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推开我,说:“滚开,我不要你陪,我恨死你了!”说完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三十七、尘埃落定
《易经?天山遁》卦辞:遁:享,小利贞。彖曰:“遁”,“亨”,遁而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小利贞”,浸而长也。遁之时义大矣哉!遁有隐藏的意思,也有撤退的意思,当然也有逃跑的意思。大势不利,不如暂时归隐,小人横行,不如撤退。自己势弱,为了保全实力,逃跑也是一种胜利。做大事的人,没有以退为进的胸怀怎么行呢?
一个月后,小雅与他爸爸去澳大利亚看病,她走后我才知道。是郑巨发告诉我的。
这一个月,小雅每天都会给我打个电话,我知道她是在确定我还在不在大都。我当然在,不能因为我,再让她和她爸爸受到伤害了。可是这一个月里,她却在悄悄地办着签证,然后突然就飞走了。小雅对我的误会太深,已经不把我当弟弟了。
事情的经过不复杂,但是却出乎我的意料。
自从王伟出事后,郑巨发一直陪着小雅,他的大度和真诚慢慢感动了小雅,让她终于接受了他的感情。小雅是一个痴情的女子,但不是一个固执的人,她能这么快地走出来,我很为她高兴。
小雅提出要带爸爸去国外看病,郑巨发说:“我陪你们去吧,到了国外也好有个照应。”
小雅拒绝了他的建议,只向郑巨发借了一笔钱。
郑巨发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笔巨款。
临走之前,小雅对郑巨发说:“等着我,从国外回来,我们就结婚。”
小雅还让他转告我,我自由了,爱去哪去哪吧。
我在大都三年,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从开始到结束,稀里糊涂地合,稀里糊涂地分,转眼聚散,一大帮朋友就各自东西了。
我自由了,是的,我终于自由了。我一直都是活在别人的牵绊之下的,没有自由,快乐也很少,捧出了真情,换来了背叛,付出了心血,得到了伤害,该珍重的又阴差阳错地错过了。现在我终于解脱了,可以爱去哪去哪啦!我真的爱去哪就能去哪吗?我想回家,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有颜面回去!
郑巨发谈起小雅一副很幸福的样子,他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小雅回来我们就结婚。”
小雅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我就放心了,郑巨发是一个好人,他可以给小雅安定幸福的生活,我祝福他们。
郑巨发拉着我满大都市选新房子,他要在小雅回来之前把婚房准备好。他有他热情的动力,我没兴趣,因为我要离开大都了。
我买了一些香火纸钱和供品,去肖衍四的坟前作了告别,刚回到家,周正虎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周正虎问我知道小雅去澳大利亚的事吗。
我说:“不知道,她在我面前没提过。”
“她可能不回来了。”周正虎点了一支烟说。
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她不回来了?怎么会呢?什么意思?难道周正虎要对小雅动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是到澳大利亚定居还是……”我犹疑地问道。
“当然是定居,这丫头真有心计。”周正虎说。
“小雅不是为她爸爸治病吗?短期签证可以在澳大利亚长期居留吗?”我知道小雅没什么危险,心下释然,可还是有些不解。
周正虎深深吸了一口烟苦笑说:“你太低估小雅的智商了,我也低估她了,现在的女孩子真可怕。”
原来,王伟和小雅早就做好了移民的准备。王伟这几年干着派出所长还做了一些生意,大都市一些娱乐场所都有他的股份,每年的收入少说几十万,多则上百万。他和小雅在两年前就开始着手办澳大利亚的绿卡,存款也不断地向外转移。小雅要不是为了把她爸爸也办出去,可能已经提前去国外等王伟了。
“王伟这王八羔子是两手准备。对了,他就是那个和我较劲的人——他这次要能如愿升职,就在国内干下去;如果我满足不了他的条件,他就和小雅远走高飞了。当然,他做好了与我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临走前是要把我送进去的。可惜他没作第三手准备,千算万算,他没算准自己会死在云南,真是便宜了小雅那个丫头啦。”周正虎说。
我是真被搞晕了,我一直认为王伟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花花公子,他和小雅不过是逢场作戏,没想到他对小雅的感情是真的。他们把一切都计划得那么完美,怪不得小雅听闻王伟的死讯后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
我只感动于他们的感情,没有因为小雅对我隐瞒了什么而感到丝毫的不快,我说:“希望她到了国外能开心。”
“天一啊,不瞒你说,我在公安这行里干了二十多年了,大小案件破了无数,好人坏人打交道无数,从没被人蒙过,但是,却被小雅这丫头给哄骗了。她为了绿卡的事准备了两年多,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周正虎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种懊恼。一直都是他算计别人,如今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当然不爽。
可是小雅并非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离开的,她欺骗了所有的人,她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想和王伟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白头到老的,到最后她还是没实现心中的愿望。看来,世上再完美的计划,也会留有遗憾。
“你要是知道小雅到了国外就不回来了,你还会放她走吗?”我问。
周正虎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会的,如果王伟一开始就向我坦白,我会成全他们,我会再给他们一笔钱把他们送到国外去。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既想把官做大,又想跑国外做他的鸳鸯蝴蝶梦。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呀,这也叫报应对不对?”
我知道周正虎没说实话,他是不会轻易放小雅走的,他的做人原则和三国里的曹操一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我能感受到他心里那深深的挫败感。应该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失落的,这个人是郑巨发,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热情,他要等小雅回来和他结婚的,如果他知道小雅欺骗了他,他会怎么样?
我想郑巨发肯定是不知道小雅不会回来了的,该不该告诉他呢?不告诉他,对他不公平,告诉他又太残忍,我心里很矛盾。
从周正虎家里出来,我给郑巨发打了个电话,约他去咖啡馆小坐一下,我想过了,不管他能不能接受,他都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茶馆里,他还没坐下,就忙不迭地说:“天一,你说我和小雅的婚礼用中国最传统的那种好不好?你做我的伴郎。玉儿要在就好了,她做小雅的伴娘,我们都穿上一水的红色唐装,高头大马,八抬大轿,锣鼓开道,红烛高照……我通过朋友专门请了一个电影公司的摄影师,胶片摄影机全程记录。你知道吗,这个摄影师可是国内顶尖的,张艺谋当年拍《红高粱》时他是助理摄影师,他拍过的电影获过国际大奖……”
我看向窗外,外面正下着雨,风紧一阵雨也跟着紧一阵,路上的行人东躲西藏,顾得了头顶顾不了身上。这个季节,出门不预备一把伞,总是免不了挨淋。
郑巨发继续沉浸在他的美好幻想里:“你说我们婚后去哪个国家旅行好?巴厘岛还是新西兰?我觉得法国不错,那是一个浪漫的国度,适合新婚之旅,你说呢?”
我什么都不想说,不忍心说。我要了杯曼特宁咖啡,喝到嘴里,苦苦的滋味令我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不加糖?”郑巨发看我一脸苦相,以为是咖啡的味道令我痛苦。
我摇摇头说:“不加糖才能品出人生真味,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小雅的,她不回来了,她早就办好了澳大利亚的绿卡,为她爸爸治病只是一个借口,你不用再等她了。”
我一口气说完,好像一停顿就没机会说了一样。
“你说什么?小雅不回来了?你开什么玩笑?她说过回来与我结婚的。天一,你嫉妒我。”郑巨发微笑说。
我也冲他微笑:“我真希望这只是我在嫉妒你。”
郑巨发固执己见:“你就是在嫉妒我。”
直到过去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郑巨发在送小雅上飞机时已经发现了小雅的秘密,明白她将一去不复返了,只是自己短时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这都是后话。
朋友的快乐你能够分享,朋友的忧伤你永远都无法分担。每个人都应该明白,快乐和忧伤都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情绪,能享受得了快乐也就担得起忧伤。
我从郑巨发的态度已看出,他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我回到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大都去峨眉山。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给乔好运打电话。我要走了,不知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我要和他们告个别。
乔好运他们听说我要离开大都,都很伤感,非要给我饯行,并且不由分说打了车来接我。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找了家很干净的小饭馆,六个人独缺了郭民生。
我特意点了一个凉拌猪头肉,五个人对着这盘菜,感慨良久。乔好运叫服务员过来说:“拿二斤大饼来。”
我掰了一块饼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想起四年前的窘迫生活。我对乔好运说:“四年前,我偷吃了你一张饼,没有那张饼,我们可能早散了!”
乔好运丢下猪头肉,走过来抱住我:“我们是兄弟,永远的兄弟!”
我要了一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二锅头,端起来环顾一周说:“谢谢,我会永远记着我们的兄弟情谊。”
说完一口气喝了下去,乔好运他们也都学我的喝法,豪气干云,一饮而尽。就此一别,以后想找个一起喝酒的人都没有了。
出了饭馆,被风一吹,拼命吐了一通,打了车回到小区,又干呕了半天,这才踉跄着上楼,到了门口,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还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我醉眼蒙眬地凑到近前才看清,竟然是阿娇。
面对她,我愣了足足有一分钟。
进到房间里,我扶着墙站稳,在心里问自己,我没喝醉吧?
阿娇扔下箱子,冲过来,死死抱住我,边哭边说:“天哪……”
我已没有少年时的狂热,轻轻与她闪开距离:“你……能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天哪,我错了,我忘不掉你……我爱你。”阿娇重新抱住我,吻我,想用这种方式唤回我对过去对她的记忆。
我捧住她的脸,近距离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还是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天哪,我想重新和你开始,我们一起回老家吧,再也不分开。”阿娇的眼里竟然流出泪水。在我的记忆里她似乎从没在我面前流过眼泪,上次分手都没有。
虽然我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被她的眼泪打败,把她搂在了怀里。我也忘不掉她。
阿娇一只手搂住我,一只手迅速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开始剥我的衣服。她的热烈令我无法抵挡,我不顾一切地把她摔在了床上。
激情过去之后,阿娇伏在我胸前,说:“天哪,你对我真好。”
我还是不够好,若不然,她就不会离我而去,现在回来,说我对她真好,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阿娇脖颈上的那枚玉坠晶莹剔透,是一块上好的翡翠,她上次说专门在庙里为我求的,本来要做我们分手的纪念的,我没有留下,难道是注定她会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吗?
我用手细细抚摸玉坠,阿娇连忙拿了下来,交到我手上说:“可以避邪的,这次你不会拒绝了吧?”
这是一个翡翠辟邪,我反过来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不由让我血脉贲张。背面刻着一个醒目的英文字母“J”。
“上面刻了我的名字,你要好好珍藏哦。”阿娇娇声说。
我不顾身上赤裸,坐起来,逼视她:“这块玉哪里来的?”
“庙……庙里求的呀?怎么啦?”阿娇像是被我凶狠的眼神吓到,颤声说。
这个“J”字是我亲手刻上去的,下面的钩我刻了三遍才刻出来,有一刀是出了弧圈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她从庙里求的?哪座庙里售卖刻英文字母的玉?
“你说实话,到底从哪来的?”我把她掀到了一边。
她惊恐地看着我:“天哪,你怎么啦?我做错什么了吗?真……真的是在庙里买的。”
我冷笑,把玉坠掷到她怀里说:“还在骗我是吗?”
阿娇终于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这东西很贵的,我买不起,正好朋友送了我这个坠儿,我想把它送给你,所以撒了个谎。天哪,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谁。”我把衣服扔给他,“你可以走了。”
阿娇爬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哀求道:“天哪,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灯光照在她光洁的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我好像看到一只巨大肥硕的蛆趴在我面前。我厌恶地打掉她的手说:“够了,你别碰我!”
阿娇赖在床上不走,呜呜咽咽地啼哭,不知道她是在忏悔还是委屈。
我穿好衣服,最后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走,我走。记住,这个房子已经退了,明天一早房东要来收房的。”
我拉上自己的行李,毫不犹豫地跨出门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听到屋里阿娇大放悲声:“天一,你不要扔下我……”
你不是也曾经义无反顾地扔下我吗?如今王伟死了,你的现实主义梦想打碎了,又想起我这个算卦的男朋友了?自古因果皆由人,报应何曾差半分,你做了恶事,不要说我不知道,你头顶不远便有神在盯着,怎能躲得过神灵的眼睛。
我心里很压抑,也很难过,因为阿娇的贪念,毁掉很多人的幸福,当然也包括她的。
只是王伟永远不会知道他因何丢掉性命了。
我在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打了车去机场。路上,接到郑巨发一个电话:“周正虎被双规了,你知道是谁举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