒闪过:“我很了解你,对你做过的事,你会毫不犹豫的承认。”
而她,从始至终,都未承认。
“可我……”络轩忽然叹息,“从来不懂你。”
了解,不意味着懂。
“我不需要任何人懂。”
单黎夜轻飘飘的落下一句,人影翻飞着远离,远离他的视线之外,直至消失在远方丛林之中。
络轩垂下眼眸,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过是想做一个懂她的人,难道真的,连这点资格,都没有吗?
远方处,蓝衣飘魅着,从小到大,只能如此默默的望着他,难道真的,连走近他,走进他的的心,也没有资格吗?
龙惜嫣不自觉的苦笑,是对自己的嘲笑,笑她是他身边最近的人,却永远近不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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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知道灭龙怿山庄的人是谁了?”
带着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句,也是姬阳头一次向她问一个问题。
若她不知道,此刻便不会像雕塑般立在这高处,望着尽数揽入眼底的西岩皇宫大殿,若不是她的白色衣袂随风翻飞着,会教人以为立在此处的是一副绝美的雕塑,而不是人。
“嗯。”她点头,淡淡回应,忽然轻回眸望着姬阳,眼中多了一抹深意:“如果我说,龙怿山庄一事,肃杀宫主知情,却并未阻止……”
闻言,姬阳的脸色在顷刻间变化,“我以为,你很聪明。”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聪明。”一切不过是别人称她的罢了,而她也只不过没有拒绝这一美名而已,单黎夜抬了抬眼眸,瞟向远处皇宫:“我师父的行踪一向捉摸不定,连我都没有办法确定找到我师父,而肃杀宫却能轻易的找到,还能查出与我师父动手的人是哪些,我并不是不相信肃杀宫主的能力,而是一个人知道太多,既便不想惹人怀疑,也不能不让人怀疑。”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姬阳似乎只是简单称赞着她的分析,而她从他眼中看到的,分明是嘲讽与不认同。
“还有一点。”她曼斯条理的说话:“我看过我师父的遗体,师父身上的伤口,都不过是一些平常不过的招式所致,若说以我师父的能力都不能抵挡那些平常招式,我自是不信的。”
“所以呢?”
“当年暗杀叶书渘的人,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德高望重背地里却什么都做的江湖白道,杀人自是不能漏出本门的武功,而我师父那时被人下了迷毒,根本无需他们动武,一招一式便可以致我师父于死地。”她悄悄瞧着姬阳的脸色,回眸清冷而笑:“而那下药之人,便是想用我师父的死为诱饵,让我杀了那些江湖中人,那人便可以从中得利。”
暗杀秦楚潇的人是当年那些人没错,而那时的秦楚潇因为身中迷毒,对于多人的围杀无力还手,才惨遭毒手。
但当年的那些人,或许也不知道背后有人操纵着一切,龙夙雨与秦楚潇的死,是必然的,只是她不明白,谁能知道当年杀叶书渘的有哪些,又有谁能号令他们杀人?
迷雾竹林如此隐秘地方,是谁找到的?
这一步步的紧扣,不就是让她替人报仇而杀人吗?所谓借刀杀人,那对秦楚潇下药的人目的,与萧天寒一样。
“然后呢?”姬阳随意的双手互抱,朝她挑了挑眉眼。
她笑了笑,笑得勾魂夺命:“归海九狼这个人,你可认识?”
“魔教杀手。”姬阳回眸,眼神清冷了几分:“魔教与幽冥楼对他下了双重追杀令,两日前,被魔教与幽冥楼的人逼到悬崖边,听说,是一个叫倾云与他比试,亲手了结了他,还听说……”
姬阳随意的看了她一眼:“魔教护法落秋怜,抱着归海九狼的尸体跳入了崖底。”
姬阳只不过是随意的两句话掩盖,可她的脑海中却似浮现了一幅画面,落秋怜那一身妖艳的红,村托着归海九狼的妖异的黑色,双双坠入崖底。
她甚至看到落秋怜嘴角的卷起的笑容,不同于之前的妖媚,是一直未表现出的洒脱与放下,所谓情,唯有生死追随。
命相搏,满目红腥坠血,红颜殁,只愿为君而蹉跎。
对于姬阳的长篇大论,她只是笑笑,看似平平淡淡的吐出一句话。
“归海九狼,去过肃杀宫。”
姬阳的双眸,微微一缩,良久才憋出一句:“我小看了你,你的耳目居然早已安插到肃杀宫,不过你的传讯方式当真是特别。”
他不久前还说她没有找到肃杀宫的位置,如今看来当真是笑话,微微侧头,一只百灵鸟似无顾忌的在她身后徜徉着,摩擦着。
他知道有两方人与她保持着联系,因为联系方式的不同,譬如上次在树林中突然传给她的纸条,譬如,现在飞翔的鸟,当真特别。
“你不怕我怀疑所有的事都与肃杀宫主有关?到时候对付肃杀宫?”她挑了挑眉目。
“我认为,你很聪明。”与方才出口说她聪明的那句话语相比,此刻变了音调,变了情绪。
她突然间轻笑,弯起了唇边,良久之后才说话:“即便那些事与肃杀宫主无关,可肃杀宫主与东凉袭妃的关系应该匪浅,否则你也不会在我师父死后第一时间找到我,我师父的死,怕是跟袭紫陌也脱不了干系。”
姬阳再次意外的瞧向她,眼中似有称赞,调查到了袭紫陌,查到了肃杀宫,姬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出口:“肃杀宫除了姬迁迁,应该没有谁会与你有恩怨,你无须担心肃杀宫的人会害你。”
“那你呢?”她回眸。
“我只是不屑跟着你。”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句,后面却又突然补了句,“不过我现在对你倒是有兴趣了。”
“你刚刚说,姬迁迁?”她抬起了幽深的眸子。
姬阳解释:“在湖心小筑想要杀你的那个,从她七年前进入肃杀宫,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听从宫主的命令,但自从遇到你,她缕缕违背宫主命令,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杀你,不知你对此有何解释?”
“听你的语气,她似乎还没死?”她轻微侧头,凝望着眼前也如冰雕的男子。
姬阳的声音平平淡淡:“她已经叛离了肃杀宫,一个外人的生与死,我又何必去探寻。”
两座绝美的冰雕看似立在了皇宫顶处,凝望着天下的大好河山,凝望着醉生梦琪的宫殿。
两人的衣衫,黑白相间,看似一下有一下的随风拍打着着,轻微触碰。
姬阳低眸,这才发现了她脸色不善,她铁青般的脸忽然扬起:“在湖心小筑,你还看到了什么?”
她从来不知道姬阳的隐藏术如此的好,也没料到姬阳是在湖心小筑起便一直跟着她,看到了她与玉迁迁对话的身形。
姬阳微微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形也不自觉的僵硬,原来,她脸色难看是因为在湖心小筑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夜,她和萧南翌……
“单姑娘放心,不该看的东西,我当看不到,单姑娘若想杀我灭口,我也自当认了。”
他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她若动手,为了不违抗宫主的命令,他也不会还手。
清凉的语气,他不知不觉再次对她改了称呼,想起那夜,若让宫主知晓她与萧南翌已经有了关系,宫主还会如此对她好吗?
黑衣劲扬着,抬眼时,身边已无白色身影的影子,只留下了独属她的独特余香。
望着气势浩大的皇宫,此刻姬阳的眼中,变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