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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坐在狭窄的出租车中,就像坐在卡戎的渡船上,我只需要给他一枚金灿灿的钱币,他就会带我到忏悔的彼岸。我想像着在我的四周的亡灵此刻正呻吟着、痛苦着,但我毫不在意,因为我所去的地方,是逝者的安眠之处,不是这冥河的深渊之中。

路上风景宜人,那笔直冲向远方天际的公路两旁开满了那些我未曾见过和我不曾去想了解的花,黄色、蓝色、浅紫色、白色……各种各样的颜色就像颜料一般随意泼洒在以绿色为版面的草地上,这一切就像那个夏季一样,全部都是绚丽缤纷。出租车立交桥下穿过,伴随着汽车的轰鸣声,我的意识如丝如缕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一时间我竟然感觉那些徘徊于我身边的阴暗事物如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仿佛我眼前的这些从一开就不存在,那个炎热夏季的太阳正在我们的头上绽放异彩,温暖了每一个阴暗处矮小植株的同时也让我感觉到此刻是如此的安逸:

或许错的不是这个世界;不是这个年复一年的夏季;不是那挂在天空上的太阳;更不是我每一天在思念与痛苦度过的时间——错的是我,那个用双手遮住双眼,藏在茧中的我。

记忆如一幅连绵不绝的画卷展开在我的面前,现在我只需要去追寻那曾经我拥有过的一切……

在我刚上初中时,我只是以一种类似于外在的视角客观的、单纯的用肉眼观察着这个世界,在我眼中一切都应是顺其自然,不应有任何违背大部分人所定下的所谓规律的东西存在(这种东西亦可以说成是许多人都选择不去违背它的意愿的事物),在我看来,所有你付出的东西都会有应有的回报,如果你是善良的,那么你就不会被惹上什么麻烦。但这一切都只是可笑的自欺欺人的谎言,直到后来在一个特殊的时间、一个特殊的点、一个特殊的人用了一种特殊的反抗人们所定下规律的方式彻彻底底改变了我——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很讨厌自视清高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这样或是后来为吸引眼球而表现出来的做作,而是因为自以为是的他们总是评论着别人的过失,可自己却从未撼动过任何事物。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曾经也是这群自认清高的人中的一员。

初中的时候,我总是跟着一群所谓要好的、稍微有一点天分就自命不凡的人交流,瞧不起身边的那些不知进取的家伙。还记得每当我们一群人谈到关于友情的话题的时候,一个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的矮子“嗖”的从座位上站起,然后开始他的高谈阔论,先是剖析“朋友”这个词的含义,再是谈论到自己看过某某书中是怎么形容的,最后以他的角度大义凛然的说出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他会站在前面替我们挡着。

但在这华而不实的高调友情中所落幕的结局是什么?为了不挨高年级混子的揍,他把我们这些曾经崇拜他谎言的人都出卖了。

在那个小矮子说那句话的几天后,在学校大楼后面,那个矮个和我、子龙还有其它如今已经忘记叫什么名字的四人被几个混混打得鼻青脸肿。我们每个人的裤兜都是向外翻的,因为那几个高年级混子找我们要钱,我们说没有,于是他们强行动手翻起来。当时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我手心的汗正一点一点把这张印有“毛爷爷”的纸浸湿。混混们如狼似虎的翻着我前面几个人的衣服和书包,一个看起来像大哥的人手里拿个不知道从哪里卸下的锈迹斑斑的铁棒,不耐烦的在一旁问着发现“毛爷爷”没有。

直到一个翻钱的小弟翻到那个戴眼镜的矮子时,那个我曾敬佩的矮子突然用手指向我颤颤巍巍的说:“他有钱,赶紧让我走吧。”于是,我成为了当时备受瞩目的焦点,成为了重点搜查的对象。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们几个真是被打得惨不忍睹,没一个人身上不带着血,更有甚者被打得动都动不了。

而我就因“撒谎”的原因多被赏了几棒子,但那个矮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冠以“背叛”的罪名,被打得住了医院。如今想起来,也分不清是该庆幸还是应该感到悲哀。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有些大,都到了上地方报纸的地步。于是那几个高年级混混被学校开除了,最后还因为其他一些事情被送到了教管所,但也正是那事,我交到了我人生的第一个朋友,不是因为那时的他与我一同被扔进弱者的行列,而是直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他说过的话:“我要混起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像这样欺负我和我的朋友。”

这一切真正的开始应该是在十年前的那个让人无法呼吸的炎热夏季,不,具体来讲应该是十一年前的秋季,那个承载了我高三生活的初始的晚秋。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开始运转,这往后事情的结局似乎早就注定是以悲剧收场,就像那看不见的齿轮上的铁锈一般,深深的粘附在转动着我未来的齿轮上。可那时的我却浑然不知,那时的我就像一个傻到不能再傻,蠢到不能再蠢的笨蛋一样只顾及着眼前的东西。正因如此,现在的我每天都在痛苦中忏悔,因为那时的我若仔细想想每件事情的关联,我就不会一直处于被动的地步,直至现在。

我在不知不觉中被拯救,又在不知不觉中被拖入另一片泥沼,但唯一不同的便是曾经的我陷入的是自己的沼泽地,而那个被拯救的,如今能称之为我的我所陷入的是一片在我眼中更加污浊和泥泞的大众沼泽,世界上的每一个生者都在其中,无论富贵,无论贫贱。我应该感谢那个带给我自由的小祈,同时又应该感谢那个亲手为我扣上枷锁的她。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一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高中。高三六班的那个被人叫做“蚊子”——滕熙文的人便是我,一个一边的鬓角被染成银白色的、浑浑噩噩度过了两年高中生活的人,但在我当时看来,所有在外人眼中看到的我,我身上的那些在他们大脑中如眼中钉、肉中刺的事物都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东西。对于我来讲,我身上的这种狂放不羁的外表就是一种标志,就像不同国家的人讲着不同的语言一样,标志着一种身份,而那身份正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这个银白发色的小子不是个善茬。

在对于大多数人来讲的高中生活中,像我这种人是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同时也是不愿意去招惹的。为什么?我只能回答“谁能在踩到一坨屎后,还能来路上若无其事的走着?”类似这样的话。在那些所谓的有志青年中,大概在他们的印象里,我这样的人就像以摊烂泥一样不知道努力、不知道为了未来而奋斗、不明白知识改变命运这类似的被别人不知道嚼过了多少次吐出来再嚼的话的含义,所以那些自称追逐梦想珍惜时间的人每当看到我时,都会有意识无意识的让开一段距离,就像躲开不知道被谁吐出的呕吐物一样。

我坐在教学楼前的楼梯上,像平常一样看着四周的人和物,心里却想着与眼前事物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喂,干嘛呢,意淫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

“啊!没有没有。”

“今晚去强哥酒吧,说是要商量点什么事。”子龙在我一旁坐下。

这时两个路过的女同学,小心翼翼的偷瞄了我们一眼,从我们身旁绕开走掉了。

“嗯,知道了。”

简单的说了两句话之后,两人缄默,我坐在教学楼门前的台阶上,子龙就坐在我的旁边。我大概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能感觉到他应该是想向我说明些什么,但这些话明明就是挂在嘴边,可最终他还是在我的余光中把话埋在了舌尖下,直至随着他的唾沫一起咽到不知存了多少话的肚子里。大概五六分钟后,他拍了拍我的肩,又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蚊子,听说,八班又来了一个新同学。”

“嗯。”

“女的。”

“知道。”

“没兴趣去瞅瞅?”

“没有。”

“唉,还没忘了可昕啊?反正她也在这个学校上学,要不然哪天你再去跟她……”

“呵,别逗我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还真是的,算了,我去八班逛一圈去了。”

“嗯,滚吧。”

他在用力的弄乱我的头发后就屁颠屁颠的去寻觅他的那个新来的同学去了,而我在整理好发型之后仍旧是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通往教学楼正门的阶梯上,懒散的抬头望着湛蓝天空下悠闲的云发呆。

对于我来说,看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虽然有许多人都说过天空中的云是能让无聊的人感觉到很有意思的东西,但实则则是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过认真观察过或是研究过那些有趣的白白一团的奇幻物质,他们所在乎的只是像“呀!这团云像兔子、这团云像乌龟”之类的这种事情。我很讨厌那样的人,因为他们总是想让别人认为自己好像对云有多大兴趣一样,他们装作自己的情操像云的颜色一样,可是事实却是相反。我最喜欢的是的卷积云,像鳞片或者是一团一团的小球整齐的铺在与我头顶相对的几千米的蔚蓝平面上。他们一般是很薄的一层,你几乎能透过那层薄薄的轻纱看到倾泻而下的细微光芒,它们总是柔顺的像丝缕一般让人感觉到他们的内心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就像你双眼所能看见到的那样,我总是向往我能像《逆世界》那部电影里的人一样倒过来踩在云朵之上,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感觉心旷神怡的了。尽管我想像的画面如此美好,但现在的天空中只有个体臃肿的浓积云——变化多端的被大多数人说成像兔子乌龟那样的云。我讨厌他们,不仅仅是因为有许多人说喜欢它们我才讨厌它们,更多的则是它们的外层被阳光照耀成洁白的一片,但你却根本看不到被它们厚厚的华丽外表所包裹住的黑糊糊的内心。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我头顶的那些积云一直在嘲讽我——嘲讽我的渺小,嘲讽我的幼稚。甚至有一片云从东边不慌不忙的飘到我头上用它臃肿的身躯变换着形态来表达出它对我的不满,最后无趣的任由国旗杆割裂它那仿佛能溢出油的臃肿身躯,缓缓地向西方寻找下一个能被他嘲笑的人。它们就跟喜欢它们外表的人一样,华而不实,只有在四周无人注意它们时它们才会把肮脏丑陋的内心显露出来。

“我还真是讨厌那些不为别人着想的东西!”我这么想,尤其是深秋的天空,不仅要听着行人踩碎四落在地枯叶的声音,还要被不时吹来的凉风肆意带走我对夏季美好的回忆。真是奇怪,为什么世界上要有秋天这个东西,对了,还有冬天那个躲在秋天后面的胆小鬼,它也是十分不招人喜欢的。一阵凉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神经一阵震颤后,我明白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冬天即将到来。那般随着冰冷寒风而被其吹落的树叶是像单单被撕出的白纸一般苍白无力,这让我对即便还没有真正到来的东西产生了一种憎恶感,因为我能从风中嗅出它是如此的不怀好意。

在外面一个人呆够了,便开始寻思着如何溜进班级。其实我应该责怪自己的,因为正式上课的铃声早已经响过了半天,而我此时却还坐在外面懒散的靠着青铜色的栏杆努力的尝试着放空自己。其实,这又不应该完全是责怪我的,因为我并不是没有打算在打上课铃之前回到班级,我打算回去,但被什么阻止了。就在刚才,我本应该是在子龙离去不就后就起身离开这个碍眼的地方,但恰好就在这时,在我的前方迎面走来一个梳着马尾辫,丝毫不在意露出那显示着健康肤色额头的女孩。我抬头注意到她的那一刻,我们两人的视线在距离我半米处的空中相交,不过那持续的时间不到一秒钟我就下意识的低头坐下了。

在我的余光中,她应该是在我的身旁驻足了片刻,我感觉仅仅为那时流逝的几秒是如此的漫长,但在那短暂的片刻之后她又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

我想感慨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想不清楚这个曾与我有过交集的女孩子身上还有什么我值得挂念的东西,每次想到这里,我感觉我大脑中的神经就开始止不住的乱起来。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放松够的,却没想到又遇见了她——可昕。

于是我就这样坐到台阶上再次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直到放学。

夜晚,在色彩斑斓的霓虹灯下,深处闹市区的人们无一不在此刻放纵着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几个身穿高档西装,但却沉沦在啤酒与庸美华丽的肉色之中的男子被几个画着浓妆、散发着满是劣质香水气味的所谓的“优雅”女士搀扶着,在本是拥挤的道路上六人寻找标有空闲标识的出租车身影。在我的大脑的理解中,她们大概是想趁着这几位“绅士”喝醉的时候,好好用自己那丰满诱人的躯体好好发泄一宿,然后第二天用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提高一下自己的身价,就像书中那些酒馆中的吉普赛女人一样。

说实话,每次来到强哥的酒吧办事对于我来讲都是备受煎熬的,忍受着接踵而来的晕眩感却无力反抗,为了所谓的生活费不惜在他们手下做一枚小小棋子,在时不时的为其卖命的同时,我和子龙也正是靠着他们名义上不是施舍的施舍来维持我们所剩下的、可笑的尊严和所谓的面子。我们两人时常在人流中穿梭,渐渐的,我丢失了那个本初的愿望,不知道子龙是如何,或许他也与我一样。

“蚊子,一会进去的时候别乱说话,我来说。”

“嗯。”

“看样子可能又要和东城的那群小子打一架了,你注意点,如果真的是打架就跟在我后面。”

子龙迈着急促的脚步,我走在它的后面。

“嗯,子龙。那个八班小姑娘长得漂亮吗?”

“你有病啊?一会打起来不知道还要在医院住上几天,现在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他惊诧的看着我,突然像个电线杆一样直楞楞地站在酒吧门口回答我的问题,“算了!赶紧进去吧,一会晚了又要被说一顿。”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酒吧。

穿过一条阴暗潮湿的走廊,进入到酒吧的大厅,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其中夹杂着酒气、汗味和那些喝醉的人吐出来的东西一样的气味。此时此刻,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甚至我还看到一些与我上同一所高中的人此刻正在舞池中一跳一颤的跟着DJ的节奏扭动身躯,在闪烁的灯光中,每个人本是连贯的动作都被一张一张的割裂开,留在了这满是污浊的空间中。

在我身旁,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正坐在一个看起来有知天命岁数的“地中海”的腿上,在那个“地中海”的怀中撒娇,而那个“地中海”也毫不客气的用那双肥腻的手回应她的娇羞。(地中海实意是谢顶)

“呀!讨厌!”

“地中海”就像在泥水中寻找钻石一样,一丝不苟的,任何角落都不会放过的探寻着女子身体上若有若无的宝藏,“真是的,怎么了宝贝。”

“王老板,这里人这么多,人家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还意思的,哦对了,看!”地中海从随手扔在沙发角落里的钱包中掏出一个扁平的方盒,“这个钻石项链怎么样,漂亮吗?”

“嗯。”女子兴奋的回应着。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这样吧,送给你。”他一把将那个女子抱到怀下,用鼻子贪婪的吸着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气味。

“谢谢王老板。”她一脸欣喜的看着手中的钻石项链,完全不顾“地中海”的手已经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令人作呕的世界,这一切便是我此刻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像深海的贝壳一样,冰冷坚硬,但我却不能主动放弃其中的珍珠给我带来的利益。

路过几个类似的场景后,子龙和我终于来到了这个酒吧主人的办公室,即便大脑还没有从那个令人沉迷的世界中摆脱。

咚咚咚……子龙用有劲的但又恰到好处的力度扣了几下半掩着的门。

“进来。”屋中的男人说道。于是我就跟着子龙进了这单独的屋中,屋内的灯明晃晃的,进去的那一刹那因为灯光太亮导致我都没有立刻认出谁是这间讨论秘密事情的办公室的主人。不一会,一个略带哑声的人清了清嗓子开始了神秘的话题。

“人都到齐了吧?”

“嗯。”我和身边的人应和着。

“嗯,具体的事有人也听说了,就是关于东城的那些手脚不老实的人,不好好管着自己的地盘到处到我们这里不做本分的事。大飞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一个嘴角带有很长一道疤痕的男人回答,他是很早之前就一直跟着强哥的人。

在一张宽大松木办公桌后面站着的人就是被我们称为的强哥的人——马志强。染着一头大概两厘米长左右的银发,左耳垂挂着两个做工精致的耳钉,一双像鹰一样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着手中的营业单,人长得很精神,品味也不差,就是胸前挂着的那个银制万十字项链与那漆黑色的西装有些不搭配。往昔,他就像希特勒一样用着他引以为豪的指挥能力对着这屋中一帮纳粹份子下命令。

屋内的人议论纷纷,有提出最近还是不要有太多行动意见的人,但这个建议在片刻后就被那些好战分子给噎了回去,强哥一直什么也没有说,就是坐在那个漆黑的椅子上看着互相争论的人。

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打断了正在讨论扩招小弟的人,紧接着,强哥又把那张英气十足的脸转向我和子龙这边。

“对了!一会儿小龙你和你带的这个弟兄(指的人是我)跟着大飞他们的车,坐到城西立交桥,好好告诉那边酒吧的老板,叫他给我把保护费交了。知道那家店吧?”子龙应付着点了点头。

“那个——嗯——叫什么了——老鸡!你跟着他们一块去,记得给我捎几张麻三肉饼回来。”

站在门口的一个身着黑色毛绒衫的人点头回应,他靠在门框边,熟练的点燃了叼在嘴角边摇摇欲坠的玉溪烟,如释放一切压力吐出烟雾后,从他的嗓子中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ok”。

在我的视线中,屋中有几个人对此干笑了几声,其余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的人则是沉浸在争论之中。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麻三肉饼没有一点儿可笑之处,对此发出笑声的是只是为了缓解心中的尴尬罢了。具体来说,根本没有人在乎那个麻子肉饼其中的含义,每个人所真正在乎的都只是事成后强哥给大伙多少钱,跟别人比较,自己吃不吃亏,而其它的,都是可以抛在脑后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因为没有陷入争论中而听到此话的人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个应付的方法。

强哥说完这句话后,屋内继续持续着嘈乱的话语声。几分钟后,我从强哥那皱起的眉头上读出了此时他心中烦躁的心境。

“还在等什么,行动啊!”强哥不耐烦的喝了一声,屋内瞬间静了下来。他一声令下,我们像一群被轰走的苍蝇一样立即走开,拿好储物间的家伙事儿后从酒吧后门的空地上聚集。

满天星辰散落于空,夜晚秋风吹着每一个人被酒壮过胆子的火辣辣般的身体,即便这样还是掩不住秋风对我们肉体方面的剥削,但没有人说出来。脱身于燥热与****的恶魔瘟巢后,我们都明白:一切繁华与虚荣的背后都有像我们这样失去信仰的亡灵替这些享受其中的恶魔做着肮脏的勾当,我们需要他们的怜悯,他们也需要我们的忠诚。

在我们所谓的征程路上,在漆黑夜空下的银灰色雪弗莱中,坐在我身边的两个新招的成员说笑着,可能是因为最近酒吧效益不错还有总是有闹事的人,所以有些无趣的人总是谈论着招小弟的事情。这几天我总是在和一些陌生面孔一起“工作”。又一个留着莫西干发式的陌生面孔坐在前面,控制着这如同棺材一样的汽车方向。路边的灯一个接一个的冲向我们的后方,在追逐一个明亮区域的同时我们又在背着另一片光明区域远远驶去,耸立着的高楼大厦像卫士一样俯视着我们,一丝不苟的注视着我们这一个个即将登上舞台的小丑。

午夜,大概是十点钟的时候我和子龙在立交桥那里下了车。与那些赶去城东的人告别后,我们两个向着目的地的酒吧走去。

“还好我们是来收保护费的。”子龙边走边说着,我跟在他的后面“明天那帮小子没准又进局子了。”

“嗯,或许吧。”我答到,“不过也不怎么可能,就这种斗殴的事那些警察才懒得管。老鸡跟我说过,他以前因为地盘斗殴被‘黑衣人’给抓了,他本来应该是在里面多蹲两天的,但幸好那阵强哥还有要让他办的事。就这样,强哥动一点小关系,送一点小东西,他就出来了。再者说,就这个小破地方,天高皇帝远,谁是黑的谁是白的你能分清?”

“别扯那些没用的,万一呢?”子龙回头瞅了瞅我,“要是那阵强哥找他没事干,那他岂不是也出不来?小心哪天你和我一不小心就让他们给out了,他们要是用不着你可只会把你踹得远远的。”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强哥看重的是你,要出事也是你先出事。不过话说我也挺可悲的,本来是我刚开始出来混的,可没想到现在你却是强哥手里的大红人——估计他就算是把我踹了也不可能不管你。”

“我?大红人?别扯那没用的蛋了。他看中我还不是因为我有个老爹,这帮满眼权和利的人的脑子你用屁股都能想出来他们干嘛对你好,”子龙边说这句话边拿手比划着,“再说了,我就是想看看自己能混成个什么德行,他们要是知道我跟我老家那个老头子关系不好的话,他们才不会让我有机会跟他们套近乎。我可没打算这样一直混下去。”

“你以为你最后能全身而退?”

“我管那个什么全不全身而退?玩腻了我就不陪他们玩了,我有能力这样,干嘛要让这些小喽啰拴住我的脚?哎呀,算了。说点别的,一会收完钱,出去喝一杯啊?”子龙看起来并不在意马上要做的事情。

“做完事都不知道回到几点,哪有什么闲心去喝酒?”

“有什么关系,明天不是星期天么。反正学校也不上课,咱们一会就痛痛快快的喝一杯,第二天在你家好好睡一觉。”

“如果我爷爷还在的话,看到咱们是这个德行,肯定会揍我们俩个。”

“哈哈……”我们一同笑了,但片刻后我们又想到这短暂快乐的别后故事。我们止住笑容,彼此沉默,只管把步子迈进这间立交桥下面开的小酒吧的店门

没错,如果我的爷爷没有在我初三那年去世的话,他一定会狠狠的胖揍我们一顿。

在我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被父母领到了这个在当时对于我来讲十分陌生的城市,被带到了仅有一个人生活的祖父的身边,父母借着在外地工作忙、脱不开身照顾我的缘由,把我撒手给祖父管教。在这里,只有子龙在我小的时候陪我一起玩;一起因为得到糖果而开心;一起因为宠物狗的死亡而伤心。或许,子龙在我爷爷的眼中也应该是早就变成了他的另一个小孙子。

可惜在我年少无知的那年,在我还在为着早到的青春而飞扬跋扈的那年,他永远离开了我。

醉酒的驾驶者、飘飘悠悠的货车、狭长的人行道和那个提着菜篮子的我一生最敬重的老头。最可笑的是我不曾清楚记得祖父经常给我做什么菜,但那天,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些散落在红色街道边的本应是我晚饭的菜。它们是用来做红烧肉的,这是我最喜欢的。葬礼过后,父母本想带我离开这里,但我不愿意跟着这所谓的亲人离开这带有我和祖父美好记忆的城市。最后,他们在我的一句“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不用你们这帮陌生人操心”的话中妥协了,直到现在,他们每个月都会从一个我从来不会问起的城市寄些钱过来,留给我和空有我和那个老头回忆的房子。

为了自己执拗的反抗,我把他们寄来的每一分钱全部扔进了柜子里。有些亲戚也过来过,说过接我去别的地方或是在这里照顾我,但都让我拒绝了。我所需要的只有自己。一个不用任何人怜悯的自己;一个不再受任何人欺负的自己;一个不再流泪的自己。

进到街角的这间酒吧后,待温暖的空气将我身上的寒气哄走,身体才开始重新感觉血液逐渐变回液体工作起来。我和子龙相继点燃了万宝路香烟,接着开始在这狭小空间中寻找这间酒吧老板的身影。我感觉这所谓的酒吧其实就是一个让那些刚刚下班无事可做但又不想回家的人去的地方,当然,那些刚刚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人自然是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刨去一些真正喜欢吵闹地方的奇葩外,这里的确是上班族的好去处,不过现在看来这间酒吧真的是很冷清,完全不能和市中心的那些酒吧相比。

这间酒吧占地不过二百平米,虽说是个二层小楼,但只有下面这层是营业的地方。靠门的是四五米长的棕色木质柜台,柜台后的货架上摆放着整齐但廉价的外国酒,在这些酒中,我甚至都能认出其中有的是中国制造。柜台的一旁的几米外是几张零星摆放的棕色木桌,木桌两侧放着被紫布覆盖着的长椅,紫色的布大概是因为经常清洗的缘故已经没有了像以前一样的那么鲜艳,酒吧的最里侧摆放着两张绿色台面的台球桌,这应该是整间酒吧里唯一能让客人娱乐的地方的,几根桌球杆被随便的扔在桌台上面。

在我和子龙进来后酒吧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毕竟现在已经天很晚了,不过也不排除那个客人看出我们是来找茬的可能性。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中年男子在柜台后面不停地擦着玻璃酒杯,仿佛那上面有着刻在玻璃杯里面的污渍,而他正专心致志的清理掉那些污点。我感觉到他有些慌张,因为我看到他刚刚战战兢兢的向我们这一边偷瞄。我真想就这么大喊“哦,老板,你猜对了,很高兴你感觉到了我们不是只是来喝一杯的小瘪三”这样的话。

“喂,你就是老板?”子龙走过去,我握着棒球棒紧随其后。

“唔——嗯。”第一眼看他,就能判断出他是一个规行矩步的人,大概四十多岁,杂乱的黑发中夹杂着许多被抽去养分的白色头发,脸上充满了与年龄十分不符的皱纹,鼻子上顶着不知道多少度的眼镜,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喝些什么?”

“知道该交保护费了么?”子龙直接挑明了话。

“啊——知道——不过——我们的钱还不够,只有这一点儿。”他一边用颤颤巍巍的话回答,一边从旁边的收银台中取出为数不多的薄薄一层钞票和压钱的几枚硬币。

“不够!”子龙恶狠狠的说道。“我们辛辛苦苦的从城中心跑过来,替你赶走东城的那些流氓你都忘了吗,连这一点点小小的保护费都交不起,你让我怎么跟强哥交代!”

子龙一边说着不下几百遍的台词,一边轻车熟路的摔起柜台上的玻璃杯,我瞥了他们一眼后开始做我分内的事情,我在和子龙开始做这种事之前就已经分配好了工作,他说我做,很简单、很有效。我此刻正在一旁数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一共是三千四百四十七元,显然离一万元这个数字有些远。

“我知道钱不够,不过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点钱了,如果你们还要钱的话,只有把这间酒吧兑出去,但是我的老婆现在……”

“钱不够还有理了?”子龙打断了他的话,那个酒吧老板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噎住,然后又是激动的好像要说什么话,但大脑一时可能没组织好语言。只好忿忿得喘着粗气,想必他一定是在大脑中抠出一个个既能回答我们,但又不会激怒我们的词。我一屁股坐在那些黯淡无光的长椅上,看着吧台上的灯发出昏暗的光,他们两人在辩论着钞票的话题,不愿参与其中的我只好坐在一旁听着那些废话。

“你知道马志强的手段,交不齐保护费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也应该见过的。”子龙的经典台词。

“你们想逼死我们吗?刚交完这个就是交那个,想我们这种生意人怎么活?”中年男子一脸激动的说着,“我们一家人从衡阳搬过来,本来以为能过上稍微正常一点的生活,你们到底是想要怎么样,我的老婆已经……”

说道这里那个男人有些哽咽,呜呜哝哝的说着让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我没心情听你家里是什么样,就一句话,能不能交齐保护费?”子龙凶狠的吐出这句话。

那男人一直不说话。子龙看见这样就一直用着一些脏话骂他,看来子龙是想惹怒那个人,再或者就是想练练自己的口才。其实,我感觉今天的子龙有些奇怪,因为照平常应该是他直接拿起棒球棒开砸了才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有了耐心跟那个老板浪费口舌,我开始有些厌烦了。吵闹声仍旧弥漫在沉闷的空气中。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子龙前两天对我说的话:“你现在刚十七岁,应该是享受正常人的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才对,动刀动枪这种闲着没事就跟别人打架的事情根本不适合你。正好咱们再过一年就高考了,虽说我感觉上学没什么太大用处但好好学习找个好大学的话至少能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钱吗——你要是真不想动那笔钱的话,大不了我每个月少上几回网、少吃几顿大餐,这样不就够了么。”我很感激子龙当时能说出这句话,其实光是他能陪我趟这趟浑水我就已经欠他很多了,从他能陪我一起为了我自己的那张所谓的“面子”出来混,替别人干这些下贱的勾当时我就已经不想再欠他更多。但可惜的是这条路却是我现今唯一能走的路,在我看来,子龙实则是一个不想让我孤零零一个人面对这些操蛋事情的好心人罢了。

不知不觉中,我身边多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她是老板的女儿,七八岁左右大。若不是她突然在我旁边说了句话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第四个人在。

“爸爸!妈妈她……”

“你怎么下来了,回去!”那个酒吧老板冲她喝到。

小女孩慢慢地哭了起来,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正扑棱扑棱的往下掉豆大的泪珠。她几乎是用着根本让人听不见的细微声音反抗着他的父亲:“妈妈她说她很难受,让我下来找爸爸”。中年男人听完这句话后看起来像是渐渐平复了情绪,“我知道了,快上去,爸爸在这里办正事呢!”酒吧老板催促到,情绪却还是有些激动,即便这样,却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慌张。他可能是在担心我和子龙会吃了她的姑娘。见到那个小女孩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最后还是发起火来。“听到没有!快给我滚上去。”这是我听到他说出的唯一的一句脏话。此时他的脸因为愤怒已经扭曲得像那个带着羊角的恶魔一样。在他说话的同时,她的两只眼睛瞪大了许多,可能是因为他睡眠不好的原因,凸出的两颗眼珠上的血丝密密麻麻的。

在那个男人的咆哮声后整间酒吧突然静了下来。他突然喊了这么一下子着实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看可能是因为离他进的原因,耳朵里还在“嗡嗡”的响着。等到大家都会过神时,那个小女孩也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她那张本是圆润的小脸蛋儿因为委屈已经挤出了好多皱纹。

一时间,我们三个大男人就这样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爸爸,癌症是什么?我听到你和妈妈在医院门口说这个了!”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突然在我麻木的神经上爆炸了。癌症?这个男人的老婆得了癌症?那他可真是够倒霉的了,遇见像我们这样的古惑仔闲着没事收个保护费,然后还需要靠一个几乎是赚不到钱的小酒吧维持生计。给她老婆化疗之类的事情还会花去一大笔钱,那么这样他现在手头只有这两个子儿便能解释得通了。但真的是这样吗?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喜欢弄虚作假的家伙,谁又能保证我面前的这一切不是他精心安排的呢?我心中被激起的波澜缓缓的平静了下来,我认为我这是再一次冷静的思考了问题。

“妈妈会死吗?”那个酒吧的老板在听到这句话后竟像个小孩子一样泣不成声,任由那双一直擦着玻璃杯的手掩住他那张干瘦的脸。失去支撑的玻璃杯“啪”得摔在了地上,在粗糙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颗颗残碎的躯体。子龙若有所思,看着那个说出这句话的小女孩。

天花板的蓝色水晶灯闪烁着浅蓝色的光芒,如果这间酒吧里没有我们四个人的话,这里无疑是一个能让人静下心来思考人生的好地方。可现实却永远不会让这种地方存在。几分钟过去了,女孩的啼哭声在我的耳畔绕来绕去,我心中的厌烦的情绪猛的激增。片刻后,我站起身,将手中的棒球棒攥紧。

“走吧。”子龙突然拦住了我,从我手中抓过那一叠钞票,把它们扔在柜台上。

“记得下次把钱交齐了!”那是他对酒吧老板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目视着门口,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一阵子,但随后也跟了出去,把那个望着我们发呆的老板和已经快哭干眼泪的小女孩通通丢在了脑后。

离开酒吧后,子龙从过了两个街后的一个ATM自动取款机前取出了整整一万元,这些钱被当作保护费交给了强哥,以此替酒吧老板应付了过去。我们从中得到了一千元当作办事的报酬,我拿着手里的这些钱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子龙建议我请客,于是我们从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中买了几罐啤酒和一些速热食品,准备在我冷清的家中结束这乱糟糟的一天。

刚开始,在离开酒吧的路上我们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专心致志的抱着刚从超市买回的东西,一直僵持到快进入那个今夜本应只有我一人居住的家中。因为我所住的这间房子在城市中心的最外围,所以与喧闹的热闹街区相比,这里的确是一个安静的好住处。附近大多住的都是老人,一帮喜欢闲着没事下下象棋打打扑克的老头,其中的大多数我还认识,他们在我小时候经常替我爷爷接我回家。

“你家真的不错啊,离市中心远一点,这一片还全住着生活有规律的老年人。”

“怎么,羡慕?”

“当然,比我住的那个破宿舍强。”

“那你就搬过来呗,我都跟你说几次了,你每次都应付了事。”

“你懂个屁,开宿舍的人要赚钱你懂么,如果没有冤大头往里扔钱谁会给你那么多自由。你以为我说出来过夜就过夜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打开房门,屋中的阴影迎面袭来。我打开了灯,这才使阴影退去了一些。我们把买来的啤酒和一些下酒菜带到二楼的阳台上。屋中的音响正播放着一些混杂的曲目,适当的音量。

黑夜形成一个无形的牢笼,将本应充满活力的一切牢牢的禁锢起来。我们坐在阳台上的木椅上,感受着漫天星辰与黑夜的寂寞,望着远处仍旧灯火通明的市中心,心中的一切面具,就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悄悄消失在黑暗中。拿起一根香烟,借用微弱的火光点燃,再吸进所有的美好幻想的梦,将那味道留在唇齿之间、铭记于心。那包含着纸醉金迷、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就在我们的指尖之上,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可以伴着过去与未来的自己投身其中……但这一切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一个活生生的寄生于现实生活中的世界。

我想,如果我有一个纯洁的灵魂,它就一定会脱离这个肮脏的躯壳。在此刻独留这躯体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忏悔,或许我应该向身边的这个人说些不该说的话,可是事实是这躯壳束缚了一切思想,任由血与肉控制着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事物。为了摆脱烦恼,我一口喝干了一罐啤酒,像一个投篮高手一样把空罐投向无边的黑夜。

“喂,蚊子。你说那个老板的老婆会不会死?如果她死了,那个老板该怎么带着那个小孩生活下去?呵,生活还真是操蛋啊!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可是事实确是永远有着比你更惨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你说的这些我一点都不在乎,关我什么事?还有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什么拦着你?”

“在那间酒吧的时候。我都站起来准备好大闹一通了,但你为什么头也不回就走了。”

“难道你还想让我继续看到你做错事么?”他抓起一把花生米嚼了起来。

“错事?我什么时候做过错事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是么?你不需要钱吗,如果你不去做坏人,我不去做坏人,那这个世界上可能就会像童话世界中一样突然变好么,我们能因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吗?”

“难道你非得要像以前一样把别人打个半死才舒服么,他又不是真正跟你有仇。我们所做的事情只是一个肮脏的小把戏,你明白么,肮脏到不必太认真,只要能完成最终目的就行。”

“别逗我了,我们给强哥工作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赚钱么,而你呢,反倒往里面搭钱,你是不是傻?那个老板跟你无缘无故的,他说她老婆病了就一定是那样吗?有可能是演给你和我看的呢!你要是总是这样我干脆就一棒子把你打醒好了。”又是一罐啤酒进肚里,身体出现有一种特别奇妙的倾斜感。

“揍我?就你那个小体格子,还是捡垃圾去吧,哈哈!”

“对——对,我的确有可能沦落到靠捡垃圾维持生计的地步。我尊敬可爱的朋友,你呢?”

“我?你要是真沦落到那样的话那我可是跟着你一块倒霉。”他撇了撇嘴。

“我不觉得像你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元的人有资格把自己放在倒霉这一行列的人中。我就奇怪了,你爸是政府高官,你妈是企业董事长,家境明明那么好怎么会混这条路,是不是脑袋让驴给踢了?”

“你脑袋才让驴给踢了呢!小屁孩,你又没出生在那种家里,你懂个屁。”他冷笑着,仿佛那参杂在笑容中的感情可以轻易撕裂我们面前的空间。

“呵,起码你能任意挥霍。不像我这样的人还要自己出去打食吃。”

“是么?我倒是认为你是一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蛋。”他啜了一口啤酒,揉了揉半睁的眼睛。“有时候权力越大野心和欲望也就越大,我爸在外地有好几个情人,我妈在她公司也和一个跟咱们差不多大的企业高管有一腿,虽说这种事情在那个社会阶层已经不足为奇了。但最可笑的是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当我是个******傻子么?”

对于这种事情我不好评价,毕竟我的父母都是很本分的,两个人努力的在别的城市工作。虽然对于我,他们不曾称职,但在这个社会上他们还是不会被别人轻易评头论足的。

“他们在口头上说着为了我挣钱挣钱加挣钱,可是实际什么,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的欲望找借口?”他又补充道,“两个人彼此玩腻了就玩年轻人,这个就是******有钱人的特权。你能怎么着他们,说他们是社会的败类?还是说他们是一有钱就忘本的混蛋?全是他们的错?******总是有一帮为了钱可以当孙子的家伙存在!只要你有钱,就一定会有肯给你舔屁股的人上赶着找你。你猜怎么着,等到这帮孙子舔够了别人的屁股,有能耐了,好,该轮到别人给他们舔屁股了。”

“不完全赞同,但也不否认你的观点。”

“怎么?你以为富家子弟就全是整天跟香车美女混在一起的?别把我跟那帮人混为一谈,我可不像他们受得了一个爹两个妈或者一个妈一群爹。”

我被他逗笑了。子龙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怎么样一直都能保持幽默。

“笑什么?被你龙哥哥伟大的发言震慑住了?逗逼。”

“呵,彼此彼此。”我答道。

“喂,我说——你明明是可以选择走别的路的,干嘛非得挑混子这条路走,当个一直学习的好学生不好么。我不跟你说过么,缺钱就吱声。你要是真不想用你爸妈给你寄来的钱你就尽管跟我说好了,我,有钱!任性!唉——真的,你可要想好了,等到长大了你要是还没离开这个破地方就真没机会能出去了。”子龙瞅了瞅我,随即又将视线扔回远处的的那个围绕着巨大噪音的不夜之城的灯光之中。

时间在静止的空间中悄悄的流逝着,两人缄默,随即又习惯性的端起罐装啤酒,在半空中协调的碰撞,罐中激起酒花后,我们各自酌饮各自伴有麦香的苦涩。

“喂,子龙,还记得以前咱们一起被揍的时候吗,说实话,现在我想起来真想把那几个小子和那个戴眼镜的小胖子扒光了,皮鞭子蘸辣椒水好好抽一顿,然后把他们的小家雀剁下来喂狗。”

“呵,真是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说,如果没有那几个混子,我们是不是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我也不会因为打架、干一些大多数人不愿意去做的事而积攒下来的名声和这个小破地方的名气困扰……呼——今天怎么了,喝上头了。”

“只有你才这样想吧,我可不是因为被欺负了才想着瞎混的。”

“以暴制暴。我就是这么想的,简单干脆。”

“你还信‘以暴制暴,以德服人’那一套?都是他妈扯蛋。”子龙的面颊在身后屋中的灯光照耀下越发深红,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喝酒就变成了一个特别健谈的人。

我攥紧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没错,我认为这个才是真理”。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把视线转向远处。

“我认为你就是一个混蛋,一个我最喜欢待在一起混蛋。”他苦笑着说。

“彼此彼此。”我答到。

听着屋中音响中传出的金属乐声,抛弃了整日维持的坚强样子把注意力放在歌词上,心中的另一面一直在嘲笑着自己,或许我们是堕落的,不过我们会解救自己,就像《Theroadtoredemption(救赎之路)》中的歌词一样。

今夜,在脆弱时刻摘下面具

我不是小丑

我不是疯子

我不是失败者

拿出圣刃,用力刺穿胸膛

鲜血渐渐溢出

我喜爱这感觉

因为这就是我的救赎之路

我有一个仆人

它的名字叫欲望

每日每夜,它在我的床边向我召唤

“来吧,主人。沉浸在这欢娱之中”

我被它的花言巧语诱惑

沉沦其中

我有一个爱人

它的名字叫堕落

她用她纤细的手抓住我的脚踝

将我拖入那看似纯净的无底深渊她说

“我的爱人,让我们活在这天堂(地狱)之中”

我被它的声音魅惑

堕入其中

我有一个朋友

它的名字叫孤独

每当我想结束这无聊的一生时

他从后面将我深拥,在我耳边低吟到

“留下来,我会分享你的痛苦”

我被它的欺骗迷惑

迷失其中

但是现在!

我将圣刃刺进胸膛

杀死了这些怪物

看,这喷涌的鲜血便是它们鲜血

红色的液体铺满大地

墙壁上的印记是他们死亡的标志

我已经爱上这种感觉了

即便我倒下也无所谓

因为这就是我的救赎之路

我们心有灵犀,肆意的在星期日的凌晨三点坐在我家阳台上说笑着讨论着一些毫无头绪的话,在啤酒和夜风的陪伴中思考着这个世界,反思着究竟是什么地方发生了错误。一夜未眠,直至太阳从东边的房屋群中缓缓升起。

他说他做的这些远离所谓的上层社会的事情全部都是为了不屈服于称霸这个星球的最卑劣的事物——政治和金钱。有些东西越是轻易得到就越不懂得珍惜,但是得到了却发现自己早已变成了这些东西的奴隶。

整个世界费尽心思想打磨我们这些未经雕琢的玉石,但他们却忽视了这是在以我们最原本、最真实的本性为代价,来换取空有一世的虚荣与繁华。我们这些十六七岁的人,作为这个社会最初始的反抗者,反抗着曾经是我们一员的父母,而我们的父母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他们的父母们。这是一个循环,令人欣喜却又令人作呕。

所谓的成人的标志是什么?我们根本无法描出界线,只能是在最后的结局中,我们自以为是的认为我们已经长大了并且可笑的从虚度的时光中体会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我们要么做被别人吃掉的人,要么做吃掉别人的人,没有人能脱身其中,而那些所谓的怜悯与同情,其实只是一个弱者对另一个弱者的谎言。

究竟是这个世界是错误的,还是我们是错误的,没有人能在其中分出一二。但是对于此刻,对于存在于现世的我而言,无论我曾经和今后做什么,永远都是正确的,无人能改变这一点,起码此刻的我是如此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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