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千叶兵部宽袍大袖的风采,想起一剑峰之巅的那一场大战,想到遭遇军火库的突然袭击时他的舍身相救,方炎的表情充满了哀伤。
他对着千叶兵部的墓碑深深鞠躬,说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为你的国民做到了。你的国人也一定会把你记在心里。还有,想和你商量件事,下次你要坑人的时候,能不能去坑别人,不要再坑我了?自从你跑到我燕子坞战死后,你知道有多少东洋死士跑过来找我的麻烦吗?”
陆婉眼神担忧地看着方炎,方炎对着她笑笑,低声在她耳朵边说道:“骗他的,让他对我心存愧疚给我点补偿……”
“你这孩子……”陆婉嗔怪地说道。
她双手合什,对着千叶兵部的墓碑念念有词,不用猜方炎也知道母亲是在说童言无忌让千叶兵部不要和方炎一般见识保佑他健健康康之类的话……母亲不允许任何一丝丝危险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再往前走,再上一个斜坡,那里就是方意行的墓地了。
这处墓地是村子里的李家老爷子推了半天罗盘掐了半天手指头亲自给择出来的,据说是‘龙眼之地’,死者葬在这里,后世子孙聪明伶俐,眼界开明。
墓地四周种满了各种蔬菜瓜果,辣椒和茄子长得极好,还有几棵梨树和一棵柿子树。方意行生前喜欢吃梨和柿子,母亲陆婉就特意在他的墓穴旁边都种了一些。
陆婉将篮子里的香烛纸钱全都取了出来,对方炎说道:“你在这儿陪你爸说会儿话,我去给菜地拔草……”
陆婉去忙活自己的事情,方炎一屁股坐倒在父亲的碑前。以前他经常这么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方炎把香点燃,把纸钱烧着,看着墓碑上方意行的名字,说道:“我知道你想我来看你,但是又不愿意我天天跑来看你……前些年每天守在你身边,你心里肯定也很不乐意吧?你总说男人要独立,男人要勇敢,男人要勤奋,男人要学有所长,男人当成为人中俊杰……以前觉得你挺啰嗦的,总觉得那些事情离我太遥远。现在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因为你说的那些我已经得到了。”
“我去的晚了些,所以你没办法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你……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和白修说了些什么,不过白修和我说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当然,他说是他杀了你……这一点儿我信。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好人哪会长成他那样?”
方炎把酒瓶拧开,自己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说道:“你不好酒,所以这酒我就不给你倒了。我小的时候,你也不允许我喝酒……我第一次和老酒鬼喝得烂醉的时候,你还罚我站了一天独木桩……现在你走了,我也有权利不给你酒喝……”
“应该和你说些什么呢?”方炎提着酒瓶笑着说道。“以前我在你墓碑前都不好意思说话,觉得我做为你的儿子太丢脸了……学了那么多年功夫,整天想着救这个救那个,却连自己的父亲都没救下。知道我今天的话为什么突然间多了吗?你想必已经知道了……不管你是成了鬼魂还是成了神仙,你的本事肯定是越来越大了。外面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替你报仇了吧?”
“我杀了白修。”方炎又灌了一口白酒,带着满嘴的酒气说道:“挺不容易的。白修这小子太阴险了,没想到剑术已经到了那种骇人听闻的地步……如果不是我临时突破的话,恐怕要被他斩成两半。不过,最终还是我把他击败了……以前经常有人说白修是燕子坞中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对这种说法……我根本就不屑于反驳。事实证明了一切,你的儿子……我才是燕子坞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方炎用衣袖抹了一把红润的眼眶,哑声说道:“我以前总觉得,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但是现在我真的很希望你还活着,你能够为我的每一次成绩骄傲。”
“你活着,我为你活着。”
我们埋怨父母最多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在父亲母亲的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吃饭多,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别人家的孩子会唱歌,别人家的孩子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别人家的孩子找到一份好工作,别人家的孩子买了房结了婚有了一个小宝宝……
那个时候我们年轻任性,觉得生命是我自己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们想要怎么过就怎么过,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们要挥霍青春,我们要对酒当歌,我们要在身上纹个性的纹身,我们要在耳朵上穿上古怪的耳钉……喝酒打架,游戏泡吧。这些事情不做一遍,怎么好意思和人说自己也年轻过?
方炎也是千千万万子女中的一员。
诸不知的是,在父母有了子女之后,他们的人生就延续到了子女的身上。他们为你发出来的第一个声音而欢呼雀跃,他们听到你喊出不清晰地‘BABA’或者‘MAMA’而泪流满面。
他们关心你的学习,重视你的成长。你们每取得一点成绩,他们比你本人还要开心。你每获得一项技能,他们比你本人还要骄傲。子女是父母最大的财富,他们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可是,自己想过的和父母想要的是有冲突的。
子女们想,我凭什么要为你们活着?我凭什么要给你们争得荣誉?我凭什么要满足你们所谓的自尊心?凭什么要让你们在亲友邻居面前有面子?
但是,他们可曾想过,连生命都可以无私付出的父母,他们当真想要在你身上获得任何回报吗?
他们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如此而已。
那个时候,方炎不懂得这个道理。
他讨厌方意行的僵硬呆板,更喜欢老酒鬼的宽松灵活。
他排斥方意行的呵斥惩罚,更喜欢母亲的‘谆谆教导’。
他觉得父亲过于自私自利,自己不愿意承担振兴家族的责任,却不停地逼迫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地增加,随着对父亲的思念渐浓,方炎才逐渐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父母愿意为你无私奉献,你也要承担起为人子女的责任。
爱是任性,也是牵引。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方炎只盼望方意行能够活着,好好地活着,而他愿意为了方意行而活……
让他分享喜悦,让他感受荣光。
让他可以在任何人的面前,指着自己说:他叫方炎,是我的儿子……
可惜,方炎明白地太晚太晚了。
当他学会应该怎么样成为一名合格的儿子时,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不在了。
方炎坐在方意行地墓碑面前,身体颤抖低声呜鸣。
他不想让母亲陆婉知道自己的难过悲伤,所以死死地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辣椒丛中的陆婉早已经泪流满面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叶家大厅,叶家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叶家三虎的老大叶道温坐在中堂喝茶,虽然他看起来一幅淡然无事的模样,但是举杯滋饮的频率也实在太高了一些。由此可见,他的心里是非常担忧着急的。
在政界身居高位被人誉为‘经济隐相’的三虎叶道陵坐在大哥的下首,眉头轻皱,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不悦挂在脸上。
他的手指头不停地抖动着,就像是在弹着一首格调激昂的曲子。
老二叶道弦要在外地执行一项机密任务,没办法到场。但是他的妻子李淑桦却早早地就守候在叶家老祖宗的身边,服侍着老太太吃些瓜子点心。
叶家的小辈们叶风声叶子等人大气都不敢出,就像是乖宝宝似地坐在小椅子上不敢吭声。
“大哥,是不是太着急了些?”叶道陵的语气不无埋怨地说道:“温柔才几岁?用得着现在冲关?这距离她上次冲关才多长的时间?她都准备好了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温柔决定的事情我也改变不了……小时候太由着她的性子,长大了就变得独立独行,谁说也不听……”
叶道温朝着老祖宗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道:“那一位又太宠溺温柔,她们俩把事情给定下来了,我这个爹哪里还有什么话语权?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比我清楚?”
“阻拦不了就不阻拦了?这又不是什么小事……要是去一趟漠北甚至学着方家那位去极寒之地,我们也能够咬牙接受……偏偏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们在温柔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些什么?我记得我那个时候白虎拳才刚刚练出个化形,看到自己打出来的拳头有猛虎下山的威风后就激动的不行,觉得自己是天纵奇才……寻道之后又接着问道,小小年纪硬生生被他问出一些道理。现在又想去觊觎天道……天道是那么容易登上去的?习武问道这种事儿急不来,万一要是被上天反噬了怎么办?”
“叶道陵,闭上你的乌鸦嘴。”老祖宗当着众多小辈的面毫不客气的呵斥叶道陵,说道:“有没有一个做长辈的稳重样?孩子都还没出来呢,你就在旁边诅咒她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