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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含烟茶室里的会面

雨凝望着方茗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雨凝才低下头来喝了一小口杯中的绿茶。她们的会面很滑稽,她想。她抬起头,眼睛扫过墙上那几幅水墨画,定格在一幅墨竹上——板桥竹——赝品。

含烟茶室是古典式木板房子,镂空的红漆栏杆,室内点缀着几幅字画,寂静而清雅,有袅袅茶香飘出来。

雨凝穿着仿古的白色薄纱长裙,徐徐而来。她走进茶室,找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先要了一杯绿茶。方茗还没有来,她早到了一刻钟,毕竟,那是她母亲,她不会让母亲等自己。

过了一会儿,方茗走上楼来。宝蓝色的旗袍上披了一件串着珍珠的网眼披肩,黑色的皮包也闪着亮光,头发一丝不乱地盘成一个髻,是她一个人走上来的。

她一眼就认出了雨凝,那个和她当年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方茗在雨凝的对面坐下。

雨凝望着她,却不知道该叫什么,所以只是沉默。

“你还是来了。”方茗先开了口。

雨凝抬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你真的好美。”方茗又说。

“美吗?不过是一个复制!”雨凝低下头,任茶香扑到脸上来。

“你六岁的时候,穿着白色的公主裙,站在走廊盆景中央,那时候我告诉你,你的父亲死了,你已经不再是公主。”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公主。”

“可是你总是摆出这幅公主的样子,知道吗,我讨厌你的样子,就像二十年前一样厌恶,六岁,你就有一双魔女一样冰冷的眼睛。”

“你不喜欢照镜子吗?”雨凝问。

刹那间,方茗便明白了她说的照镜子是怎么一回事,脸上有了愠色:“你说话有时候像你的父亲一样粗野。”

“我也不想,可是我的修养真的还没有达到平静的去接受别人对我一直说‘你是魔女!’”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雨凝笑了,没有接话。

“你笑什么?”她的笑也让她愤怒。

“我笑我们对着镜子去讲事实,煞有介事似的,很滑稽。”

“你还是当年那个样子。”

“你错了,我本性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只是对我吗?”

“茶要冷了。”雨凝给她加了点水。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父亲还活着——”

“他还活着?”茶壶砰地放回桌子上。

“如果他还活着,你会怎么样呢?”

“这不可能,是我亲眼看见你把他推下悬崖的。”

“他没有死。”

雨凝再次望向她,脸上现出责备的神气,然而她并没有责问什么,一切都是多余,如果方茗说他还活着,那么他就有可能活着,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二十多年来都不找她,这一切都是不言自明的事。

“你可以放过他吗?”雨凝问。

“你很聪明。”方茗感到主动权终于换了个个儿,跑到她这边来了。

“因为我有一个聪明的父亲和一个聪明的母亲;只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收手吧!”

“苏雨凝,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方茗被激怒了。

“我怎么敢呢?所有人的生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上。”

“你逃不掉的。”方茗狠狠地说。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雨凝的这条命并不重要。”

“好,你们全都去死。”芳茗站起来,椅子在她的推动下发出哐啷啷的响声。

雨凝望着方茗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才低下头来喝了一小口杯中的绿茶。她们的会面很滑稽,她想。她抬起头,眼睛扫过墙上那几幅水墨画,定格在一幅墨竹上——板桥竹——赝品。

“您是苏小姐吗?”林疏桐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是?”

“哦,一位先生托我来的。”他坐下来。

“哪位?”

“他不让我告诉你他的姓名,只是说不让你参与任何事情,安心地在家里等着就可以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我明白。”

“苏小姐真是慧质兰心,一点就透——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疏桐一边观察她一边问;心里想,果然不像是尘世间的女子。

“现在吧。”雨凝站起来。

车上,雨凝问:“林叔叔他还好吗?”

疏桐愣了一下,说:“还好,你不用挂念。”

“你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伯父。”

“噢——”

车停在蓝羚公寓门口,雨凝道了谢便下车了。

她回到蓝羚公寓,洗完澡,就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果汁,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若有所思。

“夏天的梨园应该是绿荫遮蔽,小草满径了吧。”她想。二十年前的景象又一次出现在眼前:那时候她六岁,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婴儿黄的长发用一条浅绿色丝带束住,披在肩后,她站在走廊的盆景之间,仿佛童话里的白雪公主,方茗看到了她,似乎非常厌恶——方茗对她一直厌恶,六年,她在家里,她们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她以为这就是母亲的概念,可是后来渐渐发现母亲的概念不是这样的,她对弟弟非常好,那种好让她惊奇,让她羡慕,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习以为常了她的冷落,也习以为常了自己的冷漠。她有苏放的疼爱,同样享受着公主般的殊荣。就在那一天,方茗突然告诉她爸爸死了,她再也不是什么小公主了。她像往常一样不会在这个女人面前掉眼泪,她从很小就有了把悲痛埋藏于心的天赋。当恐惧从高耸的穹顶笼罩下来,像空气一样填满每个角落的时候,她被父亲的一个下属接走了。她认识他,一直管他叫林叔叔。她被安置在这偏僻的乡间大院里,有英姨来照顾。后来,她让管家周伯在院里种上了梨树。

她长大了,梨树老了。十六岁那年去城里玩儿,碰上了秦思飞,她收留了她,思飞成了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

娱乐城,子安坐在角落里,轻轻啜着杯中的白兰地,不时地朝舞台上瞄一眼。

思飞出场了,她今天穿的是那件“海天一色”。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颇具海一样的神秘感,卷曲的黑发在头顶一紧,又从中间束着的一条蓝色丝带里流下来。步态从容而轻盈,她有着与众不同的嗓音,带着夜色里飞鸿划过的清冷。思飞并不漂亮,但是她很美,她的美来自于骨子里所散发出来的骄傲、不羁,这使得她拥有了天生的优越感,而这优越感又赋予她一种特殊的气质,如游丝一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子安一直望着她,直到一首歌唱完,他举杯向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过了一会儿,思飞从后台走出来,在子安对面坐下。

“你可以做职业歌手了。”子安笑笑地看着她说。

“是嘛?”思飞对他的赞美式的提议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欢喜,大概自以为实至名归。

“有没有兴趣?我替你包装。” 子安依旧笑笑的。

“怎么包,皮质包装纸还是缎面金穗头?”

“月饼专用礼品盒。”

“你把我当月饼啊!”

“青丝玫瑰葡萄馅,月华桂子珍珠面。”

“呵呵,娱乐城改为月饼店倒也新鲜,不过,我可不是被人吃的。”

“我这一生吃定你了。”

“你的赌注倒不小,就不怕血本无归。”

“相信我罗子安的眼光和智慧。”

“但是我不相信你真的会舍得让我离开方氏,离开小宇,你比我更了解他,他比你更需要我的帮助。”

“好像是啊,没有你地球就不转了。”

“没有我,地球当然会转,可是没有我,方氏就——”

“自以为是。”这个成语仿佛是被罗子安从嘴里扔出来似的掷地有声。

“呵呵,心虚了吧。”思飞笑盈盈地逼问他。

“我心虚什么,我只是承认你是对的,不过真的可惜了,娱乐界因此少了一颗北极星,歌坛上晦暗不少。”子安又恢复了嘲讽的常态。

“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好吗?子安,我几乎都要相信了。”思飞却作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千万别,我可不想第二次看小宇的冷脸色,你坐山观虎斗的神采飞扬。”

“我才懒得观什么龙争虎斗呢,自己的事情一大堆还处理不过来呢。”

“是啊,是啊,剪不断,理还乱……”子安站起来,“我过去一下,阿玉来了。”

墨玉也看到了罗子安,她却找了一个远远的位置坐下。思飞一直看着子安走到墨玉的桌前,才回过头来,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白兰地,之后便站起来,走出了娱乐城。

街上霓虹灯闪烁,流行音乐穿过大大小小的窗子流出来,“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想我们真的已经迷了路。终点永远到不了,最后只好举手认输……”思飞独自漫步在这条大街上,走过繁华的街道,就只剩下了路灯,夜色如水,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风在吹,瑟瑟的,路灯虽成排地亮着,却各自想着自己那份心事,瘦瘦的黄色的影儿——春愁黯黯独成眠。灯下修剪的平平整整的针叶松顺着马路伸展,踏着松松散散的长叶草。长叶草是否在哭泣,只有夜知道……

思飞回到家便坐到电脑前,又开始写日志了。

——心魔

依稀记得那个梦,慈祥的笑容。她告诉我,等你看完《一米阳光》的时候,你就会回到天国。

我愕然!

但是我仍旧不错过任何空隙去看《一米阳光》。

真的吗?天国的颜色是浅蓝色?我静静地等着,没有恐惧也没有期盼,甚至没有去设想天国的样子,只是隐隐地感觉,天国里应该没有迷惘和忧伤。

在半夜里醒来,头脑里清晰地现出川夏临死前那个晚上,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生前身后事,正是这平静里掩饰不住的凄恻。

我不信教,我只信我自己。然而冥冥中有股力量在牵制我的行为,感情没有冲昏理智,理智也没有左右感情,是它控制了我,挥洒我的任性,践踏我的骄傲……

为了纪念碧落影视成立五周年,罗子安要在娱乐城里举行一个宴会,宴会当中准备了一个特别节目奉献给长期以来的客户。子安站在大门口,招呼着三三两两聚集而来的客人。林茂源和梅雪来了,罗子安回过头来正看到他们。

“罗先生,好啊。”梅雪说。

“梅小姐好,林老板也来了?”

“呵呵,为你捧场嘛,你不是说我来了令你们碧落篷壁生辉嘛。”林茂源打哈哈。

“是啊,是啊,林老板、梅小姐里边请。”罗子安说,一脸客套的笑。

“听说从英国来的一个歌剧团巡演今天被你请来了,要唱什么歌剧?”林茂源问。

“《蝴蝶夫人》?”梅雪也问了一句。

“是啊,NBT歌剧团。”罗子安补充说。

“罗先生是想把娱乐城改成歌剧院啊?”肖毅问。

“呵呵,欢迎肖老板的到来。”子安回避了他的笑话,礼貌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疏桐看见林茂源惊了一下,拉着墨玉便向人群深处走。“今天是碧落成立五周年纪念日。”疏桐说,“看来罗子安人际圈子还不小,这么多人来祝贺,全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

“五周年!碧落刚建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墨玉似乎是对疏桐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碧落开业时你没有去吗?”疏桐有些惊讶。

“没有。”墨玉陷入回忆,她当时在那个台商送她的洋房里,把音响开到最大声,躺在花的海洋里,仿佛躺在流水中……她的电话响了好久,好久,是罗子安打来的。

“阿玉,你什么时候来碧落?”

“开业吗?今天。”

“是啊,你忘了?”

“哦——没有。”

“那你在哪,我叫人去接你。”

“我在——我在花的海洋中,我喜欢躺在花里睡。”

“阿玉?”

“他说他会把这座房子变成花的海洋,他说我不必去外面弹钢琴,除非我喜欢——”

那边传来嘟嘟的声音,电话早已挂断了。

“是的,那天我没去。”墨玉对疏桐说。

疏桐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再问下去,只说,“来,喝杯酒吧。”他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她。

罗子安看到方小宇问,“怎么你一个人?”

“思飞说她和雨凝一起过来,应该很快就到了。”说着他便被别的公司老总请过去了。苏雨凝和秦思飞来了,子安忙着应酬客人也没来得及过来招呼一声,她们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各自拈起一杯饮料。

“秦小姐,你来了。”

“郭老板。”

“秦小姐越来越漂亮了。”

“不是,不是,秦小姐越发光彩照人了。”王老板一边矫正一边转头打量着雨凝,“不知这位是?”

“我的朋友。”思飞说。

“哦——原来是秦小姐的朋友,我还以为是天外飞来的仙子呢!”

雨凝忽生厌恶,看见了罗子安正望向这边,她对那些人说:“抱歉,失陪一下。”便走到子安身边去了。

罗子安望着她笑,“不喜欢这种场合?”

雨凝笑笑不置一词。

“记得有个故事说,在满是积雪的山上,有一个山洞里住着一个仙女,每一个上山的男子只要见过她的都冻死在山上——一切美丽皆使人痴呆,何况——如仙子般的雨凝呢!”子安开玩笑地说。

“连你也开我的玩笑。”雨凝转身欲走。

“雨凝——”罗子安拉住她的手,“你生气了?”

“还不至于那么——”

“那么小器?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跟我来。”他把雨凝带到他经常坐的那个僻静的角落里,“小菲,给苏小姐拿杯绿茶。”

小菲端上一杯绿茶,一杯白兰地。雨凝看着她觉得面熟,待小菲走开后忽然想起来,她曾经救过自己,和罗子安一起,应该当面说声谢谢的。

雨凝对罗子安说,“不用陪我了,你去忙你的吧。”

子安看到了墨玉,就走开了。

“阿玉。”

“子安——”她分明看到了苏雨凝,疏桐也看到了,一直向这边望过来。

雨凝见她望自己,想必是她听子安说起过吧,她旁边的那个人,疏桐,原也认识的。雨凝转过头不再看他们。她向人群里望,小宇正被一些人围着,似乎说着什么,却没有看到思飞,她去哪儿了呢?再回头,看到子安已经走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歌剧开始了,思飞悄悄地来到雨凝身边坐下。

“啊,大人,您的微笑像鲜花一样美丽,神说过,微笑可以征服一切困难……”

“她那天真浪漫的样子多么迷人,年轻又美丽, 还有那温柔动人的声音。 她好像一只蝴蝶,轻轻地展开美丽芬芳的翅膀, 在花丛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我必须得到她,哪怕那纤细的翅膀被折伤!”

娱乐城里非常安静,都在听,或者看别人听。

“越过那海洋,越过平原,春天的和风带来了温暖。 我是全日本和全世界最快活的姑娘,我已听到幸福的召唤, 啊!甜蜜的爱情已来到心间。”

“为什么是蝴蝶夫人?毫无意义的一场歌剧。”思飞说。

“千百年来,演绎着同样的故事,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人们仍旧会这场悲剧所感动。艺术的美在于它形式。”雨凝说。

她们接着听下去——

“把你可爱的双手交给我吧,我的小蝴蝶,你的名字多么美丽,我是多么爱你。”

他想用手抚摸巧巧桑的脸,可巧巧桑躲开了:“听说在你的国家里,人们捉到一只蝴蝶,要用铁钉把它钉住?”

平克尔顿笑了:“人们这样做,是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不愿意失去那可爱的蝴蝶。”

“我也不愿意失去他。”思飞忽然说。

“你说什么?”雨凝问。

“可是我不能用铁钉把他钉住,我不能整天欣赏着一个动物标本——”

“思飞?”

“没什么,快听。”思飞止住了说话。

“当那天平克尔顿和我分别的时候,他曾温柔地对我讲: 啊,小蝴蝶,当那玫瑰花儿开放, 当那和暖的春天里小燕子高高飞翔, 我就会回到你的身旁。”

“……相信我吧,铃木,他一定会来到!”

“这一段是最著名的曲子,蝴蝶夫人在第二幕中所唱的一首咏叹调。”雨凝说。

“她不是在相信那个男人,她是在相信自己;她简直是生活在自设的梦境里,也许这样会比较幸福,”思飞说,“可是,我宁愿知道真相,我宁愿早一点死去,或者离开。”

从衣橱里取出一条长长的白围巾,挂在屏风上,又从墙上摘下那把从第一幕中就出现过的匕首……

就在她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时,门开了,走进来的是她的儿子。她一下子丢开匕首,扑过去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啊,我的希望,我的爱情,我的生命和欢乐!”

她悲痛欲绝地对着孩子天真的眼睛,唱起最后的歌。

……

台下,有唏嘘的哭泣。

“她可怜吗?”思飞问。

“也许吧。”雨凝说。

“你们两个是不是冷血啊?”不知什么时候方小宇已站在她们身后。

“虚伪的眼泪——之所以还有人会流眼泪,是因为这种纯朴而美好的感情早已经流失,所以才会为戏剧流泪,我们不会,是因为我们不虚伪,是因为这种温暖的感情并没有从我们身上流失,也没有从我们身边流失。”思飞说。

“狡辩!”小宇说。

“那你流眼泪了吗?”思飞问。

“我?我是男子汉。”小宇答。

雨凝和思飞都笑起来。

“你看,他们在干什么?”思飞指了指林疏桐那边。

林茂源对疏桐厉声喝斥:“你跟我回去。”

“大哥——”

“走。”

疏桐看了看墨玉,说了句对不起就站起来跟着林茂源走了。墨玉一个人坐在桌前,安静且落寞,她喝了很多酒,渐渐地有些醉了。

方小宇走过来,“阿玉,你喝得太多了。”

“小宇,”她抬头看了一眼,仍旧低下头去晃动她的杯子,“云咸葡萄酒,我最喜欢的牌子;我想,子安的酒我还是能够随便喝的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真是喝的太多了,我叫子安送你回家。”他转身,巡视四周,看见罗子安也正向这边走过来。

“我送你回家。”子安硬扶起她。

墨玉轻笑着一边点头一边随他离开了座位。

“发生什么事了?”思飞问又走回来的小宇。

“没什么,你们也该回去了吧,我送你们。”小宇说。

车停在墨玉的公寓前,子安打开车门,扶黑玉下来,说:“阿玉,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墨玉有些跌跌撞撞向楼上走,子安看着她上了楼,才回到车上。

车厢里的音乐还在奔流不息。

“昨日重现,昨日重现,让所有感动再来一遍,相识到相恋已不再是当年,也许时光会让梦漂远……”这歌声把他带进回忆。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小小的屋子,子安坐在他的单人床上,把胳膊支在床前的写字台上,拿着一本《麦田的守望者》在读。

“所有的琐碎都为了归结一个终点。”他想。他看了看时钟,已经夜里12点了。

终于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墨玉从外面走进来,束起的卷发披在肩后,戴着灰色的尼帽。

“阿玉,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们学校来了个赞助商,是台湾来的,他这次要为我们资助一大笔钱呢,而且——”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子安不禁要泼冷水,他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请我们去吃饭了。”墨玉一边摘围巾一边说,兴奋的仿佛顾不上跟他讲话似的。

“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这么晚了一个人回来。”子安走到她跟前来,带着责备的语气问她。

“没有一个人啊,他送我回来的。”

“他送你回来的?”

“啊——是他送我们回来的,他一个个把我们送回家。”

“真是服务到家——”

“嗯,我要回房间了,今天真是太累了!”墨玉说着回自己房间去了。

……

以后的日子,子安每晚都在小屋子里等她回来,迟迟不回,他的担心一天天加剧,终于忍不住了,他问:“你每天都回来那么晚?”

“安哥哥,我要搬出去了。”

子安吃了一惊,他的预感或已成事实,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有了自己的房子。”

“你怎么会有自己的房子?你们那个剧组我又不是不知道,只凭唱几首歌——”

“是——我们那个剧组就是那个样子,我也不过只是个小角色,只会唱几首歌,只会弹几首曲子,所以我不能拥有自己的房子。”

“阿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

她说她过得很好,好得有了自己的房子,子安想。

“安哥哥,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是,我长大了,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选择。”

“你的选择是什么?”罗子安终于怒不可遏。

“安哥哥,不要这样,我们都有自己的苦衷,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

“如果你爱他,你可以走。”

“我只是需要——”

“不要对我说需要。”

“既然这样——我走了。”

那是那个冬天里最寒冷的夜晚,路灯下凄惶惶的影子,墨玉越走越远,灰色的风衣,灰色的呢帽,卷曲的长发披在肩上……

“看着你背影模糊,你的微笑早已失去了温度。其实心里最清楚,再也无法为你付出。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想我们真的已经迷了路。终点永远到不了,最后只好举手认输。祝你幸福,早就知道就算怎样留也留不住!不如就此放手,让你自由也祝你幸福……”

“你为什么没有留住她。”小菲问。

“如果你爱一个人,她想要的东西你无法给予,难道还会去阻止别人给予她吗?”

“可是——她被放弃了。”

他曾经设想过墨玉被台商抛弃的种种场景,而且他在场,他会冲上去借机把那个台商打一顿,然后把墨玉带回家;或者,看到失魂落魄的墨玉从那座洋房里被赶出来,他的汽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又倒回来,奚落她一番……事实上,他既没有不计前嫌地把她接回来,也没有丝毫的怨恨和嘲笑。

上海这个不夜城,乱花般渐欲迷人眼的灯光,森然而立让人窒息的格子楼,永远望不到星星的一角天空!“是啊,今晚又看不到月亮。”子安自语着,“看到又怎么样呢?”他的车转了一个弧度,向着蓝羚公寓奔去。他每次回家都要经过思飞的那栋楼,然后再回到自己那个单元。有时候去蓝羚喝酒,坐在那里,思飞一会儿就到,或者思飞已经在那里,而他后来又到了,这种情形好像成了一种默契。

然而今晚不必去蓝羚酒吧了,他知道,思飞今晚不在。

而且,他们已经很少再去蓝羚酒吧了。罗子安回到家里,打开灯。他像往常一样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子打开,任夜风吹进来,吹的帘子呼啦啦地响,也许,夜风也是一种安慰——人心都是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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