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正在骑马,颠簸不停。
小林子梦见自己骑着一匹瘦驴,正在夺路狂奔。身后的天空上,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妖怪拍动翅膀追来。有狗儿,有司徒一鹤,有打过架的那些捕快。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容变得狰狞怕人,挥动乌黑的利爪向他当头攫来。此时林二却不在身边。
小林子惊慌失措,只顾策驴急逃。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魔爪。然而那些妖怪似乎认定了他,穷追不舍,紧跟在驴子后面,嗷嗷叫着,不住的向他喷出碧绿的虫子。正危急间,赵老大从妖怪中疾冲出来,跃上了驴背!他哈哈大笑,叽里咕噜的说话,可小林子全然听不懂,但知道他是要吃自己的。大骇之下,全身被冷汗浸透了。放开喉咙就要大叫,哪知手足一挣之下,却醒转了过来。
一个声音在他头上说道:“救他。”
是林二。现在仍是晚上,四下里漆黑一片,虫声唧唧,他在跟谁说话?
听到有人粗豪的大笑:“小娃娃,你脑子坏了?求大爷救人还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来,你给大爷磕几个响头,说不定我一高兴,肯帮你救他也未可知。”另一个声音冷冷说道:“跟他噜苏什么!赶紧把他打发走,可别耽误了大事。”
小林子才发现自己被林二横抱在怀里。想是他看到自己受了伤,便抱起来寻找路人帮忙救治。转动颈脖,但觉头顶又疼又麻,连带着脖子都转动不灵。看来这下受伤可不轻。
听先前大笑的汉子说道:“听到了吗?小子,快让开了,别耽误大爷们办事。”哪知林二毫不理会,仍用平平的语调答道:“救他。”他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也不会虚套客气,这样说话,哪是求人,根本便是在命令人家来给救治小林子。
那说话冷淡的汉子不耐烦起来,怒喝道:“小杂种!这么多废话!滚!”扬起马鞭,便向林二面门抽来。他脾气暴躁,更兼身有急事,只求尽快将这拦路求救的小童打发掉,一鞭抽下,毫不留情。
鞭影堪堪抽到林二耳侧,林二极快的腾出左手,牢牢抓住了,轻轻一带。那汉子哪想得到面前的少年竟然力大无穷,大意之下,登时被拉下马来。只是他武艺高强,身在半空,劲气急提,象头大鸟一般越过林二头顶,稳稳踏三丈外的土地上。
这下人人大感意外。都料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竟然身怀绝技。那汉子急怒交集,大喝道:“好!原来是会家子!我倒小看你了!”一干人‘呛啷啷’的拔出兵刃,眼看就要上前围攻林二。
小林子大感焦急,挣扎着要站起来,哪知一动之下,脑中便感眩晕,四肢绵软无力,别说站起,便是静静躺着也觉难受。他自不知,刚才在老汉家中时房屋倒塌,林二因分心对付狗儿,来不及救护他,到底让一块木板砸中了他的脑门,血流如注。这一个多时辰下来,他流掉了好几大碗的鲜血,自然身体虚弱。
听得众人策马围圈,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了。一人喝道:“小鬼!报上名来,你是哪一个门派的弟子?”林二出手不凡,只怕他是哪一位高手名家的弟子,这梁子可不大值得去结。
林二踌躇道:“我……是林二。”他只知小林子称他做林二,至于是什么门派,小林子没跟他提过,因此他也不知道。答完,目中闪动,又道:“他受伤了,你们帮我救他。”小林子暗自叹气,这个笨分身打圆场的话都不会说,假如他好声好气求救,人家也未必不肯施以援手。只是分身学会开口说话,也只不过是这几日间的事情,也不能强求他马上就能舌灿莲花。
被拽下马的汉子喝道:“想救他么?!好!让我先抽你十鞭,我便帮你救他!”他被林二抓下马来,大失脸面,因此想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小童狠狠拾掇一顿。江湖上人物都听得出来,他这么说,分明便是叫阵邀斗。谁也不会盼望他抽完十鞭后便当真肯给小林子治疗。
哪知林二全然不通世故,听他这么说,转过身来,道:“好,你抽我十鞭吧。你帮我救他。”他哪知人类善会背信弃义,漫说是陌生人这样信口开河的话语,便是数十年夫妻兄弟,知交好友,信誓旦旦说出的话常常都难得做准。那汉子一怔,旋即狞笑起来:“好!你既然肯受,我便给你十鞭!”从腰中抽出一条蓝光闪闪的软鞭来,排众上前,到林二面前七尺处站定了。
林二把小林子抱到一边,平放在地上。小林子待要阻拦,哪知身子骤然低放,血气涌不到脑中,眼中一黑,耳中鸣响如雷,话也说不出来了。
汉子大声念咒。片刻后,蓝鞭上开始游移起金色的电光,噼啪作响。他这龙筋鞭加了电光咒后,威力更盛。别说是人,便是以皮肉坚厚著称的旋龟怪,中了一鞭也要盔甲碎裂。他存心吓唬林二,想看看他害怕求饶的狗熊模样,特意催动法力,将十几朵电花爆得又亮又大,威势惊人。
但他失望了。林二走到场中,双手垂立,道:“你打吧。”语气平淡,全无害怕之意。汉子怨毒涌上心来,喝道:“你不怕死,老子便成全你!”运足气力,长鞭扭曲有如灵蛇,鞭梢直向林二面上抽去。
‘啪嚓’一声,林二的护体红芒一闪过后,被细碎的电光抵消了,蓝鞭毫无阻碍,结结实实抽中了他的面颊。鲜血飞溅,皮肉绽裂开来。林二面上现出了痛苦之色,但到底却没吭出声音。众人都‘哦’的一声,甚是惊讶林二当真并不躲闪。
汉子咬牙说道:“果然硬气!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长鞭圈转,电光大盛,又是狠狠一鞭抽上林二的肚腹。林二衣衫碎裂,皮肤上暗红的鞭痕高高鼓起。连同以前那道长长的刀疤,他瘦弱的身上已有了两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汉子再不停手,蓝鞭如疾风骤雨一般向林二身上甩落,电光啪啪闪动,将林二的护体红光都消得黯淡了。林二闭目咬牙,忍住疼痛,一声也不发。旁观众人越看越是动容,暗自钦佩这个硬气守诺的少年。要知道鞭伤与刀棒伤害大不相同,刀伤只不过疼在皮肉,短时内便能消弱。而鞭伤疼痛更透入骨髓头脑中,一处受伤,整面肌肤都受到牵动,疼痛累加,更难忍十倍。小林子看得心头大痛,张臂叫喊,只是他声音微弱,旁人哪里听得见?
堪堪抽到十六七鞭,林二身上再无一块完整肌肤,摇摇晃晃站立在场中,顷刻间就要摔倒下来。方圆二丈的土地上,撒满了浸染鲜血的碎布片。
那汉子气恨不消,还要再打,听得人群里有人说道:“够了!这个小兄弟很有胆色。是条汉子。你抽了他十鞭,便照允诺给人治病吧。”这是一群人中的首脑,他看到林二重情然诺,实在是条好汉,不忍他再受到屈辱折磨。汉子不敢不听,应了一声,收鞭到小林子身边察看伤势,喂了一粒补血丹丸,运一个‘元气守心术’,片刻间便将小盗贼治得生龙活虎了。
那首领翻身下马,亲自过气给林二。他法力深厚,手掌到处,林二身上的伤势渐渐收口了。那首领看到林二睁开双目,面上有了血色,拱手道:“小兄弟坚忍重诺,实在令人钦佩。若不是有急事在身,我定要与小兄大喝一顿,好好结交……不过,以小兄弟如此人才,他日必成良器,江湖上再见,也未尝不可期。在下就先告辞一步了,日后重逢,再叙不迟。”
林二站起身来,直视着他,却不说一句话。那首领微微一笑,再拱一拱手,倒纵上马,率众人往西南方向去了。蹄声渐远渐息,终于没入风声里面。
小林子奔到林二身边,见他目光闪动,似乎在思考什么。急问:“林二!你……还好吧?”适才林二被鞭打,他看在眼里,深自感激。前回之事也水落石出了,林二要杀司徒一鹤和狗儿,也是因为两人行将化妖,欲对己不利,说来林二并无任何过错。倒是他错怪了林二很长时间。
林二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小林子不放心,拉着他的手臂检看,直到确认他身上没有损伤了,才落下心中大石。
当下两人又回到狗儿家里,但见断壁败梁之中,吴老汉夫妇尸身倒伏,都让木石压死了。狗儿却早不见踪影。小盗贼唏嘘一番,免不了掉几滴伤感之泪,草草将泥石堆拢了,寻路向村外走去。
路上看到几间房舍倒塌,几具村民的尸体倒在门槛和残垣上。知是那群捕快干的好事。心头郁郁,但觉天下大乱方生,官府妖孽齐相压迫,百姓难得安居立命,实在叫人难过。
越了过邠州界碑,进入泾州范围。一路上遇上许多逃难的村民,牵儿带女向邠州行去。人人面上愁苦,妇孺啼哭之声不绝。看来这场妖怪祸害也牵连到了泾州一带,也不知刻下婶娘和张哥怎样了,可千万别要被妖怪吃掉。小林子忧急如焚,一路不停脚的急行,只恨不得身插两翼,马上飞回庆村。
一路风尘,两日后重新踏上庆村村头的土道。小盗贼心中悲喜交集。虽只不过离开两月,但连日遭遇重大变故,在他看来,这次回乡直若隔世重生。
‘笑迎客’饭庄禁闭大门。世道不好,百业维艰。掌柜的想必也逃难去了吧,当此人人自危的混乱时期,哪还会有闲人到他饭庄吃饭?小林子涌生出复杂的情感,再不他顾,急步直奔村西的婶娘家。看到许多房舍被烧毁,废墟上烟气不散,心头愈沉。
这一路没遇上一个人,难道村民们都躲藏起来了?小林子暗自担心。片刻后来到他婶娘门前。看到房门大敞,一床棉被掉落在地上,心中登感不祥。
“婶娘!张哥!”他抢进房中,急切的大叫。一股熏人的恶臭袭上鼻端,小盗贼猝不及防,深吸一口气,立感头晕。
是他婶娘。尸身僵硬,倒在了炕边。看来已经死去三两日了。地面的血迹凝成黑紫色。一只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手臂此时泛起青绿的尸斑。小林子胸中如中巨椎,呼吸顿时停止。脑中空白,一时间,再看不到他物,听不到他响。心中只是狂喊:“婶娘死了!婶娘死了!”
他最害怕的事当真发生了!小盗贼眼中涌出泪水,扑上前去,对着尸身跪倒下来。
“婶娘——!”撕心裂肺的惨哭之声穿破房顶,在他这片已成废墟的家乡远远传扬开去。他拼了性命带回来二十两银子,可他的婶娘却再也无法享用他的孝敬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之不幸,何如此甚?
村里觅腐的鸦群纷纷飞起,在暮色渐笼的天空上盘旋。它们并不知道那一声凄喊里蕴含着许多愧悔和绝望,人畜有别,它们体会不到瘦弱少年心中的哀伤。又或许,类似的声音多日来时常听见,它们早已麻木了罢。
日光落到层云里去了,如血的霞光布满整面天空。待得血色褪尽,深沉的黑夜便要来临了。
小林子跪在婶娘面前痛哭。直到夜色爬进窗格,充塞了小小土屋里的每一寸空间。他才抹泪爬起,到床头的木箱上找到了灯盏,点燃了,跪下来抱起婶娘的尸身。轻轻的扶起她的头颅,便似担心会弄疼她一般。婶娘面上凝着惊骇,一双眼睛都没闭上。她在死前,是不是也还牵挂着有个干儿子仍在外面颠簸?仍旧担心干儿子在外闯祸,被人欺负?
小林子目中热泪滚涌,喉头凝噎,登时又泣不成声。婶娘待他如同己出,从小爱护他,关心他,冷天替他缝衣,伏天为他摇扇。让过早体会丧亲之痛的小孤儿感觉到了温情。在他心中,婶娘便是他亲娘的化身啊。然而这个慈爱的母亲又撒手去了,从此再不能用关切责备的声音跟他说话,再不会教导一些粗浅但实用的为人道理。再以后,只怕又会象他的亲娘一样,终于又湮灭在记忆里,只不时的从梦中现出模糊的面容了罢。
小盗贼全不理会尸身上散出的气味。将婶娘横抱在胸前,跨出门去。他要将婶娘好好安葬了。婶娘一生辛苦,怎能让她死后不得安居?辨了辨方向,往村西走去。村西四里处是庆村百姓移葬先人的场所,几座小山上立满坟包。把婶娘移到那里,让她跟同村人一起团聚吧,有人跟她闲谈,和她说话,别让她孤零零的。
走了半个时辰,云层里淡白的月亮变得明亮了一些,小林子才行到坟山上。他身瘦力弱,抱着大人的尸身长路行走,实在吃力非常。但村里民俗,移葬路上不可落地停留,怕逝者会留下牵挂。小盗贼不肯让婶娘到地下仍然不得安宁,咬牙坚持住了,死命拖拽,将全身气力都用尽了,将婶娘抱到半山腰,放了下来。但觉胸腔里心脏扑扑急跳,两只手臂僵硬麻木,全无知觉。草鞋也掉落了一只,脚掌被路上的碎石割得鲜血淋漓。
没有挖掘工具,小林子只能用手刨土。亏得前几日下过雨,土地软湿一些。但饶是如此,挖出一个大坑来,也费了三个时辰。小盗贼全然不惜体力,挖出一个两尺来深的土坑,将婶娘轻轻放到里面了,撒上第一掊土,又痛哭了一场。
待得掩埋跪拜完毕,已是戌亥之交,再有一个时辰,又到子时了。小林子和林二翻下山坡,向村中走去。婶娘已经死了,张哥却还下落不明,回村里找找或许会有线索。
一路低头行走,到离村两里处时,经过一片杂树林,忽听得身后道上声响,似乎有人快步追来,正在争辩说话。小盗贼心生警惕,拉着林二躲入树丛中。
片刻后有两人行到近前。一个瘦子哀求道:“奇哥,咱们十几年的邻居,又做了四五年兄弟,你就不能放我一条活路么?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要是有什么闪失,他老人家就活不成了。”另一人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还敢提你爹?!六子,做人要有良心!老大待兄弟们那是没得说,尤其是你!当年你爹得了重病,老大亲自到泾州抢回一支千年人参,你都忘了是吧?!你说说,你要是这一走,害得老大丢掉性命,你对得起他么?!”
马六愧然不语。片刻后踌躇道:“可是……那地护……地护老爷……他能放过我们吗?”他对‘地护’这两个字深怀敬畏,说这话时,不住的回头查看,似乎担心有人听见。
那被称作奇哥的汉子说道:“好汉子死就死了,打什么紧,当初咱们跟老大做买卖的时候,不也是冒着杀头的罪么?这些年杀掉不少人,便是死了,也抵得回来。”
这时小林子已听出来了。这两人正是赵天青手下的喽罗。一个称做马六,一个叫祁奇。两人是别村投过来的,一向与小林子也不常见面。
小盗贼暗自琢磨,听两人如此对答,似乎左近又有事变发生,也不知跟婶娘被害和张哥失踪是否相关。细听两人说话,似乎是赵天青一干贼众被什么‘地护老爷’给扣住了,差他们两人出来办事,这马六胆小怕死,便想自己逃脱。祁奇不愿对不起老大,把他拉住,一番严词痛斥。
听祁奇说道:“老大相信我们,愿意用性命做保,咱们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番信任。今天你若走了,害得他丢掉性命,以后能睡得塌实么?兄弟们能放得过你么?”
马六喃喃自语:“过了今日再说吧……谁知道兄弟们还能不能活得下来……”那祁奇怒极大喝:“马六!你闭嘴!从来吃的喝的,谁也没亏待过你,你说出这样的话,还算是人么?!”
马六缩头不语,心中交战,到底恐惧又占了上风,哀求道:“奇哥,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你忍心让兄弟就这么送死么?不如咱们一起逃吧……老大……老大……怕是死定了,咱们犯不着……”话没说完,被祁奇一声断喝吓了回去:“呸!呸!马六,你再敢说这样辱没志气的话,我跟你从此便再没半点干系!今日你想回去,也得回去,不想回去,也得回去!我决不能对不住老大,说不得,只好杀了你,带着你的人头去见他!”‘呛’的拔刀出鞘。
马六唬了一跳,赶紧求饶:“奇哥,奇哥!做兄弟的一时糊涂,你可别跟我计较。我跟你回去还不成么,咱们快些寻找米面,这就回去吧,再晚天可要亮了。”祁奇转怒为喜,说道:“这才象话!”两人一路前行,向庆村去了。
小林子见两人走出数十丈,才钻出树林,远远衔尾跟着。
马祁两人隐藏形迹,探头探脑进到庆村里面,似乎怕被人碰上。只是正当夜深,庆村中一个人影也没有。百十来户人家竟无一点灯火,乌沉沉一片。小林子躲在一堵废墙后面,看二人拔刀蹑足,进到村民家中翻找东西。那户人家已经走空了,大门一推就开,两人寻找片刻,抗着两袋粮食出来,鬼鬼祟祟又向原路折回。
小盗贼赶紧缩头,听马六说道:“……两袋面食,光咱们吃都不够,还有那么多人,哪分得过来?”祁奇含糊答了一句,两人快步转过弯道,迳前去了。小盗贼刚要起身跟踪,听得不远处破风之声传来,吃了一惊,赶紧缩回。
三道人影快逾奔马,从墙边一闪而过,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小林子心道:“他奶奶的,两个狗贼居然这么抢手!又不是美貌小娘,这么多人追他干吗?”转念未完,又一阵衣袂带风之声,四道影子从他头顶掠了过去。小林子心中‘砰砰’乱跳,瞧几名江湖客隐迹追踪的阵势,似乎当真有一件很重大的事件就要发生。
小盗贼胸中思绪如潮,一时又是兴奋,又是害怕。卷入这样的是非纷争之中,也不知是祸是福。一番天人交战,心中已下决定。他对自己说:“大英雄从来都是临危不惧的,若是看到危险就逃跑,那还算什么好汉?关老爷过五关斩六将,张大胡子匹马对千军,何等威风!倘若他们事前怕死不敢去,那还是英雄么?那就变成狗熊了!”小盗贼是说什么也不肯做狗熊的,他天性喜欢冒险,遇到了这等刺激又好玩的事情,岂肯空手放过而不跟着搅和一回?何况这事说不定还牵连到他两个亲人,更是不能放任不管了。
主意既定,便尾随着跟去。两人不走大路,只从树林中寻找小路跟踪。这时天黑难辨景物,小贼也不敢点火球,仗着地形熟悉,不离不即跟在众人后面。马祁二人只是寻常盗贼,没有什么精深武艺,耳目闭塞之下,全然不知身后竟衔了好几串人马,只顾顺道急奔。几名江湖客各怀心事,也没发觉小林子二人。小林子暗自得意,俗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下看来,他老人家正是黄雀,前面那几拨傻瓜都是蝉儿和螳螂,其间高下分别,那是大大不同的。
堪堪追到坟岗前,祁马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马六落在后面三四步距离,似乎颇为吃力。祁奇却大步如飞,扛着一待面食,全然无碍。正行走间,听得身后马六哼了一声,坐倒下来大声呻吟。祁奇大惊,折返回来,问道:“六子,你怎么了?”他先前说话厉害,那是因为马六要对不起赵天青,存心喝醒他而已。其实他与马六二十多年邻居,从小打伴长大,向来交情便如亲兄弟一般,怎肯当真动手杀他。眼下看到他不支倒地,自然关心。
马六摇摇头,并不答话。祁奇放了面食,蹲下来看他腿脚。
小林子远远听到马六的呻吟之声,心中一动:“只怕这狗贼要有古怪。”便是扭伤了脚,也不会如此难以忍受,他这般呻吟,显然只是为了吸引祁奇的注意。
果然,马六等祁奇挨近过来,专心验伤的时候,猛然一指远处:“啊!那是什么!”祁奇大惊回头,便在这时,马六从腰间飞快的抽出匕首,‘啵’的一下,正插在祁奇后背!小林子心头大震,险些便要叫出声来。
祁奇被刺过后,‘啊——!’的高声惨叫,翻身而倒。他怎么也料不到,一向看成亲兄弟的马六竟然会向他动手!匕首深深的插进背后去了,肺叶已被刺穿。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喷出大口的血沫。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他死死盯着马六,语气中蕴着无限的悲愤和失望。马六的一张瘦脸早吓白了,离他远远的,浑身不住抖震:“奇哥!你就原谅兄弟吧……我不想死,我怕死,我们这么回去一定会没命的。”他的声音凄咽起来,为求生存,不得不杀掉自己的兄长,他心中何尝不是痛如刀剜?
“我不想杀你……我真的不想杀你!你若能放我走,我绝不会跟你动手的,奇哥……做兄弟的对不起你,你……你……”马六突然跪倒下来,向着祁奇‘嗵嗵’猛磕响头,大声哭叫:“奇哥,你就原谅兄弟吧!我也是没有法子!”
祁奇怒目圆睁,喉头鲜血涌动,到底说不出一句痛骂的话来,翻身死去了。马六哀哀大哭,磕头如捣蒜。额头上已磕出了血迹。待得看到祁奇睁眼死去,羞愧悔恨齐相攻心,一时间但觉如此活命下去,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了。连滚带爬来到他身边,抱起他的尸身,哭叫道:“奇哥!我没人性……我不是人!你知道……我不想杀你的!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抚着他的面庞号啕大哭。
二十多年的兄弟交情,面临生死考验时,他也没想到竟会如此不堪推敲。人已经杀了,此时再复惶愧后悔,追忆万千,却已来不及补救。
小林子心中茫然,兄弟间手足相残,这……还算是兄弟么?假如置身以代,是自己和张哥面临这样的事情,自己会向他动手么?他想了想,摇摇头,心中斩钉截铁说道:“小林子决不会卖兄求命的。遇上这样的事情,便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动张哥一根毫毛。”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到林二一脸沉静,心中一动:若是跟林二呢?自己会不会也这般甘愿为他送命?心中踌躇,却解答不得。
分身几度舍身救他,他自然深怀感激。然而随着相处日长,分身冷淡漠然的性子也让他极不喜欢。本来他还把林二看成是自己骨肉兄弟的,但连月来数度惊变,他对林二的感情却似越来越淡了。说不上是为什么,似乎是自己的性子喜好与林二全然不符,志趣不相投,因此无法生出生死依存的兄弟情谊。
林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安静垂手侧立。他是怎么想的呢?小林子不知道,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无论遇上什么危险,林二一定会舍命救他,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想到此节,又不禁感动。
正思绪如潮之际,听得两拨江湖客撮口呼哨。跃出林去,将马六团团围住了。
“你们的人藏在哪?”一个阴沉的声音问道。马六心惊胆战,万料不到此时竟会有人从天而降。浑身抖成筛糠,结结巴巴回答:“在……在……在……在……”一连说了四个‘在’字,却没把下句话连贯出来。他杀死了亲如兄长的祁奇,正在心情激荡,愧疚神明之际,又突兀受吓,仓促间哪回得过心神?
一名身着黑袍的汉子大感不耐,踹了他一脚:“快说!不然杀了你!”马六被激,从地上弹射起来,连连摆手:“我说!我说!不要杀我!他们藏在狮子山里面!”性命被胁,他说出的话马上变得流畅之极。
几人面面相视,均不知狮子山的所在。那汉子又问:“狮子山在什么地方?”马六道:“顺道直走三里,有一条岔道,向南面再走一里半左右,又有条岔道,再折向西……”几人听得满头雾水,全然不知方位。那黑袍汉子喝住他的话语,道:“好了,不用说了!你带路吧!”
马六一张脸登时皱成苦瓜,但他哪敢说不?低头看到祁奇的尸身,心中猛然又涌出愧恨来,哀求道:“让我把我兄弟埋了再走,好么?”汉子在他背上蹬了一脚:“杀都杀了!还理会他作甚?!你还要展现一番兄弟情深么?”马六被踢个跟斗,眼泪汪汪领路去了,不住回头看祁奇的尸身。
杀掉兄长以后,仍然不得保命周全。他此刻定是悔恨欲死了罢,然而这番心情,却只有他才能体会了。
小林子看几人走得远了,才从树林中走出来。他知道狮子山的所在,也不用太着急跟紧。远远蹑着,与众人始终保持数十丈距离。那些江湖人物耳目聪敏,可别让他们发觉了,惹来麻烦。
众人左拐右拐,在山路上行走。只不多时,便来到狮子山下。那群江湖客心知对头厉害,不敢大意,按住马六的命门,全神戒备,一步一挨寻上山去。小林子尽躲在草木之中,远远跟踪。那群武人眼力虽好,但一来天色沉暗,二来小盗贼机敏,谁都没有察觉身后竟然还跟着两只小黄雀。
子时早已过了,墨云越堆越重,月亮埋在云层里,只透出一点微光。漆黑的山林中,只有夏虫咛咛嘤嘤的声响。
小林子心中忐忑,情知距离危险越来越近了。打叠精神,将双目睁得有如牛眼,不敢漏过一丝一毫可疑之处。正探头探脑间,听得一阵嘹亮的鸣叫蓦然响起,一只明亮的青色火鸦从草丛中飞出,在木梢之间拍翅盘飞。
这下出奇不意,人人都吃了一惊。小林子心头剧震之下,吓出一身冷汗,赶忙缩进一处隐蔽草窝里。看到那只冒失的鸟儿环成一个大圈旋飞,聒噪不绝。心中恶念大盛,若是手上拿着弹弓,定要把这只该杀的破鸟给打成鸟花。
一个黑袍之人跺脚大骂:“******!有术惊鸦!曲师兄,咱们被发现了,快跑吧!”术惊鸦能感应法力而鸣叫,正是用来布控侦测敌人的灵物,只是其物难求,众人向来只闻其名,却未曾见过。几个江湖人物打好算盘,本来要进行偷袭暗算的,哪知对方早有戒备,竟然用珍贵之极的术惊鸦来防范守哨。眼下形势倒转,变成敌暗我明了,当真是流年不利,出师不捷,前程不虞,倒霉之极。
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有朋友来了,幸何如之!山居简慢,实在不合待客之道。但是大家这么热诚,大老远跑来追寻老朽,就多担待一些,别再遮遮掩掩的了,请来上座吧。”说完,林叶间突然亮起十余朵焰火,便似十几个大灯笼一般,将众人面前的道路照得明亮之极。
一干人物看到对方布置如此周全,都感沮丧。料知逃脱不掉,只得硬起头皮进入林中。马六脱离掌握,赶紧跑回贼众里面去了。看清了几人形貌,先前说话的老者‘啧啧’赞叹起来,笑道:“邓州虹飞派这么看得起老夫,玄兵金甲四人都来全了,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啊,复州木同门也很不错,曲师兄,高师兄,和师兄,你们三位赶来给老夫捧场,多谢你们啦。”
几人面上无光。都铁青着脸,不肯说话。环顾四周,但见所立处是个方圆十余丈的空地,地上或坐或躺,挤满了四乡百姓。人人面上愁苦,却不敢发出一点声息。另有十余名手拿兵刃的汉子守在各处,也是一般的倒霉表情,如丧考妣。这些人正是赵天青手下贼众,被胁迫作恶,不敢不从。
地护法王是个枯瘦的白胡子老头,穿一身阔大的红色袍子。脑袋精秃,眼睛利如鹰隼。他正坐在一张树枝结成的腾椅上,满面嘲弄之色,看向侵入的几人。
玄兵金甲中一人脑子活络,眼珠转动之下,满面堆欢,拱手说道:“法王老前辈,咱们师兄弟几人是专程来找您老人家的,敝门主让在下给您带口讯,说是追到徐州的大队人马得知讯息,已经向这边追赶过来了,您老人家虽然神机妙算,可也不得不防。”
法王‘哦’的一声,道:“穆同筹老儿跟我没半点交情,怎么会这么好心,特意派人向我传讯示警?”那人说道:“敝门主对法王神交已久,只恨世俗流派不容,因此从来不敢向外人提起。”
法王道:“当真?!”
那人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千真万确,门主时常对在下言道:‘拜九上教的地护法王前辈法力高强,为人……豪迈,实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只可惜缘悭一面,一直未能拜会。他日若有机会,定要找他老人家好好喝酒叙话’。”
地护法王呵呵大笑:“你说的是真话么?难为他这么看得起我。”
那人赌咒发誓道:“当然,敝门主是很敬重前辈的。才某人说的话句句是实,若有半句虚言,情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他的几个同门看不惯他如此怕死,可又不便出声反驳,只掉过头去,面上阴云密布。
地护法王开怀大笑,连声叫道:“好!好!哈哈哈哈!”他面上笑容舒畅已极:“你既然这么说,我当然如你所愿,五雷术虽然有点困难,但老夫勉力试试,也未尝放不出来。”
那人‘啊’的一声,面上笑容凝固,登时变得血色全无。众人只见法王右手一抬,半空里‘豁落落’一阵暴响,青蓝的电光钻破树叶,迅疾无伦劈落下来,准确无误的击在那人头顶上,空气中登时漫起一股硝磺和烤肉的味道。
闪电不多不少,正好五道。
这下人人色变,都料不到地护法王笑谈之间便毙人于掌下。木同门那姓高的汉子再也忍耐不住,急跳起来,飞快向外掠去。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门,晃得丈寻,身子忽然消失不见了,便似被空中无形巨洞吞没一般。树林中但只听见‘嚓嚓嚓嚓’摩擦树叶的急响,却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身形。
法王眉毛一抬,赞道:“好!学会了空遁术么?不错!不错!”也不着急,慢条斯理从袖中抽出一支乌黑的竹管,放在口中一吹。
‘咻—’的一声锐响,一条细长火红的怪蛇从管中飞射出来,极快的向林外扭曲游去。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细长的红色电光晃过,如一支活动的箭矢,在空中转折如意,破进树叶草木中去了。片刻后,数十丈外便传来一声惨呼。
“高师弟!”那姓曲的汉子高声喊道,林外风吹叶响,只有‘沙沙’的碎声。
这下众人全都死心了,再不敢奢望地护法王会放他们活命。不约而同的抽出兵刃,递上招式。虹飞派的‘金光杵’当先发难,断喝一声,金黄巨杵遥遥劈落,沉猛的风势有如无形巨棒,劈落头顶大片树叶,向法王当头砸去。另外几人纷纷叱喝,或施护身咒,或用刃化术,一时间,火光电光,刀气棒气,十余道凌厉攻势齐向法王袭去。
地护法王好整以暇,全然不把众人攻击放在眼里,坐在藤椅中,居然还微笑着闭上眼睛。如潮的攻势刚迫近他的身前,听得空气中‘咔咔’的脆响,法王面前平空凝成一面极厚的冰壁,一番攻击全落在上面了。
冰壁坚硬之极,受了许多打击,连条细小裂纹都没绽出一条。
众人原没指望这一轮攻击能将法王杀死。见他有奇妙法术护身,大喝一声:“走!”五人分向五个方向纵跃逃去。料想地护法王分身乏术,定然不能将众人都一一追击。
谁知这个时候,突变又生。
两只术惊鸦同时鸣叫,从草丛中疾飞出来,旋上半空。
在焰鸦嘶哑的惊叫声里,林外另一个方向有人大踏步走来。那人哈哈狂笑:“几个无知的废物,就想这么逃脱么?想得也太天真了罢?!”声音似远似近,忽前忽后,令人全然测不准他的方位。五个逃命者同时收步,惊疑不定。便在这时,听见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冷光暴涨,那人拍出一支青光昭昭的短剑,矫若天龙,环着一个大圈穿刺。短剑速度实在太快,五人尚未及有所反应,便如糖葫芦串一般,让飞练般的剑光一一当胸穿过!
‘黄金杵’的巨杵正横在胸前,也让短剑给斩成了两截。
一剑之威,骇人如斯。这人究竟是何来头?
小林子目瞪口呆,看着一个黑袍人在身前不远被青剑穿破胸膛,一股寒意漫上脊背。
几个江湖豪客是永远也看不到答案了。大呼声中,胸口创处同时涌出鲜血,仆地抽搐而亡。
地护法王长眉耸动,站起身来,喝道:“尊驾是哪一位?!请报上名来!”来人法力高强,也不知是敌是友,他再不敢托大坐着应对。
草叶簌簌声响,一个手持金枪的白面汉子走进林中,远远立定,抱拳笑道:“在下刀自在,看到几个宵小对法王不敬,忍不住出手惩戒,还望法王原谅在下卤莽。”
“刀自在!”小林子心头震动,这人对他有过一救之恩,一杀之仇,小盗贼也不知对他是恨是敬。隔来月余,却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
“刀自在?!你为什么要帮老夫?!”法王目中光芒闪动,问道。刀自在在江湖中的种种劣迹广被传扬,他也曾有耳闻。这人卑鄙阴毒,向来我行我素,却不知为何肯帮自己杀敌。
刀自在笑道:“法王足智多谋,杀这几个无名鼠辈原也只是举手之劳。刀某不敢居功,敢称给法王帮忙。”眼珠一转,又说道:“不过说到帮忙,刀某倒还真有一桩消息,或许法王想要知道。”
地护法王‘哦’的一声,道:“你说来听听。”
“在下在路上时,偶然听到几个什么巫山派的杂碎说话,好象伏魔山的坤无策正带人向这边追来,法王可得小心了。”
“坤无策!?”地护法王耸然动容,喃喃自语:“这老贼也下山来了!”一时沉吟不决。坤无策是江湖老一辈名家,四十年前凭着手中一刀一杖博得显赫名声,精擅控火之术,据说练的‘火象四步缺’已臻化境,要是他当真亲自追来,可实在不易应付。
听刀自在继续说道:“这老东西年纪大了,还不肯安分修身养命,到处招惹是非。我实在看不过眼,所以特意来知会法王一声,好早作准备。另外呢,刀某还有一事,想与法王商谈商谈。”
法王拱拱手,道:“刀兄请说。”
“这些所谓名门大派人士,目光短浅,古板僵化,遇见他们不解之物便胡乱斥为异端邪魔。料想法王对在下的经历也有所耳闻。刀某与贵教一样,多年来被他们欺侮追剿,心中实在不服。眼下贵教被他们攻破总坛,就只法王一人突围出来了。法王虽然法术高强,但只怕双拳难敌四手,仍然不能与他们抗衡。在下心想,既然咱们对头都一样,为何不联手起来,共同对敌?刀某虽然不才,但作法王的车前卒也还可以胜任,不知法王意下如何?”
地护法王心中哂然,暗道:“我拜九上教上承天意,传教数百年,怎能跟你一个卑劣小人相提并论!”心是这么想的,口中却没说出来,眼下大敌将至,正需要有人帮手,刀自在法力不低,可须好好笼络过来。
拜九上教信奉九头蛇,称之为九阳神帝,天下教众数十万,为天下第一妖教。一个月前,拜九上教立教盛典,天下一百七十七门正教忽然不告而至,齐相联手,围攻绛州总坛。地护法王奋战逃脱,带着传教的宝物和典籍一路向西逃亡。他极富智计,一路制造了许多假象和线索,将大拨人马都引到南线徐州去了。自己却向泾州行来。想要隐藏一段时日,待将来时机成熟后再作东山之图。
谁料行踪不慎,到底走漏了一些消息,让一些耳目机敏的江湖人士又寻迹追来。
当下听到刀自在自荐,要与自己联手御敌。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刀兄不必过谦,以你这般机变计谋,当世不作第二人想,嘿!若是刀兄当真肯降贵与老夫联手,老夫实在是求之不得!”
刀自在拱手笑道:“不敢,法王过誉了,刀某愧不敢当。”
正说话间,听得术惊鸦翻飞鸣叫,又有人闯进树林来了。刀自在心念一转,微笑道:“来了几个不成器的小喽罗,不劳法王动手,让刀某来送他们一程吧。”提着金枪,踏步出去。此时结盟伊始,须得好好扬刀立威,一来彰显诚意,表明决心。二来也让法王知道,刀自在可不是走投无路的落魄逃犯,让他心存轻视。
小林子看到那几个道士鬼鬼祟祟走过去,却被术惊鸦的鸣声吓得立步不前,不禁暗自叹气。这些人不辨利害,纷纷送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听刀自在冷笑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毛,就凭你们,也想来跟法王动手!”手中长枪一振,化成金龙电射出去,啸声悠悠不绝,金龙在巨大的树干间蜿蜒甩动,袭向众道。那群道士哪知阎王老爷来得如此之快,惊慌大叫,仓促间抽出兵器来护身,却全然抵挡不住。只不过半柱香工夫,便让金龙穿破肚肠,尽数死去。
看到这血腥之极的一幕,小林子骇得脸都白了,大气不敢透出。这时他对刀自在的看法已全然改变,但觉此人手段狠辣,冷酷之极,当真……便如杀人魔王一般。小盗贼有些后悔仓促此行了。
一夜无眠。月亮缓缓西行,在小盗贼惊恐不安中落下山去了。曙色刺破紫灰的重云,射向大地。新的一天来临。
地护法王踢醒众贼,押着村民向西行去。直到天色过午,一行人走了二十余里,却没有江湖人物追来罗唣。小林子有了昨夜的恐怖经历,再不敢逼得太近,离了二百丈远,伏低身子跟踪。
看到赵天青的手下抬腿踢足,凌虐百姓。小林子暗自忧愁,也不知村民里面有没有张哥,距离太远,他看不真切。此时天气大热,小盗贼又渴又饿。从昨日到现在,他一口饭食也没吃过。饥饿之下,转头四顾,想要找些生涩野果充饥。哪知才一转头,看到一物,登时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