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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夜里,方茗又在做梦了。她梦见自己在街上行走,朝着墓地。

墓地十分空旷,寂静无人。一片黄色的叶子打着旋儿在空中飘落,瑟瑟的秋风四处游荡,像是一种大鸟的哀鸣。方茗把手插在风衣袋里,游魂般穿过一排排的墓碑。她在写着“刘嘉宇之墓”字样的墓碑前停下来,深藏心底的痛再次翻涌上来,像煮沸的水,汩汩冒着。

“嘉宇,”她俯下身来,抚摸着刘嘉宇的名字,似乎看见他从坟墓里走出来,忧郁的眼神里轻漾出一抹温馨的微笑……

“茗茗,你还好吗?”他的声音依旧轻柔。

“嘉宇——”她眼里含了泪,没有滴下来,声音却变得凄凉。“都怪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你。”

“茗茗,美丽不是罪,罪恶的是对待美的方式。”

说着刘嘉宇又逐渐隐去。

她企图挽留,不断呼唤他的名字,最后发现前眼什么也没有了,眼泪终于滴下来,一字一顿地说:“嘉宇,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方茗站起来,望向远方,穿透重重阻隔看见伤心欲绝的苏放在轮椅上瑟瑟发抖……

方茗在睡梦里被叫醒,小宇坐在她的身旁。

他很想问刘嘉宇是谁,却又不想让母亲再次陷入她的梦境里去,所以没问。只是安慰母亲:那只是一个梦,她已经回到现实中来了,他就在她身边。方茗拉着儿子的手,努力地把笑挂到脸上去,说:是啊,只是做梦,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小宇不动。

她起身下床,倒了一杯酒。她始终要做一个冷静的母亲。

第二天,方茗便让宋威送她去墓地。

墓地的情景和梦里很相似,只是梦里是秋天,而现在是春末。

“宋威,这些事情绝不能让小宇知道。”方茗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语气坚决。

“我知道,夫人。”

“去松山小屋。”

松山小屋是一个寓所的名字,这寓所在山上一个荒僻的地方,少有人烟。苏放就被安置在那里,苏放曾经是方茗的丈夫。

“夫人”林妈见方茗来了,赶紧迎过去。

方茗嗯了一声就径直走入大厅里去了。

夕阳的余光从窗子里撒进来,落在苏放已经半灰白的头发上。他坐着轮椅,手里拿着一本《三国演义》。

“你来了。”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书本,早已经熟悉了她的气息,蛇一样剥离,阴冷;而且在这个幽禁的所在,还会有谁来呢?

方茗从上往下看去,看到他那双残废的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看什么啊,你的胜利成果二十年来还没看够?”苏放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方茗依旧站着,她不想触碰任何染上他气息的东西。苏放早就察觉了她这个习惯,满带嘲讽地说,“这里连空气也是我的,你能够不呼吸吗?或者干脆带个过滤罩来!”

“看起来你过的还蛮开心的嘛,俏皮话也多起来了!”方茗回敬他。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苏放把书放到轮椅旁边的矮桌上,抬起头来望着她,她的容貌依旧娇艳,苏放想,自己都老了,而她却一如既往的美丽。

“只怕你再也笑不起来了——”方茗看了他一眼,故作随意地说了一句,“我还记得你有个女儿——”

“她怎么了?”苏放的身子一颤,他惊恐地问。

“她现在还好,不过——”方茗转过身,朝着窗前走了两步,她这时候已经不在看他,而是望着窗外。

“方茗,是我对不起你,你尽管报复我好了,凝儿是无辜的。”

“她是无辜的,难道我是有罪的吗?”

“方茗,放过她吧。”他开始咳嗽,一阵接一阵,却仍旧断断续续地请求着。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更坚定了我的决心。”方茗转过身,又瞥了他一眼就往外走了。

“方茗,你不要忘了,凝儿也是你的女儿。”苏放在她背后喊着。

“我的女儿?天哪!”方茗叫起来:“你竟然还说的出口。”一丝阴翳在她脸上滑过,继而神经质般的笑着走出去了。

宋威看见她出来,忙打开车门。“我要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方茗坐上车问。

“我已查过附近几个城市,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只凭六岁时的一张照片——”

“还有她的名字,她的生日,她不会改的,我知道她。”一个六岁的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又一次站在她面前,光洁的额头,轻柔的长发,那双眼睛——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是个魔女,她根本就是个魔女。”方茗喃喃自语。

秦思飞出现在办公楼里,几个同事围上来。

“思飞,你上哪去了,好几天不来上班。”

“方总还发脾气了呢,梅雪这回可要得意了。”

思飞轻笑了一下,说:“我进去了。”她敲了敲方小宇的门。

“进来,”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方小宇办公桌对面的梅雪,梅雪注视着她,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哟,秦小姐来了,方总,我先出去了。”

“梅总监,别走啊,我还要向你转交一下我的业务呢。”

“转交,不用了,方总已替你做了,这几天,你的项目都是我——”

“噢,秦思飞,你没来上班,我叫梅雪替你做了几天,现在你回来了,接着工作吧。”

梅雪吃惊地望着小宇,而思飞却很平静,这在她意料之中。却不肯就此罢休,她说:“方总,我是来辞职的。”

“怎么了?你做的很不错啊。”小宇满含疑问地望向她。

思飞心想:你可怜我,我要你求我。“我忽然觉得,我不再适合这里,方总,这是我的辞职书。”她放下辞职书转身欲走。

“秦小姐,我请求你留下来,我知道凭你的能力,公司应该给你相应加薪。”方小宇急中生智一样用加薪来挽留她,听起来很老套,样子更是滑稽。不过他们三个人都没有笑。

“方总,好像我是来要求你加薪水的。”思飞又转过身,歪着头开玩笑地说。

“不,这是我的意思。”他俩相视一笑。

思飞坐在办公桌前啪啪地敲着键盘,小宇走出总裁办公室,站在她身后,她佯作不知。他又安静地走开了。下班后,思飞去他的办公室送资料。

“方总,谢谢你。”她像个孩子一样立在他的办公桌前。

“为什么要谢我呢?”他仰起脸注视着她。

“你知道——为什么。”她歪着头,调皮地眨眨眼睛。

她眨眼睛的样子真迷人,小宇有些心慌意乱,不小心弄掉一只笔,他低头去捡,同时说:“你回去吧。”

思飞转身,动作很慢——她想看看他的表情,但没看到。

公司的职员已走光,她拿起背包,一级级走下楼梯,回味着刚才的情景:他的成熟是表面的。想到这儿,不禁笑了。

“思飞,刚回去?”业务部的刘强挡在她面前。

讨厌的家伙,秦在心里骂道。她高昂了头:“让开。”

他抬起胳膊,嬉皮笑脸地说:“对不住了,那天——”

思飞理都不理他,从一边绕过去就匆匆下楼了。

刘强见了小宇就问秦思飞怎么又来上班了。小宇说是他留下她的。

“是嘛?果然不出我所料。”

“什么不出你所料,秦小姐本来就做的很好嘛。”

“我的方总啊,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男朋友一串串的,你要当心啊。”刘强伸着手指一点一点的,仿佛在数有多少串,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倒像是退避三舍后看得比谁都清楚似的。

“你瞎说什么呀。”到底是不是瞎说,小宇还真往心里去了。他一进入思考竟忘了刘强的存在。

刘强却不甘心地站在那里不肯走,又问:“今晚去哪里?娱乐城?”

“回家。”小宇说。

路上,小宇看见一团红色的影子一晃而过,是墨玉?他一边想着一边把车倒回来,真的是墨玉。她踉踉跄跄地走在人行道上,手里提了一个小塑料袋。

他隔着栏杆喊她。

墨玉回了头,看见小宇。也许这种意外的相遇并不是她喜欢的,可是仍旧笑着走近来,“小宇,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你这是去哪里了?我送你吧。”

“回家。”她顺着栏杆走了一段路,才从人行道上走出来,小宇跟着她一起走,看着她手中的塑料袋问,“怎么了,去买药?”

“是啊。”声音是沉静的。

“严重吗?什么病?有没有告诉子安?”

“只一点小感冒,不要告诉他。”

他给她打开车门。

从墨玉的房子里出来,天早就暗下来了,小宇回到家,母亲仍旧不在。他打开窗子到厨房里去煮面了。

夜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小宇打了个寒颤,站起来去关窗户,才知道已经深夜了。方茗还没有回来,他不禁有些担心,真不知道母亲最近怎么了,又作恶梦又时常不回家里吃晚饭……他打了几个电话到母亲仅有的几个老朋友家里,都说没有去过。

“等她回来我一定要问个明白。”小宇心说。

等方茗真的回来,他又问不出口了。方茗温和地笑着,说是和她的朋友去郊区兜风,很开心的样子。他想自己真是疑神疑鬼的。

已经走过去了,可是又回了头。他看见了秦思飞,“秦小姐——”

思飞停住,“罗先生有何见教?”

“上次的事情——对不住了。”罗子安摸着下巴停顿了一下,说。

“什么事情?”黑黢黢的夜色里,思飞的眼睛光明不灭。她直视着他,像一只锋利的狸猫。

“你都不记得了?”子安睁大眼睛,身子向前倾了倾。

“你对不住我的事情太多了,我不知道你今天是为哪一件道歉?”思飞仰了一下头,笑微微地说。

她的表情变幻的太快,从锋利到轻松都没有一个过渡。

子安平静地收回前倾的身体,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他乐呵呵地说:“秦小姐真是灵牙利齿,不过我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激怒你,有哪个人会去激怒自己老板的朋友呢?”

“我可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啊。”

既然开起玩笑来,罗子安就不会放过请思飞去喝杯酒。“那今晚请你喝酒,都住在蓝羚,我们也算是邻居了。” 他有几次看见思飞独自一个人来蓝羚酒吧。

进了蓝羚酒吧,子安叫了两杯白兰地:“我知道你喜欢白兰地,我也喜欢。”

思飞晃着酒杯,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经常来这里?”

“是的,几乎每天。”

“像个酒徒。”酒杯在她的手中停止,她正望了他,故作严肃地断言。

“诗人饮酒,豪侠纵酒,从古至今不都是这个样子嘛。”子安仍旧保持轻松状态。

“可是在你身上既看不到诗人的影子,更看不到豪侠的气概。”

“秦小姐似乎对我成见颇深。”

“没有了,只是觉得喝白兰地的人更像一名绅士,而不是诗人或者豪侠。”思飞再次轻笑了。

“那秦小姐是在夸我了。”罗子安也笑了。

秦思飞把盘中的小点心切成条,一片片送往自己的嘴里,很专注的样子。

“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有些人是为了填饱肚子,应付自己;有些人是为了享受,愉悦自己,你明显是把吃东西也当成艺术了。”

“你是个细致的观察者,一个细致的观察者不是具备闲情逸致就是对生活充满好奇。”

“我对生活没有什么好奇心,闲情逸致嘛,倒真的有些懒散了——你很喜欢唱歌?你的歌唱得真好!”

“只是喜欢。”

“是啊,只有喜欢才能做好!”

他想起墨玉是喜欢弹钢琴的,弹了十几年,最后弹到酒吧里来了。人的命运有时候就像一场玩笑,上帝开的。然而今夜她又不在,或者,她也累了。

罗子安和秦思飞出了酒吧,拐进蓝羚公寓。

“酒吧里那个弹钢琴的女子你认识吗?”思飞忽然问。

“认识。”仿佛一下子被人窥心里那块暗疤,子安震惊之余吐出了两个字。

“她钢琴弹得真好,怎么会在酒吧里?”思飞云淡风轻地说。

“人各自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吧。”子安缓慢的语气仿佛自语。

思飞轻笑着,“应该是吧,酒吧里的气氛是专门为某些人缔造的——”说着这句话她好像陷入某种思考,两人之间便沉默下来。绕过几处草坪就到了思飞的楼下。

“我到了。”思飞停住,转过头说。

“再见。”他看着思飞走上楼去,他以为她上楼之后会打开窗子,至少会从窗子里望下来。可是,没有。直到她的背影消失,直到房间里的灯亮起来,直到——

今晚有月亮,虽然只是薄冰似的一片儿!罗子安站在落地窗前。

忽然想打电话,他拿起手机,一个个人名翻上去,却没有想找的人——竟然忘了向她要手机号码。

要了又怎样?这么晚了,她大概不会喜欢被人打扰的!

忽然电话响了,他跑过去,“喂——”

“你怎么了?”小宇觉出子安的语气有些不同往常。

“是你啊。”

“你以为是谁呢?你在等人?”

“没有啊,正准备睡呢。”

小宇才不在乎他是不是正准备休息,自顾地说起今天碰上墨玉的事来。

“她现在一个人,你们?”

“我们只是朋友,以后也只是朋友。”

“子安?”

罗子安没有容他说下去,他似乎有些激动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不再是从前的我,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

“你并没有变,她不再是从前的她——只是一次错过嘛。”

“一次足矣。”

“如果你真的爱她,你不会在乎她的过错的。”

“是的,所以,我并不是真的爱她,她只是我的妹妹,以前是,以后也是。”

见罗子安如此坚决,小宇就想改变策略,转移话题以引起他的同情心:“她病了,我今天看到她去买药——是我送她回家的。”

罗子安沉默了。

“小宇,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我发现我真的已经不再爱她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许我对她一直只是兄妹之情;也许感情是分阶段的,我曾经爱过她,现在不爱了——你送她回家,她怎么样了?”

“她说在家里休息一下就行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小宇并不想他真的担心。

“那就好。”

“我看到她房间里的书架,上面的书都是你以前读过的——”

话题又扯回来,小宇真是婆婆妈妈的让人受不了,子安想。他几乎有些愤怒了,说:“我真的很累了,我要睡觉了。”说着,罗子安就挂断了电话。

罗子安知道自己并不会真睡得着,他又坐到电脑前去翻看别人的博客。

——又是夜深人静时

这个世界平淡的让人心寒,又虚伪的让人愤怒。习惯了夜深人静,香茗独品。背离现实,生活在别人的戏剧里。

留声机上放得是老唱片了,涛声依旧,这张旧船票是不能登上你的客船了,人世变迁,回忆只是一种痛,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一着之错,满盘皆输。她真的回不去了,她不再是以前的方艳云,尽管他们仍旧是生死之交。

方艳云妥协了,许文强也妥协了,连程程也妥协了……爱情是程程生命的全部,因为她是公主,她可以精神至上,然而,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命运的安排?

事在人为?

只是,事不在一个人的作为。

她也喜欢《上海滩》!子安想。

怀恩堂的钟声传来,悠远而肃穆,仿佛来自苍穹,伴着嗡嗡的余韵一下,两下、三下……

七点钟的方氏大厦逐渐空了,管理中心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思飞一个人,她还在整理这几天来堆积的资料,整个星期,思飞都在加班。方小宇从总裁室里出来,见还亮着灯就走过来问“很忙吗?”思飞耸耸肩,“是啊。”她把一块咬了一半的法式薄饼放回到饼干盒上,惯性行为,因为方茗每看到她在吃东西就会皱眉,她并不是怕她,只是不喜欢她皱眉,反正过一会儿吃也无甚大碍,何必闹别扭呢。

然而今天走过来的不是方茗,是方小宇。

她仍旧看着电脑屏幕,问:“你也在加班?”

“是啊。”小宇顺手抽了一片薄饼,“忽然觉得饿了。”

思飞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玉米火腿递给他。“那就先吃点东西吧。”

“哇,你抽屉里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他望着思飞的抽屉。

“我要随时补充能量。”

“你是不是工作狂啊?”小宇转过头,一边吃着饼干一边问。

“没听过老板这样评价他员工的。”思飞故作生气。

“哈哈。相对来说,没见过你这么认真的女孩子。”

“女孩子?我感觉自己都快老了。”思飞站起来,要去给自己冲杯咖啡。小宇跟在她身后,仍旧滔滔不绝。

“所以说嘛,不要整天对着电脑了。”

“那我要整天对着什么,你同样给我发薪水。”

“哦,这个嘛——”小宇摸着头,“暂时还没想起来。”

思飞不再说话,她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啪啪地敲击起键盘来。她想,其实我也可以认真的,全凭我喜欢。

市场总监的位子取消了,市场部仍旧分成两个部门,由思飞和梅雪分管。风平浪静之后的人们似乎忘了那场风波,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其实暗涌也会改变命运。都市就像一个陷阱,深不可测。你总不能停在空中吧,一直陷下去,陷下去。

思飞在写日志。

小宇在准备一份策划书。

方茗在寻找她记忆里那个六岁的小女孩。

罗子安坐在酒吧里。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行人渐少。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偶尔忽闪地亮一下,雨水在玻璃上流淌,像努力拉长自己的蚯蚓。子安透过窗子望出去,仿佛在做梦,不关心似地望着梦里的情景。一曲《Kiss The Rain》把他拉回到现实中,他向吧台前望了望,墨玉仍旧喜欢穿红色的裙子,酡红如醉。

生命中

不断地有人离开或进入

于是,看见的,看不见了

记住的,遗忘了

十四年前,她也是穿了一件红色的长裙,像两翼涂了胭脂的蝴蝶穿梭在乡间花丛中。“安哥哥,你看这花多漂亮啊!”那是一棵连根拔起的野草花,屈曲盘旋的枝杈,有梅树的风韵,绿色的枝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紫色的小花。

子安看着野草花不屑地说,“这种野花满地都是。”

“可是我手中这棵跟别的不同,这是我精心挑选的,没有一处败枝,没有一朵残花,而且它弯曲的样子多像一支梅树啊。”

“真正的梅树不是弯曲的,你只见过病梅。”子安仍旧躺在草地上,一味地嘲笑她。

八年前,墨玉从乡下来到子安读大学的城市,她是唯一一名学校推荐到艺术学院的学生。

为了庆祝,子安给她买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带着她逛完城中最繁华的街市,吃了一串又一串的糖糊芦,她就穿着那条裙子,蝴蝶游戏花草般出没在人群里。

那时候他们还年轻,那时候的月亮也比现在干净。骑着单车在夏夜里穿行,她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

“安哥哥,你的单车有一天会不会也去带别人?”

“带小宇啊?人家有汽车。”

“我说的是带女孩子啊。”她在后面拍打着他的背,生气地叫嚷着。

“会啊,你们班那个谁谁谁,到时候给我介绍下。”

墨玉这回可不是拍打婴儿似的拍打他的背了,砰砰砰,攥起拳头使劲地捶他,几乎从车子上掉下来。他在前面压抑不住地笑,还哎哟哟地叫着。

生命中

不断地有得到和失落

于是,看不见的,看见了

遗忘的,记住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傻笑什么?”夏芸儿的高跟鞋踩在磁砖地板上就像一只踩在琴键上的猫,颇有节奏感。

“知道你要来,所以我先练习下以什么样的笑容来迎接你这位大小姐。”罗子安嬉笑着说。

夏芸儿虽不至于真的相信,但还是蛮受用的。她在他对面坐下来,叫了一杯红酒。

一个人喝酒会因为无聊喝得比较多,可是跟她坐在一起喝得更多,渐渐地,他便有了醉意。夏芸跟他说话,他只是微笑着点头答应,竟全不理会她说了什么,他看见墨玉偶尔朝这边望过来,更乘着酒醉醉下去,伸手摸夏芸儿的脸,夏芸儿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你把我当酒吧招待啊!”听上去很严厉却又像在撒娇。

她扶他站起来,“走,我送你回家。”

“酒吧招待也没有你对我好。”他指着墨玉说:“她也没有你好。”

夏芸儿的笑从嘴角溢满到脸上去,她扶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罗子安可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他的手在她的胸间摸索着,咕哝着说什么就再听不清了。

墨玉只怔怔地望着他们,不好说话,也不想说话。

她送他上楼,一进房门灯也没开便搂在了一起,他抱起她扔到床上,她环在他的脖颈上,不让他离开,她的叫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

“还说我把你当成酒吧招待了,其实酒吧里的招待也不如你。”罗子安抚摸着她的身体说。

“这不就是你们男人喜欢的女人嘛。”她正望着他,在这黑暗里,仍旧能看清对方的眼睛,这一刻真实的让人害怕。

其实他并没有像看到的醉的那么厉害,只是酒喝的多了变成了苦水,心仿佛被什么撕裂着般的疼痛。

“不是爱情吧,”他说,“只是寂寞。”

“可是我要你娶我。”她狡黠地眨着眼睛。

“我——”

她在黑暗里笑起来。“别吓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想试试——”她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有人说男人寂寞久了就会变成野兽——你的女人一定不少。”

夏芸儿在零辰三点离开。

罗子安想,人到底带了几幅面具?你拨下一层,还有一层。虽然心里并不爱夏芸儿,可是知道了夏芸儿也不是真的爱他,心里还是挺失落的。有些男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只要攥到手里其它的就不管了。原本以为拥有很多,可是忽然发现结果却是两手空空。

然而

看不见的

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

记住的

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三年前,那个台商把墨玉带到花的海洋中,“阿玉,你就像一团火,所到之处片瓦无存。”

墨玉轻笑着,仰躺在那片梦幻般的花丛中……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再叫他安哥哥,而是叫他子安。台商要回台湾,他说他先走,台湾那边处理好了再回来接她。在罗子安费尽心力创立了碧落的时候,她离开了。她在台商留下的那所大房子里等他,等到那些花逐渐枯萎。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且凄迷,罗子安爱上了白兰地。

他躺在床上,伸手把帘子扯开,外面雾蒙蒙的。罗子安起身下床,打开电脑,又开始读那个博客。

——彼岸花

“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

她终究还是从楼上跳下去了,背景是独特的“菲式冷漠”。

我在彼岸看烟花,看,看烟花的人,是否他会在烟花丛中走出来,身边偎着另一个女子。

她死了,他不再记得。他不再记得她,她死了。到底应该是怎样一个逻辑呢?

爱情真的经不起推敲。

剧情的结尾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重复着一句话:人心是会变得——人心是会变得——

庄明轩选择了把记忆尘封,在那个科幻的世界里,人的头脑可以像电脑一样把数据冻结,她不能,所以她从楼上跳下去,明轩为了思捷,她为了一个可耻的男人!

在家休息了两天,罗子安才去上班,一路上想着夏芸儿今天该以什么面目对他。撒娇,说那天晚上只是赌气?照常,仍旧做出一幅爱他的样子?开始疏远他,冷淡他,等哪天有需要了再来找他?

他到了公司,秘书就交给他一封辞职信,是夏芸儿的。没有内容,只是一般程序化的两个字,辞职。

后来无意中在小宇的口里得知,夏芸儿上周就准备回美国的,她爸妈在那边早就给她安排好了工作。

子安仰天大笑。

舞台上的思飞跟台下的思飞判若两人,女人是最具可塑性的动物。罗子安坐在娱乐城的角落里一个人喝酒,时不时地向台上望望。

他看着思飞走出了娱乐城,也放下酒杯跟出来了:“秦小姐,一起回去吧。”

思飞点点头。

夜幕掩盖了所有颜色,披着风这件睡衣,无言地静默。

罗子安放了一张碟片进去——《上海滩》便流淌了。

“浪奔浪流

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你也喜欢叶丽仪版本的?”思飞问。

“是的,不是因为刘德华唱得不好,只是觉得这首歌更适合女声唱。”

“是啊,男人唱出悲壮,女人唱出沧桑,上海滩里更多的是沧桑的成分。”

“同感。”

罗子安似乎在思考什么,后来终于说:“那天我看到录像室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你——”

“不好意思——”以思飞的敏捷当然知道他的思绪跳到哪里去了,她立马打断了他。

“一直以为你是个游戏人生的女子,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你会因为这首歌而流眼泪。”

“是嘛?”

子安看出了她的厌倦,也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他们又沉默了,车里只有这首《上海滩》肆意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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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籍华裔“德扑之王”老邱首部自传作品!老邱在德州扑克圈内被视为传奇!老邱1960年生于广西南宁,本名邱芳全,英文名DavidChiu(大卫·邱),1978年赴美留学,现为美籍华裔著名德州扑克选手。本书详述了大卫·邱作为德扑之王的传奇人生经历。1978年,18岁的大卫·邱从广西南宁的乡下,来到美国俄勒冈州的萨勒姆市,先是在寄宿家庭为养老院打工,后来开办自己的中餐馆。因为一次偶然的送餐经历他接触到了德州扑克,一步步成为德州扑克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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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语是口语表达学研究的起点。《辞源》认为口语就是言语,实际上“说话”是指口语的使用过程。《现代汉语词典》给口语的定义是:“口语就是说话时使用的语言。”口语就是人们在口头交际中、在现想现说的情况下,借助各种语气和辅助手段而讲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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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万万岁

    当身穿成黑户的魏云清还在为护送侥幸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草包皇帝回宫,她绝想不到将会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魏云清: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把你送回皇宫,不就指望着混个小康吗!你怎么对我的?恩将仇报的禽兽!草包皇帝:朕是真龙天子,一言九鼎,下的旨意怎能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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