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的群山深处,稀薄的云气如炊烟般袅袅弥散,从山顶到峡谷,连绵无际的森林几乎覆盖住了全部土地。
斜阳西沉,天地间透着一股浓重的凉意。
谷地某处,黑压压的森林中一条清澈的河水流出。河水轻缓悠然地流动,映着晚霞的红光,携带着从树林里漂出的几片紫色花瓣。
一个锦衣少年站在河边,俯身捞起了一片,白净纤长的骨指托起两侧弯成半弧形的花瓣,他凑近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
一阵冷风扑面吹来,白晚林急忙抬起纤瘦的左手挡面,风吹动着她的袖管,露出皙白手腕处那只幽绿色死寂般的古玉镯子。
她拨弄着头发,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声音一时冷得带着些许颤动,如秋日的清泉,婉丽动听:“喂,洛宸,天都快黑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少年放下花瓣,甩袖起身,明眸含笑,向身后这个十三岁的少女得意地扬起了嘴角:“怕了吧!胆小鬼,说你还不承认。”
洛宸是贵族公子,才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成长的十分挺拔出众了,面容清朗俊秀而不失硬朗英挺,不同于其他少爷公子的翩翩儒雅,从小习武,喜欢争强好斗的洛宸,浑身散发着年少的桀骜轻狂,这也本是男儿心性,再加上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即使是耍无赖,也比别人多透着一股高雅与凌厉的气势。
白晚林不悦地皱着眉头,作势就要狠狠一脚朝面前的人踢去,洛宸侧身一斜,顺带在她脑袋上一敲:”臭丫头,再敢对大哥我不敬,待会有怪物的话我就不管你了。“
她吃了闷亏,叫嚷着道:“谁要你管,就凭你那点屁功夫,脸皮还能厚到这种程度真是奇怪。”
洛宸无奈地撇过头,懒懒的语调:“你说就你那连屁都不如的功夫,还成天恬不知耻的瞎嚷嚷干嘛,其实想一想就知道你是嫉妒我吧,唉,羡慕我本事就说嘛,我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像你这么笨的徒弟我也是愿意收的。”
说着转身朝她深深地一笑:”反正你那个师父也不管你了,你要是现在拜师的话,什么繁文缛节都免了,只要给我磕两个头就行,以后跟我混,怎样?够意思吧我!”
“你!”白晚林气结,懒得再说。她认识洛宸也不过十来天而已,虽然常常看不惯他自大的性子,但少年心性,两人吵闹着也就熟了些,他是从小长在深山的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相处的同辈人。
很多年后,她淡淡地对他说:“你知道吗?我还记得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呢!”而他决然地,冷漠地转身离去,再也想不起来回头。
“嘶,嘶,咔!”两人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了枝叶窸窣作响的声音。
洛宸凝神朝树林深处望了一眼,嘴角咧出一丝期待的笑意:“我已经听到声音越来越近了。”
白晚林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林中,只觉得阴森昏暗,她刚刚连声音都没有听到,
洛宸说完已经向着林子里走去了,她愣在原地没有动,天色越来越暗了,她是害怕的。
“喂,洛宸,天都快黑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然而他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径直走进了深林。
她心里暗骂了一声笨蛋,四周环顾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疾步跑到他的身旁,没好气的说:“哼!到时候让顾伯伯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树林渐渐密集了,天色又暗了几分。
他冷哼一声:“少拿前辈来吓唬我,你要是害怕,就自己先回去!”
白晚林气急败坏的跺着脚:“你这人真是没有良心,这么远的路,天都黑了,你叫我怎么回去!”
“放心吧,你只要好好跟着我就行了,反正回去肯定是要挨骂的,要是真的能找到迷祖树,咱两不都是立了大功吗?”他突然笑嘻嘻地回答着,依旧顾自朝前走着。
两人沿着河流渐渐的向树林深处走去,白晚林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只暗暗后悔自己没事就跟着他来找什么宝贝迷祖,本是一时好奇,哪知洛宸却愣是不找到不回头的势头。
现在天晚了,两人已走了许多路,而洛大少爷又是个拗不过的主,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白晚林心里承认,天资平庸的自己无论修为与武功都远不及洛宸,就算再多修炼两年等到十五岁时还是比不上的,虽然答应顾长楠照顾他,其实有危险时却是反过来要他照顾的。
除了河道两岸,越往里走,周围的树木越发的密集起来,原本还有些昏暗的光线已经渐渐快要消失了,只有汩汩流动的河水还在闪烁反射着微弱的光亮。
昏暗中,依稀能看见两侧的林木粗壮密集,盘根错节,枯长而庞大的枝干奇形怪状,隐隐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白晚林突然停住脚步,心神十分不宁,手腕上的玉镯似乎在微微抖动着,她知道有麻烦了。
三年多以来,这只玉镯总会以轻轻颤动的方式来提醒她避开未察觉的危险,如往常一样,这一次她不知道前方的黑暗里会有什么东西。
“不对,怎么总感觉这里有些奇怪。”洛宸也停下沉吟道:“喂!不会是你一副阴森森的样子在影响我吧!”他转过头,已经不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的样子了。
白晚林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口,抬头看着他,口气严肃:“洛宸,前面有危险,我是认真的,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回去。”
河水依旧不急不缓地徐徐流淌着,满是清灵悦耳的声音轻柔地回响在这无边的夜色中。洛宸望着她,昏暗中他漆黑的深眸闪动着些许清亮。
两人沿着河流向原路返回,白晚林心情放松下来。
“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早叫你不要进来了。”
洛宸呵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知道有危险呢?而且是什么危险呢?”
“那是因为,呃……”她不能说出关于玉镯的事,一时支吾起来,于是信口胡诌道:“看来瞒不了你了,其实我是预言师,通灵感应什么的也是随便学学啦,这种小事我连指都不用掐就算出来了。”
“哦!”洛宸故意把诧异的语调拖得又高又长,“那烦请预言师动动手指算算在下的未来可否?”
“哼!你以后有的是苦头吃,”接着她又换一种又沉又缓的语调,装模作样地摇晃着脑袋道:“你呀!以后定有大难,嗯,天机不可泄漏,总之是任重而道远呐!”
洛宸一把拍住她晃悠的脑袋,“可是你已经泄露了,知道泄露天机或者胡乱预言是要遭雷劈的吗?哈哈,不管怎样,你也比我先死嘛!”
很多年以后,她常常回忆起这段经历,如果没有说出那些胡话,即使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她想可能有时也不会感到那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