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
从内地到海滨的人,视野乍变—黄的山,灰的房,杂乱的车队,顿时消失在澄明清碧的大海里。沉闷的心在浪花上跳跃,思绪飘飘逸逸地飞向水天相接的远方。在海滨,人好像彻里彻外地焕然一新了。
告别海滨时,谁不想带回一点儿纪念品呢?
为了记住涨潮时的喧腾,落潮时月夜的宁寂;为了记住滑翔在海面上的阳光,海上的阵雨和短暂的几乎是“返老还童”似的欢悦。
南海银白的沙滩上,贝壳是久负盛名的。塔贝、扇贝、鹿斑贝、虎斑贝、海胆、夜光螺、唐冠螺绚丽多彩,更不必说千姿万态的海石花和白珊瑚、红珊瑚了。
大连的海滨,除偶尔见到蓝色的红色的海星外,贝壳极少见到。可是,在清波中若隐若现的石子,珠圆玉润,无色杂陈,也是不错的纪念品。
我在海边寻觅着。波浪沙沙响,缓缓向岸边涌动,颠着我赤裸的双足,偶尔又扑向我的小腿,轻轻的,暖暖的。
透明的阳光在透明的海水上回旋,化作一缕缕弯曲的金丝,投射到水下的石子上。一颗颗晶莹的石子腾光异彩,闪闪烁烁。
看,这颗橙黄的,像玛瑙,我赶忙拾在手中;
这颗雪白的,像珍珠,我赶忙拾在手中;
这颗碧绿的,像翡翠,我赶忙拾在手中;
这颗翠蓝的,像孔雀石,我赶忙拾在手中。
清浪扑打我的双脚,发出嘶嘶的笑声—大海嘲讽我的贪婪。我仍是张大眼睛寻觅着。
那一颗浅褐色,均匀地装饰着一条条白绦;那一颗乳白的,俏皮地生着一块云似的黑斑;那是一块三色石,浅紫、浅黄、古铜和谐地结合在一体;那一块黑白相间的圆石上,布着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图案。它们在清波中忽隐忽现,闪烁迷离,更增添了迷人的色泽,多像一朵朵临风摇曳的小花儿。
我贪婪地拾着,装在口袋里,捧在手中。
傍晚,我把它们陈列在我住处的窗台上。
清晨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欣赏我的珠宝,我的小花儿。
哦,哪里有什么玛瑙、珍珠、翡翠、孔雀石!
哦,哪里有什么小花儿!
窗台上,只有一堆灰沉沉的石子—粗糙、顽劣、暗淡无光。
这样的灰石子,在工地上,马路边,在干涸的河床上,俯拾皆是。何以我那般惊喜地把它们一一拾来?
是黑夜偷走了它们珠玉的光泽和绚烂的色彩吗?
不。它们离开了哺养它们的大海。
海滨
宁静的海滨,欢腾起来。
马尾松和灌木丛覆盖的山冈下,尼龙伞像鲜花一样在漫长的沙滩上开放。金色的阳光抚摸着蜜棕色的健美的肢体。
飘摇在花丛上方的,是用花床单支起的一个个使用的凉棚。年轻的爸爸妈妈们在喝啤酒,吃罐头。孩子们穿着小花裤衩,抱着汽水瓶,依偎在白发如银的奶奶身边,依偎在白发如银的爷爷身边,惊喜地向大海张望。
不知是哪一架收录机响起热烈狂放的舞曲。几个站在水边晒太阳的男青年,抬起手臂,慢悠悠地扭动起健美的身躯。
金色的阳光,在颤抖的碧波上闪动,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悠然消失,一会儿又在另一片碧波上闪现。
白色的摩托艇甩掉顽强追逐它的几个青年人,在碧海上溅起一片雪堆似的浪花。一串悠扬的手风琴声,随着浪花飘向大海深处。
在一块裸露在海中的大礁石上,飘着一面火红的共青团旗帜。男女青年们照相、唱歌、嬉戏。他们青春的笑声,乘着一只白色鸥鸟的翅膀飞走了。
大海被红的白的救生圈覆盖了;
被蓝的绿的气垫覆盖了;
被溅起的水花儿覆盖了;
被纵情的欢叫覆盖了。
海滨是欢腾的。又有宁静,有对日常烦扰的遗忘,对劳顿的遗忘。
这是大连人七月里一个普通的假日。
有这样的假日,人的生活才显得完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