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上,人们喜欢在画面上看到熟而巧的形象,碰到巧而美的造型。东晋南京瓦官寺,著名画家顾恺之在那里画了维摩诘像,一时间全南京人奔走相告,以为真维摩诘降世,瓦官寺“俄而得百万钱”。古希腊雅典画家泽克希斯画成美女海伦像,雅典万人空巷,都去画家门前,排长队买票一睹为快,达三天之久。泽克希斯同另外一个画家比赛,看谁的写实功夫高。他画了少年与葡萄,才揭开覆盖画面的帘子,一只鸟儿就飞到画前,欲啄那葡萄果实,众人惊叹喝彩不已,画家谦逊了一番,说,差远了,那少年画得不好,否则鸟儿也不敢下来的。随后得意洋洋地对挑战者说,揭开你的帘子,也让大家看看你的大作罢。对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一副轻蔑的样子。泽克希斯就走过去,用手要撩那帘子,呵呵,才发现,那帘子竟是画的,在场竟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中国古人关于绘画写实,说“画猫张壁而鼠绝”。这中间吹牛的成分有多少,不好说,中国古人的猫,有神的就见八大山人家中那幅,至今还挂着: 一匹诡谲阴险的黑猫,看它的眼神,不知捕了院子中多少鸟儿。英国作家萧伯纳,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但对绘画兴趣浓厚,他说,“画事最难在于画像”。应了东晋画家顾恺之所说“凡论画人最难”。他们说的是一件事: 写实地摹写对象是极其不容易的,需要长久刻苦的练习才能获得的高超的技巧。
绘画原先是手工,手工是需要而且务必须要练习、长久刻苦的练习。但放到今天当代绘画就不一定了。传统绘画讲再现,需要扎实的写实功夫;现代艺术讲表现,可以抽象,随兴走形;当代艺术更是只讲感觉,不在乎形式。感觉是虚而不实的东西,说通俗点,就是玩儿虚。这恐怕是中国对全球化运动的唯一贡献: 绘画文人化。文人画的概念滥觞于宋朝苏东坡,讲究即兴抒情,讲究传神写意,不讲究写实,形似反而被人瞧不起。老百姓从此无画。然而看看文人画的画面风格,或豪放或简约,造型精益求精的几乎没有。文人是什么人?是儒生。儒生鄙视“俗工下吏”,手工精神泯灭,祖国绘画就此式微。
汉朝的萧何,造筑“麒麟阁”,皇帝看后大喜,即命画工画霍光等十一位宫臣像挂在里面。皇帝钦命,大约是要画像的,不像是不行的。画工是工匠,俗工下吏,自然没有留下名字。不过想来一定是功夫不浅的艺术家。
“要成为真正的艺术家,除了激情、理想、知见,还需要技巧、才华、品位,但最最重要的是通过刻苦努力得来的技巧。”德国伟大作家托马斯·曼这样说,与萧伯纳、顾恺之如出一辙,大师所见略同,看来,绘画还是需要基本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