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几乎是不可诠释的。“心有千千结”,家哟,何止万万情!谁能道得尽“家”中的苦辣酸甜?
而我,谈起家,突兀于胸的并非比尔·盖茨那三亿美元打造的豪宅,而是旧居公厕那两平方米的昏暗小间——门拆了,因为这才放得下一张大床。床上吊几根挂杂物的铁丝,便是看厕人一家四口不设防的“世界”。看厕人不会想到这个家还有个特殊功能,就是它会对那些因失落而消沉的人说:比比我吧……
家是个近乎神圣的概念。盖茨和看厕人的家分属两极,以它们论家或许失之极端,但其反差毕竟意味深长。当然房子不过是家的载体。真正的“家”几乎与空间概念无关。有时反倒是豪门恩怨多、寒宅有温情。家的好坏难以财富度量,亲情才是家的支柱,爱的多寡才是家之美满与否的尺度,故此我要坦承一个事实,即我始终未解托翁的名言:“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何谓幸福的家庭?它们又如何是相似的?如同石头大小不同,家庭,性格,无论内核外形、幸福与否,亦不可能相似,因而也不宜攀比。差异的因素太多,评价幸福的标准也太难统一。譬如你我,栖身于斯的,或大或小、或贫或富、或温馨或寒酸,相对的优劣昭然,但哪个家庭是绝对幸福或悲惨的?此外,盖茨和看厕人的家如此悬殊,但你能确信,在精神层面上,盖茨一定是幸福的,看厕人一定是痛苦的?或许因为欲望值低下,看厕人的呵呵傻乐比盖茨多得多呢。那么,他们或你我的家,有多少相似,多少不相似?
家的共性自然是有的。白天四出谋生,晚来同枕共寝;都是社会细胞,都靠亲缘维系。没有它,灵魂将飘若野鬼,血脉将断如残简,国家更荒凉无凭。而家之最有意思的特点在于,它简直像空气,呼吸它时你感觉不到它,一刻或缺就顿觉憋闷。家也极像恋人:失去的才是你的。此正是游子和戍边将上最珍视家的价值,而朝夕厮守的夫妻或父子,却动辄龃龉的原因所在。可见家不可笼统地论好论坏,亦不宜盲目地大唱其赞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家也决非美满的代名词。相反,有的家简直是战争策源地。大妻反目,儿女竹逆,我们看得还少吗?所幸的是,家或可破碎,或可重组,却不可消灭。别看人类强大,实质与蜗牛或寄居蟹差不多,走哪都少不了一只有形无形的壳。盖因家乃人生脊梁,既是生命的发源地,更是滋育其成长、寄托其情怀和希望的温床。为什么偏道月是故乡明?只因那儿有我们的家。而即便浪迹天涯的孤儿,他今夜独栖的那一树绿阴、那一领破席,对他而言,亦是个不可或缺的家呀!
家,说不完的家,数不请的家!而真正“存在”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每个人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