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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恋官场,神马都是浮云

我们熟知的晋商和徽商骨子里都有入仕做官的情结,而同样生于中原南迁过来的潮汕先民也不例外,他们也带有中原文化重本轻末、重儒轻商的观念。但潮汕地区人多地少的地理环境使许多人靠农耕无法维持生计,衣食无着,大多被迫辍学远赴海外谋生,入仕做官就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另外,地处边缘的潮汕,自古就是贬官的流放之所,包括韩愈在内的很多朝廷大员,他们的遭遇为潮州人所熟知。很多有见地的潮州人,都清醒地看到,宦海浮沉难以自主。偶有潮汕仕子在官场占得一席之地,但由于缺少同乡同族的人脉,不免感到无助和落寞,往往为官一任两袖清风,与实权和“肥缺”无缘。这更使潮州人觉得官场“不可为”和“无可为”,因而普遍无心科举,自甘远离官场,而以名商大贾居多。

在很多潮州人看来,从商也许比当官更实际些。此外,很多潮州的文人墨客也可以不受八股文的束缚,思想较为自由。因此,这个群体中出现了不少书法家、画家、艺术家,但却很少有“正统”的“学问家”。潮汕人是很有灵气的一个族群,而且注重实际的利益。

潮汕流行一句俗语:“百赊不如五十现”,潮商往往做生意图快,不乐意花气力埋头苦干地办实业,往往对“立等可取”的项目格外倾心。也许是潮汕地区人多地少的恶劣生存环境及急于赚钱脱贫的心理,造成了一些潮汕商人既敢于冒险,又容易出现浮躁心态。

而且,潮商自古无缘于朝廷的恩宠,甚至如同封建王朝的弃民。1740年,出于对华人、华商的妒恨,荷兰殖民者在雅加达对华人进行了八天八夜的屠杀,受害者大多都是潮州移民或在当地经营的潮商。当时的荷兰政府自知理亏,于是向清政府通报并认罪赔礼,谁知清政府对此根本不重视,也没有要求惩办凶手。海外潮商如天朝弃儿,命如草芥。

潮商在商业活动中也没有体验到官商一体的种种“妙处”,更无从指望得到皇室与官府的庇护,因而潮商始终与官府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商人很少兼有士绅的身份,更少以儒士自居,他们甚至以“在商言商”相诫。1929年,上海潮州会馆的新章程中依然强调“绝不与闻社会政治”的祖传规矩,只求专心赚钱。一些潮商要求子孙后代文化程度不必太高,只要在经商中够用就行,坚持纯粹的商业人格。这种传统的积淀,一直延续到21世纪。

2005年,在一次潮汕地区的商务会议上,当地的书记也应邀到会,会后大家在当地一家工厂食堂就餐,因为会议开得过长,饭菜已经凉了,这些腰缠万贯的商人们居然没有一点抱怨,欣然落座吃得津津有味,期间没有一个人主动与领导拉关系,会后更无人恭送这位领导。

虽然潮商对官本位没概念,却很热爱中国的传统文化。2009年9月,深圳潮商会馆的一次沙龙活动中,围绕“四书”中的《大学》的主题展开讨论,大家畅谈修身、齐家、治企之道,从中国的春秋孔孟、宋明理学讲到西方的熊彼得、弗里德曼……个个神采飞扬,说到“诚”、“信”、“家”的传统话题,滔滔不绝,俨然都是儒家信徒。

潮汕话是最古老、最特殊的中国方言之一,是汉语的活化石。潮汕音乐号称“隋唐绝响、华夏正声”,潮汕民俗更被誉为“中原文化的典橱”。无论潮商走到哪里,都要把家乡的生活习惯和文化习俗带到自己新的生活环境里,比如喝工夫茶、吃潮州菜、看潮剧、听潮乐等,潮商之间的商务语言就是潮州话。有人说去东南亚采访必须通晓两门语言:英语和潮州话,这一点都不夸张。

然而,潮汕人又是最现代的,他们是处于国际化、现代化最前沿的中国人族群。当今海内外共有3000多万潮汕人,其中一半在国内,一半在海外。这些潮汕人已经在海外多年,已牢牢地扎根于当地的主流社会,但他们有着强烈的“叶落归根”情结,年老时往往希望魂归故里,对远方的故乡具有强烈的文化认同感。所以,当我们看到那些从香港摩天大楼走出来的现代潮商们把七月半的“鬼节”办得比春节还要热闹时,就不会感觉奇怪了,传统与现代两种截然相反的元素在潮商身上充分融合。

在潮汕人身上,有太多貌似截然相异的文化元素,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融合在一起的。在1998年,深圳某知名银行特意为诸多VIP客户举办了一次鸡尾酒会,之前请柬上和电话中都反复强调要盛装出席。媒体记者闻风而来,都想一睹这些贵宾的风采,带着拍摄器材早早地来到现场。可到了酒会开始时,只见一群穿着T恤、短裤,踩着人字拖鞋的“VIP”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旁若无人地用古老的潮州土话交谈,有些人还大大咧咧地蹲在地上,吃饭时发出很大的声音,与鸡尾酒会的高雅氛围很不搭调。这些VIP有很多都是经商有成的潮汕人。

不要以为潮商个个土气十足,实际上,很多潮商在充满土气的同时,也非常追求时尚。潮汕人买名表、开跑车,对新鲜事物的追逐丝毫不逊于旁人。在商业领域,潮汕人总是引领潮流。只是他们有很多自己固定的审美标准,不会轻易改变而已。据说90%以上的中年潮汕人衣服的颜色变化不会超过两种,潮汕人开的店铺和公司,到处都是“诚、信、昌、达”的字眼和金银红木装潢。

传统文化渗入到了每个潮汕人的骨髓,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审美和价值标准的确立。对他们来讲,官场的功名都是浮云,在商业领域尽自己所能发家致富、造福桑梓才是“人间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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