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崇尚修行的世界,世人尊敬修行之人,修行者则以修至更高的境界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
传闻数千年前修行兴起初期,人们将修行境界划为最简单的九等,即如今的一品到九品,普通的品级之间虽不可轻易跨越,但差距也不是很大,只有五品至六品为一坎,八品至九品为一坎,六品之上可与天地真元发生共鸣,修至九品则可挥手之间有撼动天地之能。
然而数百年过去,人们发现,简单的九个层次已经不足以囊括人们修行所能到达的全部境界,有的人已经远远超过九品的境界,达到了更高的层次,于是各个派别又出现了其他更高境界的层次划分,譬如佛门的金刚不坏境,道门的清净境,魔族的天魔境等等,境界划分各有标准,不一而论。
然而这一切都是对人们中的一部分人而言的,因为自古而来,修行便是要以丹田为根,通过静脉运转炼化天地真元才能进行的,但有很大一部分人有先天的丹田或静脉不足,导致无法修行,只能做一个普通人,到达不了那些传说中令人向往的境界。
而这个人世间最大的遗憾,终于在一千年前被夫子补足。这个一千年来的人间至强者,在自身修行达到了自古无人到过的境界之后,创造出了以器灵代替丹田进行修行的方法,这便是器修,而如今的人间第一宗门器修阁,便是那时夫子的大弟子为了将这个修行功法传播开来所创立的,那位夫子的大弟子,自然便是初代阁主。
而那位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夫子,却在器修阁创立不久后向天踏出一步,然后就此在人间消失,再也未曾出现过。
器修者,因其独特的修行和战斗方式,没过多久便在修行界中树立起了自己的威名,器修阁也在多年后慢慢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到了如今的地位。
只是器修并非毫无限制,一位普通的修行者,会在丹田被废后功力尽失,变为普通人甚至死亡,器灵虽然是后天凝结出来的丹田替代品,却也有这个限制,那便是一人一生中只能凝结一个器灵,毫无商量的余地。
所以,正如先前那人对阁主所说的,陈川已经废了。
……
那突然出现的四人架着陈川极其熟练的穿过器修阁,踏着陈川来时一路杀出的血路,径直跑出器修阁的侧门,一头钻进了一处旁边的山林中。
没过多久,器修阁的弟子们也纷纷从侧门里闪身而出,叫喊着追了过去。
那四个救出陈川的人同样是器修阁弟子,此时他们一边狂奔着,其中一个人一边对着陈川快速的说着什么:“我们大概是二代阁主在阁里最后的亲信了……器修阁,已经不是曾经的器修阁了……小少爷,你可得活下来,为了你的父亲,也为了你自己。”
陈川被另外三人架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对那人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只有身体随着那三人的奔跑无力的晃动着。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昏迷,他还有一些微弱的意识,只是现在,这仅存的微弱意识也没有用来听这个人说了什么,而是听到了别的声音。
“你已经把他废掉了,我还何必再去费什么力。而且,比起他来,还是先杀掉你好一些。”
这声音……好熟悉……
……
长生殿所在的高台上,阁主看着来人,淡漠的说:“他曾经问我说,他应该相信我还是相信他爷爷,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消失这么多年,是给二代的孩子当爷爷去了,好一个李渊。”
李渊的头发有些花白,眉眼间满是皱纹和老年斑,浑身散发着一股迟暮的味道,然而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阁主,他的头发慢慢便黑变长,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渐渐消失,气势也增长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连密集的雨帘都为他闪开,天上的乌云都出现了裂缝。
“小孩子嘛,陪着他从小到大,自然会对你没什么戒备。”
阁主看着他,冷笑着说道:“所以你从他小时候就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我杀的?当年在二代阁主迎接天雷时偷袭重伤他,最终导致他身陨雷下的人,可是你啊。”
“可是你却趁着我随二代阁主前去斗雷之时坐上了这个位子。”李渊走到了阁主的身前,手掌一张一握便握住了一把长剑,雪白明亮的剑刃轻轻放在了阁主的脖子上。
乌黑的天空中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这一片废墟,也照亮了离李渊与阁主不远的几片断掉的剑刃。
那是先前被阁主强行捏碎的陈川的本命剑的碎片,破碎的剑刃上仍然残留着陈川的念力,而如今,这仅存的一丝念力还与昏迷中陈川微弱的意识联系着,将这废墟上发生的一切模糊却完整的传递到了陈川的脑海中。
所以尽管是在一个半昏半醒的状态,他仍然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个人,认出了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带着自己走上修行复仇之路,曾经无比宠爱爱护自己的那位……李爷爷。
于是他自然也听到了阁主对李渊说的话,听着那话里的嘲讽和真实,他不相信,直到看到李渊在一步步走进阁主的过程中变了样子,透露出惊天的气势,听到了李渊后来的话:
“小孩子嘛,陪着他从小到大,自然会对你没什么戒备。”
昏迷中的陈川开始浑身颤抖,一种比本命剑和剑灵被打碎更疼痛的撕裂感蔓延了他的心灵和全身,一个他最不愿相信的事正以最直接的画面形式在他的脑海里发生着,他想逃避却逃不开。
将陈川救出的几人第一时间发现了陈川的异常,其中一人问道:“小少爷怎么了?”
这时,这几人身后不远处的丛林里猛然蹿出几个追杀他们的器修阁弟子,看到这几人后高喊了几声:“这那边!”“快追!”然后向着这边快速掠来。
这几人向身后望了一眼,其中一个人快速说道:“先不要管这些,他们快要追上了,咱们快点,传送阵就在前面!”
哗哗几声,抬着陈川的几人冲出了最后一片丛林,来到了一个相对空旷的空地上,空地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红色与白色夹杂的圆形图案,图案画的有些简陋,像是小孩子无聊时在地上的涂鸦。
几人快速来到这图案前,将陈川放到图案中央,然后纷纷从衣服里取出一块乳白色的玉石,放在这圆形图案四角的四个小圆圈中。
嗡的一声,圆形阵法上冒出了一层白光,柔和的铺在陈川的身上。
哗哗声响起,追杀而来的器修阁弟子们也从树林里冲了出来,看着阵法中的陈川和站在阵法周围的那四人,纷纷拔出刀剑,其中一人喊道:“徐长洲,胡子农,吴成普,陈博平,你们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叛阁之事!”
那四人也拔出刀剑,徐长洲对着刚才喊话那人说道:“当年三代阁主趁二代阁主举剑向天之时篡位,不知是不是叛阁之事?你们在二代阁主生死未知之时便纷纷跟随了叛变而起的三代阁主,不知是不是叛阁之事?”
这话说的诛心,追杀来此地的器修阁弟子们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先前喊话那人又喊道:“现在不要想那些无用之事!阁主有令,阵法中那人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道友们速去杀了他!”
器修阁弟子们齐声应下,各自将真元唤起,举剑冲向了挡在阵法前的四个人。
徐长洲将被雨淋湿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与身后的三人一起举剑迎敌,脸色坚毅,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四人身后的阵法光芒越发的柔和明亮起来,而在这一片柔和中的陈川眉头却紧紧的蹙着,仿佛正在经受着无边的痛苦。
“十八年啊,李渊,你真是好耐性。”
“是我的,那便是我的,即使偶尔变成了你的,那也是暂时的,时间过多久,我都要拿回来。”
“你只是不敢跟我打吧,你与我境界相仿,相斗的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将二代的孩子带大,以复仇的名义让他打伤我,你再出来了结我,而他则或是被我废掉或是被我杀掉,怎么都是为你斩草除根,真是好计谋。”
“谢谢夸奖。那么,给你拖延的时间也足够了,你还想试着最后反抗一下吗?”
“你……李渊!我便是死了也要拉上你!”
风声,雨声,雷声,剑声,倒地声。
李渊提起三代阁主的尸体,轻轻甩到一旁,然后在雨帘中转过身来,张开双臂,缓缓坐在了金玉宝座上。
雨帘为他缓缓张开,乌云在他的注视下裂开,一道阳光从裂缝中洒落,落在了张开双臂坐在宝座上的李渊身上。
废墟上,响起了李渊悠绵不绝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声,雨声,雷声,剑声,倒地声。
胡子农与陈博平倒在阵法旁,胸腹部一道恐怖的伤口,不断向外流着鲜血,将他身下的积水染成了一片血红。
吴成普看着穿过自己身体的四把长剑,眼睛变得血红,一声嘶吼中用生命中的最后一剑砍飞了身边一人的脑袋,然后无力的倒在了血泊中。
徐长洲一剑挡开了劈向自己的数把剑刃,看着倒在身边的同伴,看了看身后明亮的光芒中已经渐渐看不清面容的陈川,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浑身真元爆起,冲着前面的器修阁弟子们冲了过去。
暴雨中飚起几道血光,响起几声闷哼,飞起数把长剑。
徐长洲身中一剑,又一剑,又一剑,最后被一脚踹到胸腹处,倒飞而出,刚好落到阵法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无力的看着面前已经明亮到难以直视的阵法,喃喃道:“小少爷……”
后面不远处的器修阁弟子们传出了一道喊声:“快去把那个阵法毁了!”
十几位器修阁弟子开始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徐长洲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如一头雄狮一般悠长的吼了一声,然后右手猛的一拍地面,飞身而起,整个人在空中水平翻滚着飞向冲来的器修阁弟子!
最前面的四位弟子猛然停住脚步,看着飞来的徐长洲,齐齐将手中的剑刺了过去。
噗的一声,四把长剑穿透了徐长洲的身体,将他的前进势头阻挡了下来,而器修阁弟子们的脚步,也被陈长洲用生命为代价阻挡了一瞬。
便是这一瞬,传送阵上突然爆起了一道光柱,光柱逐渐变细,最终变成一道细线,连同其内的陈川一起消失不见。
徐长洲无力的倒在地上,看着空荡无人的阵法,放松的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