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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这是前往凤麟洲的方向?”既然身为凡人就要有凡人的自觉,跟个有法力的女子在一起就该乖乖地听其摆布。可是当杨柳堤第九次看见摆在面前非常之眼熟的礁石时,他不得不出声询问,“我觉得我们飞来飞去到现在只是在兜圈子。”
“会吗?”虽然乖乖也觉得面前这片海看上去似曾相识,可是要她亲口承认自己领错了路,飞错了方向实在有点丢脸嗳!
好歹她是有仙法的小女子嗳,总不能还比不上一个凡人吧!
“谁……谁说我领错路了?前面……前面不是就有一个岛屿嘛!说不定,那里就是凤麟洲之所在。”
她明显底气不足的语气实在不足以打消杨柳堤心头的怀疑,可是转念一想,找不到凤麟洲更好,这样她就不用冒险了。
“那我们就去那个岛屿好了。”
被他拿话一激,乖乖只好以法术带着他们俩飞向那个岛屿。越是靠近它,她越是觉得不安。这个岛表面看上去平静又平常,可略有些法术的她也能感觉到,这座岛屿被一个巨大的屏障所遮蔽,她的法力让他们不断地靠近它,却始终无法登陆。再这样下去,她只会尽失法力,或者退回原地。
这么奇怪的岛屿,莫非真是传说中神圣的凤麟洲?
她正迷糊着,结境突然裂开一道缝,将他们俩吸附进去。
轰——咣——咚咚咚咚咚——
痛!这是杨柳堤落地后的第一个感觉,再往下看,身上被类似草绳的东西缚着,他努力挣了挣,看似柔韧的草绳竟束得他动弹不得。身边的乖乖虽非凡人,境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龇牙咧嘴地缩在草地上,一双小眼更红了。
“到底我们是来捉凤凰的,还是被凤凰捉?”他又好气又好笑地问向乖乖,她的注意力全被不远处一个金发黑瞳的小男孩吸引了去。
乖乖认得男孩头上的金发,只有天界最高贵的上神才配拥有这头如太阳般璀璨的金发,可他那对黑漆漆的眼眸却又闪烁着魔鬼般的诱惑。
“你是谁?”
“你们又是谁?”
小男孩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他大清早设置这个精巧的捕捉器可不是为了陪这对男女瞎玩的,那是为了等待冥界那个长着一对犄角还妄想娶他妹妹的小鬼头。
甭管他是谁,乖乖下了凡界,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挫折。扯了扯杨柳堤身上的草绳,她立即发现那是由法力所织成的,她根本奈它不了。揪着男孩白色的长袍,她恶狠狠地令他为杨柳堤松绑,“快点把那玩意解开,否则我剁烂你的头,听见没有,小鬼头?”
小鬼头可不是他,男孩最讨厌被要挟,尤其被那些法力不如自己的……她到底是仙是妖,看不出来嘛!她身上虽有仙骨仙气,可冷眼瞧她的脾性,倒散发着几股妖气。
“我就不松,你想怎样?”比法力,别看她年岁大,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否则,她就有办法自己松开缚着的绳了。
要知道那根草绳可不是普通的野草编的,而是用他的魔力混着含着仙法的头发编织而成,就算是冥界的储君也挣脱不开。如今浪费在一个凡人身上,他还气呢!
男孩气呼呼地瞪着眼,乖乖也没好气地瞪回去。两个小东西忙着怄气,杨柳堤还是试图自救来得快一点。
“请问……你贵姓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看来还是这个凡人比较懂礼貌,男孩更愿意跟他搭腔,“我叫光光,这里是苍岛,你没听说过吗?”
自从跟这些非常人打交道以后,杨柳堤越来越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什么苍岛?人世间有这么个地方吗?
他哪里知道,相对于处于乱世之中的神界、魔界,以及发展中的冥界、凡界,茫茫尘世间还有一个被结境隔开的世外之世——苍岛!
据说,苍岛的主人原是半神半魔,独自困于苍岛之上修炼了近万年,心心念念只想褪去魔性成为上上神。可惜在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年被一个石头妖精所迷惑,终究功亏一篑,彻彻底底坠入魔界,和那个小妖精永居苍岛之上。
乖乖也只是在凡界的时候听一些小妖精们议论过,他们都把那个小石头精当成学习的楷模,个个都想来苍岛上向她讨些心得,可惜苍岛被结境所覆,那些个小妖精们皆不得其门而入。偏偏乖乖这回误打误撞来到此处,还真是机缘巧合。
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小男孩莫不是苍岛主人跟小石头精的后代吧?
不对!若真如传闻所言,这男孩怎么会有一头代表着上神血统的金发呢?
“你骗我们,这里不是苍岛?”
真想把她伸出来的手指咬断,光光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着他了,除了幽灵小鬼,还没谁敢这样对他呢!不屑地瞄着她,光光心思一动便收回了缚着杨柳堤的草绳,“信不信由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来这里干吗了吧?”还是这个凡间的男人看上去比较有脑子,所以这话光光是问他的。
拉起乖乖,杨柳堤仔细地掸去她身上的杂草,她老说自己是神仙,仙子不该是不染一丝凡尘的嘛!
“我们想去凤麟洲,想取凤喙麟角。”
光光翻了一个白眼,看样子这男人也冒着傻气——凤凰的嘴和龙的角,哪儿那么好找?他一个凡人加上一个不仙不人的小怪物就妄想寻到这两样稀世珍宝,此举正应了凡界的一个词:痴人说梦。
懒得跟他们浪费精神,光光一跃便蹿至半空,“这里不是什么凤麟洲,你们快走吧!”
他打开结境欲将他们扔出去,他初露的身手却让乖乖见识到他足以登上天界神位的无穷法力。像他这般法力高超,定知道凤麟洲的所在。
“那你告诉我们凤麟洲在哪里好不好?”
“还是别了吧!”光光可不想往幽灵小鬼那儿多送两条性命,“以你的法力就算知道凤麟洲在哪里,也无法得偿所愿。”那个地方云集了诸多法力强悍的神,他们即便到了那里也无法得到凤喙麟角,只会白送了性命。难得他大发善心,救他们俩小命两条。
去凤麟洲的艰险,乖乖再清楚不过,除非她死,否则要她就这样放弃,她是万万做不到的,“你就说吧!去凤麟洲的结果,我自己承担。”
瞧她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光光受不了地直翻白眼,“你想死就算了,”他瞄了一眼一旁的杨柳堤,“他呢?”一个凡人,根本没有办法在凤麟洲那样的仙地着陆。所以——
“还是算了吧!”杨柳堤替乖乖做了决定。
瞧他形容消瘦,一副软弱书生的架势,乖乖认定他乃贪生怕死之辈,小手一挥,她决定一力承担,“都说了不要你去,我独自去凤麟洲就好,你甭管了。”
杨柳堤面色一凛,“我愿意三十岁之前死,你甭管了。”本来他就对什么鸾胶不感兴趣,若是因此而丢了他们俩的性命,他情愿英年早逝,起码没有拖累别人抑或是别的仙。
“我不要你死!”
她还记得那一世,她曾和一个男人勾着手指,她曾发誓要保护他,终于他还是死在她的眼前,那指间的温度至今仍烫着她的心窝。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转生一世世死在她的眼前,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出现在她的眼前却茫然不知他是谁,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她再也不想品尝。
都说神仙是没有感情的,她却屡屡为心魔所累,注定做不了上神。也是啊!她的精魂来自姐姐那两滴相思泪,吸收了姐姐的伤与痛、爱与愁、情与痴,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情绪,身体里的情感全来自姐姐。
为了姐姐,她不能让他死。
“就算舍去我这一身的仙骨,我也要破了你的命数。”她在心中早已做下决定,谁也别想动摇。
看不出这个法力低等的小丫头还蛮有骨气的,光光脆生生的心起了一丝波澜。脚点着蓬松的草尖,他一跃便上了半空,再落下还是那样的轻盈。
“要不要我帮你们?”
凤喙麟角?光光依稀记得幽灵小鬼倒是曾经寻找过这两样东西,据说用它们制成的鸾胶可以粘和感情,小鬼头妄想用这玩意把自己和茫茫的情缘粘在一块。他又是种梧桐树吸引凤凰,又是制作捕龙器,可惜由于光光的从中捣乱,至今也未能得到凤喙麟角。要是在他的帮助下,让这个法力低等的小丫头制成了鸾胶,非气死幽灵小鬼不可。
贪玩之心一起,光光决心帮乖乖达成所愿。
“你们用不着去什么凤麟洲,我教你们如何得到凤喙麟角。”就借用幽灵小鬼的办法好了,“据说凤只会栖息在梧桐树上,只饮清晨的露水,只吃竹子开的花。你们迎着朝阳一直走,在东边的山顶上种着一棵梧桐树,它是用泉水浇灌而生。小丫头,你想办法引凤飞上那棵梧桐树,它要张开嘴喝梧桐树叶子上的露水,你不就有办法得到凤喙了吗?比较麻烦的倒是麟角。”
“甭管多麻烦,你告诉我办法,我自然能办到。”乖乖豁出去了,杨柳堤只能立于一旁干瞪眼。
光光黑眸一转,眼神里顿时闪烁出恶作剧时才有的诡异光芒,“龙的角嗳!龙的法力可比凤厉害多了,就算你能找到龙,你也没有办法锯到他的角,是不?除非……”
除非是一条心甘情愿闯进来被缚的小龙,长着一对犄角的那种,黑一点也没有关系嘛!
“小丫头,你知道吗?冥王就是龙子。”
“你不会打算让她对冥王下手吧?”杨柳堤听着不禁倒抽一口气,人家太岁头上动土已经很可怕了,难道乖乖想在死神头上动刀子?这不等于送死吗?
“冥王很可怕,他儿子应该没那么恐怖了吧?”这回光光恶作剧的对象还是那个小鬼头,“冥王的独子幽灵小鬼说起来也是龙孙,锯他的角等于取得麟角。要是你们敢,我就有办法帮你们抓住他,就怕你们不敢下手。”
“敢!有什么不敢?”乖乖红着眼下了狠心,“越快越好。”就怕他等不到鸾胶制成的那一天,就等到了前来索命的姐姐。现在先去练习臂力,顺便去找把锯子来。“还有,”她回头警告光光,“我不是什么小怪物,我是仙。”
她是仙?光光暗自揣度:观其性,望其神,更像妖嗳!
“我的小媳妇,你相公、丈夫、老公我来看你了——”
据他大舅子声称,他那个可人心的小媳妇嚷嚷着想他了,要见他。兴奋至极的幽灵小鬼不管三七二十一拨开结境便飞扑进苍岛,这一撞结结实实地撞进草堆里。
苍岛什么时候杂草丛生了?莫非是他未来的岳父大人法力退步严重,连除草这等小事也完成不了了?
好不容易从草丛堆里挣扎出来,幽灵小鬼想伸手拍打掉身上的杂草,才惊觉双手已动弹不得,好似被什么东西捆住了。
“光光,你又玩什么把戏?”
一道寒光射进幽灵小鬼的眼中,左手拿着锯子,右手拎着斧子的光光笑得骇人,“不干啥,借你头上的东西用用。”
他头上的东西?幽灵小鬼仰头四顾,他头上哪有什么?除了那对犄角……等等!
“你……你不是要借我的犄角一用吧?”
幽灵小鬼恐慌的眼神在光光的坏笑下得到了印证,“没错,不过要借你犄角一用的不是我,是他们!”换句话说,要找人报仇也别赖在他身上——这小鬼头的报复心理可强着呢!
遥指一旁的乖乖和杨柳堤,他们俩正用讨好的笑容望着长着一对犄角的幽灵小鬼。
“谁要我的犄角也不出借。”没了象征身份的角,那他成什么了?
知道这个要求有点为难,可是盯着他那对犄角,乖乖仿佛重回姐姐温暖的怀抱,“不借多,就锯一小截。”希望在眼前,管他是冥王的儿子还是上神的弟弟,先锯了再说。
这些家伙都欺负到他冥界储君头上来了,幽灵小鬼还不赶紧反抗。使出法力,他妄想解开缚着自己的草绳,光光那家伙下手比他还狠,使出全身的法力束缚着他,嘴里还催促着乖乖:“还不快点动手!”
乖乖也不客气,她飘到幽灵小鬼的上空,锯子、斧子、锉子……能使的全都派上了,又是锯又是砍又是锉。最后索性一只脚踩在他的头顶上,提起腰部以上的力量狠命锯起他左边的犄角。
疼痛让幽灵小鬼加大法力企图将乖乖震飞出去,也不知乖乖哪里来的力道,紧紧地攀附在他那对犄角上,死也不肯撒手。
杨柳堤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个劲地在那里跟幽灵小鬼赔不是:“听说您是冥界的储君,那您长大后定是干大事业的。干大事业的人不拘小节,最重要的是胸怀宽广,仁爱天下,相信您绝对不会介意我们向您索取那一小截龙角,是吧?”
“是你娘的屁!”一只看不出是仙是妖的小怪物在自己头上动刀子,痛得幽灵小鬼咬牙切齿地乱喊乱叫,“老子是冥界的储君,冥界……冥界那可是收死人的地方!我是鬼的头头,我还……我还胸怀宽广、仁爱天下?你脑子……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再被他们这样折腾下去,他的脑子首先要坏掉了,“给我住手!住手!听见没有?”
“好……好吧!我……我住手了。”
乖乖手着握着一寸来长的犄角,听话地住了手。
一看到她手里那一小截自己的犄角,幽灵小鬼的头更痛了,“你们……你们胆敢老虎嘴上拔毛,鬼王头上锯角!我看你们……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最可恶的是光光,若不是他帮忙,这一个凡人和一个非仙非妖的小怪物又怎能动他半分?
痛楚与愤怒一并爆发,幽灵小鬼拿出吃奶的劲儿挣脱了束缚,他首当其冲拿光光发泄,“你居然联合他们锯断了我的犄角,把我的犄角还来!”
“断都已经断了,还给你也安不上去了。再说,你的犄角跟壁虎的尾巴一样会重新长出来的,那么小气做什么?”光光一个闪身躲开了他的攻击,嘴里还不忘叮嘱乖乖他们,“你俩愣在这里等着他拿你们血祭他的犄角吗?”
还不赶紧跑——
乖乖使出法力,想要带杨柳堤离开苍岛。哪里还能如她所愿?幽灵小鬼的手扬起一道黑色的杀气,直扑向乖乖——就是她锯断了他的犄角,不找她找谁算账。
“小心——”
眼尖的杨柳堤推开乖乖,以身挡住那团死黑之气。一个踉跄,乖乖千辛万苦得到的犄角掉落在草丛中,她忙着将它捡起,待她缓过神来,杨柳堤已倒在她的身后,不断地有黑血从他的嘴角流出,他已气若游丝。
一时间许许多多个杨柳堤游走于乖乖的眼前,那个沏茶时器宇轩昂的他,那个跟她诉说茶经时洒脱非凡的他,那个穿梭于茶园中温文儒雅的他,还有眼前为了救她的命无畏无惧的他……
她一直觉得这一世的杨柳堤与姐姐描述中的“他”全然不同,她有时甚至觉得他不像个男人。然而,到了生死关头,他比每一世的“他”都要英勇,然则他却仍然难逃英年早逝的命运。
往事重现——
那一世,有个男人也是因为她的救赎落得坠崖而亡的命运。
每一世……每一世她想救人,最终却促成他的死亡。难道这一世他的命运又该如此?还是,姐姐早已守候在附近,只等着带走他的魂魄?
“你干吗为我挡杀气?我是仙,我不会死的。”她红着眼睛望着他,那两个窟窿里面仿佛能滴出血来。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她多想留住他的命。
就是这种感觉——杨柳堤的小手指迅速发热发烫起来,这记忆好似几百年前就落在他的生命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乖乖紧张、痛苦、伤心的表情交织在一起勾起了他历经几世的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正是她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跟随着他投胎转世,然每一世他都不曾忘记她。
“我……记得……你……”昏迷前杨柳堤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他记得她?
他怎么可能记得她?在天界那个冰冷的宫殿里,她守了姐姐几千年,她下界不过几百年,姐姐便将她彻底地忘了。连天界那些执掌刑法的神都忘了她这个因为触犯天条而被罚下凡间的小仙,他怎会记得她?
身为凡人,注定了得受生死轮回之苦,每一次转世为人,他们都得抛却这一世的爱恨情仇。而她的出现不过在他生命终结的那些时日里,他怎会记得她?
明知不可能,他的话还是让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温暖。存于天地间千年,总算有个人记得她,这就足够乖乖安慰许久了。
所以……
她更不能让他死,无论是冥界的厉鬼,还是她最爱的姐姐,都不能从她身边带走他的性命。
紧紧抱着他,她试图用体内最后几分仙气换回他的命。失去那份仙气,她会不会就此坠入魔道成妖成精还不好说,失去了仙气的支撑,等于她舍了这身仙骨,想要重回天界,重回姐姐的怀抱是再不可能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毫不吝啬地将仙气输给了他。
从何时起,他在她心底里的分量一点一滴加重,直至今日他的命比她对姐姐的情更弥足珍贵。
看清她的打算,守在一旁的光光凉凉地冒出一句:“本想拿你的角制成鸾胶粘和起他们一世的情缘,这会儿倒好,就算有一世的情,这个凡人也无福消受了。”
原来他们要他的角是想制成鸾胶,联想到自己对小媳妇的那片深情,再看看乖乖望着杨柳堤那副惨痛的表情,幽灵小鬼有点惭愧,“我……我那一招如果小丫头受了,顶多煞点法力,要不了命的。”
“人家都说‘小气鬼’、‘小气鬼’!你这么小气的鬼会这么好心?”
“少在一旁说风凉话,还不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光光从中捣乱,如果他们好好地跟他说清索要他犄角的理由,他……他同样也不会自断犄角送给他们的。凡间不是有句话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是犄角,哪儿能随便送人?
看着乖乖将自己的仙气不断地输送到杨柳堤的身体里,光光算是看清楚了,凑到幽灵小鬼耳旁,与他低语一番:“她原来真的是仙子嗳!”
“她身上虽有仙骨,但来下界太久,全身布满妖气,我看她就快成为小妖精了。”不管她曾经是什么,丧失最后那点仙气,未来恐怕她只有以妖精的身份游走于凡界了。
趁着幽灵小鬼闪神的工夫,光光双手一推,借着法力将他们俩推出苍岛,他助他们逃出升天!
“我的犄角——”
幽灵小鬼欲追出去,刚走了没两步,脚下一歪便栽倒在地,引得光光笑得腰都弯了。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幽灵小鬼丢脸地爬起来,试着走了两步,连他自己都觉得怪异,“我怎么觉得眼前的路、头上的天都是歪着的?”
“因为你脑袋始终是歪着的。”
光光摸着下巴正经八百地宣布自己的研究结果:“原来头上那对犄角是用来帮助你掌握平衡的呀!”
这回他可以任意捉弄小鬼头了,失去平衡的他一定追不上自己——想想就觉得——爽、呆、了。
“爷,我可怜的爷啊!”
对着昏睡在床上的杨柳堤,状元一把鼻涕一把泪,吓得一旁的下人还以为少爷大限已到。乖乖也不做声,静静地立于床边,静默地听着状元的数落。
“你到底是救我们家爷,还是害他?你说他活不过三十岁,你说你有办法救他,可是跟你出去一遭,我们家爷就成了这副模样。我看……我看根本是你在害他!你害他活不过三十岁。”
她不辩白,也许事实正如他所言,这一回她差点害杨柳堤丢了性命,下一回呢?他还能有这样的好运吗?没了仅存的那点仙风神骨,下一次她拿什么救他?
她甚至开始怀疑,每一次“他”的转世都是因她而死。如果她远离他,他会不会……会不会能活得久一点?
凝住神,她试着遁起身形,这才惊觉她已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残存的那点法力只够她隐身飘到杨香园的地下,在那里她要好好睡个觉,待到睡醒后,她或许会想清楚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为了救他,还是害他。
几乎就在她消失的同一瞬间,床榻上刚刚还昏迷不醒的杨柳堤蓦地睁开眼眸——
“爷啊我的爷,您老人家可总算缓过神来了,我多怕您再也醒不来啊!我的爷嗳!”
“你在提前为我哭丧吗?”杨柳堤蹙起眉头,实在不想让自己的耳朵再听到多余的声音。他只想知道,“乖乖小姐呢?”她隐起身形了吗?为什么看不见她?
“您还惦记着那个害人精呢?”状元为爷鸣不平,“都是她害的!她一来咱们杨香园就宣布您活不过三十岁,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她又号称能救您的命,带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害得您受伤不说,一回来就把您丢下不管,自个儿……”
咦?刚才光顾着哭诉了,一个不留神,那个不知道是人是仙还是鬼的乖乖小姐哪儿去了?没瞧见她走出大门呀!想到乖乖那对猩红的眼眸,状元的后背不由得一阵阵发凉。
乖乖小姐自称是仙子,可那对红彤彤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仙子的飘逸和善,状元总觉得她如鬼似妖。这回她带着昏迷的爷回来,那对眼睛好像更红了,像用人的血染红似的,不知道爷怎么看。
“爷,你觉不觉得其实乖乖小姐不太像仙……爷?”床上哪里还有爷的身影,他家主子正闭着眼四下里嗅呢!好像狗哦!后面这句话状元可不敢说,“爷,您这是……”
“别说话。”能泡出好茶,酿出好酒,杨柳堤的嗅觉自然优于常人,他要靠呼吸间那点细微的差别找出乖乖,他有感觉,她就在他的附近。
吸吸鼻子,杨柳堤的腰越来越低,最后索性趴到地上。
爷的形象太差劲了,状元都为自家主子眼下的举止感到羞愧,“爷,您丢了什么东西,我帮您找。”
是了!就在这下面,杨柳堤倏地立起身板,径自冲了出去。他丢了……
“我丢了我的命。”
一鼓作气跑到地窖门口,猛一推——她果然在这里。
连随爷而来的状元都必须承认,这时的乖乖是美的,一身白衣飘荡在半空,睡颜里带着几分甜美,红眼已闭,摇曳在育着桂花香气的地窖里,谁又能说她不是仙子?
美则美矣,可该说的他还得说:“爷,地窖冷,您的身子骨可不比神仙,我看您还是先上去再说吧!”
“你先上去吧!”杨柳堤站在乖乖的身旁,她正飘在他的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爷……”
状元剩下的话被杨柳堤的手挥去了,爷的性情他知道。听说越是柔和的个性,骨子里反倒无比执拗。爷就是如此,一旦做下的决定谁也动摇不了。安静地退出地窖,状元开始想象杨香园未来的主母会不会是个仙子?
她会冷吗?
杨柳堤没跟仙子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凡人一样畏惧寒冷。她应该不怕冷吧!要不然她也不会喜欢待在地窖里,可他还是愿意给她他全部的温暖。
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既然她不是凡人,对她,他也无须遵循凡间的条条框框吧!他的小指勾住她的,那种温暖才出记忆又上心头,熨帖着灵魂深处最美的那一块。
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一段美妙的记忆,可惜过奈何桥时他给忘了。
对着她的睡颜,他凝神许久,想象着她睁开眼眸用那对红宝石瞧着他的俏模样,想象着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神情,想象着他们从见面起的点点滴滴。
他总觉得他们的缘分延续了几百上千年,像是命中注定的佳偶,缠缠绵绵直到这一世。
他开始感激起自己的“英年早逝”,没有这样的宿命,她便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小时候,别人都说他不像杨家人,既没有父亲做生意的狠劲,对功名也不甚热衷。用父亲的话说,除了沏茶和酿酒,再没什么让他动心的事。
众人看他面子上淡淡然,殊不知在心底里,他懊恼自己的生命如此平庸。所以当乖乖预言他的生命过不了三十岁的时候,他并无大悲之色,这样平淡的生命,三十年与九十年又有何区别?
心里明明想要生命有一番波澜起伏,偏偏又找不到第三件让他热血沸腾的由头。如今方才明白,他那手沏茶、酿酒的功夫原来全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有了她,每一天的生命都与昨日不同。他开始期待长命百岁,只有活得长长久久,才有足够的时间和这个没有生死之别的小仙子耗下去。
耗到下一世,或许她仍等在那里,等着告诉他,他活不过三十岁;等着告诉他,她不会让他死;等着告诉他,他们前世曾有的缘起缘灭。
攀着她的手指,沉醉在自己想象的尘世里,他陷入梦境。
这是梦吗?
梦里她回到了冰冷的上界,回到了那个终年寒冰的宫殿,回到了姐姐的怀抱。姐姐紧紧地拥着她,她被暖暖的感觉所包裹,那是天界唯一给予她温暖的地方,从心底里蹿出来的舒服让她舍不得醒过来。
眼皮动了动,乖乖就是不肯张开双眼,鲜红的瞳孔却不小心瞄到那个给她温暖的怀抱。宽大而平坦的胸,虽同样温暖如火,却不是姐姐给予她的那个怀抱。
倏地瞪大了眼睛,红宝石滴溜溜转了一轮,落入眼眶的是他平和的面容。她想挣脱,手一抽,才发现小拇指与他的纠缠在一块儿,如同几百年前他们拉勾发誓时那样。
回忆让她沉醉在他的怀抱里久久,姐姐向她描述的“他”重回眼前——
在凡间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事就是窝在他宽阔的怀抱里,让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着我。我们俩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月亮。那时的幸福来得是那样的平凡,如今想起来却成了一种奢侈……
那时候在天界冰冷的宫殿里,整日里无聊至极,乖乖窝在姐姐的怀里,听着那段有些遥远的情缘,看着幸福爬满姐姐的脸庞,她的眼睛更红了。
如果说那段情缘对于姐姐来说成了奢侈,那对乖乖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没被谁爱过,也不知道爱的滋味,对爱的全部体验仅只于姐姐的描述。也许正因为如此,当她看着姐姐一日日淡忘与“他”的情分,她才会比姐姐更难过,她才会宁可被贬下凡,也要帮姐姐找回她被剥夺的那两罐东西。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可以被一个男人紧紧地拥在怀中,她也可以分享一个男人所能给予的全部温暖。
不要醒,她诚心祈求杨柳堤不要太快醒来,因为她想沉醉在浓郁的桂花香里,沉醉在他的怀抱里,沉醉在和煦的温暖里,沉醉在这样的梦里,一直一直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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