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也会像其他恋人那样有矛盾,有争吵,但我们始终相信,彼此是对方今生的惟一。三年来,我们固守属于我们的那份真挚情感,坐看花开花落,聚散离合。我们稳固的感情曾被当作“典范”为许多痴男怨女所羡慕,是呀,也许我们是校园里惟一相伴走了这么久的一对了。在这个盛行男女恋爱最佳期限为三个月的校园,我们走过了风风雨雨的三年,有欢乐,有痛苦,有争吵,有冷静,每一次不会令我们疏远,而是使我们更加了解对方、深爱对方了。
那样的日子如今再也不会有了,每夜梦到你泪湿枕巾,我多么祈求上苍能将你送还我身边,一切都晚了,大学毕业前夕,当你我携手准备到南方开创一片天空时,一生中最令我难忘的时刻来了,我被诊断得了白血病。
我拿着一纸无情的诊断书,真希望是在梦里,可诊断书上字字敲击我的心,我不知怎么走出了医院大门,怎么挤上了公车,怎么回到了学校。我这时多么希望依偎在你温暖宽阔的怀抱里,听到你的安慰,哪怕这样在你的怀抱中永远睡去也心甘情愿了。可我不能这么做,在你雄心勃勃踏上事业征途的时候,那份工作是你所热爱的,是多么地来之不易,为此你做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苦,跑了多少路。我不愿因为我使你受连累。
我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三天,我知道,我的离去会使你无限的痛苦,死亡我真的不怕了,我怕你会承受不了,真的,那时只相信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我开始了我的计划。
还记得我们分手的那个夜晚吗?我们在月色下的池塘边听了蛙声,我们在曾经走了无数遍的足球场边坐下赏月,我们讲了许许多多的话,你攥着我的手问它为什么这么凉,我笑笑未答,你劝我不要太辛苦,这些天脸色好差劲。我真想哭,在你的怀抱哭个昏天黑地,但我忍住了。
我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我不敢看你的眼睛,我无法忘记你那时的反应,我真的好害怕,怕你把我撕个粉碎,更怕你承受不住。可我那时比你更难过,我欲哭无泪。我真佩服我的演技,我骗了我深爱着的人。
我知道,你不会死心的,确实,你开始无数次给我打电话,敲宿舍的门,在路上等我。电话我不接,我将你拒之门外,我对你不理不睬。人人都在议论我们,“世界上真没有永恒的爱情了。”
你可知道,每一次拒绝你,我的心都如刀割一般,可当我想到很快你就会忘记我甚至憎恨我,我觉得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还在苦苦追问,我讲不出理由,这时我想到了一直追求我的陈,我以前也曾给你讲过陈的事。有良好家庭背景,学业相当好,长相也蛮好,挺招女生喜欢,我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铜。
那晚我约了陈,我不忍利用他,欺骗他,我与他之间达成了秘密的协议,请你不要怪他,这全是我要他做的。
我和陈开始出双入对,卿卿我我。我们顶着周围同学的骂声,我行我素。那晚我宿舍的女生一直等我归来,她们劝我迷途知返,金钱、地位怎么能抵得上最知心的爱人,何况这一切以后都会有的。我冷笑,我知道她们以为我是为了那份留京指标。我那时只有沉默,可我的心却在滴血。陈也不好过,他挨了你们宿舍哥儿们的一记耳光。
时间进入七月,学校开始清人了。以前的同学、恋人都背了行囊匆匆离去,离开了这生活了四年的城市,这充满了无数故事的校园。你也走了,无奈地,带着恨走了,去了南方的城市。除了不舍,除了心痛,我也有几分欣慰,你以后可以不必牵挂我了,可以在你的事业上有一番作为了。
我的病情也日益恶化,我放弃了北京优越的医疗条件,回到了生我养我的父母身边,回到了我熟悉的北方小城。
现在我过得很平静,靠每个月输血度日,我知道我的时间不长了,磊,如今面对死亡,我真的无所畏惧了,可我想你,回忆我们的初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你深深的眼窝,翘翘的鼻子,微微上扬的嘴唇,每每出现在梦里,我好像伸出手去抚摸你,可你总会毫不留情地闪开我迎上去的双手。
磊,救救我吧,病痛折磨我并不害怕,我怕我永远见不到你了,这两天我的眼底开始出血,已经看不见东西了。我知道,如果再不给你写这封信,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磊,求你不要怪我,不要恨我了,好吗?现在我整日躺在床上除了想你,回忆我们的点点滴滴,就是听歌,每当我听到那首“千金难买一次爱重来”的歌词,我的心都碎了,千金,现在即使奉上我的生命,也无法再让我们的爱重新来过,失去的永远也换不回来了,我也只能在信中倾吐我的心声。也许这封信永远也不会寄出去。让所有的痛随着我即将逝去的身体一起消失吧,愿仍在世上的你,永远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
最后一次吻你!
永远爱你的琦
初夏夜
错位
刘敏江/湘潭大学
小冶趴在窗台往外看,一动不动,眼神专注。
齐儿抱了个大西瓜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了:“小冶,吃瓜了,今天我碰到史宏了,他帮我挑的,硬要替我付钱,我没答应。”
小冶没答理她,仍一动不动地呆望。
“你今天怎么了,改性了?”
小冶平时喜欢打打闹闹,与大家一齐抢东西吃,边吃边闹。也许是这个缘故吧,她无论吃了多少东西,仍保持苗条身材,还准备办个减肥班呢。
小冶不漂亮,但很耐看。她长了一口乱七八糟的牙,她爱笑,一笑就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很可爱,很爽朗。她头发有些自然卷,常常编两个麻花辫,随意地搭在胸前,夏天常穿无袖衫,露出瘦削的肩膀。她的手臂很长,一双腿也修长挺拔,所以她很随意地配条仔裤,就让人感觉“清水出芙蓉”般的清爽,很有活力,很有朝气。小冶凭着个高腿长,跳高、跳远、短跑,不在话下。我们的体育老师有意栽培她,让她去打篮球,可半学期过了,她运球跑仍旧是两条又细又长的腿一个劲往前跑,把球远远给落在后边。结果老师把她给“开”到了短跑队。她便乐滋滋地每天下午出现在黄沙满天的操场上。大概她每天跑得太多,结果路不会走了,经常摔跤。有一次我们去上听力课,门开了,只闪过了一个人影,“唰”地一下人不见了,好半天,她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又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我们都认为她小脑有问题。
等齐儿把瓜切好,见小冶还傻呆着呢,便拿了一块走到小冶旁边,在她眼前晃晃,“喂,宝贝儿,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顺着小冶的视线,楼下篮球场上一群男生正挥汗如雨。
齐儿大笑,原来小冶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春心荡漾了,这时的小冶,眼神好凄迷,好陶醉的样子。
“说吧,那人是谁?”齐儿好奇地问。
小冶傻傻地笑,不说话。可那个人的身影却一直在眼前晃,小冶想起了上次在操场上的事。
那次小冶她们在篮球场东边练短跑,那边不知哪个系正比赛篮球,挺热闹,小冶也好奇地往那边多瞅了两眼,那个23号表现得很出色,赢得场上阵阵喝彩。小冶已暗自发呆,球猛地飞出场,向这边滚来,从她脚下滚过,小冶迈开练短跑的脚,没两下便将球抱在怀中。“啊,那个23号正向我招手。”小冶心中一激动,快跑两步,结果腿一软,身体一歪,整个人往前扑去,还好前面没有障碍物,她就干净利落地趴在那片黄土地上。小冶虽平时摔惯了,可这次穿了短裤,地上还有好多小石子,她咬着牙站起来,膝盖开始渗血,一片迷蒙中23号向她走来,“摔痛了吧。”
小冶咬着牙,倒抽了一口凉气,挤出一个字,“腿”。
23号忙招呼人过来,这时和小冶一起练短跑的姐儿们跑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她往校医院抬。只可惜23号没去,他还要继续比赛。小冶那时心里就挺惋惜。可想想23号有力的大手曾紧紧抓着的胳膊,她心里有点异样,想入非非,他握着她的手该是什么感觉?膝盖还在痛,而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便是小冶往校医院去的全部心理过程。
第二次再见23号时,他刚打完球,大汗淋漓,大老远就问:“你的腿好了吗?”小冶咧开她满是乱牙的大嘴,露出金刚小虎牙道:“早好了。”这回小冶把他看清楚了,中等身材,黑黑的,真的黑,像从赤道来的人,牙很白,脸很有棱角,嘴巴也蛮有型,眼窝深陷,戴了一副断了腿的黑框眼镜。小冶想一定是打球时摔破的,她以后一定要送他一副新的。他笑起来挺温和的,但在场上却凶得厉害。
他们没再继续谈。23号又上场了,留下小冶一人独自发呆,小冶觉得怪怪的,心中有什么东西破土发芽,挠得她心里痒痒的。
小冶捱不过,她打听到了那人的名字,还知道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计算机系高材生,品学兼优。小冶不好意思打听那人有没有女朋友,可对方一古脑全告诉她了,学校喜欢他的女生很多,花落谁手就不知道了。
小冶又傻傻地笑。她每天开始搜寻他的身影了,篮球场、自习教室、食堂、路上,她的视力越来越好,总能从一大群人中将他找到,小冶露出虎牙与他打招呼,他朝她挥挥手。小冶想再找什么话题和他聊,可那时心里很紧张,不知该讲什么,就擦肩而过了。
小冶耐不住齐儿的严刑逼供,一五一十全招了。齐儿望着篮球场的23号,老成地叹了口气,“唉,还是我出马吧。”
齐儿叫小冶找他们的共同爱好,当然是篮球。小治不得不每天拿起闲置已久的篮球,去场上晃晃,期待能遇上他。小冶开始关心体育新闻,开始关注NBA,开始比较奥尼尔和米勒谁更有魅力,那个队能获得总冠军。
那天还真让小冶碰上了。23号正在场边休息,小冶拿了球向她走来,远远地笑。23号问她球练得怎么样了,小冶摇摇头,又说,干脆我认你做师傅吧,装模作样地抱拳行礼。23号咧嘴一笑,师傅可不好当,先看看徒弟的资质吧,望着小冶晃晃悠悠地运球,23号现出奇怪的表情,这个徒弟可不大好教,他一步步地教她如何运球,持球,三步投篮,小冶乐滋滋地听着,学着,直到那边场上对着23号大叫“重色轻友”,23号拍拍她的小脑瓜,“徒弟,好好练,莫给师傅丢脸。”急匆匆跑了过去。
小冶美滋滋地向齐儿报告了战况,俩人乐得在床上滚作一团。这时史宏在楼下叫小冶了,说给她点东西。小冶跑到楼下,史宏递给她一个大盒子,小冶搞不清是什么,可她隐约感觉得到史宏的目光。史宏是长头发的美术系学生,高小冶一级,他第一眼看到小冶,说你很适合作我画中的人物。
小冶谢过他咚咚往楼上奔。打开那个大盒子。“哇……”齐儿夸张地大叫,作出一副陶醉状。那是小冶的画像,大大的眼睛,露出小虎牙的大嘴,麻花辫随意地搭在胸前,是史宏画的。小冶傻笑不语,又静静将它放回盒子。
“干嘛不挂起来?”齐儿问。
“以后吧。”小冶想到23号,不应该挂它。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23号了。唉,不知人家心里怎么想,小冶真有些猜不透他的心,他们这一段经常在一起打球,话也越来越多了,他们都喜欢奥尼尔,都喜欢听Beyond的歌,他们聊篮球、音乐,聊自己身边的事,听到的、看到的,聊国际形势、国家大事、上网、打游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懂得好多,他看过好多好书,网球、乒乓球打得也不错,还是个游戏高手,他甚至自己买了台计算机,他还会大讲鲁迅、易卜生、卡夫卡。小冶怀疑他是个全才,没有他不会的。小冶真怕自己配不上他,她觉得他们有距离。
齐儿这几天已经打听到了,追求23号的女孩都在问:“小冶是谁?”她们不知道哪个“野小子”居然偷走了她们的23号。
齐儿神神秘秘,运筹帷幄地对小冶说:“时机成熟,上吧。”
小冶一时没醒悟过来,吱唔了半天。当她明白了,她有些怕,怕这层纸捅破,以后连这种好朋友都做不了了。但她心里清楚,她喜欢23号,她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23号,为了和他在一起,要他喜欢她吗?
那晚齐儿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又约了23号,小冶头一次羞涩地满怀期盼地奔向在楼下等她的23号。
23号今天很严肃,皎洁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小冶还在想怎么跟他开口,23号先行讲话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小冶心里七上八下,觉得她等待的时间终于到了。“昨天我女朋友来信,说她要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那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小冶似乎没听清,她假装无意地问:“你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从没听你提起过。”
“现在不是在跟你说吗?我们是初中、高中的同学,考入了不同的大学,但我们一直关系很好……”
“不,不是的。”小冶扑在他的怀里,紧抓他的双臂,“你没有女朋友,你喜欢的是我,是我,你在欺骗你自己。”小冶泪如雨下。
“不,小冶,你不要这样。”23号抱紧小冶颤抖的身体,两滴湿湿的东西顺着他的脸庞滑落在小冶略带卷曲的长发上,是啊,为什么会流泪?他不忍看到小冶悲痛的样子,他一直企图欺骗自己,他把小冶只当小妹妹看待。但看到自己深爱的人为了他受到如此伤害,他的心有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可他知道自己必须有决断,他还是狠心选择了前者,他狠心让小冶哭了个天昏地暗,他是个狠心的人。
小冶的心碎了,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她变得好冷好冷,她相信:“嫁一个我爱的人,不如嫁一个爱我的人。”她开始与史宏出双入对,她不再打篮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