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明,”她在他身旁的空位置坐下,笑盈盈看向他,轻声道,“好久不见啊!”
他觉得心跳漏了几拍,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只是笑,看着她,笑了又笑,像个傻子。
那个样子可能确实太傻,引得她也咯咯笑个不停。
他们中间隔着三年时光,那三年断片缺席的时间里,胡海明好多次梦到以前一起读书的光景。有时候朦朦胧胧中,放佛回到了高中的课间,他趴在桌上睡得更香甜,偏有人不合时宜地在他耳边聒噪:“上课啦上课啦,不准睡了不准睡了!”
她似乎一点儿也没变。胡海明在心里想着。那个被人一逗就笑个不停的女孩儿,那个在自己面前笑得肆无忌惮的女孩儿,过了这么多年一如当年。
恍惚中,胡海明有种错觉:他们之间放佛一直都离得这么近,没有隔阂,没有缺席。他一抬手就能碰到她,能听到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响起。
手不自觉地伸了出去,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收回。他硬着头皮凹成了一个握手的姿势,有些结巴地道:“林问安,你……还好吗?”
这世间纵是有千万种问候的话,最朴素最真切的,也不过就是这句“你还好吗”。这四个字敌得过世间所有久别重逢的剧本台词,也囊括了所有重逢的心情。
“你还好吗”,你的生活还好吗,工作还好吗,心情还好吗,感情还好吗……你的一切,还好吗?
他多希望这几年她能过得很好,不像从前那般辛苦,没有那么多苦难,可以开开心心、顺顺利利。
但是,他又多害怕她已经好到完全忘记了自己。
不敢多问,生怕是自作多情。
这是他一贯的做法——胆怯。害怕被伤害,所以提前保护自己。一旦风吹草动,就立马撤退。
林问安穿着漏肩的紫色小礼服,已经及腰的长发在右侧绾成一个慵懒的髻,几缕修饰脸型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握住,愣了几秒,然后调皮地拍了一下,答了一句:“嗯,还不算太坏。你呢?”
好想告诉她,她过得不算太坏而他过得不算好——只因心里总有一份对她的愧疚。他想,如果,如果林问安还是单身,如果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那么他好想给三年前那个问题补上一个答案。
他喜欢她,想握住她抽回去的手,想留她在身边。
可是天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的竟是:“啊,我啊,我……还不赖!”有些讪讪然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林问安抿着嘴,偏头笑了。
他们两个的谈话跟多年不见的普通同学之间的寒暄没有多大的区别。
其实,他们本来也就只是多年不见的普通同学而已,不是么?她曾想往前进一步,只可惜他没有选择接住她,而是任由她坠入万丈深渊。
胡海明偷偷地打量起她。这三年,非要说变化,大概是林问安瘦了好多,下巴都尖了起来,整张脸愈发显得小,而那双黑白分明眼睛也更突出了。只是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小动作,没有什么变化,放佛她从来只是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观点与着社会打着不远不近的招呼。她向来只用她喜欢的方式说话做事,过她的生活。
而他自己倒是变得……成熟了。在事业单位待了几年,别的本事也许增长得不多,但是察言观色得功力增进不少。有时候别人多隐晦的暗示,他都能听得明白。因此也颇能猜到领导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去办了,领导还是十分满意的。
起初他也觉得自己成熟了,心里有些骄傲。时间久了,他觉得这种成熟带着世故的味道,他也慢慢变成曾经自己鄙视的那种人。可是顺风顺水的生活,中上水平的收入以及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让他舍不得这一切。只能对着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种厌恶自己世故嘴脸的时候,是他最为想念林问安的时候。
林问安大概是第一个喜欢最初的自己的人,喜欢那个冲动、幼稚又喜欢恶作剧的大男孩的自己。她看过他最囧的时候,也见识了他的顽劣,却依然喜欢着他。她的心事他都知道,只是装作不懂罢了。
越长大越怀念年少的自己,以及年少时勇敢地喜欢着自己的人。
“你现在在哪儿?”
“我不就在你眼前!”
“我是想说,你离开家乡后去了哪里啊?“
”哦,“林问安笑了,”去了好多地方呢!几乎每年都是在不同的城市过各种节假日。我这么不安定的人,你以为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多久呢?“
”那……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他其实在想,她的心是不是也随着她去了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人身上停留过。想问的是,那颗曾经停在他身上得心,还会不会再回来。如果可以回来,如果还有机会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弥补错过的这些年。
她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调皮地说:”这个誰知道呢!我也管不住这双脚啊!“
不知道为什么,胡海明忽然有一种感觉,林问安有所隐瞒。他不知道她在隐瞒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忽闪忽闪的眼睛里现在装着誰的身影。
他最害怕的事情可能真的发生了——胡海明再也、再也不是林问安的心事了。那个女孩现在的“心事”变成了别的誰,用曾经爱着他的那颗心爱着别人。甚至是,深爱着某一人,比当初要深刻很多很多。
林问安走过多少城市,遇到过多少人,他都不害怕。唯一害怕的就是这个女孩爱上别人。
忽然明白为什么林问安可以这么轻松地面对他,主动跟他打招呼了。
胡海明有些黯然,他错过了一份最真挚的感情,辜负了一个女孩,怎么能奢望她依然不离不弃地记挂着他呢?毕竟被辜负的青春,都是无法原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