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半山腰上有一块平地,坐落着一座由破庙改成的学校,方圆几十里七箐十二沟的二十多个学生在这里读书。
这里的土地非常贫瘠,庄稼长得稀稀疏疏、枯黄枯黄的,村民们的生活很艰苦。虽然这样,他们还是很重视教育,谁也不随便让自己的孩子辍学在家。可是,到这里来上课的老师却像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没有一人能待上一个完整的学期。
山里的气候恶劣,刚刚入冬天,就开始下雪了。山外来的那个新老师借口家里有事,匆匆收拾东西走了。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五天才停止,从停雪那天起,孩子们就回到学校等待老师回来。可他们足足等了十天,老师也没有回来。孩子们知道,老师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在村民们准备派人到乡里重新去请老师时,一个瘦高瘦高、戴着一副眼镜的年轻男老师却自己来了。
这位年轻老师似乎怀着很重的心事,很少有笑容,除了上课外,平时难得开口说话。
等孩子们放学回家后,年轻老师就坐在房里的床上。那个房间,其实很狭窄、很破旧,做饭的时候是厨房;那床,是用几块木板搁在削成方的木头上做成的。没有旁人时他会从墙壁上取下一把二胡,把琴筒放在大腿上,右手拉动弓子,悠扬的声音倾诉着别样的情思。
在离年轻老师房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下有一个洞,洞里住着一窝老鼠,约莫有十来只,它们是来自不同山头的难兄难弟。
山里除了长草,基本上没有什么可吃的。而田里地里的那点庄稼,还时常有村民把守着,并且村民们还在田地周围设置了无数的捕鼠装置,这些可怜的老鼠们有很多的亲人就是丧命这些装置下,所以它们望而却步。
生活在山里的老鼠除了要应对猫头鹰、山猫、蛇等致命的天敌外,还要应对饥饿的威胁。尤其是冬天来临时最可怕,有时候大雪一下就是整整一个冬天,茫茫的白雪中,它们根本就找不到一丁点吃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一只下山找吃的老鼠发现了学校老师房间里有食物,那是村民们为老师送去的土豆与玉米棒。可当时前一位老师养着一只猫,它不敢贸然行事。
这只饥肠辘辘的老鼠怎肯放弃眼前的美味?它决定找个地方住下来,等待那位老师与她的猫咪离开,于是它找到了这块大石头下的洞。
住下后它一刻也没有停留,不停地朝老师房子的方向掘洞。当它掘通后,探出脑袋一看,出口恰好在老师的床底下。而且老师与猫咪早就离开了,于是它把那些食物搬到石头下的洞里,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冬天。
这是一只爱多嘴的老鼠,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它跑到山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朋友。
从那以后,每当山里找不着吃的,它就会与亲友们来到这石块下的洞里住下,利用以前掘好的洞伺机去偷取老师的粮食。
现在,洞里的存粮只够吃一天了,这还是之前离去的那位女老师所遗留下的几个土豆。
“我多么盼望能再来一位老师啊,那样我们就不至于饿死了。”一只灰色、瘦得皮包骨的老老鼠舔舔嘴唇说。它就是最早发现这里有食物的那只老鼠。
“好消息,好消息,学校又来了一位新老师!”忽然,一只小老鼠跑进来兴奋地嚷道。它脑袋的正中央有一撮白毛,像所有的孩子那样,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总爱溜出去玩。
“白毛,这是真的吗?”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老鼠眼里立刻放出光芒。
“哎呀,我怎么会骗长辈们?”白毛委屈地说。
“为了庆祝我们又有了粮食的来源,我宣布,把剩余的土豆都分了吃了!”老老鼠挑到一个土台上说。
洞里沸腾了起来,老鼠们吃饱后唱起了歌跳起了舞,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因为它们知道,村民们又会给老师送来粮食。
或许是今年的收成确实不好,那位年轻老师来了两天,也不见有人给他送来食物。而他好像也不在意村民们提供食物与否,因为他带来了好吃的。
他每次吃饭时,都会从带来的箱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放在碗子里用开水泡着,当他打开盖子,浓郁的香气飘满了整个房间,然后就会顺着床底的通道飘到石块下的洞里,这令所有的老鼠垂涎欲滴。
可是,老鼠们在夜间轮番出动了好几十次,都是空手而归,因为装有食物的纸箱子被年轻老师用一根铁丝吊了起来,在铁丝的中间他还拴上了一个滑溜溜的塑料瓶,令它们无法接近纸箱子。
“这个冬天我们会被饿死!”老老鼠哀号着说。它很后悔命令把粮食分光吃了,如果节约一点吃,就能吃上好几天,虽然填不饱肚子,却不至于饿死。在“好几天”中,村民们或许能给年轻老师送来粮食。
洞里的老鼠们立刻乱了起来,纷纷责怪年轻老师吝啬,埋怨村民们是穷光蛋。就在大家吵吵嚷嚷时,“你们听,有一个很奇妙的声音。”在一旁玩小石子的白毛叫道。
“静一静,可能是村民们来欢迎新老师了!”老老鼠晃动着一只爪子说。
村民们用敲锣打鼓吹唢呐的方式来迎接新老师不是没有过,它们有一次还亲眼看见过村民们挑着粮食、抬着一头宰好的猪来到学校里迎接新老师,也是那一次,它们也过了一个最丰盛的冬季。
老鼠们停止了叫骂,凝神倾听那声音。
那声音细小悲凄,好像在用一种难以抑制的感情倾述一个人一生苦难的遭遇;忽而低沉婉转,仿佛是一声深沉痛苦的叹息;忽然高昂急骤,如同金戈铁马,奋勇奔驰。
老鼠们听呆了,没想到这个世间除了美味的粮食,还有如此吸引人的声音。
“我去看看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白毛从洞里跑了出去。
它顺着声音一路寻去,很快就到了年轻老师的房子边。透过墙壁的破洞,白毛看见年轻老师坐在床上拿着一把样式很特别的东西在拉着。他的神情很专注,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白毛跑回洞里,对老鼠们说:“那声音是那个年轻老师在拉一种奇特的东西发出的。”
“我怎么听,都觉得这声音里好像在叙述一个故事。”老老鼠摸了一下胡须说。
“声音还能叙述故事?”老鼠们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这种声音叫音乐,与语言一样,也能表达人的思想情感。”老老鼠饱经沧桑,见过很多世面。
“我们去看看究竟是什么这样神奇!”老鼠们顾不上外面寒冷,也顾不上老老鼠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蜂窝涌出了洞。
年轻老师还在拉那个奇特的东西,只是这时发出的音乐变得哀怨凄凉,拉着拉着,他低声地哭了起来。
“这音乐真是奇怪,还能使人哭泣!”有老鼠说。
“咳咳,别出声,好好地听,好音乐是要用心去听才能体会得出里面的含义。”老老鼠也赶来了。
听着听着,老鼠们纷纷哭了起来,“我从这音乐中听出对前途的绝望!”“不是绝望!我听出是亲人离去时的悲痛!”“不是悲痛!我听出是心上人离开时的悲伤!”“不是悲伤!我听出是一个人独处时的寂寞!”……
就在大家哭哭啼啼争争吵吵时,房间里的二胡声忽然停止,显然是那位年轻老师觉察到外面有老鼠的动静。
“你们是来找吃的吗?”年轻老师推开破洞上的一扇窗户,探出头来和善地说,“我没有多余的东西给你们吃,我只剩下两包方便面了,我要靠着它们支撑我走出这大山。”
外面的老鼠们吓了一跳,慌乱地跑回洞里。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有的老鼠感到饥饿了,开始抱怨老老鼠不该一下子就将食物分光吃了,没有给大家留下一条后路。
“不要吵!”老老鼠来回踱着步,威严地说。
“那你想办法给我们找来粮食吃啊!”有老鼠不满地说。
“办法不是没有,只要能将那位年轻老师留下来我们就有希望了。”老老鼠说。
“那位老师对我们倒是很和善,可是他也没有吃的了,还说要离开呢。”
“我有办法了!”白毛叫道,“我们去缠着他要拉那个古怪的乐器给我们听,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这样,就可以拖延他离开的时间。”
其实,它已经深深地迷上了年轻老师拉二胡发出的音乐,巴不得他永远别离开才好。
“嗯,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老老鼠做出了决定。
于是,老鼠们从地下通道来到了年轻老师的房间里,形成一个圈将他围在中间。这时他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年轻老师猛然见到这么多老鼠将自己围住,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安定了,摊开两手说:“我真的没有多余的东西给你们吃。”
“不,我们是想来听你拉那个怪乐器的。”老老鼠说。可是年轻老师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到底是白毛机灵,它跳上年轻老师的床,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还没有收拾的二胡,吱吱地说:“我们大伙是想听你拉它的。”
也许是年轻老师听懂了它的话,或许是理解了它动作的意思,呵呵笑着说:“你们是想听我拉二胡吗?如果是,你们就点点头。”
老鼠们似乎明白了他说的话,齐刷刷地点着头,并且在老老鼠的指挥下,按高矮秩序分成三队排好。
“这是一件天大的奇闻,老鼠也会懂得听二胡。”年轻老师说。他说归说,但还是拿起二胡拉了起来。
他拉的还是那种哀怨凄凉的音乐,所有的老鼠又全哭了。“不行,我不能将个人不快乐的情绪带这群可爱的老鼠们。”年轻老师抹去眼泪说。于是,他换了一种欢乐喜庆的音乐。
拉着拉着,年轻老师在音乐中忘掉自己的种种失意,笑了;老鼠们也忘记了饥饿,快乐地跳起舞蹈来。
这时,天亮了,有学生来到了学校。“你们回去吧,今天我是走不了啦。”年轻老师说。
在老鼠们临走时,年轻老师又叫住它们:“谢谢你们陪我度过一个愉快而又难忘的晚上,我得给点东西你们吃。”他拿出一包方便面掰碎,分给每一只老鼠。
第二个晚上,老鼠们又来到了年轻老师的房间里。这次,它们看到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土豆,还闻到锅里头飘出的饭香。
“可爱的精灵们,欢迎你们的到来。”年轻老师的脸上漾起了笑容。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依旧是一个难忘而愉快的晚上。在老鼠们临走的时候,年轻老师还拿出一些土豆分给它们。
可是,当老鼠们离开后,年轻老师正要关上窗户,却看见窗外齐刷刷站着一排学生,所有的学生都静静地站在雪地上。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年轻老师吃惊地问。
“老师,您拉的二胡的太好听了,能不能教我们也拉二胡呢?”学生们回答说,借着月光,年轻老师看到,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二胡。这些二胡有的是崭新的,有的是半新不旧,有的破旧不堪,有的甚至没有了琴弦。
年轻老师眼眶一热,点头说:“我会的,我会教你们的。”
就这样,每天,或者每个晚上,这个山里的学校里都会传出二胡声,而这二胡声越来越欢快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