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掷地,四座皆惊。琮少、闽樵、副局长沐舜,包括俞晚本人,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大家都很好奇,这个突然来到金三角的云南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让威战四方的照南将军青睐?美丽吗?不,金三角明明有许多更加漂亮,更加妖娆的女人。聪明吗?也不是,湄公河云二娘那样聪明果断的女人,也未曾得照南将军这样一句光明正大的照拂。
且说说这偌大金三角,对照南虎视眈眈的女人有多少,恐怕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完。而照南呢,连小四和徐六都觉得,他们的将军今生都不会娶妻了……未想,今日这一出倒果真有些耐人寻味。
闽樵不说话了,大家都沉默了,安全局的人连搜查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照南却若无其事地将她抱到竹藤长榻上,当着众人的面,撩下了帘子。
“膝盖破皮了,脚踝也擦伤了,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他掏出药膏递给她,俞晚接过来,闻到一阵很清新的香气,像茉莉花。
“这是什么药膏?”
“罂粟膏,少抹点。”
俞晚应了声,将棉麻的裤子拉到膝盖上面,白皙的小腿上血迹斑斑,她心里暗骂了声,闽樵这大老粗,随便一甩就能将她伤成这样,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幸好她没押他。
忍着痛,她擦了药膏,却发现空气中有一道视线,一直灼灼地盯着她的膝盖,她的小腿。她脸颊生红,赶紧拉好裤脚,一不小心碰到了脚踝的伤口,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好罂粟膏开始起反应,像火烧一般,疼得她眼眶发红,泪水上涌,不停地打转。
“这药膏,怎么这么疼?”
“良药苦口,这道理是一样的,明天你就能行动自如了。”
她刚撩下裤子,又不得不拉起来,用手扇着风,试图让膝盖上不要那么烫。照南大步靠近,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手,将胳膊狠狠地押在她的膝盖上。
俞晚吃痛地吼了一声,下意识地去推他,却好像推着一堵墙,他根本纹丝不动。盛怒之下,也没在意那种疼痛,等到照南松了手,她的膝盖竟然一阵阵凉意袭来,好不舒爽。
这下她意识到照南只是在帮她,可是……他一个男人,怎么能那样随便地就把手覆在她的腿上。
俞晚红着脸,喃喃地说了句:“谢谢。”
“不必。”他站起来,在竹帘的缝隙中看了眼外面的情况,安全局的人已经被闽樵带着,围住了那片藏着千年檀香木的灌木丛,琮少正站在边上,焦急地看着他们这边。
很显然,当夜在此做交易的,有人出卖了琮少,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孟朗的宝石商人。
如果琮少被查到,闽樵一定会顺势打押琮氏,更会在这好时机内出动他身后一切有力的力量来彻底扳倒琮氏,届时他就稳坐会晒木材大王的位置。
到时候,俞晚定然在会晒吃不到甜头,连同着照南,都会在此处受到押制。因为在这场居中,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先押了琮少。
照南沉吟着,突然放下竹帘,眯着眼睛看向俞晚。
“那位孟朗的商人,是你找来的?你说服他出卖了琮少,能告诉我,筹码是什么吗?”
俞晚一惊,随即笑起来。
她承认,在她面前的,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夫。
“还要感谢将军那批柚木,我已经私下转赠给那位孝心十足的孟朗人。我告诉他,这一局,闽樵一定会赢,所以他不用担心他的退路。”
照南噙着笑:“据我所知,这批柚木,陆老爷很是喜欢。你这么大方地出手,不会让家翁失望吗?”
俞晚交叠着双手,已经准备好和面前这位深藏不露的将军谈判。
“自然不会令家父失望,今日我失去的,他日我都会再拿回来。”
“陆小姐,我突然有点犹豫,要不要和你合作了,你的聪慧和城府令我害怕。”就在几个时辰前,晚宴开席前的半个钟头,她来找他,似乎猜到闽樵会突然发难,似乎也预感到有些事会发生,或许换种说法,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她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俞晚笑着,眉眼间的坦然算作默认。
是的,涅槃节当日,怪七告诉她有位贵客会在夜里突然而至,她就已经猜到会是照南。她知道照南的军队近来和老挝一股势力发生了斗争,他必然要亲涉此处。而她就在赌,那必然不是一位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将军,她赌他和她的眼光是否会一样。
果然,他入了局。
她的人迟迟不到,也是故意让琮少的探子发现,以给那位孟朗的商人机会。就算照南不找她,她也会想办法得到那批柚木,以此来讨好孟朗商人,让他成为她局中一个诱饵。
她同闽樵作对,是以博得琮少的信任,这将关乎到她日后和琮氏的契约。
至于她开诚布公,在晚饭前半个时辰找到照南谈合作,事实上也是怪七的那把木琴,给了她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叫秦水砸了木琴才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写着“安全局”三字。她知道如果安全局出动了,便是代表了闽樵的立场。闽樵会找到那被盗窃的檀香木,会给琮少下绊子,而安全局则会给琮门致命一击。所以她必须尽快找到她的盟友,才能确保在这一局中得到暂时的安全。
而在这里面,唯有照南。
“我知道你选择琮少,送他檀香木,根本也只是为了引出闽樵身后的那股势力。而我,做这些不过是要让琮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要让他明白,没有我,琮门必殁。我是为着将来长远的合作而出此下策,今时今日我可以让一个家族生死衰荣都掌握在我手里,他日他怎敢背弃我?”
“陆小姐,你远非寻常的商人,单单是‘安全局’三个字,足以证明你身后的力量。我相信,至少目前,你是我的友人。我很庆幸,也很希望,将来不要有任何时刻,你成为我的敌人。”
所以,在晚饭开席前,他们已经达成共识。
只不过后来俞晚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照南口中那句“未来的妻子”的深意。是毒,还是诱?
很快,灌木丛的机关暴露,闽樵祖传的千年檀香木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琮少百口莫辩,闽樵破口大骂。竹帘外闹得天翻地覆,而竹帘内,这两人还在静静对峙。
“琮少在等我,陆小姐,你说我该出去吗?”
俞晚也从竹帘的缝隙中看过去,沐舜正在同琮少说话,虽然和颜悦色,可手中的镣铐却丝毫不留情。看来此局,琮少是输定了。
她笑:“将军,现在出去,我这招借刀杀人就失效了。且让琮少吃点苦头吧,将来他才会感谢我。至于闽樵身后的那些人,才能得意忘形啊。”
“让我来猜一猜,陆小姐下一招是什么?引蛇出洞?”
“不,照南将军,三十六计里面可没有这一招。不过请你拭目以待,我们的局才刚刚开始……”
照南半靠在墙上,抱着手臂微微怔忪。入夜里篝火辉煌,竹帘内纤细身影倒映在烧红的土厚壁上,像一根跃然跳出墙头的罂粟花,面粉衣红,活色生香,在这大片的星光下烨烨生辉。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有一种喝醉了酒,被酥麻到骨子里的感觉。甚至,不愿意去清醒,只想永生醉卧在那白玉细腻的脚踝中,吞其馨香,饮鸩止渴。
刹那间,他转身掀开帘子,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