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回首。飞鸟跌穴。中国神秘智慧中的术语与壁虎村同气相求。按奇门解之,这是吉格。壁虎村的格局有了变化,青龙逃走,主破败,百事凶。这就应在了壁虎村。五爷从啥地方就感应到了呢?
五爷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耕耘了几十年,猛地感到不胜重负。过去的日子是单调的、然而是清闲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播秋收,夏猎冬休,坡上有粮,田里有菜,水中有鱼,林有瓜果,山有野物和药草,啥也不缺,还求啥呢?如今世道多变,硬是活生生侵入这平静安闲之所,破坏这一切祖先留下的福荫。电灯和电话像密探伸入每个角落,让眼睛见得太多,耳朵听得太多,心里的杂念就丛生疯长。早知如此,就断然不该让电线接进村来。这半年多来比几十年经历的事儿还多,在五爷感觉中,壁虎村如今有了两条通道:一是古老的壁虎道,五爷管它叫“人道”,是人进出的道;后山又出现了一条新道,五爷管它叫“鸟道”,是鸟飞进飞出的道。两条道都畅通无阻了,这壁虎村还存在吗?会变成啥样哟?五爷不敢想象。他有国之不国、村之不村的毁灭感。如果这两条道不通,村里还能继续过去的生活吗?五爷皱皱眉,叹了口气。他清楚,旧景不再,风光不再。首先是二爷要先走了,五爷自己也明显老了,力不从心了,最可愁的是村里已今非昔比,明心不再孤寂地默默地一尘不染地活着,她变了,不再安份守己。翠姑也变了,不再死守那个家,当初李忆惨死的教训她忘了,心头蠢蠢欲动,心里活泛起来。小翠环从小宠惯了,越来越撒野,不听招呼,平空生出自己的主意来。秦清不长进,唯唯诺诺,从没主见。寸明在外跑单帮,没学好,看来是不可救药了。五爷手下没人,只得依靠那个吴大嘴。吴大嘴聪明,心计也多,他口是心非,谁知道他肠子有多少弯弯?
五爷感到矛盾重重,人与人之间变复杂了,事与事错综交叉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五爷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这会儿却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这个乱糟糟的局面。
五爷破天荒地想甩手不管了。他觉得心力交瘁,疲乏不堪,想静静地躺着,啥也不想,啥也不做。
但是不行,眼下几件大事总蛇一样纠缠在脑中,放不下来。
二爷不知啥样了,好久不见了,如今是自己去不了他那儿,他也来不了这壁虎村。早些时候咋就没想到这事呢。按理说五爷应当亲自去看望这个不久人世的同父异母的兄长,见最后一面,为他送终,可是五爷如今也过不了那条壁虎道呀……想到这里五爷不想扩宽壁虎道的念头有了一丝松动。
但是壁虎道一加宽,人来人往,啥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自由进来,这还不乱套!和尚师傅想过,李忆也想过,不都失败了放弃了,今天真的能扩宽这条古道?这蛇道、龙道自古是人道,但人多如洪水,这道还是正道吗?道可道,非常道。五爷陷入迷惘。
路口的那块残碑不知还在不在?鸟道雄关,鸟道雄关。听爷爷一辈讲,太白有鸟道,麦积崖有鸟道,太行也有鸟道,他依稀记得几句古诗,“鸟道一千里,猿声十二时。”是王维的,皇帝也有诗,“火龙明鸟道,铁骑绕羊肠。”不知那些道是啥样?像不像壁虎道,像不像后山的鸟道?我们村的道可比那些道险多了,别说马,人也难过呐……五爷更加迷惑了。
五爷继续思前想后。村里不是不能筹措这笔开工费。五爷想到屋里那个小宝洞。前些日子由吴葵正和秦清公开进行了一次清理登记。谁也估不出这些东西的价值,但五爷明白这些东西很值钱。关键是谁去换钱,谁去讲价,黄金有价玉无价嘛,五爷谁都不放心。再说,村里没钱,你乡上又有啥法子?要修你政府来修,不修算球么!
这壁虎道自古是我们壁虎村的,修这条道毕竟还是自家的事儿。修与不修尚无定论;后山那条“鸟道”说啥也不能修,让外乡人随便进来,成何体统?
世事的格局就玄妙地摆在壁虎村。谁能参透?
五爷就这么苦恼着,最终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