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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案中案

等死的日子是无聊的,他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时间又过去了两天,提审似乎已经和他绝缘了。

当清晨的鸟儿开始鸣叫,黄欣茹的眼睛疲乏地睁了开来。前天夜晚大雨后,她经历了昨天一个白天,山洞里的食物下午已经吃完了,连一瓶干净的矿泉水也没有。

麻袋经过雨水的滴漏,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昨天夜里,黄欣茹又冷又饿,和麻袋相依为命,她很多次都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在这个原始山洞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黄欣茹感觉自己生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她又渴又饿。洞穴底部的小水系和水流的潺潺声,激起了她求生的本能。

水蛭俗称蚂蝗,民间又称蚂鳖、内钻子等,具有很高的医药价值。水蛭在水里游来游去的,翻腾起一个个小小的水花儿,黄欣茹很怕它们,只有在非常渴的时候,才爬过去,用双手捧起一点水,喝下去。

昨天,是黄欣茹在山洞里最艰难的一天,没有延续生命的任何食物。对于享受惯了大城市生活的女孩子来说,饥饿是不能容忍的。

黄欣茹平时生活习惯固定,一天三顿按时吃。她不在乎吃得好,只要吃得饱就行。自从被张康平无辜绑架后,她的生活规律都乱套了。

前几天,吃的是面包,喝的是饮料,后来,啃的是快餐面,喝的是矿泉水。现在,等待她的是水蛭和山洞里的自然水系。

她看着那么些水蛭就怕,在阿尔山,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东西,样子看起来很恶心。她宁愿饿死,也不去吃这个可怕的东西。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如果过不了今天,明天她就更没有希望了。黄欣茹躺在麻袋上,想象着曾经的那些美食,口水泛滥。

黄欣茹没有指望活着出去,她心灰意冷,干脆闭起眼睛,安心等死。油灯里的油快耗尽了,她一伸手打翻了它,山洞里顿时暗无天日,没有一丝亮光。恍惚中,她依稀见到了柳非童,这个固执地为女友伸冤的男孩子,正微笑着向她走来。

她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是不是还在研究星象图,追踪刘幻琳自杀的原因?看来,南京这个城市是不属于她的,她只是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最后,把自己的一把骨灰丢在了这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黄欣茹抵抗不住了,身体长期缺盐缺糖缺水,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她的双手摊开着,方向指着画有星象图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口传来“到了,就是这儿”的粗犷男音,接着,就是“抓牢云梯、跟我下去”的声音。

随着云梯撞击山洞石壁,声音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响,很快从山洞口下来了几个警察。他们打着手电筒,一阵乱照。

“王队,我看见了,在这里。”戴俊成第一个下去后,借助手电筒的强光,很快发现了黄欣茹。

“在哪里?好,看见了,快,大家跟过来。”王卫冰走下云梯,一眼看见了躺在麻袋上的黄欣茹。

此刻,黄欣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的眼睛紧闭着,脸色发灰,头发像窝乱稻草,纠结在一起。

“丫头,丫头我来了……你醒醒!”柳非童是最后一个沿着云梯下来的,他看见黄欣茹不省人事的样子,忍不住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她。

“戴俊成,给她蒙上眼睛,用绳索套住她的腰,把她提上去,注意了,上面的人配合用力往上拉。”王卫冰看见黄欣茹还有一口气,立即命令上、下警员配合,把黄欣茹提出了山洞。

黄欣茹被合力提出山洞后,王卫冰跟了上来,他当机立断,命令山洞口留守的几个警员,先行轮流将她背往山下,用警车紧急送往医院。与此同时,柳非童也紧跟其后,照顾黄欣茹。

接着,王卫冰返回到山洞里,协助里面的警员做现场取证工作。当他的目光扫在地面上的时候,一眼看见了那个星象图,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个图,差不多让他疯了,他像捉迷藏一样,天天追着这个东西。半个小时后,现场取证结束,一行人返回山洞口,直奔南京。

嫌疑犯虽然落网了,必需程序还是要走的,立案少不了证据,现场就是最好的证据。走出山林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到后脑门了,烫得像发烧。

无论如何,今天打了一个漂亮战,拯救黄欣茹的成功喜悦,挂在每个人的脸上。几个警员走走停停,一路看着风景。

“王队,这个案子破完后,你准备做什么?”戴俊成跟在王卫冰的后面,一路走,一路笑。

这些日子可苦了戴俊成了,星象图差点让他搭错神经。他白天想,夜里想,几乎就在疯癫状态了。现在,犯罪嫌疑人总算被抓,他可以安心休息一下了。

“等案子破完再说,提审还没有结束。今天回去,晚上不要忘记继续提审张康平,重点提审内容放在他的杀人动机上面,尤其要结合刘幻琳的自杀案来进行,并做好笔录。”王卫冰的心事还没有了结,这个张康平受过高等文化教育,比较狡猾。

“是,王队。”戴俊成笑嘻嘻地跟着,肩膀上抗着云梯。

“另外,提审尽量安排在后半夜,用时间差打乱张康平的生物钟,对待重刑犯,要多使用心理战术,达到犯罪嫌疑人在提审前,就失去抵抗力的效果。”王卫冰计划二审让戴俊成上。

“嗯,王队,我明白了。”戴俊成很喜欢听王卫冰讲话,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一行人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走到山下。大家上了警车后,顺原路返回南京。中午,几个人在路边饭店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往南京方向赶。

此刻,另外一辆警车早已到达南京,将黄欣茹紧急送往南京古钟楼医院急诊抢救室。柳非童主动提出二十四小时陪护,警员简单交代了几句,很快返回所里。

因为天气热,黄欣茹长时间脱水,加上脖子上的掐伤,她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控抢救。因为长时间在黑暗的山洞里,她的眼睛用纱布蒙着。

大、小两个吊瓶里,全部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补充身体能量的。床头,是血压监控仪和心电图监视器,目前的数据显示比较稳定,这让柳非童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

柳非童几天不见黄欣茹了,看见她瘦得厉害。打点滴那会儿,他打了几盆热水,给她擦身体。第一次给一个女孩子擦身体,他有点害羞,护士进来的时候,都把他当成她男朋友了。

到了傍晚,黄欣茹终于醒过来了,她伸手要揭眼睛上的纱布,被柳非童用手挡住了。

“我这是在哪里?我还活着吗?”黄欣茹摸了摸身子底下的垫子,软软的,很温暖,感觉自己躺在床上,而不是冰冷的山洞里。

“丫头,你在医院里,是警察从山洞里把你救出来的,纱布不能动,医生说了,明天才能摘下来。”柳非童握住黄欣茹的手。

“柳非童?张康平呢?他在哪里?”听见柳非童的声音,黄欣茹情绪激动起来。

“他在派出所,临时拘押着了,你没事儿了,不要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呢。”柳非童竭力安慰她。

“抓到了?杀人刽子手!你也没事儿吧?”黄欣茹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别动,你正挂着水呢。嗯,抓起来了,警察也问讯过我了,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了,连手机里收集的星象图,还有插在宿舍门头上的匕首,也全部给他们了。”柳非童抓住她打点滴的手,宽慰她。

“没事儿就好,我担心死了。”黄欣茹乖乖地躺着不动。

黄欣茹没有想到,她还活着,她不断地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摸着自己的脸,感觉千真万确,她确实还活着。

“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马上给你去买。”柳非童把被子给她掖了掖,急救室有空调。

“面条就行,云吞也可以, 我等你回来。”黄欣茹想吃一点软的,她怕胃一时接受不了。

“那好,你躺着不要动啊,我十分钟就来。”柳非童说完,走出急救室。

柳非童走出急救室后,和护士站的护士打了一个招呼,让她们带照顾一下,自己出去买个东西就来。

十分钟后,柳非童买了一堆东西回来了,喂黄欣茹吃完后,他自己也吃了点东西。值班医生过来后,看了看黄欣茹的情况,听了听心肺,嘱咐柳非童最近两天给她喂点流食,缓解胃部压力。

“医生,你看她的情况,估计几天可以恢复出院?”柳非童有医药常识,还是问了问。

“如果能稳住前两天的情况的话,三天后一般问题就不会大了,观察一周后可以出院。现在,病人的心律不大齐,估计是受到意外惊吓所致。所以,作为家属,要多陪陪她,和她谈心,让她解除戒心。”值班医生耐心地说。

“嗯,我会的,谢谢医生了。只要她尽快好起来,做什么我都愿意!”柳非童心里有底了,目送医生走出去。

“柳非童,我……”黄欣茹的身体动了动,话到一半咽下去了。

“丫头,怎么了,快说。”柳非童立即俯下身体,问道。

“你过来,把耳朵拿过来。”黄欣茹害羞地说。

“嗯,我的耳朵在你嘴边了,你说吧。”柳非童把耳朵贴了过去。

“你可以帮我一下吗,我要去卫生间。”黄欣茹脸色潮红。

“我去拿尿盆,你等等。你的眼睛还蒙着,挂着点滴,身体那么虚弱,医生说了,前两天你不能随便下床。”柳非童稳住黄欣茹,抽出手去床下拿出尿盆。

“不要,我自己可以来的,你把我扶起来,带我去卫生间。”黄欣茹觉得让一个大男生做这样的事情,太难为情了。

“都这份上了,还不好意思,我已经给你抹过身体了,来,屁股抬起来,我把尿盆放下去了。”柳非童说完,把尿盆放进被窝,垫到黄欣茹的屁股下面,接着,把她的裤子褪到大腿部。

黄欣茹没有拒绝,她的身体实在虚弱,连抬屁股都很吃力。想下床,和白日做梦差不多。这次遭遇,对黄欣茹的身体具有灾难性的打击,什么时间彻底恢复,还很难说。

“真是麻烦你了。”黄欣茹尿完后,抱歉地对柳非童说。

“不麻烦,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叫你做张康平的女朋友,你也不会遭受这么大的罪。”柳非童抽出尿盆,走了出去。

黄欣茹感动得无语了。

天,渐渐黑了,急救室很安静,黄欣茹已经睡了。今天的点滴终于挂完了,柳非童也困了,他租了一张躺椅,放在黄欣茹的床边,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次提审张康平是在午夜进行的,戴俊成奉命提审,张企权负责笔录。戴俊成事先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包括一些技术资料和柳非童提供的星象图片,也全部带了过来。

张康平显然还没有睡醒,一路走,一路不断打着哈欠。他的双手双脚都带着锁扣,走起路来很沉重。

当两个警员将张康平带进提审室的时候,戴俊成和张企权已早早等候在这里了。他们坐在审讯位置上,看着他们一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警员打开了张康平的脚拷。

“姓名!”两个警员回避后,戴俊成开始讯问。

“张康平。”张康平低着头,谁也不看。

“工作单位!”戴俊成坐直了身子,继续发问。

“南京古钟楼医院外科主任。”张康平打了一个哈气。

“籍贯!”戴俊成语气很平静。

“江苏省扬州市张集镇路家村。”张康平声音越来越低。

“文化程度!”戴俊成不厌其烦。

“医学博士。”张康平简单地回答。

“张康荣是你杀害的?”戴俊成眼睛直视着张康平。

“是。”张康平已经被问烦了,继续打了一个哈气。

“你知道杀人要偿命吗?”戴俊成声音提高了八度。

“知道。”张康平眼皮在打架。

“知道还杀人?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和法律对抗。你杀害自己的亲弟弟不说,还杀害那些无辜的生命,你的社会公德心哪里去了 ?刘幻琳和你有仇吗?”戴俊成的语言越说越锋利。

“她是自杀的,和我没有关系。”张康平眼皮翻了一下。

“没有关系?少装蒜了,看看这个东西,你还认识吧?”戴俊成从身边的材料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显示的是南京医药大学女生宿舍厕所门头的匕首痕迹,虽然很浅,但是隐约可见。

“这个……”张康平眼睛完全睁开了。

“其实,你用的是心理战术,通过飞刀方式,将星象图插在女生宿舍厕所的门头上,达到恐吓刘幻琳的目的,导致其精神极度恐惧而自杀身亡。”戴俊成一针见血地分析道。

张康平手心开始出汗。

“当刘幻琳自杀后,你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蒙面潜入解剖教研室,用浓硫酸腐蚀了张康荣右手腕上的星象图,企图让星象图的传闻在该校自生自灭。因为行事匆忙,留下了部分未完全清除的痕迹。接着,你又精心制造了下一个杀人计划,将目标对准陈晓芸。”戴俊成取出张康荣右手腕上,被浓硫酸腐蚀过的、隐约可见的星象图片,双目直逼张康平。

张康平鼻尖开始冒汗。

“陈晓芸与你有仇吗?显然没有!你利用陈晓芸毕业前的最后机会,潜入403宿舍,将星象图放入她的枕头低下,故意造成她的惧怕心理。为了给她施加心理压力,你继续蒙面出现在她家的楼道里,然后,制造了她失踪的假象。”戴俊成继续陈述。

张康平的心里,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个提审的警官。

“你绑架陈晓芸后,将她丢弃在一个废弃的井底,让她活活饿死,直到尸体高度腐烂,引起过路市民的怀疑而报警。”戴俊成分析得头头是道。

张康平一句话也不说。

“为了干扰警方破案,其间,你制造了三无信笺,以及炫耀你就是杀害陈晓芸的凶手的信件,让我们无从判断,无从下手。”戴俊成继续解剖。

“请问有香烟吗,给我一支。”张康平的情绪很紧张。

张企权丢下笔录本,从桌上的烟盒里拿了一支香烟,点燃后递给张康平。张康平接过香烟,继续保持沉默,几口气就把一支烟抽完了。

“除掉陈晓芸后,你利用南京古钟楼医院人事招聘的便利,将黄欣茹招入该院,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并寻找机会将她绑架,丢在牛尾山销魂洞里。你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掐死后,继续追杀下一个目标柳非童。”戴俊成说完,从资料袋里取出柳非童宿舍门头上的匕首和星象图,亮给张康平看。

“你不要再说了。”张康平扔掉烟头,踩在脚下。

“你怕了,怕我们掌握的这些资料,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你最后一次去牛尾山销魂洞是什么时间?”戴俊成突然话题一转。

“前天中午。”张康平给问愣住了,脱口而出。

“具体几点,怎么去的?”戴俊成步步紧逼。

“中午十二点左右,坐出租车去的。”张康平脸上的汗越来越多。

“出租车什么颜色?”戴俊成大脑里迅速闪过一个可疑的悬案,前天中午大约一点钟左右,在牛尾山下发生一起黄色出租车驾驶员被杀命案,凶手逃逸,系统内部已经通报过案情,时间和张康平陈述的时间大致吻合。

“黄色。”张康平低垂着头。

“出租车停靠在什么位置你下的车?”戴俊成当时看过事故通报照片,对这个案件有印象。

“半山腰。”张康平撒了一个谎。

“你放老实点,牛尾山是一座荒山,杂草丛生,有山无路,又不是景点区,任何车辆都无法开到半山腰上。你搭乘的出租车驾驶员,难道是长翅膀飞上去的不成?”戴俊成大笑道。

张康平耷拉着脑袋,开始装死,无论戴俊成怎么问,问什么,他都不回答。戴俊成宣布结束提审。外面两个警员走进来,重新给张康平戴上脚拷。

戴俊成收拾好笔录资料,回到办公室,立即打开电脑,搜索内部案件信息库资料。他将鼠标拖到“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凶杀案”的现场照片上,仔细观察比对。

照片显示,黄色出租车正处牛尾山的山脚附近,也就是今天解救黄欣茹警车停靠的位置。这里,是从南京方向过来的车辆和行人,选择进入牛尾山的最方便通道口。

这起恶性杀人案件发生后,地处牛尾山地区的派出所,通报了南京公安局管辖区所属的所有派出所,并传输了现场照片。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死者近景,特写镜头是匕首刺杀死者的伤口位置。

“匕首!”戴俊成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起身离开电脑,走向资料室。

资料室全部陈列着一些重大刑事案件的卷宗、现场提取的证据资料,和凶手在作案过程中遗留的凶器。

戴俊成打开一个文件柜,拉开抽屉,拿起封口的塑料袋,那里面装着一把匕首,是犯罪嫌疑人张康平留在柳非童宿舍门头上的。

戴俊成拿着匕首,立即做了技术分析,将数据记录在案。他准备等到天明,请示王卫冰,直接开车去一趟牛尾山当地派出所,调查一下“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凶杀案”的进展情况。

当天夜里,戴俊成是在办公室里睡的,最近为了刘幻琳自杀案,他在办公室睡觉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开着空调,白天走了几小时山路,早累坏了,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戴俊成被前来上班的警员吵醒,立即起身,梳洗后直奔王卫冰的办公室。王卫冰刚刚到办公室,还没有坐稳。他看了看戴俊成,知道他有事儿。

“昨天夜里提审情况怎么样?”王卫冰示意戴俊成坐下说。

“王队,提审进行到一半,张康平拒绝回答。你还记得‘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凶杀案’吗?”戴俊成没有坐,站着说。

“嗯,记得,前天午后发生在牛尾山的出租车司机遇害案。怎么,你有新发现?”王卫冰眼睛一亮。虽然这起案件不属于他们的管辖区域,但是,有新发现,总比没有发现好。

“情况是这样的,昨天夜里在提审过程中,我无意中问到张康平,最后一次见到黄欣茹大概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坐什么交通工具去的,他交代的时间和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凶杀案’发生凶杀案时间一致,车型颜色一致,但是,他隐瞒了下车地点,说是在牛尾山半山腰下的车。那里的地势你也清楚,除了山脚,出租车根本爬不上牛尾山的腰。”戴俊成一五一十地分析着。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张康平有最大嫌疑,估计这是一个案中案。我马上打电话,请问一下牛尾山当地派出所,犯罪嫌疑人有没有归案。”王卫冰说完,摇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你好,请接牛尾山派出所所长电话,我是南京南中区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长王卫冰。”对方号码是总机,要转分机号。

“请稍等,本机为你联线。”总机开始放音乐。

“你好,王队,我是牛尾山派出所盛所长。”不一会儿,所长开始接听电话。

“你好,我是南京南中区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长王卫冰,想询问一下贵所‘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凶杀案’一案的犯罪嫌疑人归案没有?”王卫冰礼貌地询问。

“案情目前还没有进展,现场没有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和鞋纹,凶手很狡猾,戴着手套,穿着鞋套作案,唯一的线索只有一个,就是杀害出租车驾驶员的那把匕首,从腰部伤口判断,应该是龙泉型匕首。依靠我们的技术力量,这个案件侦破的难度比较大。希望得到兄弟的支持和帮助。”盛所长语气比较低沉,看来这个案子伤了他们不少脑筋。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所刚刚破获了一起凶杀案,案发地点和‘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凶杀案’地点接近,我们推测这是一个案中案,所以,我想今天派两个警员过去,你们协助一下,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如何?”王卫冰征询对方意见。

“可以,完全可以,到了让他们给我打电话,我全天在所里等待他们。”

“好,那我去安排一下,估计今天中午前就到,再见!”王卫冰说完,挂断了电话。

“王队,你下命令吧。”戴俊成站在一旁,等待着。

“好,这样吧,你马上和赵焕信去牛尾山派出所,到了那里后,直接找该所盛所长。你们去主要有两个任务,第一,鉴定杀害出租车驾驶员的匕首,是不是和遗留在柳非童宿舍门头上的型号一样。第二,最好去现场走一趟,带些第一手资料回来。好吧,你去准备一下,我马上叫赵焕信来我办公室,你们立即动身,我在家等你们的好消息。”王卫冰很放心这个助手,观察和办案能力很强。

“是,王队。”戴俊成领到任务后,返身回到办公室,将遗留在柳非童宿舍门头上的放进包里。

这是一把直柄匕首,钢面双刃,全长只有32厘米,刃长18.5cm,柄长11.4cm ,刃宽2.7cm,刃厚0.6cm,硬度HRC,产地不清,戴俊成用特制量具量完匕首尺寸,将数据写在一个本子上。

上午九点钟,赵焕信和戴俊成穿着警服,一身英气,准时出发。赵焕信驾驶技术好,负责驾车,戴俊成坐在副驾驶座上。

“昨天夜里提审到几点结束?老弟辛苦了。”警车开出派出所后,赵焕信带说带笑地问。

“凌晨三点,这个家伙不老实,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不和他玩儿还行啊,我走另外一条路,最后看谁玩死谁。”戴俊成本来就不想硬审,他要拿证据说话。

“那家伙是有点狡猾,初审也没有问出多少有价值的内容,王队很不满意,所以,二审派你去了。说实话,老子那天真想一皮带抽扁他,杀了那么多人,竟然还笑得出来!”赵焕信想起初审就来气。

“哈哈,你就那点耐心?抽毛啊?那人灵魂早就死了,皮是硬的,除非你拿火烧,不然他不知道痛的。”戴俊成哈哈大笑。

“戴俊成,王队刚才没有和我细说,就叫我把你安全送到牛尾山派出所,再把你安全带回来。是不是昨天夜里提审张康平审出高潮来了,要亲自跑一趟牛尾山才能把高潮平了?”赵焕信一边开车,一边说。

“哈哈,绝对高潮。那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昨天夜里,我多问一句话,那家伙就说漏嘴了。”戴俊成又是一阵得意的笑。

“老子怎么就审不出高潮来呢?”赵焕信吃了一个红灯,把右脚猛地踩在刹车上,等待绿灯。

“那是人品问题,哈哈。”戴俊成故意和他开玩笑。

“少来吧,你。”赵焕信眼睛盯着红灯,从口袋掏出一包香烟,递给戴俊成。

戴俊成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点燃后给赵焕信一支,自己一支,两个人腾云驾雾起来。

吃完红灯,警车继续朝前跑。一路上,两个人边聊天,边开车,中午前,到达牛尾山派出所门口。

“欢迎你们,我是盛所长。这个案件发生在我们所的管辖区域,经过现场取证,有价值的线索很少,给我们的破案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来,你们先喝茶。”办公室开着空调,很清凉。

“盛所长,谢谢。我们王队在电话里已经和你沟通后,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刚刚侦破一起恶性连环凶杀案,凶手于前日中午十二点左右,曾经乘坐一辆黄色出租车,到达牛尾山。在提审犯罪嫌疑人的过程中,发现凶手隐瞒了部分细节,我们感到很可疑,想借归所,取证一下‘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凶杀案’的作案匕首。”戴俊成和赵焕信坐在沙发上,前者说道。

“两位稍等,我去资料室,把‘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凶杀案’卷宗和现场取证物拿过来。”盛所长说完,走出办公室。

两个人坐着,打量着办公室。办公室比较普通,灰色大理石地面,摆设比较简单,只有一个办公桌和一个旋转椅,另外,还有他们坐着的一个长沙发。桌子上有两个电话机,一个是所长专线,一个是分机。

“这盛所长的办公室,还没有我们王队的办公室豪华,正宗的清水衙门……”赵焕信用手指弹了弹沙发,好像是猪皮的。

“嗯,和他的姓很不相符,所长做到这份上不容易。”戴俊成点了点头。

这时,盛所长拿着一叠资料进来了。他直接把资料放在办公桌上,抽出现场拍照图。

“这些图片,我们在案发后,已经通过公安内部网传输给你们了,这里就不多说了。案件的关键性在这把匕首上面,从尸体解剖结果来看,犯罪嫌疑人使用的应该是龙泉牌匕首,这种匕首是薄型的,分量比较轻,便于携带。”盛所长抽出一张受害人的腰部刀口照片,指着图片的伤口部位说。

“嗯……”戴俊成和赵焕信两个人边听边点头。

“法医解剖尸体后,重点位置放在了刀口的深处上。凶手用力很大,一刀到底,刺伤受害人腰部,刀尖进入肋骨后,直穿肾脏,过线长度达到18.5厘米,我想,这就是匕首的刃长了。”盛所长的右手不断指点着照片。

“有道理。”戴俊成安静地听着。

“另外,从尸体解剖数据显示推断出,这把匕首应该是直柄的,双面刀刃,刃宽2..7厘米,刃厚0.6厘米。这里有法医提供的具体数据,你们看一下。”盛所长苦于有证据,而找不到持有匕首的犯罪嫌疑人。

戴俊成没有说话,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子,那里装着一把匕首。当匕首“当啷”一声落在桌子上,盛所长的眼睛顿时放出了亮光。

“盛所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寻找的应该是这把匕首。这把匕首,是我们本次案情中犯罪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从你刚才的叙述中,我核对了数据,感觉应该是同一个作案人做的两起案件,也就是我的案子里套着你的案子。”戴俊成说完,将数据本拿了出来。

盛所长仔细核对数据,匕首实际测量数据与法医尸体解剖的数据极度吻合。

“我们还是以事实说话,走,二位跟我去尸体存放室走一趟,我把法医叫上。”盛所长说完,开始接外线,打通了法医的电话。

“喂,宋法医吗,我是盛所长,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南京那边来了两个警官,你配合一下他们的工作。”盛所长声音洪亮。

“好的,我马上到。”宋法医接完电话,立即动身。

“他马上到,你们请喝茶。没有想到,你们的出现对我们的案情是这么的重要。”盛所长开心地呵呵大笑。

“盛所长,尸体存放室在什么地方?”赵焕信插了一句嘴。

“不远,就在法医解剖室,我们已经通知南京方面了,今天下午殡仪馆就来人把尸体运走,你们来得真是太及时了。”盛所长感叹不已。

十分钟后,宋法医到了,一行人全部上车,直接开往一里路外的法医解剖室。法医推开解剖室大门,率先走了进去。

尸体存放室里,法医戴上手套,揭开编号三十七的尸体盖布,打开尸体的缝合口,将匕首放在上面,匕首与伤口长度、宽度以及厚度相吻合,一丝一毫也不差,像模子一样刻上去的。

“情况怎么样?”盛所长问道。

“百分百吻合,刀型、刀口、深度和厚度完全一样,可以肯定,凶手为一人所为。”法医肯定地说。

“单凭一把匕首,就可以断定凶手系一人所为?如果是其他凶手使用了同一型号的作案工具呢?我们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赵焕信觉得还是慎重下结论的好。

“赵焕信,你说的有道理,这里的推断只是提供一个确切的数据,回头我们两人立即去作案现场,再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另外,还有三审可以给我们继续提供一些正确判断的机会。”戴俊成对此行的结果很满意,他非常理解赵焕信的疑惑。

“有道理,我们暂时不定案,等你们南京方面的消息过来再下结论。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头,陪你们去案发现场走走。”盛所长嘱咐法医盖上尸布。

一行人,接着去了案发现场。因为最近两天天气晴朗,到了现场后,地面上还保留着出租车的车辙印。戴俊成拿出照相机,开始拍照。

“盛所长,从南京方面来的车辆想进山,目前有几个通道口?我说的是上山最近的距离。”戴俊成拍完照,环顾四周。

“一个,就是这里,这个位置是南京方向来的车辆最安全、最方便的进山口。牛尾山非风景区,一般游客不会选择到这里来,所以山路全部是原始的,外来车辆必须从这里下车,然后徒步进山。”盛所长指着山峦说。

“真的是这样?和我推断的完全一样。如果犯罪嫌疑人说把车停啊了半山腰,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戴俊成脑海里闪过张康平二审中的供词,心里有数了。

“半山腰?八个车轮子也别指望开上去,这里一不是佛教圣地,二不是游览景区,三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哪里有路?”盛所长哈哈大笑。

“赵焕信,你看,那个位置,就是我们前两天解救黄欣茹警车停放的地方,昨天夜里二审张康平的时候,他说出租车开到半山腰把他扔下来的,可能吗?回去继续三审,看他在事实面前还耍不耍滑头了?”戴俊成站在赵焕信身边,指着前天警车停放的地方说。

“你小子现在破案水平还真是越来越高了,难怪王队那么器重你。”赵焕信击了戴俊成一拳。

“哈哈,那不是我水平高,是犯罪嫌疑人高估自己了。”戴俊成很满意今天的取证工作。

现场取证工作大约进行了半个钟头,盛所长善意留餐,被戴俊成和赵焕信委婉拒绝了。他们要立即赶回去,进行下一步行动。

时间已近中午,两个人都有点饿了,他们告辞盛所长后,沿原路返回南京。半路上,他们在路边小饭店点了两个家常菜,吃完继续赶路。

两个人回所后,向王队汇报完工作,各自回办公室休息。现在,戴俊成可以躺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下了,他要积聚力量,和张康平做最后的斗争。

此刻,张康平双脚戴着沉重的镣铐,正在关押室里踱来踱去。铁链不断发出撞击水泥地面的声音,拖出的长音震撼人心。

关押室不大,只有几个平方,一张床,上面铺着草席。一方窗口,像个猫洞,照进可怜的阳光。这里比销魂洞好不到哪里去。

二审后,张康平的心神不定,回来后,他躺在床上,思想很麻木。他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交代是死,不交代还是死。既然都是死,还不如留个悬案,让他们继续折腾去。

张康平现在就想死,了结自己的生命。他不想三审、四审、甚至五审,那些没有人性的审讯,会一次次地揭穿他的老底,让他无地自容,愧对人世。

昨天夜里提审的时候,他大脑发漂,一时不做主,说了很多胡话,把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他看见那警员眼睛太锐利了,自己的所谓“半山腰”谎言,一定蒙蔽不了他。

他最怕夜里提审,那滋味不是人受的。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就琢磨着怎么好好写份遗书。他是死刑犯,这的肯定的了,运气好的话,可以活几个月,运气差的话,也许只有个把月的时间了。

今天,他向拘押的看守警察要了一支笔和几张纸,他想给家里人写份遗书。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写的了,从懂事那天开始,他就恨透了他们。如果不是他们,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父母是农民,不识字,写了遗书他们也看不懂。但是,他要写。他要感谢他们,给了他生命,同时也毁灭了他。

他已经写了开头:爸爸、妈妈:你们好。他不知道父亲早就过世了,他很长时间没有回家看看了,他怕自己的出现,会引起村民对当年张康荣意外溺水死亡产生回忆和联想,所以,干脆不回家了。

断断续续写了两张纸,正反面全部写了。从童年写到少年,从少年写到青年,最后写到自己怎么杀死了弟弟,怎么担心真相泄露,接着吓死了刘幻琳,又连续杀死了陈晓芸和黄欣茹,直到追杀柳非童失手被抓。

他一边写,一边流泪。他恨母亲,为什么偏偏给他和弟弟打上了出生印记,将星象图一针针地扎上他们的手腕,如果不是这个破图,他哪里用得着去杀人?做出那么多想也不敢想的命案来?

给父母的遗书好不容易写完了,张康平开始给黄欣茹写地狱信笺。一个将要死的人,给一个死亡人写信,这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告诉黄欣茹,他爱她,会到地狱里娶她做老婆,和她生一大帮子孩子,过一种隐居的生活。他不知道黄欣茹还活着,不然遗书内容应该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最后,他给警官写了一封简短的遗书。告诉他们,在自己死后,将自己多年来的存款三十万元,安全地带给他的父母。他无儿无女,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这三十万元存款就当他们生他、养他的补偿了。

三封遗书写完后,张康平开始睡觉。他现在最怕睡觉,又不得不睡。脚链很重,手铐锁在手上,连翻个身都困难。

早知道睡觉这么受罪,他干脆杀人后,用手术刀自刎算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柳非童身上失手,一心想着做完最后这一个,就带着自己的银行卡隐蔽到阿尔山去,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家乡终老。

他算计得太聪明了,最终败在柳非童的手里。原来在电视里看杀人犯坐牢,戴着那么多铁玩意儿,他就笑自己聪明,永远不会轮到那一天的。

眼下,该他低头了,他最担心在夜里提审,本来睡眠就不舒服,再弄个夜里提审,真的比死都难受。

现在,他艰难地上了床,慢慢伸直腿,将双手抱在胸前。如果今夜提三审,他将做一个死空头,打死也不说。他不开口,老天爷也拿他没有办法。

张康平睡熟后,夜里做了一个梦。他看见黄欣茹张开一个血盆大口,捂着流血的脖子,默默地朝他走来。

黄欣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她的眼神无比幽怨,充满了恐惧和无辜。她一步步走近他,然后,坐到他身边,把身体靠在他的身上,接着一松手,她的脖子断了。

那些血,顺着她的手指,淌在他的身体上,血红血红的。他挣扎着,连续高喊: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梦里,他的声音那么脆弱,那么空洞,那么无力。他被黄欣茹压在身体下,动弹不得。他恐惧得要命,拼命大喊,竭力想推翻她的身体,远离那些血腥。

他在梦里喊啊喊,终于喊醒了。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和手铐压在心口,很重,几乎令他窒息。

他想到自杀,可是,这里什么工具也没有。撞墙有点太憋屈自己了,撞个不死又不活的,够他受罪的了。

还好,今天夜里一夜平安,提审的警官没有来。不过,张康平并没有睡得踏实,做了一夜噩梦。白天,他无精打采的,寻死不成,继续睡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提审还没有进行,张康平心里越来越烦躁,他像一头困兽,关在笼子里,郁闷到极点。

没有人和他说话,每天听镣铐的撞击声,透过铁门看警官的肩章和帽徽来回闪动,塞满大脑的只有两个字,叫做:死亡。

第六天夜晚,关押室铁门随着一阵响当当的开锁声,一下子打开了,提审的日子终于到了。张康平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没有动。

“张康平,起床。”两个男警员先后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啊,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了?”张康平明知故问。

“提审,少废话!”一个男警员说道,走进屋子。

张康平不说话,开始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下来。其实他心里清楚,就是想磨磨他们的耐心,对于一个死刑犯,不就是死吗,连杀人都敢,还怕死?

拖着脚链,抱着手铐,张康平走在两个男警员的前面。黑夜像一块遮尸布,盖在他的脸上,死气沉沉的。

到了提审室,张康平在固定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一个男警员为他打开脚链。他顿时觉得轻松起来,伸了伸双腿。

坐定后,张康平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一眼看见了上次讯问他的警员。他低着头,故作镇静,不再看他。

“姓名!”两个警员回避,走了出去,戴俊成开始讯问,内容千篇一律,和上次一样。

“张康平。”张康平低着头回答。

“工作单位!”戴俊成目光犀利,继续发问。

“南京古钟楼医院外科主任。”张康平还是耷拉着头。

“籍贯!把头抬起来!”戴俊成突然高喊一声。

“江苏省扬州市张集镇路家村。”张康平吓了一跳,慢慢抬起头。

“文化程度!”戴俊成双眼怒视着张康平。

“医学博士。”张康平知道戴俊成厉害,上次讯问就给他将了一军。

“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是你杀害的吗?”戴俊成恢复了平静。

“不是。”张康平一口否决。

“我问你,最后一次去牛尾山销魂洞见黄欣茹的时候,出租车停靠在什么位置你下的车?”戴俊成声音提高了八度。

“半山腰。”张康平嘴硬。

“放肆!你到现在还坚持你的半山腰,你是不是要我们亲自带你去一趟现场?做一次模拟试验?看看出租车的车轮子是不是能滚到半山腰,到你所说的那个位置?你不要心存侥幸了,狡辩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能加重你的罪孽!”戴俊成气愤非常,张康平太蔑视法律的尊严了。

张康平开始沉默,沉默是他装死的本钱。

提审室气氛很紧张,安静到听不见一点声音,只能听见张企权用签字笔做笔录的刷刷写字声。张康平看着戴俊成,心里窃笑着。他就不相信,“半山腰”打不倒戴俊成。

“这是什么?”戴俊成突然从资料袋里拿出一把匕首,在张康平的眼前晃了晃。

“匕首!”张康平满不在乎地说。

“不错,是匕首!这把匕首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哪里?你知道吗?”戴俊成隔着塑料袋,摸着匕首的把柄说。

“不知道。”张康平耍滑头,一问三不知。

“这是一把杀人匕首!你曾经用它插入出租车驾驶员的后腰部,致他死命。接着,你又飞刀插入柳非童的门头。”戴俊成把匕首放了下来。

“警官,说话要有证据,世界上拥有同样一把匕首的人多着了,你有什么根据说,这把匕首就是我的?”张康平得意地笑。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拿你的那点小伎俩,来骗我们?这里是什么?,你看清楚了!”戴俊成戴上手套,把匕首拿了出来,将把柄的尾部对准张康平的眼睛。

“星象图?哈哈,那又能说明什么?就凭这一个破图,就说匕首是我的?笑疯!”张康平心拧了一下,继续狡辩。

“二审中,你已经承认了,张康荣是你设计害死的。刘幻琳、陈晓芸、黄欣茹、柳非童,都先后遭到你的暗算和陷害。星象图在其中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直接或间接帮助你完成了杀人计划。这个图,本身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是,如果和数字密码综合起来分析,它显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泄露了你的出生地信息:江苏省扬州市张集镇路家村。”戴俊成用事实说话。

“那……”张康平“那”了一个字,说不下去了。

“那什么?”戴俊成步步为营。

“我想抽烟,给我一支烟。”张康平竭力镇静下来。

现在,他还不想那么快就低头,他要拖一拖,拖上一天,他们就得跟着忙碌一天,一天结不了案子,一天就不能判他死罪。

张企权丢下笔,站起来,点燃一支烟,送到张康平的面前。张康平戴着手铐接过香烟,开始闷抽。

烟雾缭绕中,张康平眯起眼睛,他在想用什么办法拖延时间。面前这个警官技术分析的太好了,不承认他的威力都不行。可是,承认匕首是他的,就是承认了出租车驾驶员是他杀的。

临死前,他不甘心,还要拼死磨一磨这些公安。记得几年前,弟弟张康荣溺水身亡后,一些村民偷偷举报了他,接着,他被作为犯罪嫌疑人关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一天二十四小时,提审了他八次,不分白天和黑夜,眼皮合上了,撑开继续审。尤其是那个瘦高个的男警察,每次审问手里都拿着电棒,他只要回答“不知道”三个字,马上就会接到他的电击。

张康平恨死了那个瘦高个,他的电棒来的越凶,他的嘴就越硬。最后,因为没有证据,在二十四小时前,他被释放了。从此以后,他看见穿警服的,就恨得咬牙切齿。

就像现在,他什么目的也没有,就是想耍一耍那些穿警服的,只要他死不承认,他们就得陪着他玩。

和穿警服的周旋,张康平还是有一点经验的。二十四小时拘押都没有逼他招供,现在,手铐戴着,脚链拴着,他就更无所谓了。

抽完香烟,审讯继续,张康平开始打瞌睡,哈气连天。戴俊成拍了拍桌子,叫他坐正,接着,从资料袋里取出一个皮套。

“这个皮套你认识吗?”戴俊成举起皮套,在张康平的眼前扬了扬。

张康平抬眼看了看,心里一惊。

“这是我们从你宿舍搜查出来的匕首皮套,和你的匕首是同一个品牌的,也是同一个型号,用你的皮套,去装这把匕首,恰恰好。在事实面前,你还想抵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面对张康平的抵抗,戴俊成只能用证据说话。

张康平无语。

“先看看这个画面,牛尾山出租车驾驶员的被害照片。这里是被害人腰部致命伤口,法医验尸结论:刀伤深度18.5厘米,刀伤宽度2.7厘米,与匕首的长度和刃宽距离相同。另外,你在二审中交代,最后一次去牛尾山销魂洞见黄欣茹的时间,和案发时间上是一致的,你所乘坐的出租车颜色,与案发出租车颜色也一致,都是黄色。”戴俊成从资料袋里取出两张照片,拿出其中一张。

“这个……”张康平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再看看这张图片,现场拍照的,牛尾山的山脚下,也就是那天的被害现场。你当时坐的就是这辆代号为苏A1988的黄色出租车,你将被害人杀死后,弃车直奔半山腰的销魂洞,在山洞里一直守到大半夜,将黄欣茹百般蹂躏后,将她掐昏,接着,继续你的下一个杀人目标:柳非童。”戴俊成据理力争。

“掐昏?难道黄欣茹没有死?”张康平眉心慢慢渗出汗珠。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雨,将黄欣茹从死亡线上解救出来。”戴俊成说完,眼睛直视着张康平。

张康平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顺着面颊往下流。最后,他终于受不了内心的强烈震动,彻底低下头来。

“我承认,出租车司机是我杀的,我罪有应得。”张康平终于交代。

“继续说下去。”戴俊成示意他接着说。

“那天中午,我在南京南湖路拦了一辆黄色出租车,对驾驶员说,去牛尾山。驾驶员说他出城的顾客不带,我就骗他说到中山门后,自己再转车去牛尾山,他不用出城。到了中山门,我用匕首顶着驾驶员的腰,逼他上了高速公路。”张康平喘了口气。

“后来?”戴俊成问道。

“后来,我一路上用匕首逼着驾驶员,穿过了好几个加油站。最后,到了牛尾山的山脚下,因为怕他报警,我用匕首将他杀死在车上,立即上山了。”张康平说完,耷拉着脑袋。

三审出乎戴俊成的意料,很顺利,也很成功。问讯结束后,张康平在笔录上签了名,按了手印。接着,被戴上脚镣,送回关押室。

回到关押室,张康平精神彻底崩溃了。黄欣茹没有死,她还活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黄欣茹最后哀求的声音:康平,你现在选择也不迟,既然你爱我,就选择我。我可以跟追你,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也可以和我去阿尔山,我们在原始森林里,用树木造一间房子,一起去采野蘑菇,生一大帮孩子……

张康平后悔自己没有听黄欣茹的话,如果早听她的话,把她从山洞里救出来,和她一起私奔,随便到一个地方,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多好啊。中国地大物博,藏身的地方多如牛毛。

都怪自己一时糊涂,没有掐死黄欣茹,还放跑了柳非童,得不偿失。现在,他得修改遗嘱内容了,既然黄欣茹没有死,就按照活人的口气给她写了,乞求她的原谅,来世再做夫妻了。

想到这里,张康平把写给黄欣茹的遗书撕了,他站到门口,等夜间巡视的警官过来,向他再要几张纸。等了大约一个小时,他终于听见了夜巡警官的脚步声。

“报告警官。”张康平冲铁门外喊道。

“夜里睡觉时间,喊什么喊,回床上去!”男警官呵斥道。

“我失眠,睡不着,给我几张纸,给家里写信。”张康平用手铐撞击铁门。

“不要敲门,等等,我给你拿去。”男警官用电棒敲了敲铁门。

不一会儿,信纸拿来了,男警官从铁窗口递给张康平。张康平接过来,如获至宝。他回到床边,拿起笔,开始给黄欣茹写遗书。

“亲爱的老婆,你好。”他开头用了“老婆”两个字,在他的心里,黄欣茹就是他的老婆。

“你现在还好吗?我非常挂念你!我很后悔,那天冲动地对你下了毒手,好在一场及时雨,救了你的命。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爱你就应该选择你,和你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开始我们的新生活。”张康平边写边流泪。

等死的日子是无聊的,张康平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时间又过去了两天,提审似乎已经和他绝缘了。

今天,是黄欣茹出院的日子。经过一周时间的调理,她的身体已经渐渐进入恢复状态,从急诊抢救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清晨,太阳刚刚从东面升起,黄欣茹就迫不及待地起了床。

最近,柳非童天天陪护在黄欣茹的身边,让她很感动。她的所有护理工作,都让他一个人代替了。直到三天前,她可以自理了,才硬把他推去单位上班。

柳非童对她的照顾够多的了,她不想继续耽误他的工作。这样的男孩子,刘幻琳自始至终没有享受到,真的非常可惜。

黄欣茹起床后,就盼望着柳非童早点来,帮她办理出院手续,接她回家。昨天,柳非童告诉她,给她找了一个新家,离南京古钟楼医院只有十分钟远,以后上班就不用那么辛苦地跑来跑去了。另外,换个新环境,也可以让黄欣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些日子,黄欣茹一点不寂寞,单位领导知道情况后,组织员工来看了她几次。外科住院部的领导和护士站的护士,也来看了她。尤其是贺薇薇,单独来看过她两次。

昨天,护士站的一个护士尖叫着送来一份报纸,说:黄欣茹,你上报了。黄欣茹拿过报纸,第一眼就看见了张康平的名字。这是一个新闻消息,大概占用了报纸的一半篇幅,详细介绍了诡秘星象图连锁杀人案件的来龙去脉。

贺薇薇是在报纸新闻报道出来后,接连两次来病房看她的,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真是太可怕了,张主任平时医术那么高超,竟然连杀几命。谢谢你黄欣茹,如果不是你的出现,说不定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呢。”贺薇薇越想越恐怖。

“谢我干什么,张康平要杀的人是我,也不是你。”黄欣茹善意地笑道。

“不一定吧,一个人一旦杀人杀红了眼,看见谁都想杀的。我说那天夜里值班的时候,张主任说去去就来,叫我等他回来,可是,竟然一去不复返了,我等他半天。他原来是去手术器械室拿手术刀了,还骗我说去办公室,多么可怕的男人啊。亏我还爱了他一年多时间。”贺薇薇吓得脸色苍白,好像张康平追杀的人不是黄欣茹,而是她。

“我也没有想到,张康平会隐藏得这么深,这么好,仿佛天生就是做杀手的。”黄欣茹真的没有想到。

“黄欣茹,报纸上说了,你在牛尾山销魂洞被张主任折磨得奄奄一息,还差点给他掐死,他是怎么折磨你的?”贺薇薇很想知道细节。

“报纸上都说了,你看看就知道了。”黄欣茹不想触及身体的伤痛,打了一个马虎眼。

“嗯,我已经看了三遍了,内容都快背熟了,那里似乎是一笔带过的,没有详细描述。不过,我不问你了,我能想象得出来,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贺薇薇似乎突然间长大了,对黄欣茹只剩下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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