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恩听见浅毅的音调突然高了几分,夹杂着无尽的欣喜,还有长久悬心终于一朝安心的虚脱般的虚弱,然而随即又急切起来,语气无限焦灼:“苏医生,怎么这么慢?念恩的情况很不好!”
“被一个病人耽搁了,我不知道你找我,知道后就马上赶来了!”苏医生喘着粗气,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说话。
略带艰涩沙哑的熟悉嗓音一扫念恩刚才的困顿睡意,此刻,她脑子分外清醒,只是闭着眼睛,依然装睡。
可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从苏医生的语调中听出他的焦急!
突然,一个冰冷的东西探入内衣,猝不及防地慰贴在她胸口,念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物体吓了一跳,微一皱眉,随即想起这是苏医生常用的听诊器。
“怎么样?”浅毅迫不及待的问。
念恩依旧紧闭着眼睛,晨曦淡淡的照在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洒在白色锦被铺就的温暖大床上,折射出一种淡淡的光泽,让沉睡中的她看起来好像飘然若仙。
感觉到听诊器反复的在她身上移动着,念恩将眼睛闭得更紧了:“你们先出去,我需要好好的检查一下!”
“很严重吗?”华若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夹带着一丝微弱的泣音。
苏严看着躺在床上紧张得一动不动的念恩,久久地沉默着。
浅毅沉痛地弯下腰,凝住仅有的力气,撩开念恩额前的发丝,深深地落下一个吻。
一股熟悉的气息悄悄的飘向念恩因紧张而有些麻木的感官,心脏忽地漏跳一拍,心中泛起些微异样的情绪,有几分愧疚,更有几分怀念,即使她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悲怆,一时间心乱如麻。
“妈,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不要影响苏医生诊断。”浅毅强迫自己不再看念恩,可心底的担忧害怕终是令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向床上的人儿。
华若诗咬着樱唇,拭了拭眼角的泪滴,跟着大家,一起走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的关上了,室内,压着凝人心肺的静寂,长久的沉默之后,苏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丫头,他们都走了,你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初升的朝阳洒在念恩苍白的脸上,越来越明亮,她安详平静的唇角忽地泛起一个无力的笑容,慢慢的睁开眼睛,用一双世人难以猜透的明亮眼睛,定定地凝望着苏严。
摘去一直戴在脸上的氧气罩,念恩的脸色苍白如纸:“看到我活着,你也不意外?”
苏严坐在床边,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缓缓地摇头:“不,刚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意外,不过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我也该想通了。”
“刚才那个一直握着你手的女子,就是你的生母?”
念恩用手撑着,慢慢的从床上坐起,躺了一个星期,身体都有些麻木了:“是,四年前是她救了我。”
“是她请人治好了你的声音?”苏严轻轻地叹了口气,十指插入念恩的乌发,宛如一个慈爱的父亲,正在哄自己心爱的女儿,心碎的目光填满双眼:“念恩,看到你能说话,我终于放心了,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会内疚的。”
念恩轻轻地摇了摇头,一直隐忍的悲痛终于化成滚滚泪水,夺眶而出:“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愿意说话的。”
“嗯?”苏严不解,望向念恩,只见她清浅的眼波中流动着一股淡淡的凄然,心底涌起一股痛惜,待要开口赎罪,却被念恩以淡然的语气打断:“在爬出房间的时候,我就喊不出声来了,所以不怪你。”
心底那份无以复加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哪怕用上一辈子的时间,她都无法直面那份锥心刺骨的失去,在想起那幕的瞬间,她的心房就在一点一滴的凋零。
“既然不是我的原因,那你怎么突然又能说话了?”再见念恩,苏严有太多的困惑。
“我也不知道。”她用最平静的微笑淹没他那双愧疚的眼眸:“可能是蕾蕾吧,在医生告诉我孩子有可能保不住的那一刻,当年的场景又回到我脑海中,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不能再失去她了,所以,我要保护她,无论如何都想把她生下来,我苦苦的哀求医生,怎么样都要先救我的孩子,当时肚子很痛,我并没有反应过来,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苏严怔在念恩眼中所流露出的悲伤之中,许久,才用轻而柔的语气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上天会补偿你,我刚才听你的肺,没什么杂音,如果你这些年都没有复发的话,我想应该是彻底的康复了。你装病这么久,一定很幸苦吧?”
说到后面,苏医生的语气中竟夹带着一丝宠溺。
念恩浅笑:“是很累,尤其是烧退得那么快,害我要不停的呼气喘气。”
若不是念恩的脸上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悲伤,苏严真觉得那个爱笑又调皮的女孩回来了:“浅毅只怕是二十四小时的守着你,你连偷懒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令我奇怪的是那些医生,他们都没看出你在装病?”
念恩耸耸肩:“应该看出了吧,只是我喘得那么痛苦,他们又不敢确定,只能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整日打些葡萄糖之类的针。”
苏严深深地看进她愁云深锁的目光之中,以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地道:“念恩,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记住该记住的,忘记那些不愉快的,最重要的是,要学会珍惜眼前人。”
“就是记不住该记住的,所以才急着把你找来。”念恩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怎么?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
念恩摇头,有些痛苦地道:“在你之后,我妈又请了几位催眠师,催眠了我过去二十年的记忆,现在我的脑子好乱,好多片段都是零零散散的,有些是清晰的,有些是模糊的,我怎么想都想不全。”
苏严忍不住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我一直以为你能恢复记忆是因为外界的刺激,没想到你生母竟然也找了催眠师想让你忘了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