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然后呢？其实他心里还是爱你的，所以他又回来了，对不对？”我问她。
“你说对了一半。”她说。
“那另一半呢？”我问。
“他回国是因为他老婆生病了，胃癌，说中医疗法可能更有效果。他回来之后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有一回他买保健药，在店里遇到了我。”
“你看见他之后，发觉你还爱着他？”我问。
“是的。他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我给他引荐了几位有名的中医大夫。”她叹了一声，“半年前，他老婆去世了，她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苏染，你要好好照顾成斌。我也以为这次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了，可谁知道，前天我从他朋友哪里得到的消息，说他又要结婚了，未婚妻才二十岁，米娜你能相信吗？哈哈——整整小了他二十岁。”
我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你应该忘了他，去做个旅行，你想去海南？香格里拉？西藏？还是丽江？”
她吃惊地看着我：“米娜，你有点像大人了。我会考虑。”
“我十七了。”我说，“你应该好好睡一觉，然后远离是非之地独自想一想。我妈三十岁的时候，我已经七岁了。”
她被我的话击中了要害，胡乱地吃了几口粥，打着哈欠躺下了。
等我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发现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空气中微带着淡淡的酒气，我检查了许久才发现，她把炒菜用的料酒给喝了。
我只好去楼下的便利店里又买了一瓶回来，开始动手给她做午饭。我买了很多东西，都是她爱吃的：基围虾，鲫鱼，野生菌蘑菇……
做饭的时候我还在想，也许她真的应该出去旅行。
我在她房间给她收拾旅行用的衣物时，她醒了，坐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揉着太阳穴，问我：“米娜你在做什么？”
“我给你定了丽江的机票，还有这是给你买的新的手机号码。”
“谁让你订了？还有这，”她把手机卡扔到一边，“我不要换号码。我不想去，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万一这期间你有点什么事怎么办？”
“我能照顾好自己。”我说，“吃完饭就去吧，七点的飞机。”
“我哪里都不去，你别收拾了。”她又躺下了。
我豁出去了，站起身冲她大声喊：“你想怎么样？你三十岁了。过去十年，你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把自己泡在酒里假装活得很潇洒，那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你要怎么办？将来我也会嫁人，那时候剩下你一个人，你要怎么办？谁来照顾你？”
“你瞎说什么！”她跳起来，狠狠地推我。
我倒在地上。
她提起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
“我哪里都不去，死也要死在这里。”她怒吼着冲进卫生间，“砰”地将门关上。
苏染，难道我做错了吗？你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我只希望你过得好一点，难道这也有错吗？
我的心是一个空的贝壳，再多的温暖也无法将它填补完整。这世界没有一个人会知道，表面上单纯快乐的米娜心中，其实埋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我开机，上网，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把音乐开到最大声。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稍微感觉到一点安慰。
韩小翘一看到我上线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问我：“米娜，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在线，你小姨不在家吗？”
“她去丽江了。”
“哇！那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不怕不怕，这个世界有米娜害怕的东西吗？”
“切！当初是谁在宿舍里被一只假蜘蛛吓得大哭来着？”
“总是记得别人的丑事，没出息。”
“哈哈，还有……是谁在食堂里被一只死蟑螂吓得哇哇大叫？”
“韩小翘是变态！”
“……野营的时候，被稻田里的青蛙吓得不敢睡觉的人又是谁啊？”
“韩小翘果然变态。”
“还有还有……”
……
韩小翘笑够了，头像突然暗了下去。一瞬间，QQ里静悄悄的，所有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全部离线。我用力地拍打着鼠标，心里的空白在扩大，开始讨厌一排排灰灰的头像。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坐在房间里，突然感到一阵一阵凉意袭来，正愣神的时候，客厅里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查看，原来竟然是窗户没有关上，窗帘被风吹得沙沙地响。
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以前苏染不在家的时候，总是会让店里的楠妹过来陪我，这次是个例外。
我关了电脑抱了条毯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拥着毯子伸出双臂抱住自己。突然很想给苏洵打个电话，我很孤单，很害怕，即便是开了电视，开了灯，开了音响，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我想要是有苏洵的鼓励，也许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可是苏洵……她在做什么呢？这个时候，她应该睡了吧？
记得小时候的夏天，那时候家里没有空调，到了晚上，她就抱着我躺在小竹床上在星空下纳凉。有时她给我唱歌，有时候她讲故事。她总是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而我就乖乖地躺在她的臂弯里看着天上的大月亮，听着她发出的轻微鼾声，心里很踏实。尽管那时候，我还不懂得什么是幸福，而现在想来，那就是幸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