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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乔纳森·斯莫尔的自白

那个警官颇有耐心,在马车上等待着我,我回到车上时,已经很晚。我把空箱子给他看了,他失望得不得了。

他闷闷不乐地说:“这下可好,我们的奖金完了!这箱子里没有珍宝,我们也就没奖金了。本来,今夜我和同事山姆·布朗每个人可以得到10英镑奖金呢!”

我安慰他说:“撒迪厄斯·肖尔托先生有钱,不管珍宝有没有,他都会给你们酬金。”

这警官还是垂头丧气,摇着头说:“阿瑟尔尼·琼斯先生肯定会认为我们这事办得很差劲儿。”

这警官的预料确实是对的。当我们回到贝克街的住所,我把空箱子给阿瑟尔尼·琼斯看,他脸色很难看。他们三个人——福尔摩斯、胖侦探与乔纳森·斯莫尔,刚来到贝克街的住所。他们改变了原计划,在中途先转到警署去做了汇报。我的伙伴依然像平时一样,懒懒地坐在一个椅子上,面对着顽固地坐在那里的乔纳森·斯莫尔,他的那条木腿搭在健康的腿上边。当我把空箱子给胖侦探看的时候,这囚犯倚着椅子,哈哈大笑起来。

阿瑟尔尼·琼斯愤怒地叫道:“乔纳森·斯莫尔,你干的好事!”

这囚犯狂笑着喊叫:“是的,珍宝已经被我放到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珍宝首先是属于我的,若我无法享用,我就要想方设法让你们谁也找不到。侦探先生,我告诉你,除了在安达曼岛囚犯营的三个伙伴和我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权利享用这些珍宝。现在,既然我们四个人都无法享用,我就代表三个伙伴把珍宝处理了。如此正符合我们四个人在签名时发的誓言:我们永远一条心。我明白,三个伙伴一定会同意我这样处理——宁愿把珍宝沉到泰晤士河河底,也不愿落入其他人手里。我们干掉阿波迈特,并非为了让他们发财。珍宝、钥匙都和童格葬在一起了。当我发现你们的汽船肯定能追上‘曙光’号的时候,我就把珍宝扔到好地方去了,你们这次连一个卢比也找不到了。”

阿瑟尔尼·琼斯厉声喝斥:“乔纳森·斯莫尔,你简直是个疯子!你把珍宝扔到泰晤士河里,连铁箱子一起扔下去,不是更省事吗?”

这囚犯斜眼瞅了瞅他,说道:“如果我只图省事,那你们捞着也就省事了。你们能够追到我,你们就有本事去捞一个铁箱子。但现在,我把珍宝分散投在长达8公里的河道里,你们捞起来就困难了。我是横了心这么做的,当我发现你们追上来的时候,我接近要发疯了,可惜是毫无用处的,我这一生的运气有好有坏,但我做事向来没有追悔的习惯。”胖侦探说道:“乔纳森·斯莫尔,这件事相当严重,若你协助法律而不是如此践踏法律的尊严,那么,法官在判刑时就会从轻发落。”

“法律?”这囚犯狂吼着,“多好的法律啊!珍宝不是我们的又是谁的?珍宝并非他们辛辛苦苦得来的,为什么非要给他们享用,这难道公道吗?你们瞧一瞧,我是如何辛苦把珍宝赚到手的。整整20年的光阴,我住在那湿地里,热病猖獗,白天不停地在红树下做苦工,夜里被锁在肮脏的囚棚里,手脚戴着镣铐,无数的蚊虫叮咬,甚至被疟疾折磨。喜欢拿白种人泄愤的可恶的黑脸士兵,给了我各种侮辱。这些是我赚到阿哥拉珍宝所付出的巨大代价,而你却要来跟我讲什么法律、公道。难道我不肯把我历尽千辛万苦而获得的珍宝让其他人去享用,你就认为不公道吗?我宁可自己被绞死,或死在童格的毒刺之下,也不甘心自己在狱里生活着,反而叫另外一个家伙拿着本应属于我的财富去逍遥快活。”

此时,乔纳森·斯莫尔已经不保持沉默了,他口若悬河地倾泻出这番话来。他双眼发亮,激动的双手震得手铐咯咯作响。看见他如此愤怒与激动的状态,我可以理解,肖尔托少校为何一听到他越狱的消息就吓得惊骇失措,这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我的伙伴安详地对他说:“哦,你大概忘了,我们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你不把整个经过告知我们,我们也就无法评价你是如何有理的。”

噢,先生,还是您说话比较公平、合理,尽管说我不会感谢您给我戴上了手铐。不过,我并不怨恨你……这都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您愿意听我的故事,我知无不言,我所要说的都是实话。谢谢您,请把水杯搁在我旁边,口渴时我会把嘴唇靠近杯子喝水。

我出生于伍思特尔州,家在博术尔城附近,我们思毛一族在那儿定居得很多,有时候,我很想回故乡去走走,但由于我向来行为不检点,族人们很可能不欢迎我,他们都是虔诚的教徒,也是在乡里德高望重的富农,但我却是一贫如洗的流浪汉。18岁那年,我因为恋爱出了问题,故乡不能继续存身,只有另谋出路。当时,恰好步兵三团就要调派印度,进行招募新兵的工作,于是,我就入伍了,暂时走上了以军饷为生的道路。

不过,我的军旅生涯先天注定不能长久。我才学会鹅步操和使用步枪,有一次到恒河里游泳,遭遇一条凶猛的鳄鱼,它把我整个小腿都咬断了。幸亏连队的游泳能手——我的班长约翰·侯德也在河里。因为惊吓和失血过多,我当时就晕了过去,若非侯德抓着我向岸边游去,我就被淹死了。我在医院里休养了整整5个月,才装上木腿出了院。因为残废我被撤销了军籍,很难找到就业的机会。

你们能够想象,那时,我还不满20岁,却成了百无一用的瘸子,运气多坏呀!但我困窘了一段日子后,就时来运转,有一个新到印度经营靛青园子的名叫阿波怀特的园主,他正在招聘一个监工,负责监督靛青园工人们的劳动。阿波怀特碰巧是我原来所属部队团长的好友,团长时常对我照顾有加,一句话,团长竭尽全力地推荐我。这个工作主要是骑在马上,幸亏我的两个大腿还能夹得住马腹,所以尽管少一只小腿,骑马却没有问题。我的工作就是在庄园内巡逻观察,把工人们积极勤劳或消极怠工的情况随时报告给阿波怀特。薪水颇丰,住的地方也舒服,所以我产生了以靛青事业了此一生的愿望。阿波怀特为人温和可亲,常到我的小屋里来吸烟聊天,由于在那儿的白种人不像在这儿一样,互相都很关切。

唉,可是好景不长,毫无征兆的,印度爆发了出人预料的大叛乱。第一个月,我们还跟在祖国一样的安居乐业,但到第二个月,失去了约束的20多万黑鬼子,把印度变成了地狱似的。当然,这些事诸位在报纸上都已见过了,或许你们比我这个文盲还知道更多呢!因为我只知道我所看到的、经历的事情。穆特拉是我们靛青园的所在地,靠近印度西北几省的边缘,每天夜里,烧房的火焰照得漫天红光;每天白昼都有小队的欧洲士兵保护着他们的家眷,经过我们的靛青园,到最近驻有军队的阿哥拉城去避难。阿波怀特是一个顽固的人,他认为,叛乱的消息不免夸大,很快就可以恢复和平状态,他还是依然坐在凉台上喝酒、吸烟,但穆特拉周边早已烽烟弥漫了。我和当会计的道森夫妇忠于职守,都和园主生死不离。有一天,变故来了。那一天,我到远处的一个园子去办事,傍晚时慢慢地骑着马回来。在途中,我的眼睛被陡峭的峡谷谷底上的一堆蜷伏着的事物吸引住了。我骑马下去一瞧,禁不住惊慌失措,首先发现的正是会计道森的头颅,被割成一条条的,又被狼或野狗吃去了一半。道森的尸身就趴在不远处,手紧握着放空了子弹的手枪,在他前边,还躺着四个印度兵的尸首,彼此压在一起。我控制着马缰,不知往何处去才好,突然,我发现阿波怀特的房子烧了起来,火苗已经超过屋顶。我很清楚,赶过去对阿波怀特也没什么益处,只不过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罢了。从我停步的地方可以看到上百个穿红衣的黑鬼子,正兴高采烈地站在燃烧的房子前,其中有几个对我指了一指,随后就有两颗流弹掠过我头上。我策马转头就向稻田里狂奔,深夜,我终于逃到了阿哥拉城内。

然而,实际上,阿哥拉城也并非真是安全区域,全印度似乎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凡是可以聚集一些英国人的地方,所守护的也只是枪炮射程之内的一小片地方,其他各处的英国人都沦为了逃难者。这是几百人面对几百万人的战争。最令人悲伤的是:敌人不管是骑兵、步兵、炮兵,都是曾被我们严格训练过的精兵,他们使用的是我们制造的兵器,军号的调子也跟我们一模一样。孟加拉第三火枪团驻扎在阿哥拉,其中有一部分印度兵,两个马队、一个连的炮兵。此外,还新成立了一支义勇军,由政府工作人员与商人组成。尽管我装着木腿,但还是参加了义勇军,我们在沙根吉迎击叛军,将他们打退了一小段时间。后来,由于缺少弹药,我们又退回城内。最糟糕的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本就没什么奇怪的,只要你瞧一瞧军用地图就清楚,我们正处于暴乱的中心。东方是拉克瑙地区,与我们相距160多千米;南方有康普城,距离也差不多,到处都是痛苦、暴行和残杀。

阿哥拉城很大,聚居着形形色色奇怪而又令人恐惧的魔鬼信徒,在狭窄又曲折的街道上,我们少数英国人是难以布防的,所以,我们的长官就调动了仅有的军队,把阵地建立在了河对岸的一个阿哥拉古堡中。不知诸位有人可曾听说过这个古堡,或读过关于这个古堡的记录没有?这古堡相当奇怪——尽管我到过许多稀奇的地区,但这古堡是我这辈子所见的一个最奇怪的地方。第一,它很庞大,我估计占有许多英亩的土地,比较新的一部分面积巨大,我们的所有军队、家眷和辎重被完全容纳后,还绰绰有余。古旧的那一部分面积更大,但没人到老地方去,蜈蚣、蝎子等盘踞在老地方。里面全是人迹罕至的大厅、曲折蜿蜒的通道、迂回宛转的长廊,走进去的人容易迷路。所以到里面去的人很少,只是偶尔有几个胆量大的人,举着火把结伴进去探险。

小河从古堡前面流过,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护城河,古堡的后面、左右两侧有不少出入的门,在这些重要位置和我们军队驻扎的处所,都必须有人守卫。但我们的兵力太少,不可能照顾到全堡的每个角落,所以,在所有的堡门处都派重兵把守,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的办法是,设置一个中心守卫室在堡垒中央,每个堡门由一个白人带领两三个印度兵守卫。我被派在每晚固定的时间内负责把守堡垒西南面的一个孤立的小堡门,两个锡克教徒士兵供我指挥。我接受的指示是:遇危急情况,就放一枪,中心守卫室会有人来接应。但我负责的那儿离堡垒的中央超过200步,而且还要经过不少犹如迷宫一般的长廊、甬道。我无比怀疑,真正受到攻击之时,救兵能否及时赶到援助。

我是新入伍的,又是一个残废,不料当上了小头目,难免有些洋洋得意。前两天晚上,我与我的两个手下——来自旁遮普省的两个印度兵把守小堡门。他们一个名叫莫豪密特·辛格,另一个名叫艾波得勒·可汗,他们两个都是面貌丑恶、身材高大的家伙,久经沙场,而且都曾在奇连瓦拉战役中跟我们义勇军交过手。尽管他们英语都说得很好,但我并没听见他们当着我的面谈论什么。两个人总是站在一起,整晚偷偷地用锡克语说个不停。我经常一个人独自站在小堡门外,朝下望着那弯曲而又宽阔的河流,以及城里闪烁的灯火。鼓声、印度铜锣的声音、吸足了鸦片的叛兵们的狂叫声,整个晚上都提醒着我们:危险的敌人就在河对面。每隔两个小时,就有值夜的军官到各个岗哨巡查一番,以防意外发生。

在我站岗放哨的第三个晚上,小雨纷飞,天阴沉沉的,要在这种天气里连续站几个钟头,的确令人痛苦不堪。我试着跟那两个印度兵沟通交流,但他们不喜欢理我。半夜2点时分,打破整晚沉寂的巡查工作刚结束,我就坐在我的两个手下面前,看到他们仍然不愿跟我交流的样子,我就把枪放下了,并拿出烟斗来,我刚刚划了一根火柴,突然间,我的两个手下居然向我冲了上来,一个抢过枪去,打开了枪上的保险,并用枪口对准我的头部;另一个则拿出一把大刀,搁在我的颈部,咬着牙说:‘只要你动一动,大刀就会割破你的喉咙。’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们肯定和叛军是一伙的,这就是他们进攻的开始。若他们占据了这道小堡门,整个古堡很快就会落入叛军之手,堡里的妇孺就会受到与在康普城相似的遭遇。或许你们几位会这样想,我是在为自己胡说八道,但我敢起誓,当我想到这一点之时,尽管我感觉到大刀就横在我的喉咙上,我还是想要大喊一声,即便是最后一声也行,说不定这样就能给中心警卫室提出警告。那个按住我的家伙仿佛已清楚了我的想法,当我要叫喊时,他对我低声说道:‘别出声,古堡不会有危险,这儿没有叛军。’他的话听起来很真实。我明白,一旦我一出声,就会被害,从这家伙的棕色眼珠里,我看出了他们的意思,因此,我最终没有出声。我等待着,看他们会把我如何处置。

那个高一些而又模样比较凶的名叫艾波得勒·可汗的对我说道:先生,听我说。目前,只有两条路供你挑选:第一条路,跟我们好好合作;第二条路,就是让你永远也发不出声来。事情太大,我们谁也不能犹豫不决。要么你真心实意地对上帝立誓,跟我们好好合作;要么我们今夜就把你的尸体扔到河沟里,随后我们到叛军兄弟那边去投降。在这以外,绝对没有中间路线可走。你选哪条路?是生?还是死?我们只给你3分钟,你必须做出决定,时间短促,一定要在下一次巡逻到来以前把事情做好。

我说道:‘你们还没有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让我如何做决定?但我要告诉你们,若你们的计划牵扯到古堡的安全,那我不能跟你们合谋,干脆给我一刀好了。’

艾波得勒·可汗说道:‘这事跟古堡的安全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需要你做一件事,这件事跟你们英国人到我们印度来的目标是一致——我们让你发财。今夜若你决定跟我们齐心合作,我们就以这把刀严肃地对你立誓,放心吧,这是所有锡克教徒都会恪守的誓言:将得来的珍宝,公平地分给你一份,就是说四分之一的珍宝可归你,这种方法是最公道的了。’

我问道:‘什么珍宝?我当然愿意跟你们一块发财,但你得告诉我如何合作呀!’

艾波得勒·可汗说道:‘那么,你就先立誓吧!用你爸爸的身体,用你妈妈的名誉,用你的宗教信仰立誓:今后,你绝对不干任何不利于我们的事情,绝对不说任何不利于我们的话。’

我说道:‘只要古堡的安全不受到威胁,我愿意如此立誓。’

在我按照他们的要求立誓后,艾波得勒·可汗说道:‘那么,我跟我的伙伴都这样起誓,我们将分给你珍宝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我们四个人,每人平均一份。’

我说道:‘这儿不是只有三个人吗?’

艾波得勒·可汗说道:还有多斯特·阿克巴,他必须分一份。在等他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天大的秘密。莫豪密特·辛格,请站在门外边,等他们来的时候通知我。先生,事情是这样,我很清楚,欧洲人是信守约定的人,因此,我们信任你。若你是个会撒谎的印度人,不管你如何立誓,你的血肯定已经染在我的刀口上,你的尸体也早被扔到河沟里去了。因为你是英国人,我们信任你,你也应该信任我们。那好,听我来讲述吧……

在印度北部,有一个土皇帝,他的领地很小,但物产丰富。他的财产,一半是他爸爸留给他的,一半是他搜刮来的。他爱财如命,又无比吝啬。战乱开始以后,这土皇帝看到你们白人惨遭屠杀,叛军势大,就附和叛军打击你们白人;但他又怕你们白人一旦占了上风,对他自身不利,迟疑很久他都无法决定。终于,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把自己的一切财产分为两份,凡是金银钱币他都放在自己宫中的大保险柜里;凡是珠宝他都放在一个铁箱子里,派一个假扮商人的亲信带到阿哥拉古堡来藏着。若叛军取得胜利,他就保住了金银钱币;若你们白人取得胜利,他还有珠宝可以保全。他把财产如此划分之后,就投靠了叛军——他的边界上的叛军势力很大。先生,你想想,他的珍宝是否应该归忠于一方的人所有。

这个被土皇帝派来的乔装改扮的商人化名阿波·迈特,目前在阿哥拉城内,他正预备潜入古堡。他的同伴恰恰是我的结盟兄弟多斯特·阿克巴,所以我们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我的结盟兄弟和我们约定了,今夜把阿波迈特从我们把守的小堡门带进来。不久,他们就要到了,他清楚莫豪密特·辛格与我在等着他。这个区域风平浪静,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到来,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阿波·迈特这个人了,而土皇帝的珍宝也就归我们四个人平分了。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

人的生命在伍思特尔州被看得很重要,被看成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但在这个烧杀抢掠、死伤遍地、人人都朝不保夕的战乱环境里,就不大一样了。这个商人阿波·迈特是生是死,当时我感到是无所谓的,因为大批珍宝打动了我。我想象着,回故乡之后如何运用这一大笔财富,想象着同乡们看到我这个浪子带着满口袋的金币回家,会如何地瞪大眼睛看我。所以,我立即下定了决心。但艾波得勒·可汗还以为我犹豫不决,又紧逼着问了一句。

他说道:‘先生,请您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们的意见,若这个家伙被指挥官抓到,肯定会被处死刑,而且珍宝将充公,我们谁也得不到一分钱。这个家伙既然即将落到我们手中,为什么我们不把他私下解决了,平分他带来的珍宝呢?珍宝归我们所有,或进入军队的银库,结果大不一样。这批珍宝足以令我们四个人都变成大富豪。我们距离其他人很远,除了天知地知,其他人都不会知道,您看,还有比这个主意更好的吗?先生,请您再表示一下,您是跟我们保持统一战线呢,还是让我们把您当做敌人?’

我说道:‘我的灵魂,我的心,现在都跟你们在一起!’

艾波得勒·可汗把枪还给了我,说道:‘真是好极了!我们相信,您的誓言和我们的誓言一样,永远会被遵守。如今,只有等待着我的结盟兄弟和那个阿波迈特了。’

我问道:‘你的结盟兄弟清楚我们的谋划吗?’

‘他正是我们计划行动的主谋,所有一切,全是由他策划的。现在,我们就到门外去,陪着莫豪密特·辛格一同站岗放哨吧!’

那时,印度的雨季刚刚才开始,这天晚上雨还没停。棕色的浓云在天上飘着,夜色朦胧,隔着一箭之地的距离,就看不清楚了。我们的门前是壕沟,壕沟里的积水有些地方几乎已干涸了,走过来并不困难。我们站在那里,静待着艾波得勒·可汗的结盟兄弟与那个前来送死的阿波·迈特。

突然之间,壕沟的对岸有被遮着的灯光消失在了堤前,不久,灯光又重新出现了,而且朝着我们的方向渐渐走过来。

我说道:‘是不是他们来了?’

艾波得勒·可汗提醒我说:‘请您按照惯例对他盘问,但不要吓坏了他,把他交给我们带进门里,您负责在外面守卫,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预备好灯,免得认错了人。’

那灯光闪闪烁烁,渐渐向前移动着。我直等到两个黑影到了壕沟对岸,下了壕沟,走过积水登上岸,才放低了声音问道:‘谁?’

一个人应声答道:‘朋友。’

我用灯照了照他们,走在前边的印度人个子很高,满脸黑胡须长过了腰带,除了在舞台上之外,如此高大之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另外的那个家伙则很矮小,胖得滚圆,缠有大黄包头,手中拿有一个围巾裹着的包。他好像恐惧得浑身发抖,他的手抽动着,犹如发疟疾一般,同时他更像一只钻出洞来的耗子,不停地左顾右盼,一对小眼睛闪闪发光。我想,杀死这个家伙难免有些不忍心,可是一想到大批珍宝,我马上就心如铁石,发现我是白人,他情不自禁欢喜地朝我跑来。

他气喘吁吁地说:‘先生,请您保护我,请您保护这个逃难的商人阿波·迈特吧!我从拉吉齐塔诺来到阿哥拉古堡避难,我曾被抢劫、鞭打、凌辱,由于过去我是你们军队的朋友。现在,我和我的东西安全了,感谢上帝!’

我问道:‘你包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说道:‘一只铁箱子,里面有两件祖传的东西,其他人拿去也值不了几个钱,但我舍不得扔掉。我不是要饭的乞丐,若您的长官能准许我住在这儿的话,我肯定对您——年轻的先生,与您的长官略表酬谢的。’

我不敢再跟他对话了,我越瞧他那可怜的小胖脸,越不忍狠心地杀死他,不如让他们早点把他结果了。

我说道:‘押到总部去!’我手下的两个印度兵,一左一右带他进了黑洞洞的门内,多斯特·阿克巴跟在后边,从来没有像如此被围困着、难逃活命的人,我提着灯,独自留在小堡门外。

他们走在沉寂的长廊上的脚步声,我听得清清楚楚。突然,脚步声停止了,接下来就是扭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有人气喘吁吁地向我奔来,我大吃一惊,举灯朝门内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小胖子阿波·迈特满脸流血狂奔过来,多斯特·阿克巴拿着刀,犹如一只老虎似地紧紧在后面追赶,我从未见过像这个商人跑得如此快的,追的人眼看就追不上了。我很清楚,若他越过我跑出门外,就很可能会得救。我差点儿动了恻隐之心,留他一命!但一想珍宝,又心如铁石,等他接近我,我就用我的枪向他的双腿之间抡了过去,他被绊得犹如兔子翻了两个滚。还没等他爬起来,多斯特·阿克巴就冲了上去,在他的肋旁扎了两刀。阿波·迈特没有任何挣扎,没有哼一声,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或许他在被我绊倒时就已经摔死了。先生们,你们瞧,无论是否对我不利,我把经过都如实交代了。

乔纳森·斯莫尔说到这儿,暂时打住了,他伸出带手铐的手,接过我的伙伴给他斟的加水威士忌。我感到,不但是他那极端残酷的行为,就是从他在讲述这个故事时的毫不在意的神态里,也能够想象得出这个家伙的残忍、狠毒。不管明天他得到什么刑罚,我是绝不会同情他的。福尔摩斯和胖侦探坐在那儿,手放在膝盖上,侧耳聆听,脸色都显出了无比厌恶的神情。乔纳森·斯莫尔也看出来了,由于他在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声音、动作都带抗拒的意味。

他说道:“当然,事实的确是非常糟糕,但我倒愿意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处在我当时的情况,会宁愿被杀也不要那些珍宝呢?还有一点,阿波·迈特一进古堡,就形成了我们两个人当中一定要死掉一个的形势。假设他跑出堡外,整个事情就会败露,我就要上军事法庭而被枪决——因为在那样非同寻常的日子,军事法庭是不会从宽处理的。”

我的伙伴截断他的话,说道:“继续讲你的经历吧!”

乔纳森·斯莫尔说:我与艾波得勒·可汗、多斯特·阿克巴三人将阿波·迈特的尸体抬了进去。尽管他身子矮小,但很沉。莫豪密特·辛格留在外边守着门。我们把尸体抬到已预备好的处所,这里距小堡门有一段路程,我们通过一条蜿蜒的甬道,到达一间大厅,里面空无一物,屋子的砖墙已经很破旧,地上恰好有一个凹坑,正好做阿波·迈特天然的墓穴。我们把尸体放了进去,用大厅里的碎砖掩盖起来,做完这些之后,我们就急忙回去查看珍宝了。

铁箱子还放置在阿波迈·特被打倒的地点,也就是如今放在桌子上的这个铁箱子,钥匙用丝绳系在铁箱子盖上的镂花的提柄上面。铁箱子被我们打开了,里面的珍宝由于灯光的照射,发出辉煌灿烂的光芒,就像我童年时期在博术尔时从寻宝故事里读过的与我当时所想象的一样。看着这批琳琅满目的珍宝,令人目不暇接,大饱眼福之后,我们四个人就动手把珍宝列了一个清单。铁箱子里边有143颗上等的钻石,包括那颗名叫‘大摩格尔’的钻石,据说是世界上排名第二大的钻石;此外,有97块上品翡翠,210块青玉,40块红玉,170颗宝石(其中有些是比较小的),61块玛瑙,还有不少绿玉、猫眼、土耳其玉和我那时还说不出名字的其他珍宝,后来我就逐渐认得了。除了这些以外,还有300多颗精圆的珍珠,其中有12颗珍珠镶在一个金项圈上。我从樱沼别墅拿回珍宝箱之后,通过清点,其他的珍宝全都在,只缺少了这个金项圈。

我们清点过之后,把珍宝放回铁箱子,又拿到门外给莫豪密特·辛格瞧了瞧。然后,我们四个人又重新严肃郑重地立誓:要团结一心,严守秘密!

我们决定将珍宝箱先藏起来,等候大局平定之后,再来平均分配。若当时我们就把珍宝分了是不妥当的,由于珍宝价值连城,如果在我们身上被人发现了,会引起军方的怀疑,再说,我们居住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隐蔽的处所可以收藏珍宝。所以,我们把珍宝箱搬到掩埋尸体的那间大厅去,从最完整的那面墙壁上拆下一些砖来,把珍宝箱放了进去,再把砖放回去,严密掩盖起来。我们记清了藏宝的处所。第二天,我画了四幅图,每个人各拿一幅,下边都写好了四个人的签名,作为我们立誓的标记。从这之后,我们每个人的举动完全代表四个人的利益,不得独吞财富。我对天发誓,我从未违背过这个誓言。

后来印度的叛乱结果怎样,用不着我再来告诉诸位了,从威尔逊占据得里、考林爵士收复拉克瑙之后,叛军就被瓦解了,不断有新的白人军队开到。拿诺·萨西布在国境线上逃之夭夭,格雷特海德上校率领一个纵队来到了阿哥拉,把叛军肃清了,全印度已经逐渐恢复了和平状态。我们四个人盼望着,不久就能够平分珍宝、远走高飞了。不过,转眼之间,我们的期望就成了空想,因为我们四个人以杀害阿波·迈特的罪名,全都被捕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个土皇帝比较信任阿波·迈特,才把珍宝交给他处理,但东方人疑心实在太大,那个土皇帝又派了一个更亲信的仆人,跟在阿波·迈特后面,暗中监督他的行动,这仆人必须要把阿波·迈特紧紧盯住。那天夜里,他在阿波·迈特后边跟踪,眼看阿波·迈特走进了我们守卫的小堡门。他最初以为阿波·迈特在堡内已经安排妥当,第二天他就设法进入堡内,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阿波·迈特。他觉得事情太奇怪,就跟守卫的一个班长谈了,这个班长又向司令官做了汇报。司令官命令在全堡内做了一次严密的搜查,尸体被发现了。在我们还自以为很安全之时,就以谋杀阿波·迈特的罪名被逮捕了——我们三个人是当时的守卫者,其余一人是与阿波·迈特同来的。在审讯中,没人说到珍宝,由于那个土皇帝已被罢黜,并被驱逐出境,没人跟珍宝有直接的关系了。但谋杀的证据确凿,军事法庭判定我们四个人同为凶手。三个印度人被判无期徒刑;我最初被判死刑,但随后得到减刑,和三个同伙一样。

我们四个人的处境相当怪异,被判无期徒刑,或许今生再难恢复自由之身,但同时我们四个人又共同保守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旦可以利用珍宝,就马上成为大富豪享清福。最难忍受的是:明知有价值连城的珍宝在等待我们取用,但还要为了吃粗粮、喝凉水而受狱卒的凌辱,我真是急得快发疯了。我生性坚韧,因此还能忍受着,等候良机。

终于,似乎良机到了。我由阿哥拉被转押到马得拉斯,又从那儿被转押到安达曼群岛的步磊尔岛,这岛上的白人囚犯不多,又由于我表现良好,不久,就获得了比较特殊的待遇。在海瑞厄特山麓的好望城中,我得到了一间小茅屋,可以供自己独居,逍遥自在。这岛上有许多热病流行的区域,离我的处所不远,有吃人的土著部落,他们一旦遇到机会,就向白人施放有毒的荆棘刺。在那儿,我整天忙于开垦、挖沟、种红薯,还有不少其他工作,到夜里我才能有些空闲时间,我还学会了替外科医生调剂配方,外科技术也懂得一点儿皮毛了。我时时寻找逃走的良机,但这儿离每个大陆都有几百千米的距离,并且在附近一带海面上风平浪静,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微风,所以,要想逃跑真的很困难。

外科医生萨末屯,是一个精力十足而喜欢吃喝玩乐的年轻人,他的住所几乎每晚都有青年军官们去赌钱,我负责配药的外科手术室,与萨末屯的客厅仅有一墙之隔,并且有一个小窗户相通。若我在手术室里觉得郁闷,就把手术室的灯熄了,站在小窗前听他们玩乐,看他们赌钱。我自己也喜好玩牌,所以看得很过牌瘾。他们经常聚集在一起的有肖尔托少校、莫斯坦上尉、卜洛姆利·布劳恩中尉与萨末屯本人,另外,还有其他两三个司狱官员,这几个司狱官员是玩牌的高手,技术精湛。

不久,有一个情况就引起了我的关注:每次赌钱,总是司狱官员们赢,青年军官们输。这里面并非有什么作弊行为,而是由于司狱官员们从来到安达曼群岛,每天无所事事,就不断玩牌消磨光阴,日久天长,技术也就熟练精湛了。青年军官们技术不精,每赌必输。他们越输越急躁,下的赌注就越大。所以,青年军官们在经济上一天比一天困难,其中以肖尔托少校输得最惨。最初他是用钱币钞票来赌,后来钱输光了,只好用期票来赌,偶尔他也会稍微赢一两次,胆子就大了,但接下来就输得更惨,搞得他整天愁眉不展,借酒消愁。

有一天夜里,肖尔托少校输得比往常更多。当时,我正在自己的茅屋外乘凉,他与莫斯坦上尉一起回营。他们两个是最要好的朋友,形影不离,这个少校正在抱怨他的赌运欠佳。

经过我的茅屋时,他对上尉说:‘莫斯坦,我该怎么办?我自己毁了自己,我不得不辞职了。’

莫斯坦上尉拍着他的肩,说道:‘没什么大不了,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也有过呢,不过……’我只听到了这些,然而,这已经足够让我动脑筋了。

两天过后,当肖尔托少校正在海滨漫步时,我乘机走上前去,跟他谈话。

我说道:‘少校,向您请教一件事。’

他拿开嘴里叼着的雪茄,问道:‘乔纳森·斯莫尔,你有什么事?’

我说道:少校,我要向您请教,若有隐藏的一批珍宝,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合适呢?我清楚一批价值50万英镑的珍宝隐藏的处所,既然我自己无法享用,我想还是把珍宝交给有关当局最好,说不定,他们会减少我的刑期呢!

他深呼吸一口,眼睛死盯着我,仔细看我是不是在撒谎,接着问道:‘乔纳森·斯莫尔,你是说价值50万英镑的珍宝?’

‘少校,一丁点儿也没错,价值50万英镑,现成的珍宝,随时可以得手。原主已经犯罪被驱逐出印度,我们可以捷足先登。’

肖尔托少校有些口吃,说道:‘应当……交政府,乔纳森·斯莫尔,应当……交政府。’他的口气很犹豫,我心里清楚,他已经上了我的圈套。

我慢悠悠地问道:‘少校,您认为,我应该把这情况向总督汇报吗?’

‘你不要急,否则,你会后悔的,你先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吧!’

我把经过告诉了肖尔托少校,当然,我变换了一些事实,以免泄露藏宝的处所。我叙述完了之后,只见他呆呆地站立着,沉思了很久,根据他颤动的嘴唇,我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剧烈的思想斗争。

最后,他说道:‘乔纳森·斯莫尔,此事关系重大,你先不要对其他任何人吐露一个字,让我好好想想,再告诉你如何去做。’

过了两个晚上,他和莫斯坦上尉在深夜里来到我的茅屋,手里提着灯。

他说道:‘乔纳森·斯莫尔,我把莫斯坦上尉请来了,我们想再听听你亲口说那关于珍宝的故。’

我照上次的内容又说了一遍。

他说道:‘听着倒像是实话,’他又对莫斯坦上尉说,‘呵,我们还值得一干吧?’

莫斯坦上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肖尔托少校说道:‘乔纳森·斯莫尔,我们这么干。我跟我的朋友莫斯坦把你的事情研究一番之后,我们以为,这个秘密完全是属于你个人的,和政府无关。这完全是你个人的私事,你有权利做任何处理。目前的问题是,你要什么代价呢?如果我们可以达成协议,我们或许会同意帮你,至少也会帮你调查一番。’尽管发言时竭尽全力露出镇定而又毫不在乎的模样,但他的神色显露出了极其兴奋的贪婪。

我也假装冷静镇定,但内心也是同样兴奋,我说道:‘提到代价嘛,在我目前的处境,我仅有一个条件:我期望你们协助我和我的三个盟友恢复自由之身,然后再跟你们合作,五分之一的珍宝,作为对你们二位的报酬。’

他说道:五分之一?那么,这事情就不值得我们冒险了。

我说道:‘仔细算来,你们每个人也有50000英镑啊!’

他为难地说:‘但我们如何才能帮你们恢复自由之身呢?你要清楚,你的要求是几乎难以办到的。’

我说道:‘这个嘛,没有任何困难,我早已考虑得很成熟了。困难的是我们很难得到一个适于航行的船及充足的干粮,在加尔各答或马得拉斯,小快艇、双桅快艇很多,只要你们找一个快艇来,我和我的三个盟友晚上一登船,把我们送到印度沿海任何地区,你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他说道:‘若只有你一个人,那还好办。’

我说道:‘少一个都不行,我和我的三个盟友已经立誓:四个人生死相依。’

他说道:‘莫斯坦,你瞧瞧,乔纳森·斯莫尔是个很守信的人呢,他不愿意辜负盟友,我们完全可以信任他。’

莫斯坦上尉说道:‘真是一笔不干净的交易啊!但正如你所说,这笔财富可真能解决我们的经济问题呢!’

肖尔托少校说道:‘乔纳森·斯莫尔,我想,我们只好同意了,但我们需要先试试你的话是不是属实,你可以先告诉我们藏珍宝箱的处所,等定期轮船来的时候,我就请假到印度去调查一番。’

他越着急,我就越镇定。我说道:‘先不忙,我必须先征求我的三个盟友的意见。我已经告诉过您,我们四个人里若有一个不同意,这事就无法进行。’他说道:‘真是岂有此理!我们白人之间的协议,跟三个黑鬼子有什么关系?’

我说道:‘不管白的还是黑的,我和他们先有约定,必须一致同意,这事才能进行。’

终于,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莫豪密特·辛格、艾波得勒·可汗、多斯特·阿克巴也在场,经过再次商议,这事被决定了下来。结果是,阿哥拉古堡的藏宝图交给两个青年军官每人一份,图上有那面墙上藏宝的地点标志,方便肖尔托少校到印度去寻宝。肖尔托少校若找到那珍宝箱,他先不能动用,一定要先找到一个快艇,准备好充足的干粮,到诺特兰得岛接我们远走高飞。接着,肖尔托少校回营销假,再由莫斯坦上尉请假去阿哥拉,与我们相会分配珍宝,由莫斯坦上尉代表肖尔托少校,分取他们二人应得的珍宝。这些条件,我们都非常郑重地立下誓言,我们六个人保证共同遵守,永不违背。我坐在灯下,用了一整夜的时间,画出两幅藏宝地图,每张下面签上四个名字:乔纳森·斯莫尔、莫豪密特·辛格、艾波得勒·可汗、多斯特·阿克巴。

诸位,你们听我讲故事,恐怕已经听得累了吧?我明白,阿瑟尔尼·琼斯先生肯定急于要把我送到警署去拘留,他才会安下心来。我尽量简短地说吧,老肖尔托这个坏蛋前往印度之后,一去不回头。不久,莫斯坦上尉给我看了一张旅客名单,是从印度开回英国的邮船,名单中有老肖尔托的大名。我们还听说,是他的伯父死后留下一大笔遗产给他,所以他退伍回去继承遗产。他竟然卑鄙到了如此程度,欺骗了我们四个人还不算,居然把他的挚友莫斯坦上尉都欺骗了。于是,莫斯坦上尉请假去到阿哥拉古堡查看,不出我们的意料,珍宝果然已经不见了。老肖尔托这个恶棍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居然把珍宝全部盗走。从那时开始,我只为了复仇而活着,时时刻刻都不忘怀,我满腔的愤恨,根本不管什么法律甚至上断头台了,我一心一意只想快快逃走,追寻老肖尔托这个恶棍并杀死他,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就连阿哥拉珍宝在我心中的分量,与杀死他的念头比起来,也成了次要的了。

我一生曾立下过许多志愿,几乎每个志愿都能达到。但在等待逃跑良机的几年内,我却受尽了百般辛苦。我告诉过诸位,我了解一些医药上的常识。某一天,萨末屯医生因发高烧,卧病在床,无法出诊,有一个安达曼群岛的土著由于病重,找到一个安静的处所等死,却被在树林中劳动的囚犯带了回来。尽管我清楚土著生性狠毒,但我还是照顾了他两个月左右,终于,他慢慢恢复到健康状态,又可以走路了。他对我产生了感恩之情,日夜守住我的茅屋,难得回树林一次。我借机向他学会了一些土著的语言,他对我更加敬爱了。

这个土著的名字叫童格,是一个优秀的船夫,而且有一个巨大的独木船。从我发现童格对我的忠诚,而且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开始,我终于发现了逃跑的良机,我把我的计划和童格说了,我叫他在一天夜里把他的船划到一个很少有人看守的码头,等我上船,还让他预备了充足的淡水,不少椰子、甜薯等食品。

童格非常可靠而又忠诚,我这一生再也没有比他更忠诚的伙伴了。那天夜里,他果然把他的船划到了那个码头下边。事情真凑巧,正在码头上站岗的,是一个平时喜欢凌辱我的阿富汗人狱卒,我早就打算要向他报复了,如今机会到了,就像老天爷特意把他送到那儿,在我临走之时给我一个报复的机会。他站在码头上,枪靠在肩头,背对着我。我最初想找一块石头砸碎他的头颅,但一块石头也没找到,最后,我终于心生一计,想到了一件绝妙的武器。我在黑夜里坐下,解下自己的木腿拿在手里,左脚猛跳了三次,正好跳到他的面前,我用木腿竭尽全力向他打了下去,粉碎了他的前脑骨。诸位请看我木腿上的那条裂纹,就是打这狱卒时留下的痕迹。由于我失去了重心,就跟他同时摔倒了,我很快爬了起来,但他已长眠在那儿了。我上了童格的船,一个小时后就远离了码头所在的海岸,童格把他所有的财产连同他的暗器,以及他膜拜的神像全都带到船上来了。他还有一个竹子制作的长矛,几个用安达曼的椰子树叶编织的席子,我把矛当做船桅,席子当做船帆,童格的船在海上整整漂浮了10天,我们完全听凭老天爷的安排。

第11天,终于有一艘从新加坡开往吉达、满载着马来西亚朝圣者的轮船把我们救了上去。船上的朝圣者们都很奇特,但我们两个很快就跟他们打成一片,他们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他们容许我们安安静静地待着,无人追问我们的来龙去脉。

若把我和童格航海的全部经历都告诉诸位,那么,等到明天天亮也讲不完了。我们两个流浪到这儿,又流浪到那儿,就是总到不了伦敦,但我时时刻刻没忘记过复仇。夜里我经常梦见老肖尔托,在梦境中,我杀了这个坏蛋不下100次。在4年前,我才带童格辗转回到了英国。回来以后,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老肖尔托这个坏蛋的住址。我千方百计探寻他是不是带回了那些珍宝?那些珍宝是不是仍在他的手里?我跟帮助我的那个人成了好朋友——我绝不会说出他的姓名来,以免牵连他。不久,我就了解到珍宝还在老肖尔托的手中,我千方百计要复仇,但这个坏蛋很狡猾,除了他的两个儿子与一个印度仆人以外,有两个厉害的拳击手随时做他的保镖。

有一天,我听说老肖尔托病重将要死了,我想,这样便宜了他,实在是不甘心。我马上跑到他的花园里,从窗外朝屋里瞧,看见他卧病在床,两个儿子站在他的两边。那时,我本想冒险冲进去对付他们父子三人,但就在此时这个坏蛋的下巴已垂下去了,我明白,他已经咽气了,我进去也没用了。那天夜里,我偷偷进了他的屋子,仔细搜查,想从他的文件里找出他藏宝的处所,结果任何线索也没有发现。愤怒之余,我就把和图纸上相同的四个签名留下,纸条别在他的胸前,以便日后一旦看见我的三个盟友,就告诉他们三个我曾为复仇留下了标记。在埋葬老肖尔托之前,曾受过他欺骗的人不给他留点痕迹,难免太便宜他了。

从这之后,我在市集或其他类似的处所,把童格当做会吃人的黑土著展览表演,以维持生计。他能吃生肉,会跳土著的战舞,因此,我们每天表演之后总能收入满满一帽子的钱币,但我仍经常打探樱沼别墅的情况。几年来,除了小肖尔托兄弟还在那儿寻宝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消息,直到最后,我渴望的消息来了,珍宝已在巴塞洛·肖尔托的化学实验室的屋顶内找到了。我马上前去看情势,但我这个木腿是个大障碍,难以从外边爬进楼窗。后来,我听说屋顶有个暗门相通,又打听清楚了巴塞洛·肖尔托每天晚餐的时间,于是想到利用童格帮助我。我带着童格及一条长绳去樱沼别墅,我先把绳子系在童格的腰上,他爬房的本事和猫差不多,很快就从屋顶进入实验室内去了,我没预料到,巴塞洛·肖尔托还在屋里,童格毒杀了他,还自以为做了一件漂亮的事。当我依靠绳子爬进屋子去的时候,童格正在屋子里骄傲得犹如一只孔雀走来走去,直到我发怒拿绳子抽他,并咒骂他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我把珍宝箱拿到以后,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写着‘四个签名’的字条,表示珍宝已经物归原主。我先用绳子把珍宝箱放了下去,接着自己也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然后由童格把绳子收回,关紧窗户,他仍由原路爬了出来。

我想,我要说的已经言尽于此,再补充一点,我曾听一个船夫介绍过,‘曙光’号是一个速度很快的汽船;所以,我想到,它倒是我和童格远走高飞的便利工具之一,我就雇了莫迪凯·史密斯的‘曙光’号,讲明了,若能把我们安然无恙地送上大船,就给他一笔巨款。当然,他或许看得出来这事情有些蹊跷,但我的秘密他是完全不清楚的。以上所说,字字句句都是实话。诸位,我说了这么多,并非为了要博取你们的欢心——你们也并没有优待我。我以为,不隐瞒真相,就是我对自己的最佳辩护,我要使世人明白肖尔托少校曾经欺骗了我们,至于他大儿子的被害,我是无辜的。

我的伙伴说道:“乔纳森·斯莫尔,你讲的故事有些意思,这个刚破的案件的确有了合适的结局。你所说的后半截,除了绳子是你自己带的这一点我不清楚之外,其余的事实都跟我的推论符合。但还有一点,我原以为童格把他的毒刺全丢了,为什么最后他在‘曙光’号上又向我们射出了一个毒刺呢?”

“先生,他的毒刺几乎全丢了,但吹管里还剩一个。”

我的伙伴说道:“噢,我也没有料到这一点。”

乔纳森·斯莫尔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福尔摩斯说道:“我想没有什么了吧,谢谢你。”

阿瑟尔尼·琼斯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应该顺从您,因为我们都清楚,您是犯罪的鉴定专家,但我有我的职责,今天,我为您与您的朋友已经够通融了。现在,只有把乔纳森·斯莫尔关进监狱,我才放心。马车还在外边等着,楼下还有两位警官,对于你们二位的大力协助,我衷心感谢。自然,到开庭的时候,还要请你们出庭做证。祝你们晚安。”

乔纳森·斯莫尔也说道:“二位先生,晚安。”

胖侦探小心谨慎地说道:“乔纳森·斯莫尔,请你在前边走。无论你在安达曼是如何处治那个狱卒的,我得特别小心,不会让你用木腿来伤害我。”

等他们走后,我和福尔摩斯抽着雪茄,沉默不语,坐了一会儿。

我说道:“这就是我们这出戏的结局了,恐怕从今往后,我向你学习工作方法的机会要少了,因为我跟莫斯坦小姐已订婚了。”

我的伙伴“哼”了一声,说道:“我早已预料到了,但原谅我不能对你道贺。”

我颇为不快,说道:“我所选择的结婚对象,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也没有什么不满意。我认为,莫斯坦小姐是我生平见过的女性当中,最可爱又可敬的人了,而且对于我们这类工作有帮助。在这方面,她肯定是天才,仅仅从她收藏的那张阿哥拉藏宝的位置图,以及莫斯坦上尉的那些文件看来,就证明了这一点。但爱情是一种容易冲动的情感,跟我认为最重要的冷静思考相互有矛盾,我永远不会结婚,以免影响判断能力。”福尔摩斯有感而发地说。

我笑道:“我相信,我的选择是经得起考验的。看来,你是疲惫了。”

“不错,我已感觉到了,我一个礼拜也恢复不到正常状态。”

“真奇怪,”我说道,“我原认为很懒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不断展现出无比充沛的精力呢?”

他说道:对,我天生就是很懒散的人,不过同时又是喜欢活动的人,我经常想到歌德的一句话:‘上帝只把你造成一个人形,原来是虚有其表,流氓气质。’

“还有一件事,在上诺伍德案件当中,我很怀疑,在樱沼别墅里有一个内鬼,不会是其他人——就是在阿瑟尔尼·琼斯的大网里捞到的那个印度仆人拉尔·拉奥,这也的确算是阿瑟尔尼·琼斯个人的荣誉了。”

我说道:“分配得好像不大公平,整个案件的工作任务几乎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我从中找到了爱人,胖侦探得到了功绩,剩下给你的还有什么呢?”

我的伙伴说道:“我吗?我还有那可卡因瓶子。”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去抓瓶子。

“法律点评”

由于一个宝箱,牵扯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凶杀案。在这个故事中,这个宝箱中财宝的归属到底应该如何进行分配呢?根据《继承法》规定:同一顺序继承人继承遗产的份额,一般应当均等,存有遗产的人,应当妥善保管遗产,任何人不得侵吞或者争抢。这批财宝本身属于肖尔托少校和莫斯坦上尉共同拥有,在如何分配财宝上出现分歧之时,莫斯坦上尉不幸死亡,那么本该属于莫斯坦上尉的一半财宝应由莫斯坦小姐继承。如此,属于肖尔托少校的一半财宝则根据《继承法》的规定由撒迪厄斯·肖尔托和他的哥哥均等继承。本案中撒迪厄斯·肖尔托的哥哥找到了财宝不按照继承程序分配,本身就有违法的行为,即使没有遭受杀身之祸,在法律程序中依然需要退还给撒迪厄斯·肖尔托和莫斯坦小姐应得的部分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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