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喜欢以法律不健全推卸责任。美国那边不太好用这个借口。美国是普通法国家,法官回旋余地比较多。即便法律没有对坏人坏事有穷尽的规定,民事诉讼中法官也可以想方设法判捣乱一方败诉。所以出了问题美国当权派就借口机构不健全。
当然,在美国这个地方,机构改革也是法律问题,因为设立政府机构最后都必须由国会这个立法机构通过专门法律才能设立。但这话不好明说,否则就等于是在骂那些负责立法的国会议员。
对于那些可以治本的有效措施,保尔森是提也不提。比如,许多人都看到,华尔街的薪酬方式是一个大问题。券商、对冲基金和大多数金融机构都是每年发一次奖金,不少管理人员便在一年内故意将利润做高,以求高额奖金。至于以后产品是否会出问题,全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拿钱之后,管它洪水滔天。所以有人建议,奖金不能当年全部发给高管人员,必须有一个缓冲期,等他两三年,确信没有隐患之后,再把奖金发给高管。对于这些行之有效的办法,保尔森自然不加理会。
保尔森在国内以不变应万变,在国际舞台上也是老脸皮厚,仍然以正确路线的代表自居,在国际上到处乱跑。中美对话的时候,他仍然敦促人民币升值。撇开人民币是否应该升值不谈,作为次级债危机的罪魁祸首之一,保尔森本该引咎辞职,为何非旦不辞职,反而还要到国际上到处乱跑呢?出于美国的利益,保尔森也不应该到处乱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对于券商以及保尔森本人在券商担任领导职务期间的表现,各国有识之士有目共睹,心知肚明。事到今日,他们怎么会相信保尔森?同样的话,换一位美国人来说,会有更大的说服力。次级债危机中,保尔森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他有什么权利——更确切地说,他有什么资本——对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指手划脚,说三道四?但保尔森是券商出身,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否则他们也就不成为券商了。
当然,各国还有服膺美国券商的信徒,他们在与华尔街的合作中得到了好处。国家有可能受损,投资者有可能受损,但那些窃据高位的人却从中获得暴利。他们对保尔森自然是笑脸相迎,视其为亲密的同志和弟兄。
四、一个用直升机撒钱的人
美联储现任主席伯南克有句名言:“如有必要,就用直升机撒钱。”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次贷危机爆发,伯南克不惜任何代价救市。
伯南克是有理由的。他在国会作证的时候声称:“倘若贝尔斯登无法偿债,其危害有可能很严重,非常难以控制……有可能对实体经济造成很大影响。”我觉得伯南克的话不无道理,两害相权取其轻。可当初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时候美国人可不是这个态度。当时他们鼓吹越糟越好,非要给东南亚经济消虚肥瘦身,说是这样好处多多。亚洲金融危机期间,白宫告诉东南亚地区的领导人,不要害怕经济衰退,经济衰退可以为该地区消除虚假增长。可一到美国,一到华尔街,这些当权派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即使是要救市,救谁也是大问题。民主党的人吵着要救穷人,救那些贷款买房的穷人。但即使救了这些轻易上当的房主,即使房价暂时稳住,对大局也无足轻重。金融创新产品已经虚增很多倍,与原先的房价无关。如要挽狂澜于既倒,那也只能救券商。民主党的那些搅局者也承认这点。所以他们提出,要救一起救,救券商也救业主。
伯南克很果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救券商再说。J.P.摩根收购贝尔斯登时,就是由美联储出面为次级债产品提供担保。也就是说,如果收购出了问题,损失主要归美联储。如果收购成功,好处都归J.P.摩根。请看,在美联储的帮助下,一个券商倒下去,又一个券商站起来。
民主党占多数的国会也随即采取行动。3月1日,美国参议院通过法案,拨款救市。业主无力偿债,银行或其他债权人可以收回用作贷款抵押的房屋。这种做法法律上有个术语,叫“取消抵押品赎回权”(foreclosure)。按照参议院的法案,购买此类房屋者,也可以得到7000美元的免税。地方政府收购此类房产,也可以得到联邦政府的补贴——联邦政府将拨出40亿美元。另外,房地产开发商以及其他业务相关的公司可以得到纳税方面的优惠。国会将另外拿出1亿美元,用于向贷款者提供咨询。
参议院的救市力度不可说不大,但与美联储相比,仍然是小巫见大巫。为促使J·P摩根收购贝尔斯登,美联储就贝尔斯登的金融创新产品提供风险担保,金额高达300亿美元。2008年2月至3月,美联储承诺拿出4000亿美元,用于增加市场流通性。
五、敬奉末座
这次美国救市,主要是财政部和美联储两家联手,几乎听不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下称“证交会”)的声音。
许多人有一种错觉,以为证交会权力很大,可以左右市场,其实不然。资本市场只有财政部和美联储才有呼风唤雨的手段。而手段之中又以调整利率最灵:减息,资金奔涌而来;加息,资金去若退潮。股市也随之上下起舞。
中国这边我们也会产生错觉,以为证券监管机构(仿造美国证交会设立)法力无边。其实,这类机构只是股市的游动哨,真正影响股市走向的是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而且掌握这两项政策的是中央银行和财政部。请看被视为股市小杠杆的印花税,发文的是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根本轮不到证券监管机构。
国会议员也很有权力,尤其是财经委员会的主席和主要成员。除了立法权之外,他们还有权随时传唤高官到国会做证。
总之,在资本市场的监管部门中,证交会是敬奉末座的小兄弟。
六、机构投资者是靠不住的
次级债危机远比世纪之交的网络股灾的破坏性要大。据德国金融监管局预测,因为次级债危机,全球各类金融机构最高损失可达6000亿美元。但很奇怪,这次民众的反应似乎没有以往激烈。或许现在正值美国大选,民众的注意力被转移。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次券商并没有直接从股民头上直接搜刮钱财。次级债产品的直接受害者有一些借下抵押贷款高利贷的业主,他们是普通民众。但他们为券商创造的利润有限,远远满足不了券商的壑欲。
券商的利润主要是来自那些机构投资者——包括中国的一些银行在内的冤大头,他们从美国券商手里买下了数亿、数十亿的次级债产品。但非到万不得已,这些机构投资者不愿声张,不愿声讨券商的罪恶行径。机构投资者不吵、不闹,不是因为它们的头头心太软,而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
业内业外有一个普通共识,即,机构投资者是大户,有足够的知识和经验保护自己,不会轻易上当——万一上当受骗,那只能自认倒霉。所以即便是受骗上当,机构投资者的头头们也是作声不得。更加令人担忧的是,次级债产品的交易中,机构投资者的头头们也得了不少好处。买进次级债产品之后,机构投资者的资产虚增,头头们也乘机给自己大发奖金。
机构投资者在中国仍然很叫好。比如,“商业银行设基金公司有望全面推开”。受美国券商的影响,有些中国同志对机构投资者怀有深厚的感情,将机构投资者吹得神乎其神。但美国的次级债危机表明,机构投资者是靠不住的。
七、人民永远是“愚不可及”的
次级债危机虽然没有给股民造成很大危害,但全体美国人民吃苦了。美联储动用纳税人的血汗钱,为券商输血打气。即便美联储有一万条理由这样做,美国券商及其在政府内的代理人仍然是罪责难逃。但美国人民似乎有点麻木不仁。有可能是因为救市所需美元虽多,但摊到每个纳税人的头上,就没有那么多了,至少是感觉上没有那么多。但无论如何,美国人的表现令人失望。伊拉克问题上美国人比较容易激动,西藏问题上美国人也比较激动,但遇到美国券商伙同政府作恶,美国广大人民群众就显得比较无动于衷——至少在次级债问题上如此。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孔子这句话的大意是:你可以告诉百姓去做什么,但不要告诉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去做。后半句也可以理解为,根本就没有办法让百姓理解事物背后的原因。中国的情况我们不清楚——要么是清楚了也不说,但美国的情况确如孔子所说。对大多数人来说,非耳提面命,不足以振聋发聩。
林肯也有类似的论断,只是他话说的比较积极。林肯说:“你可以一时愚弄所有人,你也可以永远愚弄某些人,但你不可能永远愚弄所有人。”但对于券商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一时愚弄所有和永远愚弄某些人,就有足够的时空推出骗人的创新产品。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句话也是孟子他老人家的科学论断。当然这里的“劳力者”不仅指体力劳动者,也包括大部分脑力劳动者:券商和律师事务所的普通工作人员虽然是脑力劳动者,但仍然是体力劳动者——说到底,脑力劳动最后也是体力劳动,脑力也是一种体力——棋类也是体育活动,道理也就在于此。这样说来,劳心者也是劳力者。那么劳心者与单纯的脑力劳动者有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劳心者是阴谋家和野心家,劳心者擅长阴谋诡计,靠操纵他人和剥削他人牟取财富。
孔子教导我们:“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想资本市场应该是个小人喻于利的地方,至少君子喻于义行不通。但美国那里的投资者仍然是趋之若鹜,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八、死不改悔的当权派
布什总统很快就要下台了,保尔森也会随他而去。但伯南克不会走,美联储主席由总统任命,但位置相对独立,主席先生无须与总统共进退。所以美国政府目前扶助券商的政策不会改变。即便金融监管机构台上的全套领导换马,新班子也会按即定方针办。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美国政府共和党的高层领导与华尔街券商就打的火热,有同志加兄弟的关系。而从这次美国总统大选开始以来,民主党候选人全面靠拢美国券商。希拉里和奥巴马双双收下华尔街券商的政治捐款,两人至今不肯公开谴责券商的行为。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位上台,在挑选财长和美联储主席继任时,都会充分考虑华尔街券商的利益,而且甚至会直接挑选他们的代理人。
美国救市经验考证
救市还是不救市,这是一个问题。安然的第一把手赖伊与布什总统和切尼副总统都有私交。安然事发之前,赖伊曾私下通过个人管道向白宫求救,希望这些朋友伸出手来拉他一把。但白宫方面未予理睬,其中原因迄今尚未披露。安然回天无力,破产倒闭,加剧了已经开始的股灾。如果布什当初知道,安然会加剧股灾,他还会不会救安然?问题又可以转化为,以美国总统为首的行政当局是否有能力救市?如果救市,具体由谁来救市?如何救市?救市的后果如何?如果无法救市或是不愿救市,是否应当采取其他对策?又有哪些对策可以采取?此类苏格拉底式的问题是没有穷尽的。
一、救市
历史上美国有过救市经验:两次成功,一次惨败,一次尚在进行之中。1907年和1998年美国券商两次成功托市,挽救了股市也挽救了自己。1929年,美国券商也曾试图力挽狂澜,但终于回天无力,只能看它股市洪水滔天。2008年以来的救市行动尚未尘埃落定。
(一)摩根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