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大学四年中,我始终没有机会和黔俊同在一个小组。而当时,我们的学习、生活、下乡劳动乃至春游颐和园,都是以小组为单位的。不在一个小组,就意味着我们难得交往。
事实也是如此。此刻我冥思苦想,也记不起那四年中我们之间曾有过什么有趣的对话,或者一起做过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我们俩都是篮球班队的首发队员,系里组织班级比赛时,我们奋勇当先,相互配合,比赛结束,各回各的宿舍,仍是没有往来。毕业之后,各奔东西,十多年间不通音讯。掀出“四人帮”后,在一次全班同学的聚会上,我们才见了一面,也只是寒暄几句而已。
相比之下,近十年来,我们见得倒是多了一些。所谓多,也只是一年一两次罢了。那是由包石曾牵头的每次有七八位老同学参加的小聚会,黔俊和我,每次必到。正是在一次喝酒聊天中,我对黔俊才渐渐有所了解。
我敬重黔俊。
他是个常怀黍稷之忧的人。在近些年老同学的聚会中,国事常常是我们关注的话题之一。议论纷纷中,他从不高谈阔论,却也不沉默无言,有时也会说几句。从他简洁的话语中,从他插话的时机上,我清楚地知道,他赞赏什么,蔑视什么,抗议什么,期盼什么。那时他脸上的神情是沉静的,不带一丝火气。那正是饱经沧桑后,性格和学养打造出的一种难得的人生境界。
就在不久前的一次小聚会上,一位老同学告诉我,“文革”中,在红卫兵抄家打人红了眼的那段日子,我们班在延庆任教的尹吉亮,为了躲避学生们的追打,逃到黔俊家中。黔俊毫不犹豫地让尹吉亮住下来,一个星期后,得知延庆那边的红色恐怖已收到有关方面的扼制,他才放尹吉亮回去。
这件40多年前的往事,如今听来,仍令我感动至极,敬佩至极!今天的年轻人,很难体会他的这一行动在当年意味着什么。我知道,但我无法猜测可能出现的后果—在那个疯狂的毫无法制意识的年代里,如果有任何残暴的攻击或荒唐的惩罚降临到他的头上,降临到他的家里,我都不会奇怪。黔俊不知道吗?但在邪恶与正义之间,他勇敢地选择了后者。
作为社会良心代表的知识分子,不仅要有丰富的学识,还要有不泯的良知,更要有实践良知的无畏品格—黔俊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黔俊爱酒,我也爱酒。我确信他的在天之灵也能嗅到酒的芬芳—黔俊,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