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辰前脚刚迈出一步,萧轻舟已一步跟上:“把手伸出来。”
清润的声音,上邪辰转身,便看见一脸清俊的萧轻舟。这一刻,她的眸底,只有他!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她止不住的眸光闪烁。
她很想说,轻舟,你瘦了!可终究,她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有些事,纵然心动,到如今,已是千帆过尽。
很快,她笑,然后大大方方将右手伸出去,另一只手拉了拉右手的衣袖:“我竟忘了,这里还有个神医。”
萧轻舟笑,将指腹扣在上邪辰手腕。
片刻,他的眸中闪过惊诧,不解,继而是恍然大悟,最后归于眼底的是……怜惜。
深深的怜惜。
“快去休息吧!”他笑。那一刻,眸底一闪而过,有晶莹。
看着上邪辰往王帐走去,渐渐远了,端木靳这才开口:“她怎么样?”看着萧轻舟并无真正笑意的眸,他担心极了。
“她用毒的力量冲破了经脉。”萧轻舟侧身,“毒已经暂时被她压制住,但是,我很清楚的感觉到,那毒潜伏在她的体内,如火山下的岩浆,还在不断的续集力量!也就是说,当下一次毒再爆发的时候,会更加猛烈。”
“有办法吗?”端木靳问。
萧轻舟摇头:“之前的药丸已经没效了,我需要单独和她聊聊,问问前几次是怎么回事,才能做判断。”
端木靳点头,两人遂往议事的帐篷走去。
上邪辰回到王帐,她果然是困倦得不行,只胡乱洗了把脸,饭也没吃,脱去外衣就直接倒在床上。
骄阳见王妃累得不行,只得压抑住心里想说的话,将帐篷的窗帘子放下,然后轻声退了出去。
这一觉,上邪辰睡到入夜才醒来,见端木靳还没回来,只随口问了句:“王爷还在议事?”
“是,王爷黄昏的时候过来过一趟,见王妃还在睡觉,嘱咐婢子将饭菜热着,然后就出去了。”骄阳答。
上邪辰点头:“你下午的时候有话想对本宫说什么?”那时候,她其实看见骄阳欲言又止,只不过,她实在太想睡觉了!上邪辰一边说着,目光往帐篷中环视过一眼,“对了,朵儿呢?本宫从回来到现在,怎么还没见到她?”
听到上邪辰提朵儿,骄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她“噗通”一声在上邪辰面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已然泣不成声:“王妃,请王妃为朵儿做主!朵儿……,朵儿……她死了!死得太惨了!”
“死了?”朵儿是她的丫鬟,她都没下令处死她,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她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是谁?”
“是可汗……”骄阳磕头。可汗是王妃的哥哥,可是朵儿,不过是王妃的丫鬟,她并不确定王妃是否真会为朵儿做主!可是那天,她是亲眼看着朵儿死的!
残忍的杀戮,悲怆的哀嚎……
她第一次看见,杀一个人,原来可以流那么多血,原来可以有那么残暴的手法!
“那天,就在无数个厥国军队的帐篷内中间,朵儿被围在中间,然后被无数的士兵,千刀万剐……”
那天,她看见朵儿的肚子被人生生剖开挖出心脏,那些人说,要看看她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她看见她的眼睛被人戳瞎,她的耳朵被人割下,然后是一根根手指,再是双手,双脚……
直到,整个人完完全全被人剁成一块一块!
她不知道一个人究竟做了什么样的错事,才会被处以那样的极刑,可是,她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她和她共侍一主,这么多天,也有了些感情。
千刀万剐……
上邪辰回味着这个词语,再看着骄阳发抖的样子,她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当日,朵儿串通端木靳,设计让山贼掳走上邪辰本尊的事情,上邪岩必定是知道了!
“可有人阻止?”上邪辰问。
“萧公子曾去阻止过,说等你回来再处置,可是可汗不放人。他说朵儿是厥国人,他有权利处置,他说朵儿不光谋害主子,还犯了叛国之罪,罪不可赦!”骄阳回。
听了骄阳这席话,上邪辰更是兀定是她猜测的原因。她叹了口气息,伸手,扶起骄阳:“不是我不肯为她做主,而是,可汗说得没错!她确实,死有余辜!”
她确实,死有余辜……
七个字落,骄阳立即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上邪辰。
朵儿,那可是王妃出嫁时带来的随嫁丫鬟啊!通常来说,那必定是心腹中的心腹!
这么多日子,朵儿伺候公主也算是鞠躬尽瘁,上次苏侧妃用小蛇害王妃时,朵儿还替王妃挡了蛇的攻击!可是,王妃为什么……
她想起上次苏侧妃事件中,王妃那么狠的处死了蓝心!
她忽然觉得,也许,她错了!这位貌若天仙,不争不抢,对下人极好的王妃,其实是比苏侧妃更加蛇蝎心肠的女人!
一瞬,原本对上邪辰还有几分期翼的心冷却下来,双眸中,原本的惊诧也好,失望也罢,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沉寂。
天家,天家的人,不正应如此吗?冷酷,无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对于上邪辰来说,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她看着她,忽然就愣住了――
那时,她和其他小伙伴在孤岛上受训,四五岁的年纪,谁都有亲密的伙伴,六岁那年,第一场淘汰赛中,她和曼联手杀了另外一个小伙伴,顺利晋级;九岁那年,她和曼再次杀了另外一对,原本60个孩子,剩下的就只剩下20个,谁都以为不会再有内部的屠杀,直到她十五岁那年,岛上培训他们的人说:从现在起,没有任何规则,他们也不再接受任何训练,但是,一年后,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只有五个!
那一次,她和曼联手杀了好多人,然而,到最后……当她面对她和曼联手也杀不过的那四个人的时候……
她杀了曼!
那是她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所有的时光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当匕首插入曼的胸膛,曼看着她的眼光中,亦是这样的惊诧,这样的失望,然后,曼笑了,紧接着,便是她眸光中深深的沉寂。
很多年后,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会想起曼,深深的自责。
从那以后,她便开始爱笑,从一个拘谨的女孩忽的变得爱笑,无论是好事,坏事,舒坦的,疼痛的,她都会笑,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因贪生怕死而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更可笑的事情了!
久而久之,笑,便成了她的招牌表情。没有人知道,她的笑容下,究竟是开心的,还是嘲弄的,也没有人知道,笑的下一刻,她会不会拔出手枪,扣下开关。
从那以后,她再不敢和任何人交朋友,无论是杀手,还是普通人。她怕,怕自己再次因为自私而害了朋友,当然,她也怕被朋友杀害……
叹气。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年代,原本她没有任何向骄阳解释的必要,可是,她看着她,她想起了曼,于是,她开口了,缓缓的。
“朵儿勾结靳王,在厥国公主和亲的路上,给将士投毒,杀害三千将士……”
不出所料的,骄阳微愣,上邪辰也不想说话,遂一个人走了出去。
骄阳很快回过神来,她跟着冲出去:“王妃,您还没用膳!”
上邪辰摆了摆手,侧头,对离自己很近的骄阳道:“我想一个人走走,别跟着我!”
夜色已沉,一座连着一座的帐篷中,有的亮着灯,有的已然熄灭。巡逻的士兵穿梭在各个帐篷间,神情肃穆。
她的目光朝端木靳议事的帐篷看过一眼,里面灯火明亮,五六个身影投影在帐篷上,最中间的两个,赫然是端木靳和萧轻舟。
嘴角划过一丝弧度,若不出意外,他们将于今夜救人!
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上邪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刚走了不远,她听到身后有异响,转身,便看见一袭戎装朝自己走来的上邪岩。他的手上,还托着一个蓝色的锦盒。
“可汗这么晚还不睡?”上邪辰笑吟吟的看着上邪岩。
“怎么不进去看看?”上邪岩的下巴往端木靳议事的帐篷一抬。
从上邪辰和端木靳结伴到厥国借兵到现在,那两人展示在他面前的就一直是恩爱有加的模样。后来,上邪辰带人久攻幽冥宫不回,端木靳更是将战事江山放至一旁,直接率兵到东海去寻。
这样的深情,他自问,他上邪岩做不到!
至少就算他明知上邪辰本尊是端木靳害死的,他依然没有对端木靳痛下杀手,而只是泄愤般杀了朵儿!到端木靳和上邪辰一同回来时,看见他们珠联璧合般对付端木羡的时候,他更是半点杀端木靳的想法也没有了!
对于眼前这个上邪辰,他有一些疼惜。大概是因得占了辰儿的身体,却是截然不同两个灵魂的缘故,他对她,没了从前男女的情愫,却多了一点原本应该属于兄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