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樱林的五月节王后，校啦啦队长，到处都是羡慕和爱慕的眼光环绕着我，小学妹们偷偷模仿我走路的姿势。
可是那又怎样，我已经失去了我喜欢的人。
就像很久以前那个雨夜狄野岩对我说——就算你改变了，人人都爱慕你，可你喜欢的那个人也许偏偏就不喜欢你了。
庄寂避而不见，即使我在篮球场下拦住他，他也只是默默转身。
而期末考试即将来临，樱林竞争激烈，平时不认真的我再不开始复习，一定会被从年级前五名挤下去。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毕竟还是成绩。所以，我只好收拾心情，全心投入学习。
可是除了学习，我的精神简直处于恍惚状态。我那样伤害了庄寂，无可挽回，真的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
即使狄野岩这几天对我似乎特别好，甚至还有些温柔，我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经常他跟我说话我都完全没有听见。
失恋算什么，失恋的痛苦怎么比得上伤害最在乎的人呢！那种后悔莫及的心情，怎么才能让它消失呢！
一个星期过去，马上就要开始期末考试。
可我还是没有复习的心情，等到放学，所有人都回去了，天也黑了，一个人偷偷买了几瓶啤酒，坐在操场上发呆喝酒。
身后的樱花早就凋谢了，树枝孤零零空荡荡的，就像我的心情一样。
也许喝醉了就能忘记烦恼吧……
“小舞……”有人在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祝今词在我身边坐下，柔声说：“小舞，别喝闷酒。别一个人伤心。”
他的话说得这么温柔，我一股伤心蓦地涌上心头，眼泪立刻就冲出来。我不能让他看见我在哭，多丢人啊，可眼泪又止不住，我只好一头趴到他腿上，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学长借膝盖趴一下。”
祝今词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任眼泪鼻涕一起浸湿他的裤子。在他面前，不用顾忌什么，我可以完全地放松。
也许是哭得累了，也许是酒精起作用了，我晕头晕脑地似乎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我感觉到祝今词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他轻声说：“小舞，现在也许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了。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愿意全心全意地去保护一个人，让她永远不再受伤害。真的不想错过呢……从小到大，永远都是别人眼里的完人，可是我知道我的心已经开始累了，我看不到任何意义，也许哪天我就会彻底放弃……”
我很惊讶，屏住呼吸不敢动。谁想到呢，每个人都觉得他是无可挑剔完美的偶像，不论是学习能力还是其它，他是所有人的榜样……可是每个人都有烦恼和痛苦不是吗，即使是祝今词，也会有累的时候吧……
“可是，从认识你之后，看到你单纯又热烈的笑容，让我绷紧的神经也有放松的机会。那倔强不服输的眼神，让我似乎也感受到人生或许就是要这样争下去才有意义。我心里慢慢地在想，我是应该这样努力下去，因为我想要去保护那样一个美好而可爱的女孩子，想要牵着她的手，一起努力着，永远这样走下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许就是他说的那样。他不是一直都是我心目中完美的理想男朋友吗？和他在一起，我不会伤心烦恼，我不用掩饰做作，我会安心放松，享受着他最温柔的关怀的爱。我们本就有一样的理想，我们会一起努力着，去最好的大学，然后有成功的事业，和谐的家庭，就这样一起慢慢变老，到白发苍苍的时候，还会牵着手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看夕阳。
这样的幸福，还有什么可奢望的呢？
可是，我怎么舍得庄寂呢。
就算庄寂不肯再理我，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他。
我只能假装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祝今词也许知道我醒了，也许他选在这时候说就是为了我不会因为拒绝他而尴尬。他是那么体贴的人，一颗心只能装下一个人，只能辜负他的心意了。
我真的睡着了。
隐隐约约地，仿佛又有人在轻抚我的脸颊。
是谁呢……醉眼朦胧地，仿佛看见白皙的脸，黑亮的眼睛，柔软的刘海在额前飘扬……是庄寂吗？！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想说话，可是嗓子干涩，几乎没力气开口。好一会才说出来一句：“庄学长，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啊。从你把我从烟波湖救上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啊！”
他怔了怔，忽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大声说：“可是……那天把你救上来的人是我啊！明玉舞，你看清楚了，我是狄野岩！把你救上来的人也是我，你听到没有！”
狄野岩？我努力睁大眼睛，眼前的人影分开又重合……是狄野岩。
不是庄寂。我一阵晕眩，失望极了，无力地松开手，喃喃地说：“是你啊……对，是你救的我，又怎样呢……就像小美人鱼的童话一样，明明是小美人鱼救了王子，王子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邻国的公主，他以为是公主救了他，深深地爱上了公主……”
狄野岩的手轻轻一颤，却更紧地抓住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童话，只是不由自主地说下去：“……可小人鱼失去了声音，不能告诉王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子娶了公主，自己化为泡沫……可是，就算小人鱼告诉王子是她救了他又会怎样，王子已经爱上公主了，他要和公主举行婚礼了……”
狄野岩的手不易觉察地轻颤，他打断我，声音急促而激动，无法掩饰颤抖：“你……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
他反复重复着这一句，惊喜又不敢置信，几乎语无伦次。我稀里糊涂晕头转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正想说话，突然电话铃大响。
我在家了，躺在床上，是祝今词把我送回来了吧。
狄野岩只好去接电话。
竟然是妈妈的电话！我还没有清醒，只好强撑着装作清醒接电话。
妈妈却很严肃地告诉我：“小舞，狄哥哥家里出了大事，你要好好关心他！要学会关心别人、体谅别人！”
“他家出什么事了？！”
妈妈叹了口气：“我们还不太清楚，是他妈妈突然给我们打了个电话，就说了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听了这句话，我不由心里一抖。
“这个家恐怕要散了……小舞，狄哥哥为你做了那么多，这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关心他。但他那脾气一定不愿意被别人知道家里的事，你千万不要跟他提，只要默默关心就好，明白吗？”
我答应了。妈妈又叹了口气，说：“还有，我们给你寄的那封信，你也收到了吧？”
啊！妈妈的信！五月节舞会那天放在手袋里，后来出了那么多事，我都忘记了，到现在也没看。我怕妈妈生气，只好含糊回答：“嗯，刚收到不久。”
“嗯。我们知道，你看到信的时候一定很震惊，也需要一定时间来消化里面的内容，今天就不跟你多说了，等你想跟我们说的时候再说吧。让我跟狄哥哥说话。”
我把狄野岩叫进来，他接过电话出去了。
我下床找出手袋——信不见了！有人偷了信！
五月节舞会从我被邱如忆关在洗手，就再也没管过自己的手袋，第二天是被不认识的同学捡到送来的。那个晚上那么乱，根本不可能抓到小偷了！
我现在可不敢告诉妈妈，她一定会骂我……要不找个机会下次打电话问她吧。反正她说不急……
忙了一阵，我更晕了，一头倒在床上。
狄野岩挂了电话，就冲进来。
“你真的知道了？！”
他抓得我好痛，我又晕又困，勉强睁眼看着他。他好像很紧张，甚至几乎有些慌乱。
我迷迷糊糊地问：“知道什么？”
他好像远远地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我，深吸一口气，说：“关于我的……那个秘密。”
是妈妈刚才说的他家里的事吧。我点点头。哎呀，我不该说的。
他整个人都震了震，脸上忽然焕发让人心弦颤动的炫目神采，仿佛说不出的欢喜，又仿佛从什么重担下解脱，只是怔怔盯着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亮得让我害怕，仿佛有什么事会发生，而我无法控制。
可我的身体却疲倦极了，闭上眼就要睡着。迷糊中听见他又问：“你妈妈刚才都跟你说了对不对。那封信你也看了……”
他也知道妈妈给我写信了，那信里难道说的是他家的事情？
我随口嗯了一声，就真的沉入睡眠。
可不知道为什么，恶梦连连，半夜突然惊醒，已经浑身冷汗。
下床，狄野岩房间里的灯竟然还亮着。洗完澡我已经完全清醒，想到妈妈说要关心他，就敲门问：“你怎么还不睡？”
过了一会，门开了，狄野岩站在门口，向我微微一笑说：“你醒了？”我倒被他和善的态度吓了一跳，戒备地后退。
他脸上划过无奈和伤悔的神色，轻叹一声，却又向我露出微笑，轻声说：“我们和解吧，从前的事情都不要说了好吗？我们……一切都重新来过，可以吗？”
他满眼都是期待和希望，仿佛坚信有美好的未来。
他一说，我立刻想到庄寂，心又痛起来，止不住冷笑，“重新来过？我也想重新来过，没打那个赌，没有伤害庄寂，可是哪有这种好事。发生过的伤害，怎么可能说算就算了？！”
狄野岩的脸色大变……变得却非常奇怪，许多相反的表情交织：好像有一种不可置信的伤感，又好像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拒绝承认的自嘲；好像有些无可奈何的悲哀，又好像带点骄傲不屑的冷笑。
我也愣住了。
过了一会，他忽然摇头自嘲一样地笑着，又有些不解地紧盯着我：“明玉舞，没想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你明明已经知道是你误会了我不是吗？你明知道我做的是为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固执？！”
他这么理直气壮，好像他从前做的一切就因为他说了几句好听的我就该原谅他！怎么可能！
是，五月节竞选我误会他了，也许还有一些其他小事，就算他其实是为了我好，可那么久以来他一直伤害着我的自尊，让我受那么多委屈，是他自己把我越推越远。我向来瞧不起那些听点甜言蜜语就把一切当作没发生投入对方怀抱的人，我决不会放弃自尊和骄傲，如果伤害我的人没有向我俯首认罪，我怎么可能不再介怀！
从前我一次次发誓要让他后悔，我怎么会忘记！现在，报复的时候来了。冲动让我把妈妈的话抛在脑后，冷笑。“呵，你想得真美。就算一切都是你为我好，可你以为凭着‘为我好’的理由，就可以抹煞你对我所有的伤害？做过的事，永远没可能挽回了！”
可他脸上却是奇怪的不甘心、不服气的神色：“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了原因……却还是不能理解我呢？从前那些微不足道的事，你就这么介意？”
当然，他还不知道我是多么倔强骄傲的脾气吗？
我冷淡地说：“我没有不理解你。我知道那是误会，不怪你了。可是，就算最终目的，你是为我好了，过程呢？你以为那些不重要，对我而言很重要。”
他看着我，眼里三分伤痛，三分苦涩，三分不解：“是这样吗，你真的这样狠心吗？”
我哪里有他狠心，一直那样待我。作为朋友，我也就原谅了，一笑而过。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原谅他，更别提对他有什么更温柔的心情。从前以为黎雪邱如忆是他女朋友，我想都没想过。现在就算知道了，那也不可能，我不可能喜欢一个不珍重对待我的人？
我摇头。“好，我原谅你了，还能怎样？经过过去那些事……不是因为你是为我好我就该喜欢你。就像小人鱼的故事一样，到她化成泡沫，王子也不会爱上她……”
不，或许连我自己也不敢承认，如果他真心地向我认错，如果他彻底痛悔，低头服输，我不会再这么倔强地不肯松口，我的戒心会消失，我的心也许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动。可是他就这样认定我会轻易原谅，凭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我，脸色渐渐变得惨淡，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自嘲般轻轻冷笑：“是啊，发生的伤害，永远不能抹去，就像你对庄寂，你是真心的，打赌是不得已的，可是又怎样？他还是不会接受，你也是，绝对不会接受……我早该想到的，你的脾气就是这么倔强不是么，昨晚你说的故事不是早就在告诉我了吗……”
听他说到庄寂，我一阵难受。“我不想和你再说了。总之，我和你，永远都只会像现在这样了！”我转身就想回房。
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眼里燃烧着骄傲的火焰：“可是不，我不甘心就这样了！我不愿意放弃你，明玉舞！”他的劲那么大，我挣扎不脱，只好叫起来：“放手，你想让我更讨厌你吗？！”
第85节：第八章温柔的告别(4)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压在我嘴唇上，轻声地仿佛哄小孩子：“嘘，不要生气，我有礼物送给你。”
“啊，礼物？什么礼物？”
他轻笑，“你等一下，我进去拿。”我仿佛被他那声有魔力的“嘘”给哄住了，呆呆地站着。
忽然，“叮铃铃”，电话铃声大作。
仿佛狄野岩下在我身上的咒语解除，我冲过去拿起话筒，“喂？”
那边是在很热闹的地方。一片嘈杂声中传来一个声音，只说了两个字，“是我。”
我好像被人捶了一拳，脑子里嗡嗡作响——是庄寂，庄寂！
我大喊，“庄寂！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的庄寂说，“樱花广场入口。”
“你不要走，我马上就过来，就过来！”我挂了电话穿上鞋子就开门冲出去。
狄野岩急忙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我使劲甩开他：“别拦我！放手！”
他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我为了脱身忙说“好”，匆匆跑下楼。
樱花广场，还是那么喧嚷热闹。可是我一眼，就看见了黑夜里那个高挑清冷的身影。
庄寂，庄寂，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鼻子一酸，赶紧冲上前。
庄寂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眼里似乎露出一点柔和的神色。我突然注意到他手上抱着一个很大的玩具娃娃——
兔宝宝！我儿时的伙伴，后来被狄野岩和黎雪赢走的兔宝宝！
我望着庄寂，想要说话，可是要说的话太多不知从哪里说起，嘴唇颤动，还是没有说出一句来。
庄寂把怀里的兔宝宝塞到我手上，轻声说：“我逛到这里，看见上次的地方有个一样的，就又掷了次飞镖，给你赢过来了。”
我怔怔的望着他，不敢相信——我在做梦吗？他不是应该恨我的吗？他不生我的气了？
庄寂仿佛知道我想说什么，脸色变得柔和，认真地看着我，说：“你说的话，我想了很久。你的心是真的，我知道。”他很坚定地说，“我看得出来。”他伸手轻轻触向我的脸颊：“其它的……都不重要。对不起，那天太冲动了。”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今天看到兔子，想到你，忽然就……明白了。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这失而复得、出乎意料的喜悦让我开心得傻了，可他已经在我面前，我还要想什么呢！我大张双臂，把兔宝宝和庄寂一起抱住。
庄寂的手按在我的背上，我抬起头看着他比万婼兮梓QQ：906971008千星辰还灿烂的黑眸，他凝视着我一字一字许下最郑重的承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痴痴望着他重复：“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么久以来的梦想和奢望，终于在这一刻变成现实。
那一夜，对着千万颗流星许下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满天星光灿烂，城市灯火辉煌，而我终于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静静靠在庄寂的肩上，任时间慢慢流走。
庄寂把我送回家的时候，我在外面已经呆了五个小时了。楼下的垃圾箱里露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和我怀里抱的兔宝宝那毛茸茸的白色耳朵简直一模一样。
我上楼正要开门，身后的黑暗中传出一个疲倦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我吓了一跳，狄野岩竟然在楼道里。
他整个人隐在黑暗里，盯着我手上的兔宝宝，又露出奇怪的表情，一直等待着的一点希望，终于在即将落到他手上的时候，化为泡沫。
记起他说等我回来，有点内疚：“对不起，我忘记时间了……你久等了吧？”
他轻声冷笑：“是啊，很久了……”
他忽然步步逼近我。我退了一步，到了墙边。眼前黑乎乎一片。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扣住我的肩，冷冷一笑：“明玉舞，你没有忘记吧，你答应过我什么条件。现在成了五月节王后，和庄寂也已经真的在一起了，你没有理由再拖延。”
那个条件——那个吻！可我刚刚享受和庄寂心意相通的喜悦，绝对无法接受转眼就被另一个人夺去我的初吻！我伸手去推他：“不，你走开，我不要！”
他冰冷的声音说，“你答应了，那就不能反悔。”他突然伸手，钳住我的下颌抬起来。我在黑暗里孤立无助，我痛恨被逼的感觉，尤其是在我刚刚得到期盼已久的幸福的晚上，他就要这样毁灭我的快乐！
我无法抵抗他的力量，只能骂他：“狄野岩，我会恨你的，你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不想跟我反目成仇的话就赶快住手！”
他在黑暗中微笑了，一个仿佛是自暴自弃的绝望却又凶狠的笑，眼中燃烧着让我恐惧的骄傲而疯狂的火焰，突然地低头压下来，把他的唇覆在我唇上。
我浑身顿时僵硬。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僵硬，他的唇轻柔地在我唇上辗转，好像在安抚着我。可我还是越来越紧张，僵硬地瞪眼望着他身后的黑暗，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暂时离开，轻轻一笑，伸手盖住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轻柔，仿佛有魔力，把我彻底蛊惑。“别害怕。”
他又贴上我的唇。
这个吻那么轻柔，又那么甜蜜，交错着冰冷的绝望和火热的痴狂。
世界消失，时间停止。
我头晕目眩，腿脚发软，好像在宇宙某个角落飘荡。星河旋转，我无法呼吸，他炽热的怀抱仿佛无尽黑洞，把我彻底侵蚀，仿佛我的皮肤骨骼都在分分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茫然地盯着他好一会，忽然清醒。
他无礼地强吻了我，不顾我的感受，不顾我刚和庄寂表白心意，我不是应该给他一个耳光吗？
巴掌就要落在他脸上，可忽然看见他那倔强地不愿放弃、却又找不到任何希望的眼神，心里没来由一阵凄凉，手无力地落下。
可我为了真心喜欢的人保留了那么久的初吻，突然就被强行夺去。而我竟还被那美丽温柔的吻迷惑，无力反抗。我恨自己的无能，却不愿败给他，用最冷的口气说：“你满意了吧？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吧！”
他怔怔地望着我，仿佛就要与我永远分别，眼中流露最后的眷恋。“你真的这么想吗？”
过去的情景在眼前浮现，我怎样一次次对自己说绝不原谅，我怎样一次次寒心，最终死心——我昂头不肯松口：“是！”
他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神情，柔声说：“那么……我祝你愿望达成。”然后，转身离开，他的背影融入黑暗。
那晚的歌声仿佛在耳边响起。
Maybeit’sbetterthisway
We’dhurteachotherwiththethingswe’dwanttosay
就这样吧，我们再也不要说什么，或许更好，不会再伤害对方。
第二天早上，狄野岩没有回来。想起昨天被怒火激出的口不择言的狠话，有点后悔，毕竟他在生活上照顾我这么久，心里还是谢谢他的。也许我该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谈。
到了学校就听新绿八卦，黎雪要去加拿大读书了，男生们全都大喊遗憾。另一个奇怪的八卦是新校区那栋狄野岩爸爸捐的楼突然停工了。
中午和庄寂一起吃饭，他不再是一座冰山，他只是个认真单纯又坚决的孩子，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我被甜蜜温暖的感觉包围。
回来时看见狄野岩坐在草坪上，身边围了一大群同学，有说有笑热闹得很。狄野岩远远抬头看见我们，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地向我们招手。
我们走过去，他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为什么他掩饰功夫这么棒？“小庄，小舞，过来一起聊聊吧，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有人接口：“哎，我们多舍不得岩哥去加拿大啊……”
我脑子嗡地一声，再也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呆呆的看着狄野岩。
昨天晚上我说要他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他说祝我愿望达成。
可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不知道我说了一句“是的”，就让魔法生效，他从此真的消失在我生活中。
他要去隔着一个海洋的加拿大了！他就这样说走就走了？！只有两天了！
庄寂也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决定的？”
狄野岩淡淡一笑：“家里就催了很久了……拖不下去了。”
他身旁的同学都在羡慕，都在说笑，可我什么也听不见，所有欢乐和我无关，呆呆在站在一旁。
我想说你真的要走了吗？不是因为我说“希望你消失”你才消失？
妈妈说他家要散了，所以他不能不走。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呢？还记得那个流星雨的晚上，他砸碎了手机，他请求我不要走，是他知道自己家里出事了吧！我却甩开了他！
难怪他态度改变，眼里总有隐隐的无奈与难过。他说拖了很久了，是因为舍不得走吗？可昨天晚上，我让他彻底绝望，他才终于决定要走了吗？
可是，加拿大。难怪听说黎雪也要去加拿大。他们一起走了。狄野岩最终还是接受了黎雪吧。为什么不呢，她这样痴情美丽。
我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家，客房里空荡荡一片，所有狄野岩的东西都不在了。
而期末考试第二天就开始了，我没法去想别的事。
第二晚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语气很沉重。她说：“小舞啊，你知道吗，狄哥哥去了加拿大，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浑身僵硬冰冷。为什么再也回不来？！
“你还小，说了也不懂……哎，他父亲当年读书的时候家里穷，发誓要做一番大事业，我们以为他只是生意赚个几千万而已，谁知道那只是冰山一角……当年他父亲是个最重承诺的好男人，谁知道二十年后，竟然会抛妻弃子，携款潜逃……也不知道小岩和他妈妈去加拿大能不能找到他……”
我明白了，难怪五月节的晚上狄野岩对我说那些关于承诺的话！没想到他家竟出了这么大的事！难怪他妈妈提到他爸爸时那么冷！难怪他爸爸捐资的楼停工了！
“唉，他不逃也只有死路一条。当年他把妻儿送到很远的城市，不让任何人知道，不去看他们，只给生活费。现在想来，他是早有准备，就怕有一天倒台。小岩妈妈早就去加拿大了，这孩子却答应了我们要照顾你，就是不肯走，唉，跟他爸当年一样……”
难怪那时候狄野岩老是失踪，抽烟喝酒，眼神空荡荡的……他应该是真的很伤心吧！我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可是小岩不能不走啊，万一有人想灭口呢！唉，你也不懂，总之小岩一去加拿大，怕是几十年也不能回国了。他星期四下午4:45的飞机，妈知道你有考试，可你还是去见见他吧！”
狄野岩冒着那么大的危险陪伴我，而我却终于让他彻底死心了！
星期四下午两点到四点考试，本来是赶不及去机场。可一门期末考试的成绩，比不过和那个人见最后一面的重要。四十分钟之后我提前交卷，在同学们惊诧的眼神中冲出了考场。
N城的陆西国际机场。人群中看见黎雪站在狄野岩身边，还有来送的庄寂。
可是，我其实没什么可以和他说的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庄寂在我身边，黎雪在他身边，他们会在加拿大幸福愉快的生活，而我和庄寂会在中国幸福愉快的生活……
庄寂背对着我和狄野岩说话，黎雪却第一个发现了我吃惊得叫起来：“明学姐！你怎么来了！”庄寂和狄野岩都看着我，他们倒都不是很惊讶，狄野岩怔怔的看着我，嘴角泛起一个无奈又温柔的苦笑。
黎雪表情也很奇怪，好像十分痛悔挣扎，第一个冲到我面前，可我没去听她说些什么，只是望着狄野岩。
机场广播响起，这趟航班开始登机。
狄野岩忽然说：“黎雪你先去吧。小庄，能借我十分钟，和她说几句话吗？”
庄寂点点头，说：“好，我正好要吃点东西。”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是理解和信任，然后往楼下走。黎雪也走向登机口。
也许庄寂只是理解狄野岩的心情，也真心地相信着我，所以特意离开，给我们留下最后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庄寂离开了，狄野岩向我走近，眼里全是眷恋，不再用高傲或不屑的笑掩饰自己的心情，向我轻轻地微笑：“小舞，我要走了，给我一个最后的拥抱好不好？”
我心里一酸，轻轻嗯了一声。他微微一笑，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肩上，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我，这个陪伴我将近一年的男生，终于要我与我彻底告别。
机场的广播里，竟然放起了那首熟悉的英文歌。
Asthemusicdies，somethinginyoureyes
callstomindthesilverscreen
ａｎｄallitssadgood-byes
仿佛这偌大的机场，来往的旅客，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世界一片静寂，只剩下我和他，这是最后的一个拥抱……
“飞往温哥华的AC038次航班还有三十分钟即将起飞了，请还没有登机的旅客们尽快前往28号登机口登机。”机场广播骤然响起，狄野岩仿佛吃了一惊似的放开我，他的眼睛深沉而无奈，就像歌词里说的那样，让我想起银幕上，所有那些悲伤的离别。
他苦涩地微笑，低声说：“小舞，我要失去你了，是我的错，我没能给你带来快乐……对不起。”
我轻声说：“算了，不要这样说了，我原谅你了，我还要谢谢你帮助我改变，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我想让他放宽心，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一黯，那份伤心和无望让我心中也莫名的悲哀。他微微一笑，说：“是的，我知道。是我妄想了……”他低下头，带点自嘲地苦笑：“我以为最后几天避开你，自己默默离去，也许我可以慢慢接受这个结局。没想到看见你来了，最后这一刻我还是不肯放弃妄想。但是……”他仿佛是向着自己冷笑：“妄想终究是妄想。……我以为，只要你知道我的秘密，知道那些是误会，就会原谅过去的一切，我们就会好好的，从头来过……但是我错了，做过的事哪能抹去，对不起啊小舞，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那天我太震惊于你不肯原谅我，所以忘记向你道歉……”
我宁可相信他心里也许真的有我，宁可相信他是想用他的方式帮我……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有轻声安慰：“那些事、那些误会，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我相信你是真的为我好，你以后也不要再介意了……”
为什么？他眼里的伤痛和绝望，随着我一句句说着“不再介意”，而一点点加重呢？我明明是想安慰他，我究竟说错了什么？这种感觉，和他吻我的那天晚上一模一样，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呢，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温柔眷恋地望着我，无奈而忧伤，轻声说：“小舞，是我错了。谁让我那么蠢，当初在你爸妈那看见你的照片，以为自己一定不会对那么个傻丫头动心，所以轻易地答应你爸妈。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了呢？我看着傻乎乎的你努力地保护着自己，看着你拿着刀委屈得想哭却忍住不哭，我看着你倔强得不肯回头地改变着，我看着你咬紧牙关，变得自信而迷人，眼里有了骄傲的光彩……我慢慢后悔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答应过的事情，不能不做到。”
我想起他曾对庄寂说，“那个丫头啊……我是不能照顾她的。……那是没办法的。”他还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迟早有一天要离开的。”
是因为他早就答应了他妈要去加拿大，所以他不能和我产生感情吗？
“后来家里出事……可是我想着，如果你和我可以好好的，在一起，我就不走了。可是，那只是我的奢望而已。”
——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如果和我在一起了，他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吗！
他微微笑着摇头，“可你从来没问过我什么，我知道你是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的，你和庄寂是一定开心地在一起了，我也就渐渐再也不抱希望。”
“不，是我的错，是我不懂得关心别人，我想问你，却又不肯让你知道我关心你……后来妈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家里出了事，我才知道，我想要安慰你，可是你却对我……”
他轻叹一声，苦笑：“是我们的脾气太像，倔强得不肯随便流露真心，也不肯服软向对方探听真心。所以，就没有机会了吧……”
如果我肯多关心他一点，如果他肯服软一点，也许就会互相理解，我们的关系就会缓和一点吧，至少他不会家里出了那样的事都只能自己默默忍受痛苦。
“可是你已经有黎雪陪着你了，你们会幸福的吧……”
狄野岩无奈地笑，“黎雪去加拿大找心脏科专家治病，只是和我同一次航班作个旅伴而已。”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无奈地望着我，苦涩的笑着，“那天你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已经给你写了信，我一心以为你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这个秘密，我就有机会了。我想那我就向你服软吧……可我错了，你不肯原谅。我所有幻想都破灭，可我还是不甘心地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想再努力一次——可是，庄寂打电话来了，你丢下了我，我在黑暗里等了你五个小时。”
妈妈那封信果然是说他家里的事情吗。我不该在他心头再割上一刀的啊！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原谅他安慰他呢！“对不起，是我错了，那天我太激动，只顾自己，没有想到你的感受……”
他摇头轻笑，“没关系，我理解。是命运吧，那么巧，他在那时候打电话来，让我明白你心里只有他，你从来不曾把我放在心里。所以，我绝望了，我很无理地向你要求那个吻的报偿，我想，就把这最后的一个吻作为这么久以来，我唯一可以怀念的东西吧。小舞，对不起。”
我摇头，“不要放在心上了，你要走了，我什么都可以原谅……”
他歉疚又无奈地看着我，苦笑，“是啊，那天晚上，我知道你彻底厌恨我了，我打电话告诉我妈，我愿意走。她立刻就买了机票，我想赶紧离开这里吧，不要再抱任何无谓的希望了，你和庄寂经过这一场误会，已经确定心意，再也不可能分开了，我为什么还要无谓地留在你身边让自己伤心呢？我一向是个自私的人啊。”
机场里音乐仍然回荡着——
Timecannevermend
thecarelesswhispersofagoodfriend
ignoranceiskind
there’snocomfortinthetruth
painisallyou’llfind
他侧耳倾听，伸手按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无法承受疼痛似的，轻声说：“小舞，你听，这首分离的歌，是纪念我们最后一支舞。我错过你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机场广播再次突兀地响起，再一次催促还没有登机的乘客赶快登机，飞机即将起飞。
他忽然又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眼神温柔而多情，就像当初他向我说“你是这么美丽，这么迷人”的那句话一样：“亲爱的，那就这样吧，我们告别吧，不论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我都祝愿你今后能够幸福。”
我望着他那熟悉的眉眼，他那向来骄傲和讥诮的眼神，带点嘲讽的淡淡笑容——现在却只有自嘲般的无奈，和温柔的眷恋。
我想说，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真的彻底离开我了吗？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结局已经注定。
我轻声说，“谢谢你，我也祝愿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那里有很多好女孩，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
他傲然一笑，露出熟悉的满不在乎的眼神：“没错，世上好女孩那么多，我想找谁就找谁。那些好女孩比你温柔体贴懂事，比你对我好得多，可不像你，脾气那么犟，又傲气，又任性，又娇气，还小气地不肯原谅我……”
我苦笑，他说得没错，他明白我没那么好，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可是……”他狠狠地盯着我，眼神倔强，嘴角微笑忧伤而苦涩。
“我偏要喜欢你。”
他转身的姿势依然潇洒，他的背影依然骄傲，我看着他孤单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心里一酸，眼睛模糊。
再见了，亲爱的哥哥，谢谢你照顾我，帮助我，过去的一切，误会也好、伤害也好；心动也好、柔情也好；都让它们随风逝去吧。我和你同样骄傲倔强不肯向对方低头，注定错过，也许婼兮梓我们真的太不适合。
今后，我会和庄寂幸福地在一起，而狄野岩，我相信他一定会找到适合他的女孩子，一定会幸福，我会在大洋这边祝福他。
我留恋地站了几分钟，狠狠心，转身去找庄寂。
可是，突然有声音在背后响起：“明学姐，等一下！”
黎雪！为什么她又出来了？难道她有什么要紧事要和我说？！
我吃惊地回过头，黎雪眼里泪光闪烁，嘴唇轻轻颤动。
我惊讶又不解：“怎么了？你怎么跑出来了？有什么事吗？”
黎雪忽然就泪流满面，颤声说：“学姐，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四周不少人好奇地往这边看，我吃惊地连忙劝她别哭好好说话。她哽咽着说：“是我骗了你，故意表现得和狄学长很要好，故意造成你和他的误会，我这么自私卑鄙，害得你们不能在一起，对不起，学姐你恨我吧……”
我摇头苦笑，“算了，我早就知道了，我和他的错过和你无关，是我们不适合。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黎雪拼命摇头，“不，学姐你不知道，狄学长他一直很在乎你的，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提到你，其实你做什么他都在暗中关心，说到你，他眼中总会流露骄傲的神情。从头到尾，他做的事情都是因为你！”
我有点不太相信的一笑，“是吗……就算是吧，那又能怎样呢？”
狄野岩真的是这样……在意我的吗？
“是的，学姐，你还记得那个兔宝宝吗？后来狄学长留下了兔宝宝，他知道那对你非常重要，所以他不想让庄寂送给你，他其实是想等你们关系缓和以后，找机会自己送给你啊！可是……”
我恍然大悟，想起我在垃圾桶里看见的那个奇怪的兔耳朵……他说他给我准备了礼物，一定就是那个兔宝宝了，可是后来却看到我幸福地抱着庄寂送我的兔宝宝，彻底失望了，才把它扔掉……
我叹了口气：“飞机就要起飞了，你回去吧，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黎雪忽然捂着嘴，泣不成声：“不……我刚才说的都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狄学长之所以一直那样对你是有原因的，你们本来一定可以在一起的，是我用最卑鄙的手段让你们分开的！因为它……”她伸出另一只手，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大吃一惊，是那封妈妈寄给我的信，我以为在五月节舞会上丢了，怎么会在她手上！
她捂着脸哭泣：“我那天等邱如忆一走就进了化妆间，认出你的手袋，就忍不住打开，没想到发现了这封信。我一看就知道，如果你看到，一定会和狄学长在一起，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就把它偷走了！学姐，我卑鄙无耻，对不起！我知道现在已经迟了，你只会恨死我，可是如果我不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妈妈的这封信，难道不是说狄野岩家里的事？我接过信，却不敢拆开，我怕我将看到的秘密是我无法接受的……
看着黎雪哭得这么可怜，也不知该讨厌，还是该可怜她。淡淡的遗憾涌上心头：或许，她这样温柔娇弱的女孩子才适合狄野岩，才会让他心疼让他呵护吧，像我这样又倔又不肯低头的，永远只会和他争一口气，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纸巾：“算了，再说什么也迟了。你走吧。希望你在加拿大能带给狄学长幸福。”
黎雪好像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种有些熟悉的，又欢喜又伤心的神色，轻声说：“学姐，你以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狄学长吗？”
我莫名其妙：“不是为了狄野岩，那你为什么？！”
她沾满泪水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美丽的眼睛带着梦幻般的色彩看着我，柔声说：“我故意和他走得很近，让所有人误会，因为这样……”她温柔微笑，“我就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学姐你，而你也不会和狄学长交往了。”
什……什么？
“我一开始就是故意去认识狄学长，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生，我想如果连他都不能让我动心，那我这辈子可能真的不能喜欢男人了……我从小没有妈妈，爸爸总是把我打得浑身是伤，关在黑屋子里……男人让我恐惧，让我恶心……我也不敢接近女生，我怕她们知道我是个变态……可是没想到，总是听狄学长提起你，总是见到你，我还是动心了……我经常在学校里偷偷地看你……学姐，你聪明，骄傲，又好心，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宁可自己跌倒也要扶住我；而我却这么无能，卑鄙。我多么羡慕你，我多么希望能有个像你一样的姐姐，不，不光是姐姐……”
我彻底呆住，无法置信地瞪着她。有谁能相信，这个娇柔美丽的校花，每个男人都想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女孩子，却是……
她仿佛早料到我的反应，悲哀地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厌恶我的，所以我只能假装喜欢的是狄学长……”她的神色越来越温柔：“学姐，还记得那次你们秋游，我给狄学长送伞吗？我带了两把伞，就是因为你……你还记得，那次你们遇到火灾，我吓坏了，一路赶过来，可是又怕别人知道我的心思，只好假装关心的是狄学长……你还记得我和你抢兔宝宝吗，我知道狄学长最后一定会把它送给你，所以我想要你记住，最后是我为你赢到的……你还记得、你还记得你亲过我吗，学姐……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开心得傻了，我还以为那是做梦……”
我完全怔住：“可是……”我当时只是恶意地捉弄她！
脑海中仿佛放电影，闪现出与她相见的一幕幕情景，她在狄野岩身边，每次见到我，那欢喜的神色，甜美的笑，我一直以为她是虚伪地做作给别人看的！情人节那晚，她听到我不喜欢狄野岩就那么开心，还追问我是不是喜欢庄寂，我还以为她是为了狄野岩……
我还是震惊地望着她满是泪水的脸，张口想劝慰，却又无话可说。
她擦了擦眼泪，对我温柔地一笑：“学姐，我只想把这些在走之前都告诉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做过的事情，你恨我吧，诅咒我今后都不会幸福吧……”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左脸颊：“可那天你亲过我的脸，我已经满足了……我会永远记得的……学姐，告别了……”
她忧伤地看了我最后一眼，忽然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呜咽，转身飞跑离去。
我急忙打开妈妈的信，匆匆读了一遍。
仿佛被人在胸口捅了一刀，我颤抖的手拿不住信纸，薄薄的信纸被轻风吹走。
宝贝女儿：
爸妈没有打电话或发email，而选择了写信的方式，因为我们将要告诉你的事，对你非常重要，有特别的意义。我们愿给你时间自己理解，也希望你保留这封信，很久以后再回头看，信里的一切仍然能让你有感触。
听我们说：这一年来，狄野岩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们和他商量好的一个计划。
我们很清楚，你从小被宠坏了，成绩好，老师同学都喜欢，从来一帆风顺，没受过任何挫折。但这样是不行的，你要长大，要进入社会，我们不想你成为只会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的弱者。但你从小脾气倔，我们也不知怎么教育才有用。所以，趁着出国的机会，特地请求狄野岩来实行这“挫折教育”的计划。
我们要他故意给你带来学校里和生活上各种挫折，引导你靠着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他只能在暗中观察保护你。你倔强又逆反心理严重，只有让他故意刺激你，才能激发出你的潜力，和绝不低头，一定要成功的决心。
他当然绝对不能透露真相，否则这一切安排就没效果了。他一直承受着你的误会而尽心尽力的帮助着你，你应该深深地感谢他。
但是，当初我们担心你们住在一起，可能会婼兮梓“早恋”，甚至越轨。所以我们要求狄哥哥郑重许下诺言：绝对不能和你产生感情，一旦有苗头就要扼杀。狄哥哥是我们老同学的孩子，我们非常信任他，而他也保证绝不辜负我们的信任。
本来我们计划回国之后把一切告诉你，可一年来我们的观念渐渐改变了。这里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有小情人，他们过得幸福开心，也都健康地成长。我们开始觉得那个许诺有点不近人情。而你已经成了啦啦队长，又参选五月节王后，越来越能干，我们很高兴，认为计划已经成功了。狄野岩也对我们说，你的误会让他很难过，他希望等你当选之后我们就告诉你真相。我们同意了。
所以，当这封信到你手上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当上了五月节王后——就算没被选上也没关系，只要参与就很好。
希望你看了信，回想过去的一切，能理解爸妈的苦心，和狄野岩对你的帮助。记得要郑重地向他道谢。你们两个小孩子如果真的互相喜欢，只要不影响成绩，不乱来，爸爸妈妈不会生气的。
好了，我们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一定也需要时间想想吧，保存好这封信，它可是你成长的见证。
……
……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我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啊。
为什么妈妈和他都一次次提到“承诺”，为什么他一心以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就会回心转意……
开学第一天，他瞧不起我不会处理伤口，逼着我买菜做饭打扫卫生。要不是他“激将”，我肯定不会乖乖去做的！
我被别人欺负，他袖手旁观，让我经历被排挤、被欺骗、被陷害，而我的确成长了、改变了。
我第一次在高二被欺负的时候，为什么狄野岩走开以后，庄寂就那么及时地出现在现场；
当我被韦鹰他们逼着扫地的时候，祝今词说是狄野岩让他来看我，我还误以为他是故意要祝今词来看我出丑；
当我在烟波湖落水以后，狄野岩是第一个跳下水的，当时他就在现场附近关注着我，一直等到我真有危险才出手；
我和邱如忆他们打了那个赌，狄野岩就做大餐给我庆祝——是的，每次我受到委屈，其实他都知道，他不能安慰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弥补；
那个雨夜，他再次问我会不会后悔，因为他不希望我变成像邱如忆那样有漂亮的脸却有难看的内心；
我被逼着表演节目，他也不过是为了让我不再害羞胆怯，不把别人的嘲笑放在心上，激我勇敢地站出来表现自己的才能；
他和庄寂拼酒，是因为庄寂不许任何人伤害我，可是他为了这个计划，不能答应，可当时完全不知情的我，又怎么能理解他眼中的神色，那勉强着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的眼神！
他逼着我改变，表面上对我不闻不问，可还是在我第一次参加邱如忆宴会的时候，怕我不懂，特意给我挑了的礼服；
后来，韦鹰邱如忆那群人的行为越来越过火，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但军训时，他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本想及时给我解围，结果反被我弄得脱不了身；
抢兔宝宝的时候，飞镖失手，或许是因为他正好听见了那首歌，想到我和他之间无法解除的误会，心软了吧；
最后出了乱子，他对庄寂说不能照顾我，因为他从小就最重承诺，宁肯自己难过也不能辜负我爸妈的信任，而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有了女朋友……
可他要不是表现出一副故意和我作对的样子令我反感，要是有一点心软有一点温柔，我一定会起疑心，如果我早知道这是个安排好的计划，就不会再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而这样，也就让我越来越误会他，我的心离他越来越远！
等到计划快要成功，我已经可以接受真相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已经几乎无法挽回了。
爸爸妈妈不知道秘密揭露的时机对我们的感情那么重要，所以选择了写信的方式。而黎雪又在关键的时候偷走了那封信！而他也不得不离开了！那时的我又心只想着庄寂受到了我的伤害，根本没有把狄野岩放在心上！
是阴差阳错，或是命中注定我和他没有缘分！
那个晚上，我们互相都以为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其实根本是两码事！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有那种无奈，伤心，又不甘心的眼神！而我却有一种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感觉！
我以为他说的误会是五月节舞会的那些误会，我以为他说的秘密是指他的家事，所以我说以前的事情我还是无法原谅。而他以为我早就知道一切真相，但还是斩钉截铁地不原谅他已经造成的伤害，我又已经和庄寂表白心意，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所以，他才彻底放弃了最后一点希望！他以为我即使知道真相，还是要他“彻底从我生活中消失”，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为我留下，所以才死心地决定彻底离开。
而后，他避开我，我还以为他最终选择了黎雪婼兮梓才一起去加拿大，所以也不想再打扰他们。
就连刚才最后的告别，我们还是在互相误会着，我说“不在乎”，他以为我即使不在乎过去的事情了，对他的态度也不会有所改变。而根本不知情的我，还以为我是很宽容地原谅了他。
回想起他一次次强抑感情的眼神，一次次欲言又止，一次次无奈苦笑，而我却一次次狠心地弃他而去，心就好像被一刀刀割裂……
4：45，他的飞机起飞了。
我们都还太年轻，都是不懂事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放低姿态多问两句，才一次次地误会了。
我注定和他擦肩而过。
机场的广播反复地放着那首老情歌：
Ifeelsounsure
asItakeyourhａｎｄａｎｄleadyoutothedancefloor
asthemusicdies，somethinginyoureyes
callstomindthesilverscreen
ａｎｄallitssadgood-byes
他眼中那些总是复杂难解的神色，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可是，已经到了别离的时候，就像那些悲伤的老电影。
我们假装着不在意，在误会和不得已的欺骗中一次次错过，再也无法相拥起舞。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与我踏着那么和谐的舞步了吧！
无心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时间也无法消弥痛苦。
也许不知道真相反而会更好，就让我和他都以为对方和自己无缘。
如今知道真相后，反而更加难过。
还不懂事的我们总是无意中伤害着对方。就这样结束也许更好……
Wecouldhavebeensogoodtogether
Wecouldhavelivedthisdanceforever
Butnoone’sgonnadancewithme
Pleasestay
我们本可以那么幸福，可再也没有人会和我一起跳舞了，已经不可能请他留下。
Nowthatyou’regone
WaswhatIdidsowrong
Sowrongthatyouhadtoleavemealone
我们已经错过了所有的机会。我们都错了，错的那么厉害，所以他离开了我，我也离开了他。
可他离开之后，我才猛然惊觉。
那个人嘲讽的语调中隐藏着关怀，轻蔑的眼神掩饰着柔情。
我为什么总是特别反感他，看到他和黎雪在一起时候莫名的生气，难道不是少女为了掩饰心底的关注和在意而自欺欺人吗。
他和我一样的骄傲倔强，一样的不肯服输，我们怎么会不互相吸引。
假如不是这些误会，假如信没有被黎雪偷走，即使明白真相再迟，我又怎么能抗拒这心灵深处的诱惑。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无法挽回。
他已经离开。在遥远的北美，继续着他自己的生活，已经与我无关。
我惟有祝愿他幸福。
我会永远记得，我曾偷偷喜欢过那个人，虽然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时光流逝，人海茫茫，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可我会永远记得，他吻我的那个夜晚。
这年少青涩的初恋，这永不会从脑海中消失的回忆，纯粹而美丽，像樱花一样开得短暂而绚烂。让人每当想到便从灵魂深处升起温柔的痛，无法抑制从心头传到指尖的颤抖，甜蜜而酸楚。
然而，它就这样还没开始就已结束，再也不会回来。
我擦干眼泪，对自己微笑。
没关系，我还这么年轻。谁说我和他就不能再见。
加拿大和美国，只隔一条国境线。
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去世界一流的大学读书。普林斯顿，麻省理工。
我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尾声
美国波士顿，剑桥大学城。
杯中的红酒摇荡出醉人的颜色，我坐在窗边微笑看着金色的红色的头发飞舞，绿色的棕色的眼睛闪亮。
凯拉旋转到我身边大叫，“舞，哈佛婼兮梓的男生果然比我们麻省有趣多了，以后我们每个周末都来哈佛泡帅哥！”
她的舞伴大笑，“麻省的姑娘可真有眼光！”身边有人伸出手：“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舞吗？”
“抱歉，可我太累了。”
我爱跳舞，我可以疯狂地跳一晚上不歇息。可是，没有我愿意与之共舞的舞伴。
那人不放弃：“漂亮的姑娘，不要害羞，看大家都跳得这么开心，为什么不加入呢？”
是啊，这么热闹，这么欢乐，就像那一年的五月节舞会……
那一晚，我在他的臂弯里，仰望着他璀璨的双眸，仿佛在云端飞翔，痴迷沉醉，忘记了一切。
但他已经消失在人海。
灯光忽然变暗，舞厅渐渐安静。有人在弹钢琴，琴声忧伤而温柔。
这曲子好熟悉……
弹琴的人轻声吟唱：
Ifeelsounsure，asItakeyourhａｎｄａｎｄleadyoutothedancefloor…
是那首歌，我和他离别的歌。
看着舞池里一对对静静相拥，我有些羡慕，也有些酸楚，转过头望着窗外。
琴声忽然停止。弹琴的人对着话筒说：
“有一个我真心喜欢的女孩，却因为无心的误会和伤害而和我分离。我以为我和她隔着半个地球，再也见不到，没想到今晚竟和她重逢。可我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只是一起跳一支舞……”
热情人们举杯大喊：“当然会！为什么不呢！”“她会答应的，不是吗？”“谁是这位幸运的姑娘，答应他吧！”
我微笑，美国人真热情。
为什么欢呼声越来越近？旁边的人也越加激动地嚷着：“小姐，答应他吧！多浪漫呀！”
身后有个声音用标准的中文缓缓念出我的名字：“明、玉、舞。”
三个字仿佛三道雷在耳边炸响，我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那高傲而轻扬的语调，带着诱惑的声音。
夜夜入梦的声音。
真的是梦吗，我怎么会再次听见这个声音。
我慢慢转过身，生怕打破这个梦境。
我看见熟悉一切——迷人的凤眼，斜飞的长眉，修直的鼻梁，精致的下颌，嘴角带着骄傲的笑，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神气，却多了三分欢喜，三分温柔，三分衷情。
他向我伸出手，就像那年的五月节舞会。
他对我说——
“要跳舞吗？”
人们吹着口哨跺脚大叫：“答应他吧！答应他！”
眼中有泪流出，不知是欢喜，是酸楚，还是激动。
我却在泪中绽开笑容，向他伸出手。
四周爆发疯狂的尖叫和掌声，我听见各种语言的欢呼声：“多么浪漫！多么幸福！”
我和他，新的土地，新的舞，新的开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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