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兵刃现在拿不出来,倘若到了后院,说话不投机,就有是非。”老贼思索至此,遂问道:“老管家,后院还有何人在胜三哥屋中?”老仆说道:“一位也没有,连胜奎都没叫在屋中。”飞镖秦义龙闻听胜爷屋中没有别位,他这才放心,叫道:“老管家,你先出去,我小解小解。”老管家遂退出屋去,飞贼秦义龙打发老仆出去,由床底下将匕首刀取出来,掖在腰间,这才由屋中出来,同老仆来到后院,进到胜爷屋中。胜爷一见秦义龙,叫道:
“秦二弟!我三次未曾伤你的性命,你不知以恩报德,你将我稳住了,暗中打我一袖箭。我现在身带重伤,大伙都在照顾我的时候,所以未揣摹放箭之人。老者你还能瞒的过聋哑仙师吗?中轻的你还能瞒过萧银龙、杨香五吗?并且你的袖箭还刻着秦字呢,虽然不甚明显,谁都看得出来,是用花堆的一个秦字。将我的伤刚治好了,萧银龙就要看箭,幸我左手尚能动转,我将这枝箭放在身底,未敢叫他们看箭。贤弟你快走吧,你还在这里住着,岂不是自寻其祸吗?”又叫道:“老管家!你打开顶箱,给秦二爷取几十两银子盘费。贤弟你星夜逃命去吧!”老贼闻听,一时良心发现,跪在床沿下,叫道:“胜三哥!小弟之错。从今后不与三哥为仇了。”老管家说道:“还给他银子?我和他拼啦!”胜爷睁目说道:“胜忠!你是义仆,所以我才将你留在屋中,你若是不听我言,便为不义了。”老义仆闻听,也不敢言语了,遂由顶箱中取出来三十多两银子递给秦义龙,说道:“给你吧,这是三十多两,要打两袖箭就是六十多两。前面你的小包裹别取去啦,要一取小包裹,就有大祸临身。”看贼人磕完头站起来,接过银子要走,胜爷说道:“秦二弟,且慢。你要走,可别走二道院,二道院是你侄胜奎与三太等,前院是萧三侠他们,东跨院是道爷、和尚等,你可千万别去。你仍然由你西跨院逃走,由北上房过去向西,打宅院西墙走。够奔西南有一片树林,过了树林子,就算走啦。但明天开饭时,大伙见你不辞而别,必然追你,脚程快的太多,你务必要兼道而行。”老贼说道:“既蒙胜三哥你恩放小弟,我从此永不与你结仇了。”胜爷说道:“贤弟,那就在乎你了,你在我家中也住过,道路你也都明白,你要仍然寻仇,我也没有法子。”
老贼秦义龙含羞带愧出了胜爷的屋子,够奔西跨院并未进屋,拧身形纵上北上房,自己心中暗想:“老胜英真是忠厚君子,我以后还能跟他为仇吗?唉,我们俩人还是走着看,他今年七十多啦,再待十年,他就八十多啦,我不能杀他,将来我将胜奎、黄三太等杀他三个两个,也可报秦家之仇。”老贼捻着短髯,心中思索着,向四外观看无人,蹿房越脊,直奔西大墙而来。老贼方要纵下墙外,不觉心中突突直跳,自己思索:“何以心中乱跳?莫非说我是惧怕他家中这堆侠剑客吗?不至于如此呀。”自己叫道:“秦义龙,秦义龙,你提着点儿气!”一飘身,落在墙外就地。就见有一个人,以肘按着刀尖,身形影着刀,仰面向墙头上观看。一见秦义龙飘身形下来,墙底下这个人站起身形,口中说道:“老贼暗算吾之天伦,用毒药箭几乎要了我天伦之命。现有奎少爷在此!”举刀便剁,老贼忙闪身躯说道:“胜奎不要如此。”
胜奎哪听他的?举刀一连就是二刀,老贼闪躲,并不还招,复又对胜奎说道:“你天伦四次放我,所以我让你三刀;如再不识抬举,老夫将你人头捎回南七省去。”胜奎说道:“你是下贱之辈,我天伦以你当好朋友看待,这一干侠剑客俱都与你呼兄唤弟,你配吗?”说着话,举刀还是剁,秦义龙哈哈冷笑两声,背后揠刀,与胜奎交手。二人正在动手之际,由西大墙北面过来一道黑影,大声喊道:“秦义龙休走!你为何以毒药袖箭暗算我之老师?”话到人到,加入动手,大战秦义龙,秦义龙毫不介意,一把朴刀上下翻飞。忽听有人喊道:“小毛遂杨香五来了!”也加入大战秦义龙。秦义龙正在独战小弟兄三位之际,就听西北树林之内哗啦啦一响,出来一道黑影:“老贼休走!张茂龙来也!”紧跟着树林西南又纵出红旗李煜,兄弟五位围住秦义龙。义龙一把匕首刀上下翻飞,横栏竖架,面无惧色。此时又听树林子西边有人叫道:
“小子,秦老二!我是你爷爷!树林子内埋伏下百万神兵!”话到人到,亮杵纵起来便打:“众位将他圈住,谁要叫他走了,我跟谁拼命!”六人将老贼团团围住。老贼心中暗想:“这六个孩子,我是不惧,胜宅高明人甚多,倘若和尚、老道、萧孟二侠、贾老七等,他们要是出来,那时节我难以脱逃。”思索至此,自己暗道:“三十六招,走为上策。”贾明说:“他要打谁的空子里走了,谁就是孙子!”老贼心中愤恨贾明,他这一提醒了众人,众人更留了神啦。大伙抖擞精神,正在打的难解难分之际,就听胜宅西大墙北面有人咳嗽,手提纱灯前来,说道:“我三大爷放心不下,叫我前来。”说着话,来至切近,众人一看,正是赛北观音萧银龙。银龙叫道:“六位兄长!我胜三大爷放心不下,听西墙外有喊杀之声,特遣我前来,不叫众位阻拦二爷去路。惟有奎哥哥更不当这样,秦二爷虽然与我三大爷早先有点过节,奎哥哥你这一办喜事,秦二叔千山万水的奔了来,这一行人情,有什么过节都算没啦。再说伤我三大爷之人,你们怎么知道必是秦二叔所为?
你们这一围着秦二叔动手,倘若叫我三大爷知道了,怪罪下来,谁能担得起?岂不闻古语有云:父叫子死,子不敢不死。黄三哥,你在众人之中岁数居长,你领着他们办这宗事,叫三大爷知道生气,倘若金伤复发,你又当如何?”小弟兄六位俱被银龙喝住,谁也不敢再动手了,惟有金头虎知道银龙的这一套,心中暗说:“好小龙,小子,叫大伙来劫杀秦义龙也是你,不叫大伙动手也是你。”
秦义龙用暗器伤胜爷,谁都瞒得过去,也瞒不过萧银龙去。
胜爷从伤痕刚见好的时候,心中已经明白,便将众人遣散,谆谆嘱咐,自己在后院大厅养伤,喜欢清静,谁也不许到后宅问安,扰乱精神。胜爷一方面是嘱咐大家,一方面安慰大家,说:“你们大家一夜劳乏,也该歇息歇息了。我的伤好啦,你们大家都累病了,岂不教我难过吗?”众人见胜爷说的俱都是实情之话,所以大家都各自吃饭的吃饭,安歇的安歇。萧银龙与三太、香五、茂龙、李煜、邱成、胜奎等,这七个人凑在一处,在二道院东厢房吃饭,吃完了饭,坐在一处谈天,萧银龙说道:“咱们小弟兄之中,老诚干练,就是黄三哥,黄三哥待人向来以至诚感化,在台湾我与黄三哥别后,回想黄三哥之为人,那份义气,真叫我寝食难安,今者在一块好几年之久,每与三哥谈到一块儿,虽昼以继夜,令人不倦。”黄三太笑说道:“兄弟你是抬爱哥哥,哥哥有何德能?我之恩师息隐于家门三年之久,将镖局子的事情委之于我,所以未办坏了事,都是诸位贤弟竭诚帮助,和老前辈们指导教训。”金头虎说道:“你们俩到一块儿就咬文弄字。”萧银龙又说道:“贾明兄长,凡事你划策甚多,一时难以道尽,你是外朴内慧。”贾明说道:“我会烩豆腐。你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别绕着弯骂我。”萧银龙说道:“今天三大爷被人暗算,贾五哥你可知道是谁所为吗?”贾明说道:“我不知是何人所为;我要知道是谁,我早就同他拼了命啦。”银龙又问道:“三哥你知道吗?”黄三太说道:“愚兄不知。”萧银龙笑嘻嘻的伸出来两个手指,说道:“众位,不可三猜两猜,我一猜就猜着,就是此人。”金头虎一见银龙伸出两个手指头来,抽冷子一张嘴,照定银龙二手就咬,银龙赶紧往回一撤,叫道:“五哥!你怎么咬我?”金头虎说道:“你那两个手指头太坏啦,不能留着。”胜奎叫道:“银龙贤弟,果是何人?你快快说来,贾爷不要玩笑。”银龙说道:“必是飞贼秦义龙老二所为。”金头虎说道:“咱们亮家伙,上西跨院寻找老东西去。”站起身形,就摸一字杵。银龙说道:“五哥且慢,你要唐突就坏了事啦。”胜奎急忙问道:“贤弟何以知秦贼所为?”
银龙说道:“秦义龙与胜三大爷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是不分贤愚好歹之辈,三大爷欲以恩释怨,以解两家之仇,仇不但未解,到了今日,结之益深。胜三大爷累次不伤他,在胜三大爷所为开秦贼自新之路,无奈秦贼倒行逆施,不但不感三大爷之德,反增其无限之怨恨,他明着报不了仇,所以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明着是行人情,暗着是加害三大爷。你们不见他一进门之时,三哥要他的包裹,他面有难色,比及将包裹拿到帐房,我暗中打开他的包裹,除去银子之外,俱是兵刃暗器,绿林道所需之物,无一不备。你们想想,他若是真行人情,带着往返的路费,何必带些作贼的东西?”银龙语至此,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齐声说道:“贤弟之言非常有理,咱们应当怎么办呢?事不宜迟。”萧银龙说道:
“三大爷向来是但得容人且容人,夜静更深必然放他。可有一宗,三大爷卧病在床,老家人筋骨衰败,倘若胜三大爷将他招至面前,他再行不测,为之奈何?咱们这七个人候至打更过了,咱们扎绑停当,去后院大厅上面四外埋伏,一来为防意外,二来为保护胜三大爷。倘若胜三大爷真要放老贼逃走,久后必为咱们小弟兄之大害。”黄三太等齐声说道:“此言甚是,咱们喝杯茶,各带兵刃暗器,前去防范。”金头虎说道:“小龙,你这是愚弄我呢,我都要困死啦,你为的是熬大鹰。”萧银龙说道:“你还是别去,你不去,我们办的必不能坏了;你要一去,准得乱七八糟。”金头虎说道:“我不去可不行,如果胜三大爷要不放秦义龙,咱们俩总得滚滚,白熬鹰我可不干。”众人也不理他,当时扎绑停当,带好兵刃暗器,将屋门关好,由后窗户出去,熄灭灯烛,仍将后窗户对好。弟兄们来到后宅大厅,前坡三位,后坡四位,在房上趴伏。天到二更多天,就听屋中胜爷说道:“老管家,天到什么时候啦?”老义仆答道:“二更多天啦。”又听胜爷说道:“你给我倒点白开水喝。”老仆给胜爷倒过一杯白开水去,胜爷说道:“胜忠,你就不用老站着啦,你在一旁歇息歇息吧。”老义仆说道:
“只要您的伤痕痊愈,老奴情愿站三天三夜,我也不困乏。”胜爷又叫道:“老哥你站着也是伺候我,你坐着也是伺候我。”胜忠一听胜爷叫老哥哥,愕然说道:“东家你这是何言?怎么呼老奴为兄?老奴担待不起,岂不折去小人之寿?”胜爷道:“你是胜家有功之人,不比别人,你年轻之时,跟随我天南地北,刀枪林中不知受了多少惊险,我以老哥看待,不足为过。我主仆行将老矣,不知此后可得安逸否?你将灯笼点着,看各院都休息了没有?”
老家人遂掌上灯笼到前院,看视一遍,回来报告胜爷:“俱都歇息啦。”胜爷叫老家人去请秦义龙,房上七位听到此处,不由的暗暗佩服银龙有先见之明。比及老家人将秦义龙请到,赠送盘费,告诉秦义龙逃走的道路,七位俱都听的明明白白,这才蹿房越脊,来到西大墙外。萧银龙划策:“西大墙外三位,树林子里头三位,一个一个的上,如不是他的敌手,或者拿不着他,然后我再上,见机而作。我叫你们怎么办,你们就怎么办,若跑了秦义龙,惟我是问。六位埋伏去吧。”正是:挖下壕坑擒虎豹,放下香饵钓金鳌。秦义龙方一上大墙的时候,心惊肉跳,那就是一个先兆,这小子有点恶贯满盈了。弟兄六位围着老贼群殴时,萧银龙打着红纱灯笼说那一席话,六个人这才后退。
秦义龙一看,萧银龙举着灯笼,衣帽齐整,手中无有兵刃,并不猜疑。萧银龙赶奔近前,磕膝点地,叫道:“秦二叔,你老人家看在我胜三大爷面上,多要担待,你是老前辈,别跟年轻的一般见识。”萧银龙和颜悦色,二叔叫的顺口流,秦义龙见萧银龙如此,将刀还鞘说道:“老夫焉能跟他们一般见识?”转身形向南要走,萧银龙将纱灯慢慢放在就地,犀牛皮软皮鞘中拔出匕首刀来,此时老贼刚转身躯,走出去三步来远,银龙由背后紧行两步,一刀奔秦义龙软肋扎去,出其不意,使的力量也猛,这一刀直刺入老贼腹中八九寸深,老贼吼了一声,躺在尘埃来回的乱滚。萧银龙拔刀向外一纵,纵出七八尺远,叫道:“众位弟兄们还不过来,解一解心头之恨!”黄三太大伙等这才亮兵器,纵将过来,将老贼秦义龙乱刃分尸。金头虎的一字杵是乱打乱砸,溅得血肉浑身都是,竟将秦义龙砸的如同肉泥一般。金头虎叫道:
“小龙!胜三大爷恩放秦老二,你出的这宗阴主意,嘴里说好话,脚底下绊子。就是我身上血多,胜三大爷若不依我,你可得承认。”萧银龙说道:“大家担承,胜三大爷也没有什么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