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急切地否认道:“不,不关你妈妈的是,是我派人绑架她的。”
“……”
秋深的脸微微一红,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抬头,直视念恩,道:“我和小凝是旧识,因为你们的婚宴,我和她再次重逢,她见到我之后,有些冲动,不……确切的说有些失去理智,给我和美莎的生活添了不少麻烦,甚至情绪激动下,她还曾向美莎泼过硫酸,还疯狂的告诉了一些她为我报复你,报复尹家的事,我听了全身毛骨悚然,于是哄了她去看医生,结果证实由于她在精神和生活上长期处于抑郁和放纵的两种极端,患上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医生说像她这类的病患随时都有可能做出疯狂的事来,我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先是将她关在山上的一栋别墅里,想着过几天就送她回台湾接受治疗,令我意外的是她对台北好像很恐惧,宁愿死也不肯回去,逃跑自杀了好多次,虽然都没有成功,但身体也吃不消了,没多久,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年,这一年中,她的情况时好时坏,美莎和我一起照顾她,也是心力交瘁,我们合计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她送回台北的亲人身边,没想到就在我们预定专机准备出发的前一天,小凝的病情发作,抢了看护的水果刀,不让人靠近,最后愤恨的跳下阳台,导致脑部严重受伤,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不稳定,随时可能动手术,但由于她的血型特别,如果有近亲在身旁随时侯着会比较好,于是我将她送回台北,又让美莎给她的女儿打了一个电话。”
“表姨有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浅毅有些生气地质问。
秋深用一种极平淡的语气道:“前一阵子你们忙着对付欧明宇,忙着抢夺尹家的财产,经常是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我没有机会,后来梦儿又出了那种事,我看你整天魂不守舍的,自然也不忍心和你说,这一拖就拖了那么久。”
“其实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将这件事隐瞒。”秋深拄起搁在床头的拐杖,一瘸一瘸地走到念恩面前,真挚地道:“现在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是我害死你哥哥的,就算你想要报警,我也能够理解。”
秋深坦率的态度,反让念恩茫然无措起来,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被两股力量左右拉扯着,坠痛的感觉迅速的钻满了全身。比起那个连样貌也不知道的哥哥,四年中,秋深给予她的如父亲般的关爱要真切得多。
她真的要报警抓他吗?
正在念恩左右为难之际,管家在门外敲门。
浅毅头也不抬:“进来。”
管家感受到房间里三人之间局促而不安的气氛,于是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话筒递上,表情很是不安:“少爷,电话……好像有急事。”
浅毅看着管家递来的话筒,目光一凝,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透出。
拿起电话,才听了几句,浅毅的目光飞快的一跳,一抹奇异的神情闪过,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悲伤。
良久,他才对管家吩咐道:“备车,我和少奶奶要动身去医院。”
念恩的目光疑惑不解。
浅毅静静地放下手中的话筒,轻轻道:“医院来的电话,表姨在一个小时前,伤重过世。”
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岁之过客,再冗长再富有的生命,终有戛然而止的那一日。
仿佛只是眼帘闭启之间,一个鲜活的生命已结束。
不过短短四十余光阴,一个人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纵然一生未曾积德行善,甚至犯了许多错误,但终究,不应这么早去的,命运对她太过苛刻,只轻轻一笔,便合上了属于他的生死簿,在一生记载的末尾,淡淡的画上了不圆满的句号。
世事无常,更替难料,真真令人怅然。
齐凝的葬礼很简单,没有太多的人哭泣,就连送别的人们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齐凝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人们有理由相信她是在昏迷中不带任何痛苦的离开的,她身上,穿戴着婉阑亲手缝制的衣服,眼前的黑纱让世界看起来有些模糊。沙沙的是树木摇动的声音,象是哭泣,也象是庆祝一个心怀怨恨的人儿终于从这不幸的人生中解脱出来。
婉阑迎风而立,满心的伤感与怅然,她身边,是一身黑衣,眼眸低垂的欧明宇,尹哲扶着夏雪,默默地站在他们身后,伤感又关切。
念恩受不了空气中滚动的离愁别绪般的压抑氛围,于是,在牧师念完祷告之后,和浅毅打了一声招呼,便悄悄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浅毅作为齐凝的表外甥和全场最受瞩目的企业家,时时刻刻都被一群人包围着,心里想要陪着念恩一起离开,可怎么都避不开那些蜂拥而来打招呼套关系的名流贵族。
念恩远远的离了人群,让长发在青绿的草地上随风飘动如浪,太阳在柔和凉爽转瞬即逝的阵雨间隙中钻出来,照得人暖洋洋的。那温暖的细雨织就了一幅静溢的帘幕。
墓地附近的草原上有一群四散吃草的绵羊,念恩与羊群一起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吃惊地发现,就在离墓地更远的一个地方站着一个人,风吹起他黑色的风衣,隐显他略微消瘦的身躯,一双苍老的手,牢牢的握着手中的拐杖,满目悲怆地看着远方哀悼的人们。
待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之后,念恩连忙跑上前,将颤巍巍的何震源扶住:“何叔叔,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过去?婉阑呢?她没陪着你吗?”
几年不见,何震源两鬓的白发比从前不知多了多少,眼角的细纹也密密地增添的许多,一脸的沧桑与萧索。
过了许久,何震源才哑着嗓子道:“不去了,我想她未必愿意见到我。”
念恩被何震源近乎崩溃的悲伤语气震慑到了,他竟然对那个偷拿了他印章,害得他在事业上一败涂地的妻子,竟如此的依恋,如此的不舍。甚至这份深浓的不舍与依恋中,竟隐隐透着几分歉疚。
“何叔叔……”
何震源以为念恩想要安慰他,扬了扬手,阻止道:“罢了,也许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她一生都活在对我和对你们家人的仇恨之中,真的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