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杜两人正说得火热,突然又来了一人。此人纵横情场多年,是把好手。
他屁颠屁颠地从“岸芷汀兰”包间里面出来,颠到白晓他们旁边,伸着脖子一瞅,奇道:“月河呀,你说要出来见见的熟人就是她?”
白晓和陈蜀笑都看向来人。白晓看着一张精致妖娆的脸,恍惚觉得有点印象,搜索一圈没有想起来,于是继续看着他。陈蜀笑倒吸口气,心一下子怦怦跳得要蹦出嗓子眼儿了,小心翼翼地呼吸两口,不敢弄出大动静来,沉默着也没有说话。
见两人没有动静,杜月河只好出面,理睬一下来人。他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生意伙伴,姓白名术,白术。”
来人立马抗议:“什么生意伙伴!说得这么生疏!我是月河从小穿一条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关系可是竹马竹马。”
白晓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塞纳河之畔”的服务生,白术,当时她还给他写了表彰呢!那时一张小帅的脸,怎么如今换了套行头变得如此妖艳如花啦,一袭黑色燕尾服,穿得跟个黑精灵似的……不是说来谈生意嘛,这是什么趣味?虽然的确很好看。还有他们关系是什么?“竹马竹马”?“青梅竹马”里面的“竹马”?登时脑海里浮现出两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儿骑着竹马互相追逐嬉戏的场景。
陈蜀笑和以往看见帅哥时那副豪放的形象不同,腼腆地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只要她不动不开口,温良淑静宛如一个纯正的淑女,绝对想不到她是下一秒钟就可能撩开裙角,一脚踩椅子上,以“老娘”开头一句话的人。她的此番情状,着实有点诡异。
还没有将白晓她们介绍给白术认识,杜月河已经站起来,拉着白术的后衣领,一边跟白晓说他先去解决饭局,一边拖着白术走开,白术反抗几下没成功就消失在包间门后了。
一消失,陈蜀笑立马坐直了张望,语气里满是可惜:“唉,还没有介绍我跟他认识呢。”又惆怅一会儿,想起来什么,“诶,晓晓,他是叫什么?白竹?有白色的竹子?”
“原来读‘zhú’啊,是白色的‘白’,术语的‘术’字,但是读成‘zhú’诶。”
陈蜀笑做深思状又沉默一会儿,缓缓开口:“晓晓啊,我感觉我坠入爱河了呢。”
在杜月河走后,白晓刚舒了一口气,喝口茶压压惊,登时给呛着了,猛咳嗽几声才好一点,没怎么顾得就问:“你是说坠入爱河?坠入杜月河?”
陈蜀笑茫然地看着晓晓,把白晓刚刚的话慢慢输入脑海,再慢慢反应过后,终于灵台清明一些,翻了个大白眼,说:“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杜先生作为你的人,我怎么能随便染指呢?我是说白先生呀,白术先生。”说完作遥想桃花状。
“哦,不是杜月河是白术啊。啊?!你不刚刚才见过他吗?别乱发花痴呀,你还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呢,也许人都结过婚了呢。”
“你懂什么,女朋友算什么,结了婚又有什么,我不会嫌弃他的。”说完又是陶醉状,“晓晓你看见了吗,我的身上正在冒粉红色的泡泡。”
“你为什么从不担心是别人会稍稍嫌弃你一下啊?我看这单就有可能诶。”白晓尽力扑灭刚刚升起的粉色泡泡。
显然,陈蜀笑太沉醉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听到白晓的话,她自顾自地继续说:“诶诶,你懂不懂这种感觉啊?一眼就知道是自己想要的人。”
白晓无奈附和:“你在说传奇吗?”
陈小姐如梦初醒般,恍然大悟:“《传奇》?王菲的《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嗯嗯,有点这种感觉。你说我怎么才能和他搭讪啊?刚刚都没有介绍下我,真是的,我就说‘你好啊,我叫陈蜀笑,四川那个蜀,脸那个笑’?”陈蜀笑一脸得瑟。陈得瑟。
继续附和:“呵呵,四川那个蜀,脸那个笑?你介绍名字真高端。”
陈得瑟:“这不是内涵嘛。”
白晓再次附和:“其实吧,我觉得你的名字还是挺好听的。”
陈得瑟:“嘿嘿,那是。”
白晓附和结束,说出真理:“但是一听就只能是在一部电视剧里面充当女二号女三号那种地位的。”
陈得瑟:“……我可以告你诽谤吗?”
“不可以,真理至上。”
陈得瑟:“……我要改名字,改成‘陈笑蜀’。”
“啊?这个像男的名字!”
陈得瑟:“……我要告你诽谤。”
在中国做生意的决策层都兴饭局,包囊了一切关于生意的成功与失败点,而且他们特别能拉长饭局,一顿饭一个下午,再一顿饭一个晚上,要是再来个宵夜啥的,一整天就是在桌子边度过了,这么一想,那些混迹于饭局的人,实在能熬。
所以在一大群互相闹腾的同学拉家常说里短吃得闹得很尽兴之后,餐桌上的聚会结束,但杜月河的饭局还在继续。
在陈蜀笑的监视下,白晓给杜月河打了个电话,说了接下来两个班级的计划,分成两拨儿,喝得有点醉的,闹得有些累的,去唱歌,剩下想怀想怀想大学时光的,去学校转一转,现在六月底,大学差不多是在期末阶段,老师教授估计还在学校,兴许能见着一面,因为期末阶段老师们很忙,聚会都来不了实在可惜。最终白晓决定回学校看看,杜月河说他结束之后会去接她,在陈蜀笑严厉的眼神里,没能鼓起勇气推脱掉,还在陈蜀笑激动的提醒下,白晓问了问白术会不会一起来,得到会带上的准信之后,陈蜀笑也决定回学校,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白晓,等着杜先生乘一朵祥云来娶妻,祥云下面拴着条绳子,白先生孩童一样在上面荡着秋千。
阔别两年的学校,与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很大分别,只是当时身处学生那个圈子里,尚且顺着人生路走,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大体上都可以预见,回忆时也有迹可循,此番折回来缅怀,却带着再也融不进学校氛围的社会气息,时过境迁,所有一切都会改变,即使再微小,一步一步的微小步伐聚集起来,渐渐也显出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作为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段变迁,都要默默承受。母校是个承载太多东西的地方,平平白白就能牵扯出人怅然的心思。
已经出梅好些天,夏季高温来袭,学校里全部都是青春靓丽朝气蓬勃的青年人,着装当然也很是青春,青春的特点就是时尚并有点暴露,但露得还算得体,总体看来还是养眼多一些,还有就是感慨这些孩子的防晒工作做得不错。
白晓和陈蜀笑手拉着手,离开在湖边乘凉的大部队,像大学时代一样,围着学校最外圈的绿化带散步,路两旁的梧桐和香樟似乎又长得更高了一些,看得出修剪细心,长得枝繁叶茂,在地面投下连片的树荫,偶有微风,惬意凉爽。
到了偏居一隅的学校花苗田,看见一个黑瓦白墙的六角亭,越过亭子有一片实验田,田边围着不少学生,一个老师模样的年轻人正低头讲解什么,看起来像是园艺或者生物之类的专业在上实践课。陈蜀笑定定看了几秒,揉了揉眼睛再看几秒,拉着白晓跑过去再看几秒,瞅着个空当,不确定地问了声:“安澜?”
白晓一怔,仔细看向那年轻的老师,他听到声音转过头,对上白晓的视线,也一怔,旋即笑起来,目光柔和,笑容温暖,一如从前无数次一样,他笑言:“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
“真的是你啊,我刚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陈蜀笑说完推了推白晓的手臂,白晓反应过来,忙说:“我们同学聚会,回学校看看。你是在上课吗?我们有没有打扰你啊?”
周围的学生都已投过来视线,看得白晓有些拘谨,这时远处响起下课的铃声,安澜回过头去布置了期末论文,讲了些注意事项,宣布下课。而后对她们说:“你们也是巧,正好赶上下课,不算是打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陈蜀笑忍不住问出来,“研究生不是还没毕业吗?怎么来当老师了?”
安澜指指旁边的六角亭,然后一起走过去落座了,才说:“研究生是还没毕业,我的专业是园林,本科时对我影响最大的教授王磊,就是设计我们学校绿化的教授,你们应该认识吧,他半年前胃肠炎复发,挺严重,恰好那时导师没什么事情要忙,我就提出帮他带几次课,后来他病愈还拉着我在这里实习,说一定的教学经验会有很大好处,于是就做起代课老师来,不过仅限于这学期。”
安澜说得不快不慢,声音温和,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谦和儒雅的风度。
陆续离开的学生三三两两,白晓看见有几个女生一边走一边悄悄回头看他们,目光里透着几分询问的意味,安澜这样的男子,理应受人喜欢,自己从前放开他,应该是对的,他应当有更好的女子相配,而不是她这样为了消除李悦的影响才选择恋爱的人。
陈蜀笑和安澜像对老友一样,相谈甚欢,白晓只在一旁仔细听着,偶尔为了表示不太沉默而主动插句嘴。
阔别后的重逢,交换的只有快乐开心的事,就算不如意的很多,也缄默不谈或者草草带过,今天的聚会里,白晓对这样的情形也算认可,相聚本是乐事,如此只能是锦上添花,但对于真正想关心关注的人,却了解不全他们的经历。
实话里,白晓从来没有爱过安澜,大二的时候,他们在义工社团认识,安澜追了她一年,对她很好,本身也是个怎么看怎么好的大男孩。不是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进入下一段感情吗?白晓没有切身试过效应,也许是有效的吧,所以到了大三时,她整理整理对李悦的心思,把从前悄悄写下的只言片语,通通烧干净,灰烬放入纸盒,寻个契机埋入土里,纸盒不防潮不防腐,很快就会腐化消失,这不可逆的仪式,埋葬从前的岁月年华里一段悄无声息的感情。
与安澜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安澜有超越他年纪的沉稳成熟,照顾人很体贴周到。女孩子大多数都喜欢稍稍成熟稳重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安全感那个虚得很的东西渐渐充斥在女孩的脑海里,寻一份感情归属,很像是寻一份安全归属。如果能长久地拥有安澜这样一个好友相伴,白晓一定十分愿意。可是安澜是她的男友,她却不能给他女友该有的情感。现实里的爱情,有那么难得吗?安澜那么好,为什么自己无法爱上他呢?是不是慢慢暗示自己已经喜欢他了已经喜欢他了就会真的喜欢上?曾经花费太多爱恋在李悦身上,如今不能再分出些给安澜吗?
彷徨很久,终究无法对安澜生出情愫。面对安澜的温和如水,一脸恬静的笑容,白晓不能占着他自欺欺人,他以后会有很好的生活,会遇到更好的女孩,会有幸福美满的婚姻和未来,自己不能太自私,所以她提出分手。至今,她都觉得,这是正确的决定。
陈蜀笑像是说了个什么冷笑话,说完就自顾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管对面的安澜一脸莫名,白晓想,陈丫头的冷笑话是很无敌的,偏偏她自己不以为是冷的,非要以为是很热很热,每次说完白晓没法笑的时候,陈丫头就翻个白眼数落她没情趣,白晓不明白什么样的情趣才能让人对笑点高得离谱的笑话有反应,此时她朝安澜投以一个同情的眼神,想说些什么转移开陈丫头的话,还没开口,陈丫头笑完了,自己转了话题:“安澜你现在有女朋友没有?”
说完突然发觉自己失言,作为前男友和前女友见面的场合,提现任男女朋友总是不合适的嘛,飞快扫视下白晓和安澜,果然两人有点僵,气氛尴尬起来,忙补充:“我、我就随便问问。”
就算本来是随口问问的,但点明了后,未免刻意,只让气氛更加尴尬。白晓偏着头看着八角亭边的实验田,田里有几把小铲子,白晓想象着,拿那小铲子刨啊刨,刨出个大坑,把陈蜀笑埋下去,盖上土,撒点水,一根小苗发出来,长成参天大树,树丫上挂着几个大果子,果子一切开就是小孩子,给她们取名字叫陈大丫、陈二丫、陈三丫……
“没有呢。你嘞?”安澜的声音响起,以平常的方式打破之前的僵局。
“我、我也没呢,我就单着呗,反正单着也不错嘛。”陈蜀笑见化解了局面,也坦然起来。
“晓晓呢?”安澜的声音又响起。
呃,怎么扯上自己,自己多么不想回答呀,反正刚刚自己在一旁没怎么参与他们的发言,就当发呆没听到好了,陈蜀笑你上。白晓面上不改色,维持着微微发呆的神情,脚底下悄悄踢了陈蜀笑一脚。
收到那一脚,陈蜀笑只好无奈地说:“晓晓她……”
“嘀嘀——”两声喇叭声。他们转头一看,一辆黑色奥迪A8停在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开门出来,朝她们挥了挥手。
“晓晓她男友。”陈蜀笑一句话接上之前断开的话,也间接回答了安澜的问题,说完矜持地坐端正,很礼貌很淑女地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