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觉得现实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悲剧，新刊的失败弄得他现在是要事业没有事业，要爱情也没有爱情。自己的人生最近可真够背的。而且他忽然发现，一直以来都喜欢做的事情，突然变得不再喜欢；好像有些热恋的人，冷却之后，才发现原来只不过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
但是，他和陶可可说想要转行到网络并不是一时的突发奇想。他一直认为，未来的传媒领域，网络将会有不容小觑的发展空间，甚至高于传统媒体。
朱旭手里还有不少加班假期。朱旭想，不休白不休，正好利用休假时间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网络公司。他需要换一份新工作。说不定会更加理想呢。自己很久没有找工作了，到市场上尝试一下吧。
在各大招聘网站浏览了两天，朱旭挑了几家网络公司，又在这些公司里挑出最满意的，发出简历，然后就是等待。这种久违的感觉，使他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为一份工作四处奔走的小小少年。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三年前那个初入社会、胸怀壮志的少年，转眼间就变得世故老到，也有了些足够使他换取一份好工作的筹码。但当初的激情，少年的情怀，以及那些曾经的梦，却早已消磨在日复一日的朝九晚五之中，这些真的值得吗？他不知道，或许值得，或许不值，管他呢！
有了工作经历，找工作就算有的放矢了，结果便不一样。发了简历的几家公司在几天之后，都分别给朱旭打了电话，并通知了面试时间和地点。不过接下来的面试却并不顺利。大多数公司都觉得朱旭没有网站编辑的经验，也不太相信朱旭的收入，很难答应朱旭带一个编辑小组或者负责一个内容频道的要求。
朱旭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急于嫁人的落魄千金小姐，对方背景太次，他看不上，对方家世能与自家相提并论的又不多，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找找看。
几番面试下来，倒是有一家公司对他很满意，也有要他的意思，提出的待遇尚能接受，办公环境也不错，但朱旭觉得这家IT网站的内容和发布和自己现在干的差不多，只不过媒介换成了网页，不能给自己带来兴奋点。于是就有些犹豫，他直接跟对方总编辑说了，对方很慷慨，表示希望有机会再过来谈谈，随时欢迎朱旭过去。
没想到有天接到张敏文的电话。自从张敏文离开新起点之后，两人断断续续地通过几次电话，不过约出来聊天还是第一次。
二人见面后不免有些感叹。张敏文问了一些人的情况，特别是何叶的，她也没有想到何叶会出这种事情。“唉，人有时候就是不太容易把握住自己啊。不过有句话，年轻人犯的错误，上帝会原谅的。可惜联系不上他了。不然真想找他谈谈。”
朱旭感觉张敏文的性格有了点变化。“嗯，他应该会吸取教训，找个新单位，重新开始了吧！”
“你呢，最近可好？”张敏文问道。
朱旭如实相告：“老实说，烦心事比较多。”
“现在李副总编和张辉还在磨合期，和他们沟通，我也有些问题。”朱旭总结。然后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些过去工作上的事情，特别总结了一下当时《PC LAN》
的规划特点，以及现在为何失败，当时不该上哪些选题，哪些栏目不对味了，朱旭在执行过程中可能犯了什么错误，等等。不知不觉间，就过了不少时间。
“嗯，朱旭，你的韧性还不错。”张敏文赞赏：“看得出来，《PC LAN》的失败对你打击挺大的，我都没有想到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好。”
朱旭苦笑：“他们都嘲笑我，说我不太信成王败寇，骨子里是美国文化，享受过程，失败只是做事的结果之一。其实我自己心里是很难受的。”
“嗯，当时我也天真了点，也许局域网刊物这个市场本来就不存在！”张敏文说，“现在我不会再规划这样的刊物了。”
朱旭想起来，“对了，听说您去了一家外资媒体集团。”
“是啊！”张敏文笑，“我们这一讨论，就像过去开会一般，差点忘了跟你说今天找你的本意。”
“我是想你过去帮我呢。”张敏文说：“经过《PC LAN》的失败，我觉得你成熟了很多。而我这里，现在最缺的就是你和郭庆豫这样有经验的而且和我磨合得比较好的媒体人才。在北京，普通编辑好找，好的编辑部主任却真的比较难找。”
朱旭本想张敏文找自己也许会是这类事情，但两个人先聊了很多别的，所以略微有些意外：“还是IT类媒体？”
“对啊！朱旭，我想过，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机会。我估计，新起点几年内都不会再给你编辑部主任的机会了，特别是你处在李副总编手下。”张敏文帮他分析，“但是我对你的认识不一样，我知道，你很需要这样的锻炼机会。以前在新起点的时候我总结过，人事权方面给你还不够；这次过去，编辑部的用人、考核、编辑事务，我会全部放手给你，对你来说，既是机会，也是挑战，我相信这才是你的正确发展之路。”
朱旭有些感激前老板对自己的考虑，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最近确实在考虑跳槽的事情，不过我是想去网站做做看。您别笑我，我有一个理想，说大一点的话，就是让中国人获取新知识变得更加容易和廉价。我感觉，网站更能实现这个理想。”
“CCB也有网站，你过去了，我们也有发展这方面的业务。”张敏文劝道：“外企的环境还是值得你去学习学习的，从CCB走网站之路，也许更加便利。”
“好，张老师，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我也回去好好想想，很快就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朱旭觉得，这个问题确实需要时间想想。
“也好。这样吧，如果你考虑好了，想过来，给我打个电话就行。”张敏文又补充，“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理想，对工作有‘爱’的人，这个我很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朱旭我开个玩笑，我经常想，在无奈的现实面前，所谓的爱情、理想和事业，都是人生中最昂贵的奢侈品。你这样一个追求奢侈品的男人，人生之路会有点难哦。”
朱旭想了一下，也有点开玩笑地说：“是，毕竟奢侈品不是每个男人都该拥有的。也许，追求奢侈品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享受。”
陶可可明显对朱旭更关心了。订了房子之后，她比较关心朱旭对未来的想法。
朱旭对陶可可说：很多人都说我人际关系上处理不好，有些傻，有些天真。我承认。上次你还安慰我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放到这上面，就放不到其他方面。
这几个月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我们李副总编，其实我蛮同情他的。第一，他不信任任何人。原来我以为他只是不信任张敏文，顺便连同张敏文的嫡系，我和郭庆豫也不喜欢。后来我才发现，不是的，他谁都怀疑，一点小事情他都怀疑。张辉和马超，他也并不信任。你说怀疑张辉还好理解，毕竟是从外面公司招聘的，不太了解，反正有我和郭庆豫这样的新起点的人帮他制衡；可是像我们这个层级的，感觉永远是为他卖命的，他也不信任。唉，他不信任人也算了，反正交给我们的活，我们完成了即可。
可他还喜欢越级管理，这就是我不喜欢他的第二点。上次我和郭庆豫抗议了一下，他现在找下面的人谈事情，变得很委婉，笑死人了！还找理由跟我们讲，这不是越级管理啊，只是让他们帮忙干点事情。想让我们干什么事情，不直接说，非要引导我们去揣摩他的心思，然后由我们自己提出来执行。这个，这个，现在都21世纪了，我实在不太理解他的管理方式。要是张辉这么做，我能理解，毕竟《PC电脑高手》的核心团队不是他带出来的，他不太好下手。但李副总编你是大老板，我们这些人都是你一个个看着成长出来的，你想干什么还不是说一句的事儿？何必那样累自己，顺便把我们也累得够呛！现在郭庆豫就专门负责猜他的意思。
第三，不结果导向。我们这帮人已经养成习惯了，数据说话，结果导向。可是他不，喜欢控制在自己手里，每次都告诉我们，要模糊考核，笑死我了。
第四，不及时肯定下属。教材部王琴都干了这么久副主任了，最近对我讲，她还是D11呢。闹了一次，才给人家D13.给人家一个C1这么困难吗？
“第五，习惯性玩办公室政治。每次自己想干什么，都绕圈子说半天，让我们提出来做，他来拍板，他才满意。其他我无所谓，这个办公室政治我实在习惯不了，我觉得很闹心。”
陶可可很怀疑地看朱旭：“唉，你也别激动啊，人家李副总编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我就不信，就没有什么优点了？”
朱旭笑道：就猜到你们会这么问。我还真特地去听了一下关于他的八卦。老一点的员工跟我讲李副总编很勤奋，这个我自己也看出来了。当年创业不久，他就做到了编辑部主任的位置；倪老板那个时候是总编，很快发现他管人不行，常常压制下面的想法，就让他分管了发行和印刷。李副总编很勤奋，亲自全国各地跑啊，把这两个事情干得非常出色。
“后来倪老板觉得他太辛苦了，才让他分管《PC Office》和《PC电脑高手》等新刊物。”
“那人家就没有什么特长值得你佩服的吗？”陶可可问道。
“有啊，有啊。我觉得我算敬业的了，可是想到李副总编，我就很惭愧。我还真没有他那种永远保持创业精神的干劲，只不过他这么干，有时候是自己累自己。”
“就你能干，我看李副总编对我们特别亲切，我和他挺谈得来的。”
“你不是他下属啊！李老板折磨我们，不只是肉体，还有精神。”
“按你这么说，李副总编一无是处，就应该立刻撤职。倪老板这么多年就没有觉得他不行吗？偏偏就你们，一个个觉得他不行。”
唉，你看，你看，管理书上说，一个人最后一定要提拔到他不适合的岗位，李副总编就是案例。
“所以，我有时候就想，李副总编这么勤奋，要是我是老板，就让他去发行部干总监去，保证我们的业务会有所增加。”
“不是吧，这不是给李副总编降级了吗？再说了，祁老板就没地方放了啊。”
对啊，对啊，所以我觉得赶快MBO，然后上市，李副总编就可以安度晚年去了。“唉，李副总编才50出头，就让他进董事会，没事监督我们就可以了。我每次想到李副总编可能还在楼上加班，我就忍不住又工作一会再走。”
“那你现在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我想通了，既然李副总编的风格我不喜欢，虽然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是我还年轻啊，我要换个环境尝试一下。”
“你就肯定，再也碰不到李副总编一样的老板？”
唉，不至于吧！毕竟大多数管理者都比李副总编年轻。你看我们公司，大多数人都认为李副总编的管理有问题，对其他副总就没有这个反映吧。
“再说了，你看，从职业发展的角度，我在李副总编下面也干到头了。今年新刊失败，老板们没有怪罪我，我自己也得知趣啊，我换个地方，给新编辑部主任腾出地方来，说不定能给李副总编开拓出一片新领域来呢。我自己换个地方，有了新的历练，对我也是好事情，双赢啊！这就是我们一直追求的，对不对？”说到后面，朱旭自己都笑了。
陶可可对朱旭找工作有点失落，想了想，她对朱旭说：“要不这样吧！反正你只是觉得和李副总编不匹配，对新起点对公司还是有感情的。我们老板这么喜欢你，你干脆来市场部好了。或者这样，读者俱乐部你们一直很关注，你可以跟谭副总说，让你来管理读者俱乐部啊！而且对各个刊物的接触就更多了。上次跟你说过了，谭副总明年可能会把读者俱乐部独立出去，到时候你自己独立管一个部门，这多好！比在张辉下面当副主任可好多了。”
朱旭摇头，笑：“那不是天天和你在一个办公室了？本来我们俩就老吵架，以后还不得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天天吵架？算了，我不去市场部。”
陶可可脸红：“谁和你吵架了？那都是因为你不讲理。”然后她又说，“其实我也觉得我的工作应该有所变化，你要是觉得和我一个办公室不好，我会申请去网络公司，本来我也有这个想法。”
朱旭心中有些感动，知道陶可可关心自己，于是赶紧答应下来：“这个我们回头再讨论讨论。”朱旭不太确定自己和陶可可的关系，心里暗自琢磨：“自己最近和陶可可好像有些暧昧了。要是自己真动手追陶可可，两个人在一个部门，那实在是太怪异了，自己这关就过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