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下午的邀约、签单进行得很顺利,两点半我从陈哥的西餐厅出来,开车直奔老妈的超市。
做我们这行,要尽量将最职业化的一面展现给客户,所以尽管是周日,我依然一身西装革履,打着领带。
到超市时不到三点,女方还没到,我坐在收银台逗小竹玩儿,偶尔给客人结个账。
老妈坐在货架前,喋喋不休地对我交待注意事项。
“一会儿你贾姨带小姑娘来,她比你小一岁,大学生,学金融管理的。”
“嗯。”
“家里有个弟弟,刚上初中。”
“嗯!”
“你贾姨说人家条件挺不错,父母都是国企职工,市里有两套房子。”
“嗯嗯嗯!”
“小姑娘是本分人,家庭也是正经过日子的家庭,人家父母都有社保和养老金,将来也不给你俩添负担···哎小崽子你听
没听啊?”
“听着呢!”
老妈一脸无奈,碎碎念般嘀咕:“反正我听着挺好,各方面感觉合适你就好好跟人家处,你俩处个一年半载的把婚结了,以
后过日子就看你们两口子了,我们做老人的能帮就帮一把,不能帮就靠你们自己努力,反正房子买了,车也有,你要感觉那车
不好,你俩就自己挣钱换个好的···”
“···”
“现在这社会多现实,找个本分人家的姑娘不容易,要是找个飘的咱家可管不住,将来结婚了媳妇儿不正经过日子,成天招
蜂引蝶,咱可跟着操心了···我跟你爸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攒点钱,不能花钱娶个不正经的···”
“···”
“家里那帮人都惦记你娶媳妇这事儿,你奶、你老姑、你大姨、你二姨、三姨···(此处省略三千字)”
“···”
看我一脸木然,老妈白了我一眼,起身去喝水。
我听见老妈在里屋对赵姨发牢骚:“油盐不进的玩意儿,我这么苦口婆心跟他说,这小崽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听得清清楚楚,却唯有苦笑。
对方倒也准时,三点二十分左右,贾姨领着那女孩儿走了进来。
“双燕,我们来啦~”
贾姨今年五十多岁,白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很有福相,十年前和我妈在同一家私企工作,现在自己开了个干洗店,俩人一
直保持联系,而且走得很近。只见贾姨身后跟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儿,个子确实蛮高,应该有一米六八左右,穿着深灰色呢子
大衣和牛仔裤、黑色绒面高跟鞋,身材不错。
女孩儿一进门,目光在整间超市里打量了一遍,然后才看到站在收银台后的我。我俩对视一眼,这女孩儿长着一张鹅蛋脸,
一双杏仁眼很水灵,她对我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
呦~还挺好看。
我回以微笑,同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老妈脸上笑开了花,快步迎接上去,眼睛还不住往女孩儿身上瞄。
两人寒暄几句,我搬来椅子和茶水,小竹跑到里屋找赵姨玩儿去了。众人围坐一圈,我给每个人倒茶。
“俊鹏啊,这是我大姑姐家的女儿,叫王茜。”贾姨给我介绍身边的女孩儿。
我微笑道:“你好。”
王茜:“你好。”
接下来,就是毫无创意的相亲流程,贾姨和我老妈说的热火朝天。贾姨把我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还不忘提到我在市中心
的那套房子,和我老妈这家超市的效益,还有我老爸的单位怎么怎么好···
总之有的没的都搬到台面上来,好像商场里卖电脑,必然要把配置写的清清楚楚,供人品评挑选。
然后按照同样的套路又把王茜和她家里的情况夸赞了一遍,我老妈积极应和,两人大有当即拍板定亲的意思。
她们说归说,我和王茜都很平静。
王茜打量我的衣着,忽然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新世界保险公司上班,做业务。”
“哦~”王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脸色也很自然。这倒让我挺意外,因为过去认识的某些朋友一听到我的工作,就多多少少
会改变一些态度,换句话说就是戴上了有色眼镜。
贾姨接过话:“俊鹏在保险公司做的可好了,一个月八九千呢!”
老妈闻言尴尬地笑笑,也没说什么。
而我已经满头黑线了。
说来惭愧,我做保险营销快两年,只有一个月收入超过八千,三个月超过六千,做新人时一度零收入,后来才渐有起色。两
年来的平均工资也不算很高,哪有她说得那么玄乎。
公司里的确有业务员赚很多钱,月薪过万也很平常,可惜我暂时不属于那一类。
“贾姨你太过奖了,我现在可赚不到那么多。”我不得不解释一下,以免留下误会。
贾姨哈哈一笑:“挣不到也差不多啦,现在保险行业发展的可快了,以后好好干,八九万都不够你铮的。”
我感觉背心在冒冷汗,这贾姨真够奇葩的,我一直努力想让她接受保险理念,她却像一块顽石,始终不为所动,直到现在她
全家也没有一张人寿保单。可今天为了促成这门亲事她却大夸保险行业,那神态语气,那坚定的眼神,就好像所有夸赞都发自
内心一般。
我对贾姨的敬佩之心更深了一层,能如此坦然地夸赞内心不认可的事物,这等功力绝非常人所能有。
聊得差不多了,老妈要把我和王茜支出去。
“你俩出去走走吧,你请小茜吃点东西,我和你贾姨再聊一会儿。”
此时此刻,我只能服从命令,起身对王茜道:“附近有一家茶餐厅不错,去那儿坐坐吧。”
王茜倒是很大方,和两个长辈打了声招呼,便跟着我走了。
王茜穿上高跟鞋后,头顶已经到了我眼眉,身材窈窕起伏,发育得很到位。说实话她的外形的确不错,起码有七分吧。
但我却始终无法把王茜和女朋友着三个字联系起来,或许今天的见面,对我来说只是因为老妈催得紧,无奈走个形式而已,
今天分别之后,我和她将不再有任何交集。
在茶餐厅坐了半个小时,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为防止老妈埋怨,我留下王茜的电话并加了微信。
当天晚上我没留在超市里吃饭,临走时老妈自然少不了一番嘱咐,多跟人家小姑娘联系云云,我只能一一答应。
傍晚回家,随便弄了点东西吃。不用照顾小竹的日子虽然少了很多乐趣,但真的轻松了太多。
晚上躺床上,和同事在微信群里胡侃。部门里每个人上传电子保单,系统都会告知本部所有人,我今天签下两万的单子自然
成了众人热捧的话题。
“鹏子,你真牛啊!”
“厉害厉害!”
“你们组的人都太厉害了,前途无量啊!!!”
“什么时候请客?”
某某某发来一排鲜花,某某发来一排掌声···
···
我看着众人潮水般的赞誉,心里并没什么触动,干脆关掉了对话框。
赞美确实能给人动力,但也可能使人迷失。我不要迷失,我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清楚自己付出的那些辛苦是为
了什么,总之绝不只是为了别人的赞美,虽然我也挺喜欢那种感觉。
但我更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对自己负责,对客户负责,这就够了。
我忽然发现,“飘零”更新了朋友圈,她今天下午上传了一组照片。
照片里都是一些工艺品、首饰和玩偶,配文写着:即使忘记了过去,却舍不得丢弃你们。
我一张张翻看照片,仔细辨认照片里每一件东西,围巾、手链、太阳帽、玩具熊···
一瞬间,心跳变得异常剧烈,这些东西渐渐和我记忆中模糊的影像重合起来···
这些东西是周欣妍的!
我睁大眼睛,一股热血在胸口冲撞。
当我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我呆住了,也完全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一件毫无褶皱的白色球衣,平放在玫瑰色的绯红床单上,阳光斜照在上面,照着球衣前面的“kappa”标志,那两个背靠背
的小人,还有胸口绣着的金色的“叶”字。
我紧紧盯着这张照片,手不争气地抖起来。
这件球衣,是大一那年暑假,我送给周欣妍的。
关于它的故事,可能多年以后我依然会时常记起。
让一个人感动,甚至心痛却依然念念不忘,有时候可以只因为一句话,或一个轻易的举动。
我可以忘了那个人,忘了我们的往事,却忘不了那样温存和牵挂一个人的心情。
你,为什么留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