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上邪辰被丢到一辆马车里。
马车很是华丽,四匹一般大小的枣红色大马拉的车,车厢足有小房间那么大,外面是黑色丝绒的布幔,下方边缘处有个小小的红色火焰图案,正是端王府的标志。
马车内侧,地上铺着墨绿色的长绒毛毯,再上面,软榻上红色锦缎无不华丽,旁边是红木小几,周围还配着几张小椅。
小椅的旁边,则是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温着水。
端木靳心里火气未消,只避开红泥小炉,将上邪辰丢进马车后,就再也不管了,自己骑了来时的马。
倒是那位风流公子萧轻舟,丝毫不顾旁人眼光,施施然弯腰,跨进马车。还美名其曰:照顾伤患!
一个是风流名声天下皆知的男人,一个是时时闹着不要嫁给自己的女人,他还真好意思走进去!端木靳只觉瞳眸骤然一缩,朝旁边萧轻舟那匹雪色龙驹马看过一眼,有些暴躁的“驾”了一声,一扬鞭子,飞奔起来。
士兵们亦觉得萧公子此举似乎不妥,可是,自家王爷都没说什么,他们怎么可能说什么,只纷纷朝尤青看过一样,尤青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扬鞭,带着众人一路跟着狂奔。
只可怜了那些被押解在最后的南馆的小倌儿们,他们既没有马匹,又没有马车,还没有练过武,平日里好吃好喝,最多在伺候客人的时候吃点苦头,这会儿被逼跟在马匹后面跑。
马车上。
这是下午。
午后刚过了不久,又远远未到傍晚。
萧轻舟走到上邪辰身边,弯腰,将丢在马车上厚厚地毯上的上邪辰抱起,轻放在榻上。
依然是女扮男装的打扮,与平日一样。虽是素颜,却有着极为夺目的容貌。
她的眉微微蹙着,正是方才被端木靳手刀击中的模样。
他忽的就笑了,眉眼间如杨柳般舒展开来,他伸手,抚上她的眉,似乎想把她蹙起的眉头抚平。他的眸光是那样温柔,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那是连他也没意识到的怜惜。
她皮肤的触感很好,如丝绸般光滑,他的手抚过她的眉,竟是情不自禁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这个傻瓜!萧轻舟笑,不过会一点近距离格杀的技巧,竟也想与端木靳一较高低!在轩国,端木靳的武功可是高手榜第四!就连他,也不是端木靳的对手!
“恩。”一声低吟从上邪辰口中浸出,她的长睫跟着颤了一下,如蝴蝶的翅膀。
美丽,却又脆弱,让人不自觉想要怜爱。他的目光又是一顿,却也飞快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站了起来。
呵,这么快就醒了,端木果然手下留情!
长睫再次闪了几下,上邪辰睁眼,便看见站在马车窗户边的萧轻舟,他正在拉开窗帘,冬日暖阳洒在他欣长的身上,恰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一时,只觉无限温柔。
“你醒了?”他笑,一如往日。仿佛没有兵马的存在,也没有那个讨厌的端木靳的存在,那种轻松闲适,就仿佛她二人正一同乘马车郊游一般。
可是,上邪辰岂会忘记她现在的处境,她方才的昏迷还是端木靳一手劈下来的,她现在坐的马车是端木靳的,还有外面整齐的“嗒嗒嗒”的马蹄声,是端木靳的部队!
透过萧轻舟旁边的窗户,她看过外面不断后退的景色,忽的开口:“端木靳呢?”
萧轻舟的嘴往前方一努:“在外面发疯。”
“他怎么了?”上邪辰好生奇怪,他把她抓到手了,他应该开心得意才是,发什么疯。
“谁知道?”萧轻舟笑,说着走到红泥小炉旁边,翻起两个杯沿朝下的杯子,舀了茶叶,“兴许是吃醋了吧!”他说着,提起炉子上的小水壶往杯子里倒水。
沸水滚滚,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空气瞬间蒸腾出浓浓白烟。
杯底,茶叶被冲击而上,翻腾着,如秋天狂风中落叶,也又很快舒展开来,如抽枝的新芽,茶叶的清香弥漫在整个房间。
“明前龙井。”上邪辰故意忽略掉萧轻舟说的那句吃醋,她很清楚,她和端木靳,没有任何关系,谁也没有动心,故永远不会有吃醋一说。
只不过,这样的话,她不会解释,也不用解释。眼前这个男子,这个清俊的,如朗月般的男子,她和他同样没有任何关系,犯不着解释。
萧轻舟笑:“你倒是对茶叶了解,光是闻香味就知道是什么茶,想必也是茶中高手了。”他说着,右手端杯,朝上邪辰的方向。
上邪辰笑,算是承认。那一世,为了不让人染指,为了做到杀手中最顶尖的一枚,她逼着自己学了太多。
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朝萧轻舟旁边的小几走去。
便就在这时,只听“嘶”的一声,马车毫无预兆的往后扬起,上邪辰一个踉跄,往小几的方向倒去。
而车门帘子,也忽的被掀开!凉风陡然从外面灌了进来。
端木靳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陡然的进马车,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
那个平日里对他冷清凶悍、事事都超级独立的上邪辰,竟是柔若无骨的朝萧轻舟倒去!而萧轻舟,竟也是那样自然的,一把搂住了她。
他手上的杯子仍在,滴水不漏,无比的潇洒,无比的迷人!
那一刻,端木靳清晰的看见,上邪辰注视着萧轻舟的眸子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心动了吗?
忽的,他只觉自己的心里被狠狠的一抽。
这么多年,他和萧轻舟同出同进,遇到过多少女人,有人喜欢他,有人喜欢萧轻舟,他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在他的心底,最重要的,只有一人!
可今天,当他看着上邪辰这样的眼神,竟是无比的不舒服!
“你们在做什么?”他沉着脸,寒着气。
那一双锋利的眸光,若是可以杀人的话,萧轻舟和上邪辰已不知被他杀了多少次了!
“你没看见么?”萧轻舟斜睨了端木靳一眼,眸底闪过一丝戏谑,轻描淡写的将上邪辰扶正,“我刚救了你的王妃!”
上邪辰也已站定,她斜睨了端木靳一眼,这个神经病,大冷天还释放出这么冷的寒意!又在发什么神经?
“端木靳,你家马夫好歹也是王府出身,怎么连个驭马之术都这么差!”上邪辰一脸鄙视,“要不要我空了再教教他们?”
“不劳王妃费心!本王的马夫,驭马之术如何,本王自然清楚!”方才,经过一路狂奔,他越来越觉得身体不适,气血有些供应不上来,这才想起定是着了那貂儿的道,那种小貂,既能让萧轻舟看上,必定不是普通之物!那看起来极其平常的貂毒,很可能暗藏凶险!
他冷冷瞥过上邪辰,坐到小几旁边的椅子上,撩开袖袍,只见结实的古铜色的手臂上,肌肉呈长条状,那儿长条状上面,四根黑仔的爪印清晰可见!
爪印不深,只是划破皮肤。可那划痕周围,却是触目惊心的深紫,深紫已蔓延到肩膀位置,微微凸起,显是中毒已深。
见得端木靳受伤,上邪辰半分同情也无,甚至于她赞赏般的看过趴在软榻上的黑仔:不错,干得好!
便就在上邪辰赞善的目光投过去的同时,端木靳杀人般严寒的目光也投了过去!
黑仔只觉一个机灵,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这个男人好可怕喔!
不过,更可怕的还是女魔头,她肿么能招惹这种可怕的男人呢?而且显然还让自己处在可怕男人的对立面!
啊啊啊啊啊!它要离开这个女魔头啊!小脑袋很快转了方向,可怜兮兮的看着萧轻舟:亲亲帅哥,收留我吧!我很乖的!
只可惜,对于黑仔的救助,萧轻舟根本就是视若无睹。
“还不快过来,真要看着我中毒而亡?”端木靳没好气的看过萧轻舟。
“你若心平气和一点,不剧烈运动,这毒兴许还能发作得慢一点。”萧轻舟笑,慢条斯理的在端木靳对面坐下。
端木靳已是彻底对这个好友无语,这么多年,大事上他从不含糊,可在小事上,他却总喜欢让自己噎着!
“来人,打一盆热水,拿一张毛巾进来。”萧轻舟隔着门帘,对外面的侍卫吩咐。
“是。”几乎是话音刚落,不过两三个呼吸间,热水和毛巾就都已送到。
萧轻舟亲自将毛巾放入水中,充分浸水后拧干,然后垫在端木靳受伤的手臂下方。上邪辰便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其间,她还不忘招呼黑仔站到她的肩上,一起看帅气神医给无耻恶人解毒的过程。
“那是什么貂?”端木靳音色已平和很多。不过一个女人,还是自己不喜欢的,犯不着生气!
“玲珑珍貂。” 萧轻舟音色清润,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把薄如蚕翼的匕首,顺手在红泥小炉上烤了烤,然后顺着端木靳伤口的纹理,继续往四周开口子。
匕首虽薄,却是极为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