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普蒂丽娜
一群大鹅在街上走,迎面向它们走来一只仙鹤。鹅们看见踩着高跷走来的鹤,都吓坏了。这些鹅又矮又胖,而这只鹤却又高又长。它长长的腿像套着一双红皮靴,它的翅膀又长又大,喙又尖又长,细颈就更是长得出奇。
“啊——啊——啊!”鹅们一边叫着一边慌忙地逃跑。仙鹤在它们屁股后头紧追不舍,它不多一会儿就超过了鹅们,到前头挡住了它们的去路。它站在路中央,一对翅膀紧贴身躯,就像淘气的男孩把两手插在裤袋里,而两只裤袋里装着什么却无从得知。
鹅们见仙鹤摆出的架势,都急忙朝两边退避。它们跑着,笨拙地摇摆着。仙鹤向它们跳近了一步,在它们中间穿来插去,接着又威风凛凛地站到它们前头。它是这样的风姿轻盈,这样的仪态非凡。它的两只翅膀像两只紧贴在裤子褶缝上的手,它就这样瞅着鹅群,模样儿怪惹人笑的。
仙鹤并不是存心要欺负鹅们,它只不过爱这样跟它们闹着玩儿。但是鹅们不知道它这是跟它们闹着玩儿。它们一会儿冲到左边,一会儿突向右边,一下向前跑,一下又朝后退。可不管它们怎么逃躲,仙鹤都能眨眼间便蹿到了它们的前面。它总是站在那里一下截断它们的去路。它那样子挺认真的,看不出是在跟这些吓得六神无主的鹅们开玩笑。它从高处瞅着它们,它们一点也猜不透仙鹤是在逗它们玩儿。
鹅们全吓蒙了。它们在原地踏步,直“哎哎”叹气,直“啊啊”叫唤。它们叫得这么响,简直豁上命了。它们想,它们这样大声惊叫,屋里的人总会心生疑窦:为什么外面鹅们会这样叫成一片?会出来看个究竟。
我对奥利娅说:“你还记得早上这群鹅来追我的情形吧?它们一只只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嘻嘻嘻’,‘呷呷呷’,追得我直逃。现在我不怕它们了,我再也不用逃了。它们还怕仙鹤呢,我是人哪。”
“怕什么呀?”奥利娅认为我说得对,“它们是鹅呀。”
奥丽娅跑回家,拿来一把甜豌豆,撒在淘气的仙鹤面前。仙鹤啄着地上撒着的豌豆。鹅们一下就静下来,一只一只怯生生地从仙鹤身边溜了过去,慌慌张张地跑回各家院子。
我问小朋友:“这只仙鹤从哪里来的?还怪逗人乐的呢!”
“它原来生活在河边的,”小朋友回答说,“现在它在斯切潘内奇家住。原来有两只的,有一只让人给打死了。”“什么人呀?”我大吃一惊——竟有人会去打死这样可爱的鸟!
“打死鹤的那个人住那边。”小朋友们还给我指了指临近的一幢房子。我抬眼望了望那房子。那房子没什么特别的,白粉墙、两扇小窗、红瓦。不远处也有一幢房子,也是红瓦房,这就是斯切潘内奇的房子。他喜好养鸟,养平常不大见得着的鸟,他能养得它们驯驯服服。仙鹤就住在他家。
我和奥丽娅,我们两个女孩子相约着到仙鹤家去串门。仙鹤住的家门没关,也没听见狗吠声,我们轻易就走进了院子。
斯切潘内奇刚刚干完早活回来,他很客气地欢迎了我们。
“我们正准备开饭哩。”他说,“你们请坐吧。”
他端出一锅土豆,锅里还腾腾地冒着蒸气哩。他把面包、西红柿,还有满满一盘葡萄放在桌子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就开始叫仙鹤了:“哎,过来吧!”
原来,他平常就是这样,同仙鹤一同进餐。本来,我心里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刚才说“我们正准备开饭哩”。斯切潘内奇不是独个过日子的吗?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仙鹤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子边,把头歪向主人。我在我的长椅上挪出一个位子来,好让仙鹤坐下。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坐着,这么高贵的鸟却站着。仙鹤自然没有坐,它的长腿站着,就可以让主人喂它了。
“我知道,你是等着吃甜的。”斯切潘内奇亲昵而又温柔地说。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包糖,搁在盒子上。仙鹤欢喜得跳起舞来。斯切潘内奇把糖纸剥开,递给仙鹤。接着剥第二颗、第三颗。
“仙鹤吃糖果吗?”我奇怪地问。
“我的仙鹤,它爱吃甜食,面包、土豆也爱吃,不过最爱吃的还是带甜味儿的东西。”
奥丽娅看着仙鹤把糖吃进去,长嘴一张一张的,直到把糖果吞下了。斯切潘内奇看出奥丽娅的眼神是想要吃糖,就递给她一颗。
“谢谢!”奥丽娅说。
奥丽娅撕去糖纸,咬起糖来。这回是仙鹤看小姑娘吃糖了。很明显,斯切潘内奇的这糖原来都是专门带给它的。
“好啦,仙鹤,你够了。玩儿去吧。”斯切潘内奇说。仙鹤很乖,它听话地离开桌边到院子里玩去了。它把院子的每个角落都细细查看过了,接着又走遍了整个菜园子,然后回到主人身边。
“它是在找另一只仙鹤呢,它找它的伴儿呢,天天这样找呀找呀。”
接着斯切潘内奇对我和奥丽娅讲起两只仙鹤的故事,讲它们怎样成双结对地飞到田野里去;讲起怎样保护小鸡不受老鹰之类袭击;讲有一次它们把临近打成一团的孩子拆散——仙鹤不喜欢他们打架,两只仙鹤就飞起来,分别啄打架的双方,直到把孩子们都吓跑了才罢休。两只仙鹤这还不算,还去追赶他们,直到把他们远远地赶开。它们把这条街调理得安安稳稳、妥妥帖帖,它们喜欢屋外、街上一切都有条不紊,它们还喜欢去迎接斯切潘内奇回家。它们总是走到林子边去等候主人回来,一看见斯切潘内奇的身影,就赶快迎上前去,然后三个一道回家,三个一起到桌边就餐。斯切潘内奇坐着,它们站着。
斯切潘内奇讲着两只仙鹤的故事,讲了许多许多感人的事情,接着连声叹息起来。我和奥丽娅也叹起气来。另外一只仙鹤要是还在该有多好呀,我们知道斯切潘内奇心里有多难过。
我们跟老人道别回家,他的仙鹤也出来送别。它送我们直送到井边儿才转身回去。它小跑着,跳了几下,接着飞起来,飞得很低。它的双腿在空气中扑打着,它不把双腿往后伸直,是因为它只想飞一小截路。
我们走到奥丽娅家的门口。在花园的栅栏门边,奥丽娅的妈妈马露莎跟一位邻居在聊天。
“你们都上哪儿了?”她问我和奥丽娅。
我们都说我们去斯切潘内奇家了。马露莎和邻居对我们讲起两只仙鹤的故事来,讲了一个又一个。
这时候,有一个人走过我们家的门口。他放慢脚步,大声说:“你们好!”
“您好!”我应声道。
可马露莎和邻居却转开头,不理睬他。过路人嘀咕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放开脚步没趣地走了。
“你们怎么不理人家啊?”我不解地问,“他向你们问好来着,你们得搭理人家才对呀。”
马露莎气呼呼地说:“我们要一百年不搭理他!全村人都不搭理他!就是他打死了那只鹤!”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原来这就是那个打死了仙鹤的人哪!
全村人都不理睬他,大家连一声“您好”也不愿意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